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我害怕全世界都会有恶意

1

“金城武主演的《喜欢你》上映了,我想去看。”

庾骁说:“我今天陪你去吧,不然明天放假我回家,就陪不了你了。”为了谢谢他陪我去,我买了票。

岁月从来不伤害那些好看的人,金城武老了还是那么帅。金城武给女主告白的时候,明阳给我来了电话,吓得我赶紧挂断,给他发微信。信息还没编辑好,他又打了过来,我再一次挂断。然后回了他一条微信:我现在上课,一会给你打过去。

看完电影,我和庾骁到小吃街吃了点东西。他给我买了好多吃的,让我带回宿舍给室友吃,还开玩笑说,追一个女孩子要先讨好她的室友,这样离成功就近了一步。

她们果然吃这一套,我回寝室之后,她们吃完东西就站到庾骁的阵营了,一个个都和我说庾骁是暖男,长得好看,这儿好那儿好的,一直到凌晨一点多,仍然意犹未尽……临睡之前,我想起来还没给明阳打电话,凌晨一点三十六,我想他应该已经下班,在回家的路上了吧,就给他发了微信。

“到家了吗?”

“没呢!北京的夜景还真好看,白天可能比这还好看吧!”

说完给我发了个小视频,霓虹闪烁,来来往往的车子从他的视线里经过,隐隐约约听到有嘈杂的KTV音乐,天桥下像是有人蜷缩在那儿,小贩正打算收摊回家,小孩有模有样地帮他妈妈数着钱,经过明阳身边的那对夫妻真有闲心,大半夜还在遛狗……

灯红酒绿,人间喧嚣,偏偏明阳最孤单。

“到家了吗?”

“到了,你快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别上课犯瞌睡被老师罚了。”

“现在大学上课睡觉老师才不管呢!”

“那你也要好好听课学习啊!哥盼着你能有出息呢!别玩手机了,早睡早起!”

“知道,那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放下手机之后,我却翻来覆去怎么样都睡不着。明阳真的很辛苦吧,我很没用,还不懂事。

天亮了,阳光从窗户透进来。

我叫明远,明阳是我哥,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很阳光,而且温暖。

2

我的思绪被带回到那一年,也是在电影院,我旁边坐着喜欢的男孩,明阳给我打电话,我吓得手心出汗,急忙挂断了,颤抖着手,大着胆子发短信给他说我在补课。

明阳后来打电话骂了我一顿,说我补课不好好听课,还带什么手机。我哭笑不得,对于欺骗他的事情很愧疚,又觉得明阳真的好傻,这么好骗。

喜欢的男孩向我表白,我和他在一起了。

说来也奇怪,明阳像是知道我在干什么一样,每次和那个男孩约会的时候,他都会好巧不巧地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在学校好好学习,叮嘱我出门和同学玩要注意安全,不要轻易和男孩子出去。如果知道我在外面玩,一定会问清楚有多少人,男的女的,有的时候还会让我身边的人接电话。

和那个男孩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胆战心惊地向他汇报近况。很多时候和同学聚会,他都要让我身边的人接电话,没有女孩子的话,我是和他说不清楚的。

同学们都说,“你哥怎么管你这么严啊,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同学一起玩再正常不过了。”

我也很反感,所以常常因为这些事和明阳吵、闹。不是他被我气到挂电话,就是我被他说哭。但我的这些小动作始终都不起作用,明阳还是一如既往地给我打电话,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

后来我分手了,再也不用编谎话去骗明阳了。但是明阳却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怀疑我在谈恋爱,用各种幼稚而且笨拙的方法来试探我。要我的社交账号密码,翻遍每一个联系人,从头到尾看每一段聊天记录。

我没有谈恋爱了,自然不会心虚害怕,反而巴不得他全部看完才好,这样他就会因为不相信我但却没抓住我任何把柄,羞于面对我了。大概他觉得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到我吧,于是我生活里的异性朋友,都成了他的假想敌。

明阳很执着。社交账号里没找到证据,他就转战我的同学和朋友们,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地问他们,我有没有谈恋爱或者有那个动向。结果当然是徒劳无获。

