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悟净‖我们都是泥沙里的鬼

沙悟净‖我们都是泥沙里的鬼

文/青年太白

“有生皆苦,唯心不易”

“卷帘大将值班期间私饮仙酿,玩忽职守,打碎至宝琉璃盏,触怒天威,尊玉帝旨意,削其神官之位,逐出天庭,贬为下界河妖,不享人间香火供奉,不可建庙立祠,在泥沙中清洗罪业,沉思己过,万年沉沦……”

巨灵神的声音有如洪钟大吕,清晰传遍了天庭每个角落。

一石激起千层浪,千百年如一日的无聊神仙日子,难得出个八卦,众天神坐不住了,纷纷掠出洞府,你看我我看你,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啥情况啊?”

“我也不知道哇!”

“…….”

巨灵神的传音还在继续,按规矩需循环播放一整天,以免闭死关的老神仙们吵不醒来。

玉帝有旨,要当着全天庭的面把那个触犯天规的卷帘大将打落凡尘。

侍奉玉帝无数年,曾经不可一世的卷帘大将,自今日起,彻底沦为了天庭的一个笑柄。

而我,就是那个笑柄。

南天门的天空逐渐热闹起来,陆续有仙家抵达,没过多久云上就站满了神仙,一层又一层,将南天门围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旗帜迎风招展,遮天蔽日,声势浩大无比。

照这架势,估计天庭诸部仙神都来了。

后来我听说,也就三百年后有个叫孙悟空的猴子大闹天宫,天庭才出现过这么大阵仗。

彼时我已是流沙河中的恶妖,河里的水鬼精怪都不敢靠我太近,只偷偷躲在远处。我躺在河底,指着天上说:“想当年,我跟那猴子一样,无论走到哪儿,天庭众神都躲得远远的,噤若寒蝉。”

那些水鬼精怪望着我的目光顿时仰慕至极。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当年我胆子再大些,能不能把天庭也搅个天翻地覆?可是后来我又听说,那孙猴子被佛祖给一巴掌拍进了人间,连动都动弹不得,顿时收起了念头。

嗯,装逼一时爽……

意气之争不可取。

那一天,我傲然走出南天门,双手负于身后,两个天兵死死摁住我的肩膀,我能察觉出来,俩小家伙有些紧张,摁着的手臂在直发颤。

我回头冲他们微微一笑:“不要怕,我当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天兵,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到这儿,我不由自嘲:“好像不大对,总之,今天之前的我也还风光,对吧?”

两个天兵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所以我想告诉你们的是,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可以尊敬,可以敬畏,但绝不可恐惧,欲做强者,便要抽刀向更强者!”

说到最后,我几乎是嘶吼出声。天地顿时安静了下来,我像过去无数年一样,昂首挺胸,目光游巡四野,凡是我望去的地方,众仙神无一不目光灼灼,好似全给我震慑住了。

我冲两个天兵得意道:“怎么样?”

他们如捣蒜般连连点头。

安静无比的天空上,一个小仙童悄悄扯了扯自家大人的袖子,怯生生道:“父亲,他是个傻子吗?”

诸部天神哄然大笑起来。

两个天兵终于没憋住,也跟着笑了。

看着那一张张快活的笑脸,我咧了咧嘴。侧前方,巨灵神如一座铁塔般伫立在南天门下,今日主持刑罚的便是他。整座天地,也只有他没笑。

这傻大个,我暗自腹诽。算起来,巨灵神这家伙是我在天庭交到的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虽然他只是托塔天王李靖麾下的一个偏将,地位远不及我这个玉帝跟前的近侍将军,可我交朋友从来都只看脾性,对胃口了,你便是头畜生都能做兄弟。

说起这个,我在天上找了找,哮天犬倒是没来,估计被他家主子给拴住了。想当年,哮天犬跟我一起坐在天河边喝酒,原本说好只能喝不能尿,结果最后两个人都没憋住,一起脱了裤子就地解决,边喝边尿,搅得天河水浪翻腾。

天蓬那时还是个有洁癖的翩翩儒将,顶着一脑袋湿漉漉的头发从河里跳出,双目喷火,举起钉耙追杀了我们不知几千万里,直到最后我们逃向月宫,哮天犬化出本体,露出狰狞獠牙,威胁天蓬说,要是再发疯,他便把月亮给吃了,那个一旦蠢起来比猪还蠢的天河元帅才总算收手。

事后我问哮天犬,怎么知道用月宫威胁天蓬就一定有用。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等哮天犬晃悠悠走远以后,我独自坐在漫天星光下,望着清冷安静的月宫,醉眼朦胧,怔怔出神。

这世上,真有能让人生死相许的爱情吗?

