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学霸的爱情
01
听人说故事里得要有个学霸——
鹿非就是那个有故事的学霸。
鹿非除了是学校的种子选手，她还是个重量级选手。
重量级选手？嗯，字面意义上的。
别人体测的时候报身高体重，都得是两个数字。
但鹿非不用，就177。
177在班级是这样的：
“哎，鹿非，你头低点儿，我看不见黑板了。”
“哎，鹿非，你椅子往前面去点儿，我位子都快被挤没啦。”
“哎呦卧槽，怎么突然就黑了？谁他妈关灯了！？我都看不清字儿了！”
其实没谁关灯，只是鹿非来了。
我要说一堵人墙你肯定能懂——她高大宽厚的上半身挡住了大部分光源，在那个同学的小人书上投下了大片阴影。
鹿非一言不发，依旧岿然不动地坐在那儿，阴影把小人书笼罩得更严实了。
177在办公室是这样的：
“鹿非个子太高，李明整天躲她背后睡觉，哈喇子都滴到地上了。”
“王浩个子太矮，整天看不见黑板，脖子抻得都成长颈鹿了。”
……
后来她也不想这样扰民扰己——于是就自荐去了最后一排，自愿和垃圾桶当同桌。
同学们只道是学霸舍己为人，心想着胖子果然心地善良啊。
对于这些说法，鹿非也就付诸一笑。
02
自从换到最后一排，鹿非就有了三个同桌。
一个是穿着蓝色校服黑色衬衫的路飞，两个是漆着蓝漆套着黑色垃圾袋的垃圾桶。
刚开始我还颇同情她，堂堂年级第一竟然要和垃圾桶里的绿头苍蝇为伴。
可我后来发现我的同情用错了地儿，她明明就是阴谋得逞。
因为她喜欢路飞。
尽管她似乎总是一副心无旁骛搞学习的模样， 但她骗不了我。
每次路飞带着一身臭汗从篮球场回来的时候，她总会停下写字的右手，转而来回摩挲我——她左手手腕上那只手表。
她每次紧张的时候都会蹂躏我，从我被戴在她手上的第一天时就知道了。
有一回路飞笔芯没油了，找她借笔。她把我卸下来拿在手上，简直快把我掐碎，我离当场报废也就差那么一点点。
好险。
还有一回路飞找她借纸，她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内地里波澜壮阔，不过也只有我才能感觉到——
她递纸的手抖得就跟地震了似的，不过路飞也没仔细瞧过她。
这叫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自古小说不都这么演吗。
03
路飞性格活泼，个儿高长得帅，除了成绩不好，哪哪都好。
这样的男生就跟甜品似的，特容易招苍蝇，噢不，是招女孩儿喜欢。
碰巧路飞长了双漂亮眼睛，鹿非这大胖姑娘一下子就看进去了，因为长得太胖，爬了半天也没爬出来。
好了，不扯淡了。
鹿非喜欢路飞是有原因的。
不过也不是段子上写的什么——“因为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而你正好穿了件我喜欢的白衬衫”，又或者是“那天阳光更加好，你没穿衬衫，但穿了一双我最喜欢的美特斯邦威球鞋”。
……
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要是打在一起去了，那肯定是发生了一件“九杆子”的事。
04
那时候这俩人还没有做同桌。他俩也就听过对方的名字，仅此而已。
几排桌椅像太平洋一样隔开了他俩。
鹿非带着大摞习题册子，坐在教室中间那排，每天埋头做题。
路飞和他那两个蓝色的胞弟一起，坐在最后一排，每天埋头看故事会。
鹿非成绩很好，考试从不粗心。可她下了考场就容易犯迷糊。
路飞成绩不好，考试就没带过心。可他下了考场机灵得就像精灵鼠小弟。
那天考完试，鹿非坐公交车回家。
等了半天，公交车大屁股后头喷着灰就来了。
正是放学的时间，站点上全是学生。
鹿非想排队，可人群见了公交车就一拥而上，你抓着我的书包，我逮着你的衣角。生怕上迟了就要一百块钱坐一次似的。
鹿非不想跟这些人挤，她怕自己要是跌倒了压到谁，今天就会有人的胳膊或者腿得交待在这儿。
好不容易等叽叽喳喳的人上去完了，鹿非紧了紧书包带子，也跟着上去了。
上去是上去了，关键是一摸口袋——
妈耶，公交卡不见了！
赶紧左口袋翻到右口袋，上口袋摸到下口袋。
玩球了——没有公交卡也就算了，连个钢镚儿也没有！
我是鹿非，我现在很慌，慌得一批。
她又开始捏我了，我连临终遗言都想好了，真的。
我看见她急得满头是汗，把书包挂在前面找，可惜也是一无所获。
