继父犯强奸罪,帮凶是我
去见温晴的路上,我像个疯子一样。
坐在车上,哭了一路。从北到南,两千多公里。伏在桌子上,浑身发颤。
这是我从小的毛病,从我爸死开始,每次哭得久了,便全身颤抖,舌头僵硬。
温晴以前总笑我。她说:“讲真的,你哭的样子太丑了。”
所以,长大以后,我便很少哭了。
极少。
温晴是我姐,我和她并无血缘。
五岁那年,我爸去了山西一带下矿挖煤。
我爸出门的时候,我妈把提前几天就准备好的大小口袋,递给他,“娃他爸,你在矿上再挣两年,就够起栋砖房了!”
我爸重重的点头,背起那些沉重的包袱,一步一步走出了村子的羊肠小道。
六岁,我爸再也没有回来。听说,他被埋在了山西的某片黑煤之下。
和黑煤一起被我妈骂在口中的词,还有黑煤矿。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一个黑字能意味什么。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一个黑字,夺去了我爸的命。另一个黑,则让我妈在年纪轻轻失去丈夫后,却得不到应有的一点赔偿。
黑煤矿背后有一个黑老板,跑了。
当然不会是因为死了我爸一个人。那场塌陷灾难中,我们村的好几个男人,都被埋在了地下。永远,不见光明。
而活着的人,也从此“失明”。
我妈天天坐在门槛前,眼神空洞,飘忽看着村口的方向。她的眼泪簌簌而落,无声无息。时常有各色的人来劝解她,或唉声,或叹气,总归最后只说:“看开些,这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每每这样,我妈就更加痛苦。她咬着牙,点头。似听得劝了。
其实她只是想顺从别人的话点头。点了头,劝解的人就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一件帮助别人的好事。
她们会拍拍我妈的肩膀,“你这命啊……以后,有啥需要的跟大婶子我说。”
我妈依旧只是点头。一口白牙咬在唇上,苦涩的泪从嘴角淌进去,她喉咙一动,便咽下去了。
我妈总说,若不是为了我。活着,倒不如死了。我那时还小,不懂这话。只觉得,死,是这世界最可怕的事情。
我不能理解,我妈想死。
时间长一点,我妈也不哭了。她开始像往常一样,下地干活,洗衣做饭。整日在屋子里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好像有干不完的活,做不完的事。可明明,她已经把家里的窗帘拆下来洗了一次又一次了。
以前劝解她的大婶们很少来家里了。倒是几个曾经我爸的老根,总在农忙时节,帮着我妈把地里的粮食扛进家里。他们总是放下粮食就走,我妈留他们喝水,他们也只是摸一把头上滚落的汗珠,咧一口白牙,“不了!不了!你嫂子还在家等吃饭呢……”
饶是这样,村里人的闲话还是止不住飞向了我家。飞向了我妈。
有的没的,没的有的。
我妈冷冷望着飞跳的鸡鸭,手上的谷米一撒,鸡鸭飞快围拢,啄起,嘎嘎的怪叫。“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们爱咋说咋说。”
我从小板凳上抬头,手上的铅笔一下摁断了。田字本上,留下浓厚的一笔。我问我妈:“她们是谁?”
我妈先愣了一下,然后生气的骂:“做你的作业!小孩子家,学什么不好,学听大人说话!”
篱笆墙外,曾经那个劝解过我妈的张大婶,此时却阴沉着脸,气势汹汹的指着我妈喊:“你还有脸教娃!你个贱人,自己老公死了。就勾引别人家男人!我呸,活该你……”
夕阳已经划下了山坡,橘红的光照在我妈的脸上,我妈的脸通红,连脖子也是红的。周围的人很快都聚在了我家院子外,摇着蒲扇,抱着小孩,后面跟着气势汹汹的土狗,汪汪汪的冲我家的方向,吼叫。
热闹得像赶集,像过年,像我爸死的时候一样。
我妈扔了手中的饲料盆,扬头上前两步,“她婶!说话得凭良心!血口喷人要遭报应!”
张婶的嘴一张一合,一手插着腰,另一只手伸出那根短挫食指,上下微晃,颤抖着,指指我妈,又指着远处半坡上我家那块山地,一副早料到你会这样的眼神朝着我妈骂:“呸!你那不要脸的事还非得让人抖落出来!”