我冲巨灵神招呼了一声,他回过头,犹豫了一下,向我走来。两个天兵见状,如蒙大赦,赶紧躲开。

我轻声说:“你知道,琉璃盏不是我打碎的,我醒来就看到它碎了。”

巨灵神表情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但它碎了,总得有个人承担。”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是谁打碎的。”

那天,值班喝酒的就俩,我和他。

巨灵神眼神闪了闪,依旧坦然:“这不重要。”

是的,这不重要。不过是一个破酒杯罢了,值得玉帝这么大动肝火吗?竟严重到要把跟在自己身边数万年的近侍打落凡尘?而且还是贬为河妖!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愿意,随便一道旨意就能派遣天兵将我打杀。

我和巨灵神平静对视,良久,后者终于败下阵来。

他说:“对不起。”

“没事。”

我拍了拍他肩膀,微微一笑,而后陡然发力,一脚蹬上他小腹,直将其蹬飞天外。

满天仙神一片哗然。

我冲远处目瞪口呆的两个天兵挥了挥手,笑着喊道:“记住我说的话!”说完,从南天门一跃而下。

坠落凡尘之际,我隐约瞧见一片七彩祥云在极高处缓缓浮现,我知道,那是玉帝王母的銮驾,我奋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旁边是否有道绿影,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是一万年,够本了,我想。

那一年,蟠桃盛会,众仙来朝,她的一曲仙乐《霓裳》,惊艳了整座天庭,玉帝大悦,赐下一件冰琉璃制成的宝衣“绿蝉”,命我送到她手中。眼神对视的一刹那,犹如天降雷霆,我们各自慌张,却也各自欣喜。

然而她乃身份尊贵的玉帝四女,而我只是一个侍卫将军,相差悬殊,注定不可能有什么好结局,所以几百年来我们都努力压抑着感情,把秘密悄悄藏进心底。尽管这样煎熬,但相比起日复一日的神仙日子,每一次短暂相遇时的眼神交汇,总能让我感到一种接近永恒的幸福。

我最喜欢看她跳舞,虽然我只能远远的站在角落张望,可我知道,认识她以后,她的每一支舞都是为我而起。

私底下我喜欢唤她绿袍儿,她知道后也特别欢喜。她说,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好,但我清楚,没有什么能瞒过玉帝,只是我没料到那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玉帝下旨,要让心爱的四公主拜入南极仙翁门下,不堪破生死玄关不可再登天门。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除非绿袍儿认错,否则玉帝便不会再接纳她。

我一直在等着属于我的结局,我想象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会如此潦草收场。

跌出天幕的时候我还在想。

“真的,太他妈随意了吧。”

流沙河的日子比较无聊,主要是环境太差,精怪们待不住,就连鱼都没两条。不过我不是很在意。一个人心一旦死了,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第一个百年,我像条咸鱼一样直挺挺躺在河道中央,看河里的细沙缓缓流淌。流沙河里暗流众多,卷了泥沙以后,在一束束阳光下纤毫毕现,和她的长袖一般灵动。

可是这样的画面看久了也乏,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浮上河面晒晒太阳,看过往船只忙忙碌碌,有人欢喜,有人哭泣,听他们给最信任的人讲最心底的故事,或是密谋天下,或是赌一世逍遥,又或是向最喜欢的姑娘说出那句最动人的情话。

刚开始我觉得这有点意思,后来便也麻木了,甚至还有点想笑。哎,凡人啊。

从第二个百年开始,我就时不时搅动流沙河水,那些所谓的宏图大业,梦想爱情,在我这儿就像纸片一样脆弱。

在流沙河,我就是天。

原本流沙河是有河神的,不过自打我空降下来,那个老朽至极的正统河神就逃上山了,他和山顶破庙的老婆娘眉来眼去多年,正好趁着此机会辞职,听说还得了上头不少抚慰金。

这是个无妄之锅,但我背得乐意。从蹬飞巨灵神的那一刻起,我便已打定主意,今后我就是要做那最顶尖的恶人,要叫诸天神佛都知晓,我卷帘起于青萍之末,出身卑微,正是你们料想的那般劣根难除。

再往后一百年,我基本就躺在河里看上面的落难表演,那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远比你亲自动手来得有趣,在生死抉择面前,人性的丑恶与光辉同样闪亮,不分高低。

