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若梦夕草枝
浮华如梦夕草枝
之安
一
南城卖字画的公子近日好像成亲了,他简陋的三间小茅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的女子日夜行转。那女子生的绝美,总是一袭鹅黄色襦裙,满头青丝也只用一根打磨精致的树跟挽起,倒是俏皮的很。再说那女子的容貌,“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不施粉黛,却魅惑天成。有经验的老人就看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子呀,不是人。
没错,她确是妖,是一颗夕草修成的。在南城脚下长了千年,千年时光除了担心有路过仙家摘了她熬成草药之外,倒也过得悠闲和无聊。
直到三月前来了个公子在她身边摆了小摊卖字画,这日子才变得灵动起来。公子长得俊朗,又画的一首好画,不论是景还是人,他都画得入木十分,栩栩如生。尤其是他画的美人图,美人图是有许多幅,可画上的美人却只有一个。画上的美人或颦或笑,或赏花或对月,端庄贤淑,秀丽大气。
那公子有时会对着城边的夕草说话,说他生活中的闲碎琐事,也说他科考的郁郁不得志,听得久了,夕草便对眼前这个润玉般的男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终于有一天,这颗一点都不安分的夕草幻化成了画上的女子,撑了一把青伞,步步生莲的走到公子摊前,故作着悠悠柔柔的姿态问了一句:“公子,你这画中的人可是我?”
面前的公子突然如女子般羞涩起来,惊掉了手中的画笔,不知所措的应了句:“文……文小姐!你怎么来了?”
这下,夕草被吓了一跳,画中的人原来是有名分的。
于是,她扔了伞,幻化成了自己的模样。公子不禁后退几步,眼中带了点恐惧的神色。
她笑笑,化作一缕青丝,消失不见。
二
夕草花了三天的时间,弄清楚了画上的女子和那公子的渊源。三月前,文丞相的大千金去清山寺进香途中救了一个暑晕的书生,并把他带到寺里,悉心照顾了三天,那书生方才好转。
夕草闷闷的想不过是一出美救英雄的戏码罢了,也不过是照顾了三天而已,他用的着这样念念不忘吗!夕草又闷了俩天之后,决定仿效话本子里的海螺姑娘,悄悄潜入了那公子的舍中,为他洗衣炊食,贴身照料。
那字画公子再见她眼中少了些许恐惧,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姑娘是?”
夕草笑笑,爽快的回了句“妖!”
公子显然没想到她竟会这般直白的袒露了自己的身份。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又问出一句
“那,姑娘找小生何事?”
夕草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却反问了一句:“你不怕我?”
公子摇摇头说道:“不怕,万物皆有灵,想来你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加害于我!”
听他说完,夕草笑的更欢快了,她转转眼珠“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我们,好像素未谋面,姑娘何谈认不认识之说?”
屋子里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那日你还与我说,隔壁的刘大娘少给你割了二两豆腐,前屋的张大爷做的板凳不稳当让你摔了个四脚朝天,今日一见,怎的到说不认识我?”眼=看着公子眼中越来越迷茫的神色,夕草忍不住告诉了他真相。
“我便是你脚边的那株夕草,你日日都与我说话,我便记住了你,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全是因为我喜欢你……
的字画!”
公子这才舒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笑笑,到时带了几分不可思议,对夕草说那些字画不过是闲时随便画的,没有什么大作用,她若喜欢便送她几幅当做见面之礼。
夕草欣欣然应下,翻完他过往的画作,指着一幅美人图问:
“这也是随便画的?我从未见过有人随便能将人画的如此好看”继而又冷哼一声“只怕是花费了很多心思吧!”
这时,公子白净的脸上竟染上了一抹红晕
“你这小妖,顽皮的很,你……不懂”
夕草跺跺脚,你才不懂!
三
一来二去,俩人也渐渐熟悉起来。夕草日日出入他那三间草舍,为他洗衣做饭,一开始那公子还执拗的推脱,可夕草直接用仙法褪去他的外衫,夕草最喜欢看他羞的满脸通红然后紧紧抱住自己,愤愤的说道:
“你这女妖,可得自重一些,怎可如此随便脱男子衣衫?休的…….”