“你和我家那死鬼在那半坡搂搂抱抱,你当别人都是瞎的啊!”张婶的脸涨得青紫,眼珠子通红似血。
“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你男人才死多久啊?就耐不住寂寞!偷人偷到老娘家来了!”张婶张嘴朝着我妈站的方向吐出一口黄稠的浓痰!插着腰,指着我妈脑门骂。
张婶嘴里喷发出的唾沫星子,黏在她的胸口处,湿了一片。
我妈如雷击般立在原地,结巴的回:“那天……不是……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婶不屑的笑一声,周围的人都跟着她笑,大人,小孩,和那些凶猛的土狗,全都在笑。
我妈的声音低了低,着急的喊:“那天是因为,老张哥提起了娃他爸,我一时想起了娃他爸的死。没忍住伤心,我……我才……”
“呸!你快别说了!这不要脸的事,还讲得出口!”张婶的嘴一直张合着,许多肮脏的话从她嘴里顺着干死在院墙瓜藤,爬到我妈的脸上,身上。紧紧的缠绕,捆绑住我妈。
后来,是我爸生前的老根,张婶的男人,从围观的人群里拖走了张婶。那个男人,一脸愧疚,歉意的看了我妈一眼,立刻收回自己的目光。半拖半抱着张婶走了。张婶依然扯着嗓子喊:“我告诉你……要再……偷汉子……我非撕了你的衣服……让大家看看你他妈是什么货色!”
我妈拉着我走进屋子里,闭门,任由外面的热闹蔓延,或散去。
她拿了扫把一下一下把屋里地上的灰尘弹起,漫天的灰,洋洋晒晒落在我的眼里,生命里。
后来我知道,灰尘还有个好听的词,叫尘埃。如果文艺点说,我可以讲,那时的尘埃落满了我的心底,以至多年,都无法正常呼吸。
那件事以后没过多久,我妈便改嫁给了温晴的爸爸。
温晴的爸爸,叫李大山。我妈说,听这名字,就像个老实人。我妈说,她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想。只要是能过日子,不嫌弃娃,不嫌弃她是寡妇,便是好的。
这种好,不能说是好。这是我妈,对坏透了的生活,可怜的奢望。
农村的寡妇,历来如此。
李大山的原配老婆,也就是温晴的亲生母亲很多年前就跑了。
至于原因,我无从得知。
我也曾问过温晴这个问题,温晴却回我:“你知道你爸为什么要死吗?”
我摇头。
温晴嘲讽的笑,“我也不知道我妈为什么要跑。”
那个时候,我的脑子突然冒出来当年别人劝解我妈所说的,都是命。
这句话。都是命。那时,我以为这句话可以解释一切生命里我们无法控制的事情。
而多年后,我才明白。每句都是命,背后都不是没有原因。只是这原因,是我们无法去深究,也不可以去深究的。
比如我爸为什么去黑煤矿。
比如温晴的妈为什么跑。
我妈嫁给李大山后,我叫他李叔。叫温晴姐姐。温晴有了后妈。我有了继父。
温晴不喜欢我妈,我不喜欢她爸。
而我和她,却成了最坏也最好的朋友。
也许是她的童年过得太寂寞,也许是我的童年过得太孤独。也许是因为我们拥有同样为外人所道,可怜的生活。
反正,我们像猫狗一样,如敌如友。我们在院子里打架,互相揪扯彼此的头发。我们指着对方,学习别人口中那些污言秽语,辱骂。
我们也一起上山偷别人家的柚子,桃子,在衣服上蹭蹭便一口咬下,两个人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或者,生一堆火,搬别人家的玉米,刨别人家的红薯,丢进火里,用灰埋起来,听木柴烧裂的声音,闻红薯玉米烧得焦黄的皮。她的嘴角染上黑灰,像长了胡子。我的脸上蹭上玉米粒,或者红薯渣,她说,你像刚吃了屎。