正红着脸翻找着呢，那个小眼睛司机不耐烦了——没刷卡就下车，要找就下去找去。
感觉到十几二十道目光像剑一样刺在自己身上，鹿非涨红了脸站在公交车门口，上去也不是，下去也不是。
她虽然肉厚，但脸皮子薄啊，这个当口儿急得都快哭了。
她怕耽误车上所有人的时间，急急的拉着书包拉链。可拉链不知怎么也造起了反，不管她怎么拉都拉不上。
后来她一使蛮力，嗤啦一声，拉链英年早逝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转过身子就准备下车，逃离这个让她不堪的地方。
转身的动作还在进行，突然车子后面下来一个人，对着司机说，
她的票我付。
正说着，那声“滴，学生票”应声而起。
鹿非发誓，这是她平生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05
自那天过后，鹿非就记住了出手相助的路飞。
从此鹿非的梦里除了没解完的数学题，就是路飞了。
胖子都活泼，可鹿非偏不，安静得很。
帅哥都高冷，可路飞偏不，闹腾得很。
所以鹿非暗恋上了路飞，没人知道。
她骗了所有人，但还是骗不了自己那颗忍不住想要接近路飞的心。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鹿非和路飞中间隔的几排桌椅的距离。
从此之后，鹿非上课偷偷挺直腰板，投下那片罩得住整张桌子的阴影。
还面不改色地昂起头，挡住后面哀怨声一片的同学。
反正我又高又胖，你们打不过我。
反正我成绩好，老师不骂我。
鹿非在等，等民怨沸腾的那天。
终于，那天班主任把鹿非喊走，极委婉地跟她提了这事儿。
正中下怀和顺水推舟。
06
鹿非和路飞的距离，终于从几米缩短到了几厘米。
俩人胳膊肘时不时碰在一起的时候，距离还是0。
鹿非心里乐开了花，学习更卖力了。
路飞心里不是很爽，看故事会看得更带劲了。
鹿非不知道路飞为什么见了她就没有话，跟别人倒是叽叽喳喳，话比麻雀屎还多。
不过她后来还是知道了，路飞嫌她胖。
那天放学，她经过男生厕所，听见厕所里有人在讲话，是路飞的声音。
“我能开心的起来吗？”
“那么大一胖妞坐你旁边，你不害怕啊？”
“我上课看故事会都看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她学霸我就不敢看，是因为她一来就挡着我光了，黑黢黢的怎么看。”
寥寥几句，听得鹿非的心都快碎成几瓣了。
从前不是没有人说她胖，可她人好成绩好，没人会对她说这么直白的话。
现如今听到自己喜欢的人说出这话，她如遭晴天霹雳。
177的大块头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接着她就疯狂的跑回家了。
可她没坚持听完，路飞后面还有一句。
“不过她人挺善良的，脸皮也薄。看起来有点反差萌，跟她做同桌其实也还挺ojbk的。”
07
那晚的晚自习，鹿非请了假，没去上课。
突如其来的灯光打在路飞眼睛上，他还真挺不习惯。
他想着胖子应该体质挺好的啊，怎么生病了。
然后又摇摇头，心里鄙夷自己，怎么看故事会还会走神。
第二天鹿非来了，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可路飞发现不对劲儿了。
鹿非似乎在有意跟他保持距离，胳膊肘也不像从前那样随意放了。
路飞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当了一上午瘪三。就连那本新买的故事会也没敢掏出来看。
到了中午放学，鹿非没去食堂吃饭。
她去了操场——
就这么一圈一圈的跑，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后来看的人都觉得无聊，纷纷散去了。
只有鹿非还在一直跑。
噢对了，还有发现鹿非没去食堂的路飞在看，躲在暗处看。
草丛后头有人在讲话。
“鹿非怎么突然跑起来了？她想当体育生？”
“体育生个屁啊！她成绩这么好当什么体育生！？”
草丛里的对话停了一会，突然又爆发。
“操！那天咱俩在厕所里讲的话怕不是都被她听到了！”
“怪不得那天咱俩话还没说完，外头走廊就一阵震动，老子当时还以为是轻微地震呢？敢情是她在跑？”
“地震个妈卖批啊！我操！”
