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到站的火车
提前到站的列车
1
“各位旅客，您好！欢迎乘坐本次由H市到A市的T1次列车，列车将在十分钟后开始行驶，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
“幸好赶得上。”11点50分，时间刚刚好。我气喘吁吁地拖着行李上了火车。
退休的第一天呀，真是个好日子，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车上还响着列车小姐温柔而又贴心的温馨提示，我靠在火车的椅背上，想到不久后我就能见到我的妻子和女儿，心里觉得无比的轻松，尽管车上嘈杂的声音很多，我闭着眼睛享受属于我自己的安宁。
身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小孩的哭声，紧接感觉有人坐在了我身旁的位置。我皱着眉头睁眼看向旁边，一位30多岁的女人抱着一个大概1岁的孩子，而孩子在不停地哭闹。这位妈妈脸色有些苍白，抱着孩子的动作表现得很吃力又很疲惫的样子。
我眼底露出了些许同情。
兴许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目光抱歉地转向我。孩子还是一直哭个不停，她从黑色的背包里掏出奶瓶和奶粉，还有事先准备好的保温瓶，开始艰难地给孩子冲奶粉。
“啊……呀！”我被腿上一股温热的液体惊得跳了起来，原来是孩子闹腾得把牛奶倒洒在了我的腿上。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那位妈妈已经惊慌得手足无措，正使劲儿地道着歉，她怀里的孩子似乎也没有因此放过她，反而哭闹得更凶了。
看着我那黑色的西装裤已被牛奶弄湿了一大片，留下了白色的痕迹，心里难免有点儿抑郁，但是看着这位可怜的妈妈，我已经完全没有了要责怪她的意思，只是我想我得赶紧换下这条裤子了。
“没关系。”我含着笑意对她说。
她抱歉的神情中掺杂着感激。
2
火车上的厕所很小，勉强能容得下两个站着的人，只是这里的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换好裤子回到座位上时，我身旁的座位已经空了。
一大早出门赶车的我也已经很是疲劳，不一会儿，我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吵醒的，睁开眼时发现已经是黄昏时刻了，火车已经出了H市，到达了C市，这一觉睡得可真长。
我睡眼惺忪地看着许多乘客惊慌失措地往厕所方向跑，伴随着惊讶声。
我巡视着周围，发现大家都聚集在厕所的门口那里，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多年的警员自觉促使我上前去一探究竟。厕所的味道实在是太恶心了，还没走近我已经闻到了这股讨人厌的臭味，我只能用手遮着鼻子继续地往前走。
围着的人很多，我挤开那些看热闹的人，终于来到了最前面。但是一看到这个场面，我完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刚才那位可怜的妈妈显然已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她歪坐在马桶上，双手下垂着，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血液已经浸湿了她的上衣。她的眼睛还死死地瞪着前方，只是已经完全涣散了。小孩和女人的衣物散落在一地。
我渐渐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突然想到她的孩子去哪了？莫非是有人要抢她的孩子所以残忍地将她杀害？我蹙了蹙眉。
因为出了命案，火车已经停止行驶了，在附近的警局报了案，警察正在来的路上。
刚才看热闹的气氛已变得紧张起来，大家越发惶恐，甚至有人想直接闯下车。只是命案还没调查清楚，谁也不能离开。
尽管看热闹的人很多，但是只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敢靠近尸体，在警察来之前这是非常不合理的，我正欲上前阻止。
他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看众们严肃地说:“我是H大警官学院的学生，是准备在C市就职的……”
“警察来了！”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
前方走来了四五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领头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我感到有点儿意外。
“老师。”领头的警员走到我的面前，尊敬地微微鞠了鞠躬。他曾经是我带的学员，叫阿川，现在似乎已经坐上了个挺不错的位置。当然，这和他的天赋与努力是完全脱不了干系的。
跟我打完招呼后他又带领手下们径直地走向案发现场。
工作还是和以前一样认真呀，我欣慰地想。
3
现场已经被封锁起来了，火车停滞不前的状态影响了许多重要的工作。这边的警方下达命令，必须在三天内了破此案，恢复火车轨道的正常工作。与此同时，火车上的乘客也渐渐开始埋怨。
阿川面色凝重地站在我的面前，三天告破这桩命案实属困难，车上的乘客太多，要一一排查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阿川，死者还有一个孩子。死者是坐我旁边的乘客，她一直抱着个孩子，大概一岁左右。”我对他说。
“所以……那个孩子是破案的关键？！”他似疑问又似恍然大悟道。“老师，请……”
“阿川警官！”是刚才的那位小伙子，他满怀自信地走到阿川面前，“阿川警官，您好！我叫文衡，是发现尸体的目击者，也是贵局即将上任的警员，我想协助本次调查。”他拿出了证实他身份的东西，递到阿川面前。