明阳真的很执着,而且很过分。我放了寒假,他也终于回了家。那个假期他总是找各种理由,假装借我的手机打电话,然后很久才还给我。他仍旧什么都没找到,我以为可以翻篇了。

那天我在打扫客厅,突然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声。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明阳就已经从我的围裙兜里抢走了手机。我和明阳大吵了一架,我骂他不懂得尊重我的隐私,很长时间不和他说话。

有天我偶然听到了他和妈妈的对话,他叹息、自责。妈妈劝导他说,我现在正处于不懂事的年纪,就算担心也不要过多干涉我。

我听见明阳说,“不管什么年代,现在的人是什么观念,我只是不希望在她身上出现任何不好的事,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不担心她谁担心她?”

后来,我主动找明阳和好了。

3

高考结束,我就去浙江找明阳,他答应会带我去玩。

七月的浙江很闷,很热。刚下火车,我就想回到火车上去,完全没法儿待。在埋怨天气的碎碎念里走向了明阳和嫂嫂,他一脸笑意,一把接过我的背包,嫂嫂递给我一杯冰镇的西瓜汁,拉着我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明阳也不顾额头上流下来的汗,问我通知书什么时候下来。

我说:“还不知道录没录取呢!”

他说:“那不是早晚的事嘛!”那笑声比我还开心。

在没到浙江之前,我以为明阳和嫂嫂住在那种宽敞明亮,舒适清凉的员工宿舍楼里。上班的地方乘电梯上下,每天打卡进楼,朝九晚五。却原来是朝五晚九,黑白班颠倒着上。

我和明阳说,“你每天忙着上班,嫂嫂怀着孕也没办法陪我玩,不如我去你上班的厂里上班好了,还能挣点小钱。”

他说,“老板不要童工。”

我反驳:“我已经满十八岁了。”

他说:“明天再说吧。”

就这样一天等一天的,后来明阳终于耗不过我,他说:“你一个学生,做不了这个。”就是找各种理由拒绝我,不让我做和他一样的活,说我好好学习就行了。

后来,他自己经营了一个烧烤摊,我说:“这下我总该可以帮你做些事了。”

他说:“行,你帮我算账就好了,其他的我来。”

不让我靠近烧烤架,说是油烟对我的皮肤不好;不让我打扫,说会弄脏了我的衣服;不让我洗菜,说怕我洗不干净……反正我什么都做不了。

晚上收摊回家时,他骑着小三轮车载着烧烤用具,我骑着电动车跟在他后面。他时不时就回头叫我注意看路,骑慢点。回家的那条路就那么点距离,来来回回无数次,他次次都要回头,没有一次放心过。

那些深夜里在家与烧烤摊之间,来来回回奔走的路程,让我突然看懂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不管与我逆向或是同行,他先行或是我先行,我走多远,有多勇敢和独立,他都不曾放心过。我说不必追,他嘴上答应着,却跟着我走了好久好远。

别的人或许会送我玫瑰,陪我越过山丘淌过流水的人是明阳;别的人可以陪我看电影,为我斩过荆棘挡过风雨的人是明阳。

爱,任何一种爱,总是温暖明媚而且美好的,这是人们的感官接收到的。你看烈日下明阳的汗珠朝下流汇,那模样像不像玫瑰;还有明阳不愿让我看到的朝五晚九,是不是就像电影里男主角一样倔强。

4

五一小长假的时候,我去了浙江。

明阳一年前就离开浙江了,他现在在北京,在一家料理店学厨。

刚下飞机没多久,明阳就打电话给我,问我和谁一起去的,让我注意安全。

我在鲁迅故居的时候,恰逢他午休。他和我开视频,说他在浙江的时候都没怎么来这些地方玩过,我就一边游一边和他介绍那些景点,这样,我所到之地他也能够感受一遍了。

我回了大连之后,有一天明阳给我发微信。

“你应该是谈恋爱了吧,自己有点分寸”

“我对象可好了!”我笑着逗他。

他回了我新的信息,气氛沉重起来。

“现在北京街上,随便遇见一个人都是大学生,你别错过了该学习的时候。我现在其实挺后悔的,该读书的年纪没珍惜,很多地方都不如人……”