草丛里沉寂了，路飞抬头去看操场，鹿非也不见了。
还是那句熟悉的“我操”。
08
鹿非从此就真的这么跑上了，风雨无阻。
倒是路飞的话变多了，想着法子讲笑话给周围人听。
其实路飞心里知道啊，他真正想逗的人压根没笑呢！
每次看到鹿非气喘吁吁的回来，路飞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
他总觉得是自己出口伤人，欺负了人家。
路飞长这么大，还没对不起谁过。
唯一心存内疚的，恐怕也就是眼前这个胖胖的、正在擦着汗的鹿非了。
他想了一想，想了二想，最后决定跟鹿非道个歉。
晚自习上，鹿非正在攻关数学最后一道大题。
突然一个小纸条扔过来，砸到我身上了。
鹿非摸了摸我，疑惑的展开了纸条。
纸条上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学生字体：如果我曾经出言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
冒字儿还写错了，下面的“目”写成了“曰”。
鹿非又开始捏我了。
证明她又开始紧张了。
思忖了一会，她缓慢下笔：没有人冒犯过我啊。还画了个笑脸。
写下这行字的鹿非如释重负，笑了一下，眼睛弯成一个月亮。
旁边的路飞把纸条拿过来，看着那几个娟秀的字，眉峰却皱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办？这意思就是不打算原谅我了？
我是路飞，我现在很慌，慌得一批。
路飞是条汉子，他不允许自己的光辉历史上存在这种——在女生背后嚼舌根，被女生听到之后还得不到原谅的黑历史。
这很不严肃，不正经，不OK。
那晚的晚自习结束，路飞鬼使神差的掏出了那张他俩对话的纸条，看了一眼之后下定了某个决心，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塞在了口袋里。
09
第二天又来了，是个太阳毒辣的好日子。
鹿非喘着大气在操场上卖命奔跑。
我在她的手腕上被颠到几欲呕吐，零件差点错位。
操场外头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鹿非胖胖的，没什么好看的。
路飞帅帅的，全是好看的。
所以这些看热闹的人基本都是被路飞吸引来的。
路飞还真是垃圾桶的胞兄，在操场上跑起来的胞兄。
我听见路飞喘着粗气说，我总觉得自己还挺对不起你的，我陪你一起跑吧。
你一来跑就有好多人来看，我觉得很不自在，你回去吧，鹿非小声说着。
我不回，风里扬着路飞的声音。
鹿非陡然加快速度，说了一句：
你要是能考到班级前十，我就原谅你。
顿了会，鹿非又补了一句：
要是实在做不到也没关系，我也原谅你。
10
那天回去之后，路飞脑子里全是鹿非最后说的那两句话。
抽屉里新买的故事会也破天荒的遭了冷落。
妈了个鸡巴，老子拼了，不能叫个女的看不起！
这句视死如归的话，是在路飞不小心摸出那晚的纸条之后悟出来的。
男厕里面又有人在讲话。
“你还真准备做个人了啊？”
“人个屁啊！老子一直就是！”
黑暗中，男厕里的烟头猩红一点。
11
路飞从前学习底子就好，后来不知怎么就飘了。
现在他放下故事会，准备立地成人。
鹿非从前体量惊人，后来被路飞一言惊醒。
现在她丢掉肥肉，准备当学霸女神。
两个人在遇到对方之后，都跟转了性似的。
鹿非没事就在操场上玩命儿似的跑，别人光看着都觉得累。
路飞有事也不管，趴在桌子上玩命儿刷习题，他一觉得累就看看外面狂奔的鹿非。
他妈的，带着这么多肉都能跑得这么快，老子带着从前学习的底子还怕进不了班级前十？
路飞不要脸地想着。
就这么，时间在跑步和刷题中一点点流逝。
鹿非身上的、游泳圈似的肥肉终究还是待不住，像冰川一样渐渐消失了。
路飞刷的题却是越堆越多，他成绩要是没有显著进步，那些整整齐齐摞在地上的习题册子们都不答应。
高三第一个学期结束。
鹿非体测时候终于可以报两个数字了。
路飞的考试成绩也可以上三位数了。
皆大欢喜和喜大普奔。
12
过年时候，路飞在班群里加上了鹿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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