等太阳落坡,我和她手里各捏着一把金灿灿的野菊花,一路互掐着回家。
那些被我们偷了东西的大人正在我们家的院子里,大声的讨伐我和她的种种恶劣行径。我妈和他爸总是笑嘻嘻赔着不是,又顺手把院子里挂着的腊肉或者是晒干的野菌子塞进她们手里,她们也就摇手,或摆头的离去。
然后,我妈对温晴说,没事,以后不这样就行。
她爸摸摸我的脸,露一口黄牙,对我说,没事,这都是小事。
我妈拉着我进屋,用细细的条子打我的屁股。
她爸用门口的扫把,打她的腿。
我们疼的龇牙咧嘴的大声叫唤,一声声穿过山谷,流进小溪,淌进大海里。
那时候,这样的日子,是我在我爸死后过得最快乐的日子。
我慢慢开始喜欢喊她爸叫李叔。李叔长,李叔短。他也喜欢左手抱着我,右手抱着温晴,去小卖部里任由我们挑选喜欢的糖果。
我妈围着粗布围裙,擀面皮,包饺子。我和温晴一起去割韭菜,欢快的撵院子里的大黄狗,拽它的尾巴,一家人笑得嘻嘻哈哈。
夕阳下,大黄狗的影子映在篱笆地上,像个庞然,又巨大的怪物。
而我那时候,却只看见了,温顺,不长獠牙的大黄。而它的獠牙,一直就藏在它的舌头下。藏在这平静,欢快的日子里。
生活喜欢看笑话,它冷漠的看,黑暗中滋生发芽的怪物,却从不说话。
我十三岁那年,温晴十五岁。温晴考去了县里的高中,开始了她的住校生活。我和温晴的房间,成了我一个人打滚撒泼的地。
那年的六月,我动了温晴留在家里的卫生巾。在厕所,我慌乱的学着温晴说过的样子,将雪白的卫生巾垫在粉红的内裤上。推开厕所门出来的时候,我看见李叔狐疑打量的眼神,我羞耻的快步走进房间。李叔突然在后面喊:“婷婷,你裤子上有……”
他的声音很大,砸进我慌张羞耻的心里。那天的月经,澎湃汹涌的流出我的身体,透过卫生巾,透过内裤,打湿了我的床单,染出一朵耻辱的花。
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是极丢脸的一件事。我的脑子里闪现出无数,曾经张婶隔着院墙骂我妈的话,那些话,长了翅膀一样落在我的身上。还有那口黄绿的浓痰,黏腻在我的脸上。
我在半夜爬起来,躲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洗染血的内裤床单。
夜色浓黑,我用尽力气搓揉,却怎么也洗不干净,那些猩红的颜色。它们淡淡的印在显眼的地方,显现我无处躲藏的羞耻。
正屋的灯突然亮了,我慌得隐在黑暗中,动弹不得。李叔穿着一个裤衩,光着身子朝厕所边走,他似乎看见了我,定了定步子,却没有出声,绕过厕所,站在厕所边的草丛旁撒尿。
那是我生命里听过最恶心的声音。如同诅咒,曾在无数个夜晚,噩梦连连。
我忘记我是如何逃回房间的。我像一个哑巴,沉默的睁着眼睛看天变成白的。
我妈皱着眉替我洗了昨晚丢下的床单,晾在院子里。
我看见,那一抹淡淡的红,依然显眼的露在那里。我妈悄悄塞给我一包卫生巾,笑笑摸摸我的头,“我的婷婷长大了。”
我接过那包卫生巾,沉默的挪动脚步回了房间。
从那以后,李叔对我更好了。当着我妈的面,他总慈爱的看着我笑,把桌子上的肉挑到我碗里,从市场买回新鲜的水果,牛奶放在我的房间里。
深夜,我从迷糊中醒来,拉灯时,窗户边有个硕大的黑影快速掠过。我爬起来,拿着墙角的扁担,大声的喊:“妈!妈……”
不一会儿,主屋的灯亮了。
我妈和李叔敲我的门,我向我妈说了惊吓的一幕。李叔拿着手电筒,围着房间四处张望,未见一人。只有肥硕的黑猫,闪着金光的眼睛追赶着耗子。李叔看着我,伸手摸摸我的头,又拍拍我的背,“婷婷,啥也没有!院子锁得好好的咧!”