他认真的模样令我想要发笑，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只是实习生……”阿川接过他的工作证，皱着眉头道，“老师？”阿川看向我，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
“警民合作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阿川，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算是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阿川认同地点了点头，对那个叫文衡的小伙子说，“可以，但是一切还是得服从我们，不得擅自行动。”
“是。”文衡站得笔直向阿川和我分别敬了礼，并向我投来的感激的目光，眼里透出光芒。
4
“阿川警官，我是在5点半的时候发现厕所有异样的，我因为想上厕所而来到这里。但是这个厕所一直显示着“有人”的状态。而我因为生理反应的催促，去了另一个车厢的厕所。回来的时候才感觉不对劲，想起了刚才在这边厕所的门口闻到了像在学校演习的时候闻到的尸体的味道，就过来这边敲门，发现没有人答应，最后不得已撞开了门，然后就看到了这个情况。”
文衡严谨又详细地给阿川讲述他的证词，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
阿川依旧皱着眉头，没有理会他的证词，只是问道:“你没有看到被害人的孩子？”
文衡微微一楞，似乎为死者还有一个孩子感到吃惊。“没有。”他很快就回答到。
“警官，死者的致命伤是胸口上的刀伤。根据尸斑呈现程度以及血迹的干涸程度，初步推断她是在3点至4点间死亡的。具体时间等到实验室进一步确定。”法医走到他俩跟前对阿川说。
“好，我知道了，辛苦。”
“川队，在死者的口袋发现了抑制癌症的药。”手下阿彦拿着药品走到阿川面前。
阿川接过药瓶，里面的药已经剩下了几粒。他手里捏着药瓶，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因为发现的越多而感觉案子越来越棘手。
“去附近搜查一下有没有落单的小孩。”阿川对阿彦说道。
“怎么样？”我还是忍不住插手，或许是出于对被害人的同情。
“现在还没有多少头绪，根据文衡的说法，这明显就是密室杀人，可是现在属于火车淡季，厕所附近的位置没有乘客，没有目击证人就很难确认嫌疑犯，关键是凶手到底是怎样制造的密室？”阿川沉声道。
我认同地点了点头，忍着臭味走近尸体，没想到刚才还鲜活的生命如今……唉，找到凶手才是对她最大的帮助。我暗自下定决心，就当做是退休前的最后一单案子吧。
突然，我被门缝中的一个反光物体吸引住了目光，我蹲下身子把它捏起来，是一枚变形的回形针，难道！！！一个想法像闪电般击中了我。
“你是什么人，捉住他！”阿彦的大喝打断了我的想法。
只见阿彦和文衡他们追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男人手里拿着的这个包，是被害人的那个黑色背包！
我快步走到阿川面前，“一定要抓住他，他手上那个背包是死者的。”
话毕，阿彦等人已经把那个男人抓住了。背包被打开来，从里面发现了被害人的身份证，证实了背包的所属。除此之外，还有10万元现金。
我感到非常惊讶，一个女人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现金出门？
“先把他带回去录口供，查下他的身份。”阿川对手下道。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男人激动地喊着。
阿川挥了挥手，他随即被带下了火车，叫喊越来越小。
我也回过神来，举起手上的回形针，“阿川，这个东西似乎可以破解密室的难题。”
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用回形针扣住门的移动杆，把门带上的同时，轻轻地把回形针向左移动，门扣上了，门扣旁显示着“有人”。
“只要查出回形针上的指纹就可以进一步确认凶手了。”阿川激动地说。
我沉默不语，难道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
5
翌日上午，我和阿川一同来到了审讯室。昨天一天过去了，案子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根据昨天显示的证据，犯人基本可以确定为是那个身形消瘦的男人，只要指纹的化验结果跟猜测中的一样。
“川队，有情况。”阿彦很快迎了上来，并对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是死者的前夫，我们在死者的手机里发现了跟他联系的短信。他一直以孩子作为筹码要挟死者给他打钱。最后的信息是3点13分的时候，死者曾给他发过短信，内容是叫他过去厕所拿钱。法医也给出了死者的死亡确切时间，是3点50分，我们昨天他身上搜到了的10万元现金与信息上的吻合。并且我们已经在中转站的候车厅找到了那个孩子，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孩子是被死者放在候车厅的，为了进一步确认孩子的身份，我们已经拿了孩子的DNA跟死者进行匹配，很快就会有结果了。”阿彦向阿川报备着搜查的情况。
只是，死者为什么要把孩子单独放在候车厅，我非常不解，难道是为了保护孩子，可是这个做法也太冒险了。
“有结果了。”文衡拿着资料进来，递给了阿川。
如我们所料，刀柄上的、回形针上都检验出死者前夫的指纹。在候车厅发现的孩子也确实是死者的没错。
“川队，孩子我来安排吧。”文衡突然说道。
我突然有点欣赏他的热心，一个新人有这样的使命感真是不易。
审讯室內
“是不是你拿了钱之后杀人灭口的！”阿彦拍着桌子厉声问道。
“我说了我没有杀人，我3点半的时候拿了钱就走了，那个臭婆娘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死者的前夫激动地说着。