有时我会放过一些好人,有时不会,甚至有时我会拯救恶人。我做选择只有一个原则,看心情。

不知不觉,流沙河里的骷髅越来越多,我每天就像个巡视领地的帝王一样,清点着泥沙下的一具具白骨,一众水鬼远远跟在我的身后。他们不敢靠近,也不敢跑远。

我知道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对我有怨憎,说实话,我很享受,因为他们根本伤害不了我,偶尔的抵抗在我看来弱小又可怜,随手就能赐他个神魂俱灭,而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从那不甘憋屈的眼神中,我总能看到某些卑微如尘埃的影子。

我常把自己半埋于泥沙,然后吩咐水鬼精怪们去兴风作浪。一条条人影摔落水中,绝望的凡人们挣扎哭喊,水下的恶鬼们痛快狂舞,竟好似忘了,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员。

我在泥沙中冷眼旁观,就像在看一场闹剧,事实上,这样的闹剧我已经看了几百年。

我抬眼望向天空,面无表情。

看吧,我知道某些人正看着这儿,三百年了,如你们所愿,我终成了流沙河里的一头恶妖。那么,你们准备何时来收割我的性命?

我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天上地下,众生嘲笑我都不怕,可我唯独怕想起那双眼睛,那双清澈幽幽的眸子,此刻是否还梨花带雨,又或是已彻底伤心?

三百年来,我尽量避免想起这些,某些往事,就像流沙河里的骷髅一样,已被我深埋黄泥。深藏心底的软肋,稍一动情,便是刺入骨髓的痛。

我用力捂住胸口,剧烈的疼痛令我瞬间清醒,一把锋利的骨刀从泥沙中冒起,在我的心口开出了一朵血花,这副画面妖异且可怖,水鬼们都惊呆了,仿佛瞧见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情,纷纷僵在原地。

我怒吼一声,猛地翻转,一只水鬼被我从泥沙中拽出。

我记得他,一百年前他和爱人私奔至此,同时落水,我把俩人都收了,不过并不是让他们做一对亡命鸳鸯,而是将女人许配给了另一只水鬼。

起初他俩闹,抵死不肯分开。我就威胁那个女的,说如果她不答应,我就天天折磨男人,让他死去活来活了再死。后来女人答应了,不过她不敢告诉男人真相,反而故意装作很幸福的样子。某天男人终于忍不住了,要去杀了那对奸夫淫妇,然后就被我一巴掌给灭了。

我掐住他的脖子,不怒反笑:“没想到你还活着。”

他满是怨毒的盯着我:“只要我的怨念不死,我就一直还在。”

我偏头一想,露出一张和善笑脸:“这样啊,那我就不杀你了,省得麻烦,以后就天天折磨你,半死不活也挺好。”

“哦,对了,在泥沙下埋伏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见过老情人了吧。”

我冲远处招了招手,一只模样妖娆的水鬼缓缓飘来,神情忐忑不安。我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说:“来,给爷笑一个。”

女鬼照做了,是发自肺腑的谄媚。

我再指了指手中的水鬼,“应该还记得吧?”

女鬼点头。

我把胸口的骨刀拔出,扔到女鬼手里,说:“刺他。”

女鬼捧着骨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迟迟未动。

我沉着脸:“不刺就一起死!”

女鬼低下头,表情十分挣扎,我咧了咧嘴,不再催促。

男人怒斥道:“你这个贱人,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女人豁然抬头,让我没想到的是,她的脸上热泪滚滚,表情却出奇的平静。忽然,她展颜一笑。我发誓,那是几百年来我见过的最纯净的笑脸,以至于神情都有些恍惚,紧跟着,那女人猛地将骨刀插进自己心口,决然至极。

自始至终,女人都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她没有说一句话,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男人先是茫然,半晌以后,蓦然大笑起来,状若疯癫,他转头望向我,“你这恶妖,即便你能杀我千次百次,但永远无法让我屈服!”

我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女鬼,缓缓松手。先前其实我能够阻止,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恢复自由以后,男人先是一愣,而后立即跑去抱住女鬼,手指轻轻在她的脸上摩挲,神情时而悲怆,时而幸福。

我抬起头,望着天空。我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我不会阻拦。这一刻,我只想静静望着流沙之上的天穹。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的神魂已经彻底消散,只剩那柄骨刀在暗流中缓缓沉浮,洁白的光晕静静流淌,泥沙不侵。

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再抬头望天了。

那是我来到流沙河的第三百年,我刚跟他们吹完牛不久,孙悟空还没第二次大闹天宫。

后来,观音大士找到我,说:“卷帘,你还想不想上天?”