每次都不等他说完,夕草就又褪去了一件,日子久了,为了制止她这种不耻行为,那公子才主动换下脏衣请夕草清洗,随后便用卖字画的钱给夕草买人间的吃食或小物件,算作是洗衣的报酬。
这书生生活简单的很,每日在固定的时辰读书写字画画,夕草也学着公子提笔认字,有时公子闲时也会指点一二 ,更多时候都是看着素净宣纸上的鬼画符哭笑不得。
有日,夕草在帮书生整理书桌时,不慎看到一沓写满字的纸。她拿起来仔细辨认,发现这些纸上翻来覆去就三个字——文心柔。夕草不傻,联想书生那日的叫法,便知这就是他那画上的女子。这书生,竟深情至此。
心柔,心柔,那个娴静的女子连名字都是如此美好,心灵都是柔软善良的吧。夕草暗叹一声,垂下了眉头。她也有名字,是隔壁老树给她起的,单名起了一个情字,姓氏随了老树,姓了莫。莫情,如此生硬,是叫她无情无义吗?还不如她随她真身叫夕草呢。
“哼,牡丹姐姐还说我的名字好,必定是骗我的。”夕草不满的低声嘟囔道。起名那时,北城的牡丹不知怎的突然迁到了南城,听了她这名字连连说好,还说什么不要动凡心之类的话,只是她那时年级小,记不大清楚了,就记得牡丹说完便化了原形,明明日头正盛,她鲜艳的花朵上上竟结了露珠。后来,牡丹就住在了南城,以一朵花的姿态,再未化过人形。
正想着,书生不知何时回来了,见到夕草手中拿的纸,什么礼仪规范都顾不得,便向她跑来,一把夺过细细整理好又小心地放到书桌上,好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而后又故作生气的训斥夕草“你这小妖,一点不安分,这书桌日后不需你来动。”
夕草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哼,不动就不动,文心柔?你若想要她,何必苦苦写那些毫无作用的东西,我施个法,让她来给你做媳妇。”
儒雅的书生气的话都说不完整了“你,你这个妖精,心上良人是需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回来的,怎是你说变就变的?那不是委屈了她!你真是不懂一点礼数!”
“哼!你这书生,我好心帮你一解相思之苦,你非但不领情,还训斥于我。迂腐!”
当她夕草没有脾气吗?这个书生一定是念书念傻了,这等美事都不应,算了她们做草的怎么能和一个人一般见识呢!
四
夕草知道,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考取功名,然后求娶文小姐。可是会画画的巧手却写不出一篇妙语连珠的文章,会揣摩画中女子神情动作的细致心思却记不全孔夫子的一句章法理论,眼看科考日越来越近,书生心中越发着急。这一月来,他几乎日日夜夜都在读那些诗词句读,甚至不再作画,夕草看着也觉得焦灼,他的努力她都能看到,可是天分是练不出来的呀!
夕草不知该如何劝他,只能更加勤快的为他备好饭食,研好笔墨。眼看着往日里温润开朗的书生变得日渐消沉颓废,心里竟有几分刺痛。书生当真笨的厉害,短短一句话,他翻来覆去就是记不下来,这样的人,怎么能考取功名呢?终有一日,他发了狠推了书桌,倒了笔墨,撕了书本,唯独舍不得弃了那厚厚的写满了文心柔的宣纸。
夕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走过去扶起角落里的书生,夕草听说自古文人豪客都喜欢借酒消愁,于是她就把书生带到了酒馆里,要了三坛美酒叫书生喝。向来滴酒不沾的他这次没有推辞,闷声喝了俩大碗。夕草不忍问他:“这功名利禄当真就那般重要?”
他轻笑一声“功名利禄与我何干?不过是为了她!”说完又拿起酒碗往口中灌去,罢了,又痴痴的笑了起来。
夕草分不清他脸上的是酒水还是泪水,但她分的清书生口中的“她”是谁。夕草突然感觉到胸口很闷,便也拿起了酒碗与书生对饮。
这人世的酒可不好喝,但药性极佳,几碗下肚夕草觉得近日的心疼病都好转了,他们二人足足喝了五大坛酒。夕草勉强施了法让俩人回到家,便没有一丝力气了,偏的这书生看着清痩实际重的很,现在压在她身上,使得她丝毫都动弹不了。
夕草打算恢复一下力气,不料书生却突然紧紧的抱住她,嘴里胡乱喊着的却是“文小姐”夕草好不容易蓄起来的力气全部消失,就连心疼病也犯了,十分的疼。
夕草感觉自己痛苦的快要哭出来了,她问:“你当真那般爱慕她?”