他的手掌粗糙,刮过我的背,皮肉泛起疼痛。我躲过他的手,抱着我妈,缩在一旁。那晚,我妈陪着我睡着。
李叔临出门时,笑着安慰我。我抬头,看见他的眼睛在白炽灯光下,反射出一道诡异的光。透过模糊的黑夜,清晰的刻进我的脑海里。
窗外的黑猫叼着只老鼠,从我的房门口蹿过,银灰色的月光落满大地。
黎明之前,太阳照不出魔鬼的影子。
我开始莫名的害怕李叔。害怕他的突然靠近,捏我的脸。害怕他问我成绩和作业时,低头有意无意的眼神和说话时韭菜味口气。更害怕他喝酒时脱了上衣让我给他挠背。他的背上永远覆盖着一层污黑的泥垢,深深的嵌入我的指甲缝里,烙进我的生命里。
我妈总说:“婷婷这孩子!小时候不是跟李叔可亲吗?怎么长大了还……”
李叔喝一口烧酒,露一口黄牙,“没事没事!”
无数次深夜醒来,窗户外都有细碎的响声。我不敢开门去看,也不想再喊叫我妈。一次两次,她还能从主屋出来,陪在我的小屋,给我安慰,哄我入睡。可次数多了,又从来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她便不耐烦的斥令我睡觉。总说我东想西想,贪玩不想睡觉。
我曾怪过她,也恨过她。但我不记得是要恨她嫁给了李大山,还是怪她从来不抬头看看我是怎样活的。
不久后,我妈因为急性肠胃炎住进了医院。李大山,每天奔波来回的照顾她。洗衣做饭,拉屎拉尿,他全都仔仔细细认真的护理着我妈。我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角闪过泪花,她感激的看着李大山,感谢上天赐她后半生一份圆满的婚姻,一个值得依靠,给她幸福的人。
那天晚上,我睡得朦胧,听见窗外呼呼响着的风狠狠的吹打着窗户,惊醒。
月光下,房门已经被推开了小半。门拴落在墙边,门口处有巨大的模糊倒影。怪物一样的身影覆在我的小床上,只有两条长细的棍子似的影子由门口延伸到着落在床前!
我惊恐的缩起身子,猛的拉开床头的开关。我分明看见,是一个人!
他飞快的转身跑出了院子,跑进苍茫一片的黑暗之中。
我的身下突突地涌出一大股滚烫的热流,浸湿了红花朵朵的床单。
他,是我的继父,李大山。
你问我,他要干什么?
那时候,除了害怕,恐惧。我还真不知道他是想干什么。
别不信,我十四五岁的时候,网络并不发达。电视新闻里也很少看得见什么猥亵,强奸之类的。
哦,不对。李大山,并不能算强奸。甚至,连猥亵罪都构不成。
所以你看,我似乎并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我说李大山是坏人,你信吗?谁信?
我开始频繁的洗床单,晾在院子里,遮住了大片的阳光,晒出一股子霉湿的味道,散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从那夜开始,尿床成了我另一个耻辱。只要一做噩梦,或者,惊怕之下,我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小便。
我妈很长一段时间以为,是我长大了,变得爱干净了。
而我,不曾告诉她,那晚,所见的人,所尿下的床。
第二年的冬天,温晴放寒假从县里回来了。她站在雪地里喊我:“婷婷,我回来啦!”
我穿着厚厚的棉袄,拥抱她。她发间有淡淡的洗发水味,清香好闻。我使劲吸了吸鼻子,靠在她的肩膀上哭了。
深夜里,一字一句小心翼翼的和她讲,我经历的噩梦。我以为,温晴定会信我,会帮我。
温晴从床上爬起来,惊呆的看着我。半晌,她才说:“婷婷!你有病!你脑子里怎么会这样想!”
“这些年,我爸对你多好!没想到你居然这样想他!”
我哭着和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我……”
温晴蒙了被子,翁声翁气的回:“你的内心太阴暗了!”
那个冬天的冰冷,是从骨头里感觉到的。我甚至怀疑,真的是我,是我太阴暗恶心了。不然,怎么会连温晴,都不肯信我。
这个冬天,我变得更加沉默。温晴提前回学校补习,她回来的那段时间,李叔,从来没有半夜起夜。从来不在房间门口晃荡。从来不亲近我。从来不!