我摇头:“不敢。”

观音大士微微一笑:“有只泼猴大闹天宫,将天庭搅得天翻地覆。”

我沉默不语。

观音又说:“然后佛祖镇压了那泼猴。”

我说:“所以您是想说,大雷音寺的背景比天庭更硬?”

观音说:“我们可以帮你向玉帝求情,准你重回天庭,你有佛门身份,别人自然不敢再看不起你,说不定,某些心愿也能一起实现。”

我讥笑道:“和尚也能成亲?”

观音大士并不动恼,眼神灼灼:“我们可以让你做那佛门入驻天庭的使者。”

说老实话,观音给出的诱惑十分巨大,我没法不心动。

倘若真有佛门背景,谁还敢说我出身卑微?

我问观音,条件是什么?

“护送取经人。”

观音说着招了招手,一道虹光自袖中掠出,悬停于我面前。感受着虹光内的熟悉气息,我心内一喜,好家伙,降妖宝杖,整三百年不见你了。我迫不及待的接过宝杖,入手微凉,紧跟着便有些奇怪,这根取材自月宫桂树的宝杖,比起当年来,似乎更光滑了一些?

我偏头一想,暗赞不已,观音大士好生厉害。念头刚起,我身体顿时一紧,忙想后退,发现身子竟不能动弹了,猛抬头,只见得一道小臂粗细的雷霆凭空降下,直挺挺劈上了我的脑袋,一头水泄般的笔直长发顿时焦黑卷起。

我仰头质问观音:“堂堂菩萨,怎么能偷袭呢?”

“那,再来?”

“好男不跟女斗,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

观音轻飘飘的走了,正如她轻飘飘的来,不带云彩,亦不起波澜。

可我的心情并不平静,我追着观音消失的方向大喊:“大士,你还没说那家伙叫啥呢!”

不仅不知道叫啥,等多久才来都不知道。

我独自坐在铺满流沙的河床上,唉声叹气。可能,不管什么女人,都是这么小肚鸡肠吧。

从那以后,我就天天守在岸边,每路过一个和尚我就逮过来问一句,是不是取经人?

“不是不是,我就是下山化缘的。”

“取经?施主我这有本三字经你可愿学?”

“啊,妖怪……”

就这样又过了几百年,我头发都等得焦虑了,取经人还是没有出现,我开始怀疑,观音是不是来耍我的?

怎么,是人是鬼都想来调戏我一下?

我很愤怒,于是对路过的和尚不再留情,来一个我就杀一个,来两个我就杀一双。我想,如果真有取经人,观音肯定会护着,那自然是杀不死的。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死在我手里的和尚越来越多,以至于附近的凡人都传,流沙河里住着一个专杀和尚的妖精。

在杀死第九个和尚以后,我收手了,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佛门讲究因果报应,我这么杀下去,保不齐将来找我秋后算账,然后跟我来个功过相抵,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决定做点什么,我先是把死掉的九个和尚的脑袋串在一起,炼化成了一串骷髅项链,随身戴着,每日念上一遍往生经给他们超度,然后我想,我还应该做些善事,可是作恶多年,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发善心了。

于是我把破庙里的河神抓来,后者一见我便瑟瑟发抖,还以为我要吃了他,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涕泪俱下。

我说:“能不能像个老爷们一样站起来说话?”

河神:“没事没事,跪习惯了。”

说着,他暼了眼我胸前挂着的骷髅头,笑得更谄媚了。

我笑着摸了摸他脑袋,循循善诱:“老家伙,你以前有没有做过什么好事啊?”

河神兴高采烈的走了,后来我听说,他逢人便吹牛,说是我专程请他过去一叙,请教些做人的道理。由于他出来时的确无恙,竟还真有不少人信了。

而实际上,河神这辈子也只做过一件好事。

河岸边,一个小孩坐在地上哭泣,声嘶力竭,我悄然从水底冒出,一手一个斧头。

我笑眯眯问他:“小朋友,请问你丢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呀?”

小孩揉了揉眼睛,使劲瞪着我,好半天以后,他大叫一声,跑了。

“妈妈,有妖怪!”