身上的人好像清醒了几分,抱着她的手松了几分。
夕草低头,认真的打量着他,艳丽的面容勾起一弯弧度,眼角却落了泪,下一秒却换了一幅容颜,与那画中人无异。
她柔柔的喊“容枝”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往日里她总是嫌这名字不好听,总愿意书生公子的叫。今日终于念起,竟觉得别有一般滋味。
他睁开眼,迷雾一般的眼眸里带了惊喜,下一秒他便用力的吻了上来。
夕草生涩的回应着,温柔的喊着他的名字“容枝”“容枝”这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却是以另一个女子的容貌。
就在他与她融于一体的时候,夕草终于确定了她的心思。她爱他,就如他爱文心柔那般的爱。
偷来的今宵无眠,南柯一梦。
五
夕草偷走了容枝的记忆,她不想给容枝带来思想负担,他以后是要娶文小姐为妻的,夕草觉的她的爱不能成为他的拦路石,
于是,夕草不仅没有阻拦他,反而还帮了容枝。
放榜那日,容枝成了新科状元,高头大马,红衣锦冠,好不风光!历来女帝陛下都会许新科状元一个条件,大多都是封管进爵,可容枝却把这大好机会用到了儿女情长上。他在金銮大殿里对着天下求娶文丞相之女文心柔。
天下人皆惊,女帝却爽朗大笑,写了御旨,并亲自题写了百年好合的匾额送到容枝的新府中,还赐了十里红锦。
容枝成亲那日,京城繁盛异常,八抬大轿稳稳地停靠在了相府门前,新娘新郎十分般配,人人都说这是天作之合。
只是可惜,容枝没有找到夕草,此刻的夕草正躲在南城的一座古庙中养伤。她们修仙之人素有规矩,不能随意用灵力伤害凡人,破坏人间秩序,她虽未伤人,却用三百年灵力化的丹收买了考官,也算破坏了人间章法,被罚了一道天雷,这下着实伤的不轻。
夕草虽未看到婚礼盛况,却能听到锣鼓轰鸣之音,顿觉心痛的很。脑中满是容枝俊朗的相貌,夕草苦笑一声,时至今日,她才理解了牡丹姐姐画中的深意,开始觉得这名字起得甚好,这情却是世间最狠毒的东西,不杀人,只诛心,非让人生不如死。
夕草不怨自己,不怨容枝,更没有理由文心柔,只恨懂得太迟,为时已晚。
她决定以后定要戒了这毒,再也不去找他了。
六
夕草忍了三个月,终于尝到了和容枝一样的相思之苦,又涩又酸,难受的很。终于是忍不住了,却得知容枝过得并不好。
夕草很快弄清楚了缘由,容枝的难不因官位不高,不因家庭不和,全是他俊朗的相貌惹得过。
权势滔天的女帝看中了他年轻的样貌,才答应了他那时无理的要求。大婚过后,女帝下旨竟将他封为内官,虽未净身,干的却是太监总管的营生。甚至,将他囚于宫中,三天俩头言语调戏,他虽不愿,却不敢声张。一时间,内宫流言四起,说他魅惑,说他不耻,说他轻佻,说他下流。
容枝变得阴郁颓废,眼中的亮光已被黯淡取代,每日戒酒消愁,痛苦不已。
夕草偷偷地去看了容枝,看着他消瘦的模样,心中难受万分,她紧握手指,径自往皇帝公众走去。
夕草第一次想杀了一个人。她那么珍贵的书生,竟被眼前这个身着黄袍的华贵女人折磨的狼狈不堪。可是她不能,也没有能力杀了有金龙护体的皇帝。
于是她在皇帝的大殿中现了真身,对女帝说:“我可以给你一样东西,但你必须放了容枝,不再折磨她。”
不愧是人间的帝王,女帝竟不怕这庞然的药物,只眉间带点诧异,略有疑问:“什么东西?”
夕草说:“可保你容颜不衰,百毒不侵,尸身不腐”
女帝稍稍思索,点点头“我答应你!”
夕草当着女帝的面割了自己的灵根,夕草一族的根本就是人间至宝,何况她这千年灵根?
临走时,女帝突然叫住了她,问了一句
“为什么?”
夕草没有回答她这虚无的问题,或者说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又去看了容枝,在角落里贪婪的呼吸着他呼吸过的空气,静静的度过了一个静谧的夜晚。不知是她幻听还是真的发生,醉倒的容枝好像唤了一声夕草,可能,容枝还记着她吧,这书生,真好,甚得她心。
夕草拖着几乎透明的身体回到了南城下,在牡丹旁边停下,笑了笑
“对不起呀,牡丹姐姐。”
牡丹终于又化了人形,她抱住夕草,顿觉不妙“你的灵根呢?我们做花草的,没了根,会魂飞魄散呀!”
夕草想抹去牡丹眼角的泪,可她的手掌已经消失不见,夕草看着空空的袖子,张张嘴,声音轻的却听不见。夕草闭上眼睛,回顾这一生,孤单寂寞了一千年,好不容易来个书生,却心系旁人。真是可悲。
夕草忽的又想起了她看得那些话本子,觉得自己也可以做那些悲情的女主角了,不过,她们的爱尚且有人知晓,而她……唉!大概也就是自己做的一场梦罢了!
牡丹看着怀中空空的鹅黄衣衫,泪水早已凝结,良久,才知道了夕草那句话是什么,她原是想说:
“我,爱他。”
七
容枝在醒来时已在府中,宿醉的头十分疼痛,眼睛也有点模糊。他抬手揉揉眼角,努力的想看清眼前的事物,门外进来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子,容枝不自觉的唤了一声
“夕草”
那人急匆匆的走来“相公?你怎么样了?我是心柔啊”
“心柔”,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容枝叹了一口气,看着女子清秀的颜容,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只说了一句:
“没什么,我累了!”脑子里却有一个俏丽的身影挥之不去,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就记得有人书生书生的叫。
算了,不想了。
一年以后,文心柔生下一个女孩,容枝起名字的时候沉思了良久,看着襁褓中的女童,脑中闪过一道绿光,最后说了一句:
“叫念夕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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