“那你怎么解释凶器上的指纹还有回形针的指纹。我劝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坦白从宽。”
“警官，我真的冤枉，那把头只是我的防身刀，我得罪这么多人，带把刀防身不是很正常的吗？我哪里知道为什么会插在那个臭婆娘的身上。况且我一个粗俗人，哪里懂得什么密室杀人。”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
我站在资料室的门口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一切都似乎太顺利了，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但愿是我多想了。
“老师，案子已经破了，怎么您起来还心事重重的样子。”阿川递给我一杯咖啡。
咖啡冒着热气，我抿了一口，才开口道，:“阿川，你不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么，就像是……像是作业一样。”
“老师，您是发现什么了吗？”阿川对我的说法明显感到很吃惊。
“唉，没什么，老了老了，不中用了，给我订车票吧，我现在真想我的妻子和女儿啊。”我感慨道。
阿川笑了笑，对我的想法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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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5点30
阿川把行李递到我手里，“老师，祝您一路顺风，下次再见咱们一定好好喝一杯。”他笑着说。
“好好，我走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各位旅客，您好！欢迎乘坐本次由C市到A市的T3次列车，列车将在二十分钟后开始行驶，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
还是熟悉的列车小姐的温馨提示，只是我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心里的这个想法使我非常抑郁，或许我该和阿川说说我的想法。
从火车的厕所那股难以忍受的味道里是怎样分辨出尸体的味道的，难道现在的小伙子已经有这等本事了吗？我想了那天文衡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以前的阿川。
我最后决定还是要和阿川谈谈，尽管火车已经快要出发了。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对面传来了一阵打斗声。
“阿川，你怎么了？喂？阿川？”我非常焦急地喊道。
列车小姐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是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拿着手机焦急地奔下了火车。
再见到阿川的时候，他正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手臂中了一枪，但是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失血过多，脸色看起来非常苍白。
“老师，非常对不起，又让您担心了。”阿川在我面前愧疚地低下了头。
“你一早就看出来了吧。”我双眼像鹰一般紧紧地盯着他。
“是……”阿川慢慢地说道，“老师您已经退休了，我不能让您卷入危险中。”
“什么时候知道的？”
“听他说证词的时候发现了倪端，厕所的味道那么重是难以发现尸臭味的，但是也绝不是不可能，所以那时候只是怀疑。但是昨天晚上我无意中发现了他和死者联络的信息，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处理掉。文衡已经全部招供了，他们两个其实是做了交易。文衡跟死者是相识的，他们住在同一条街，他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死者因为得了癌症，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但是担心孩子没人照顾，害怕自己死后孩子被前夫卖掉，当文衡来找她商量整个计划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10万现金应该是引诱他上车的工具。她以自杀为代价冤枉前夫坐牢，那孩子就可以无后顾之忧了。文衡也可以达到他直接越过实习期就可进入警局的目的，所以他掐好了到C市就发现尸体的时间。至于回形针上的指纹是死者的前夫在拉开装着现金的背包时留下的，死者把它别在了拉链的拉手上。他走后，死者就把掉在地上的回形针放在了门缝里，然后用刀刺向自己。像伪装成自杀却又引导我们向他杀的方向搜查。文衡以为自己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只是他没想到……”
“只是他没想到会遇上你。”我失望地打断他，“他的手法你应该很熟悉才对。”
阿川惊讶地抬起头来，“老师，您……”他的神情渐渐僵硬。
“十年前的H市的连环杀人案，最后一个受害者……”我突然停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往外走。
“老师！”阿川叫住了我。
“阿川，你我的师徒之情，就到此结束吧，你好自为之。”
没想到当年我因立功心切的一念之差，竟造成了今天的你一错再错。
我闭了闭眼，控制住眼眶里的泪，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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