一连很多天,我都在河边送斧头,可惜一把都没送出去,那些小孩要么跑了要么哭得更厉害了,有些甚至直接就给吓晕过去了。

直到后来某天,河边突然来了个奇怪男人,什么也不做,径直就坐在那儿哭,哭声惨烈,十分难听,我实在受不了了,从河里出来,那男人一见我,喜上眉梢,忙伸出手嚷嚷道:“神仙神仙,我要金斧头!”

我一时怒由心起,就想把他给做了。

“老子给你两斧头!”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河岸边不知何时走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大和尚,脸蛋儿白净,神情悲悯。

我歪头望着这个不速之客,眯眼道:“我现在不杀和尚了。”

大和尚双手合十,缓缓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咧了咧嘴:“你这和尚,有点啰嗦啊。”

“我现在突然又想杀第十个了。”

岸边那个泪眼婆娑的男人突然怪叫起来:“大师兄,妖精要吃师父了!”

说话间,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男人顿时变成了个猪头。

就在我愣神之际,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破风声。

“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后来,我问猴子,为什么每次出场前都要喊这么一句话。他用金箍棒剔着牙,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幽幽道:“古往今来,大英雄不都是这个套路吗?”

我默默挑起扁担,摇头叹息。果然,人还是要多读书,不然本事再大也像个呆子。在这一点上,我和老猪意见罕见的一致。

猴子本事的确很大,不过流沙河一战,我也没像外界传言的那么不堪,降妖宝杖在手,我与猴子斗了数千回合,直打得流沙河水倒卷上天。当时有个诗人路过此地,还做了一首诗,传唱千年。

其实打到一半我就意识到了,猴子就是那个大闹天宫的孙悟空,至于边上出工不出力的猪头,我更是一眼看穿,他也知道我是谁,不过我们都很有默契的不说话。

我们在等。

果然,等气氛炒得差不多了,一道祥云自天边而来。

观音大士嗓音空灵:“住手!”

我和老猪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猴子把铁棍一杵,叫嚣道:“菩萨,这厮专吃和尚,留他不得。”

观音大士摇了摇头:“悟空,你错怪他了,他守在此地八百年,只为等取经人出现,接下来,他会和你一样,护送唐僧前往西天,以抵消罪业。”

孙悟空呆了一瞬:“所以?”

“他是你的三师弟。”

对于突然多出的两个师兄,我并不是很在意。

“他叫唐僧啊?”

我低头看了看河边的白净和尚,陷入沉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身边跟着的三个徒弟,一个是差点打穿凌霄的齐天大圣,一个是曾手握八万天兵的天蓬元帅,再加上一个我,侍奉玉帝数万年的卷帘大将。这阵势,怎么看都不简单。

我知道大雷音寺肯定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们谋求的东西,我不在意,我只是要确定观音答应我的事情能否兑现。

“你们此次西去,困难重重,务必要精诚合作,齐心协力,只要能成功护送唐僧抵达西天取得真经,以前犯下的过错便能一笔勾销,甚至还能修成正果。”

观音说这些的时候,悄悄瞟了我一眼。我眉眼低垂,并未让她瞧见我的表情。

我问唐僧:“和尚,西行路途遥远,困难重重,你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在没遇上我们之前,心里可曾有过害怕?”

唐僧轻轻摇头。

我说:“当真一点不怕?”

唐僧笑了笑,神色淡然:“嗯,菩萨说了,我们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嗯?”

“为什么是八十一难,而不是八十难,七十九难?”

我愣了一瞬。

唐僧微微一笑:“换个角度理解,要经历八十一难,最起码我能过八十难,所以,为什么要害怕呢?”

我心悦诚服:“师父,喝茶。”

加入队伍以后,唐僧问我有没有法号,我说,观音大士给我取了个沙悟净的名字,不知道算不算。

“悟净,扫净尘埃,清澄本性,菩萨用心良苦,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

我说:“师父,虽然观音大士给我们三人都取了名字,但既已拜入你的门下,还请师父再赐个名?”

“我听说,两位师兄都得了赐名。”

“嗯,给你大师兄取了个混名行者,二师兄八戒。”

唐僧偏头认真想了想,忽然暼见了我胸口的骷髅项链,眼睛一亮,“几个师兄弟中,只有你脚踏黑暗心向光明,最合我派道理,不如就叫和尚吧。”

我嘴角一抽,怎么听都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不过很快我就回过味来了。

和尚,沙和尚。

杀和尚?

我悚然一惊,看着师父高深莫测的笑意,顿时大汗淋漓,看样子先前的坎还没过去啊。

“师父,您再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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