温晴走之前说:“婷婷,你知道白眼狼吗?”
“我爸就养了一头。”
她的背影纤长像一把匕首,扎进我的皮肉。这个冬天,大雪冰封。洁白的雪,被人们踩在地上,污垢不堪。后来我曾从电视上,百度上,腾讯新闻上看见过无数类同我的经历。
我才懂得,当年我所恐惧的是什么。可我也应当庆幸,幸命没有让真正的悲剧惨痛的发生在我身上。
那年,我妈出院后没多久,我们办事处的初中因为学生太少,学校环境简陋,且语数英都同为一个老师。政府决定解散我们学校,把我们分进了镇里的学校。从那开始,我便长期离家住校生活。即使星期六星期天回家,也从来都紧绷着神经睡觉。门后面,顶上扁担。
多年后,竟也安然长大了!
我长大后,继父便开始规规矩矩。逢年过节回家,他总如慈父一样,嘱托我和温晴一样的关心。可我又怎么可能忘记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令人发颤作呕的种种往事。我总不咸不淡的对他,且能不回家尽量不回家。
村里人都说,他养了我这样一个白眼狼。到底后爹做得再好,也是养不熟外面的狗。
温晴同我,多年前便已经淡漠到连普通朋友都不如了。连我妈也时常在电话骂我:“婷婷,做人,不能不孝顺!他这多年供你吃穿……”
我沉默着,咬着牙,不发一声。无法启齿,那些恶心丢人的回忆。我恨不得,失忆。永远不再记起。
几天前,我突然接到温晴的电话。那是一个极平常的午后,我晾晒好换洗下来的床单。
昨夜的噩梦,又梦见李大山!午夜梦回,身下的一片湿热提醒着我,过去并不能真正过去。
我再也,过不好,正常人的生活。
温晴在电话里声音哽咽,好一会儿她才说:“婷婷!你快回来!”
我问:“怎么了?”
她回:“妈病倒了!在医院抢救!”
我急回:“我马上订票!我妈到底怎么了!”
温晴沉默了许久,突然嚎啕大哭,“婷婷!我爸进监狱了!”
午后太阳像火,点燃了我面前的米色床单。燃成一团黑灰,漫天飞起,尘埃遍地。我到家的时候,我妈经过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她醒来看见我的第一眼,便流泪不止。我贴着她的脸庞,她戴着氧气罩呼出的气,模糊一片。她说:“对……不……起……”
我用力的闭上眼,咬着唇,抓着她的手,使劲的摇头。病床上蓝色的床单,点点滴滴,泪湿的痕迹,晕染一片。判决李大山的时候,我妈已经离开医院回家修养了。她不愿意去法院。但她还是求我,陪着温晴一起去。我妈哭着对我说:“千错万错……可到底,他还是供养过你的人啊!”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即使,我是律师。
法庭之上,李大山穿着囚服,眼神求救的望向我。他并不知道,我对为他辩护的律师朋友已经拜托过了。
拜托他,依法,实事求是。
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数名受害者均未满十四周岁,最小的年仅十岁。李大山构成强奸幼女罪。且情节十分恶劣,造成巨大社会影响。被当庭宣判无期徒刑。
李大山的余生,终于要在铁窗内度过了!
从法院出来,我见到了那些幼女的父母。她们的情绪激动,指着我和温晴骂:“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李大山的判决,是重判重罚了的。温晴这么多天窝的火,也不再忍了,隔着几人的距离,回她们:“你们怎么不说你们女儿贪图零花钱!去找陌生的老人要钱啊!你们怎么不说啊!”
“我爹都已经……”
“啪!”
我转头狠狠地扇了温晴一耳光,然后朝着受害者家属重重的跪下,“对不起!”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为了李大山赎罪而跪。
没有人知道,我所愧疚的,是我当年没有站出来,指出李大山的罪恶。
是后来,我已经成人,却因脸面,选择尘封罪恶。
是现在,我已经成为律师,仍然无法启齿当年的过往。
作恶的人,往往是被受恶的人,养出了更恶的行为。受害者的惧怕,逃避,自保颜面,种种行为都无异于纵容,包庇,滋养恶人成为更恶的人。
我,一直都是李大山罪恶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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