“我会好好学习的,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了。”

明阳初中都没毕业就出去工作了,很短的时间内,就从一个小小少年慢慢长成了坚强的模样。

明阳是被逼着成长的,单亲家庭的环境下,母亲没有余力给予我们更多的爱护。明阳从来不怪母亲,他清楚,母亲只是个妇人,是个文盲,仅有的能力已经用来解决一家人的温饱了,她没有错。无可奈何,即便意难平也都只好认了命。

明阳常说,“我们家就你这么一个大学生,哥哥们都盼着你有一天能有出息呢!”

“你以后有出息了,也就算给哥长脸了!”

“以后毕业了,找个好工作,能挣大钱最好,不过一定要有一个正式安稳的工作!”

明阳把所有自己没能实现的愿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你别说他自私,你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绝望,他只是觉得自己太卑微了。他希望我以后能挣大钱,并不是因为钱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而是真的穷怕了。

明阳和我说过,他出门那一年,鞋子坏了,想要一双新的鞋,母亲没给他买。后来他挖了好几十斤的药草卖了9块钱买了一双新鞋,在学校穿,快回到家了又换坏的穿回来。

我觉得明阳真的很心酸,也真的很让人心疼。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凭什么偏偏是明阳。

5

相比较之下,我生得晚,比明阳幸运了太多。而我所有的幸运,都源自于他。

因为他只能靠自己微薄的力量,我却被他纳入了保护范围,像生活在温室里。从小到大,明阳都护着我。在学校里,只要有他在,没有人敢欺负我,一起玩的伙伴,没有谁可以在我面前说脏话。长大后我才明白,他给我的,只有这个世界美好的那一面。

明阳小时候很瘦、很单薄,像只小猴子。学校到家的路很远,常常我走不动了,他就会背我,歇歇走走,却从不喊累。

每次期末我拿了奖状,他笑得比我都还要开心。

高中毕业的时候,母亲要我报学校报得离家近一点,而我一心一意只想去北方。

我哭着说她,是不是要一辈子把我拴在她身边。她也偷偷抹过好几次眼泪,毕竟只有我这么个小女儿,山高水长的要见一面很难,不放心。我问明阳我应该报哪所学校,他说你喜欢去哪就去哪,我和她谈。最后,母亲妥协了。

明阳向来都支持我的,我想做什么他都站我这边。不会问太多,但凡是我想要做的,不犯错,他都会让我去尝试。

我想学画画,他说等你变成画家,要把我画得帅一点;我想学吉他,他说等你学会了弹给我听;我想写小说,他说等你写好了我做第一个读者。

我的所有想法他都无条件支持,尽管他也不知道我有的是一种什么梦想,但我的方向都是他的希望。

6

我不是一个好的载梦者。

我常常循环往复,时而奋发努力只求上进,时而又颓废到忘乎所以,时而害怕辜负了他的期望,时而真的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

倒是他,始终坚定,从未放弃过对我的期盼。

我也怕我没能完成自己的梦想,害得他替我失望。

未来很迷茫,想着想着大概想出了一些方向。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应该下班了在回家的路上。

我没有和别人去看电影,没有要回他电话的理由。

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好巧不巧地在我和别人看电影的时候打电话过来了,最亲密的亲人之间都是有感应的。明阳对我的好,让我觉得除了他,我害怕全世界都会有恶意。

“到家了吗?”

不知道明阳什么时候回我……

莫名其妙地参加了一场考试,本来以为可以升官发财,却险些要了他的命,连他妈都差点遭殃。

1.房中

黑衣人:起来起来,快点起来。

宋焘:哎呀!吵死了。

宋焘:你谁呀?干嘛打扰我睡觉?

黑衣人:我是来接你的人。

宋焘:接我?你要接我去哪里?

宋焘:哎呀!你干嘛牵马进我家?

宋焘:啊,它拉屎了!好恶心,快点牵出去。

黑衣人:别废话了,快点起来穿鞋走吧。你要去考试了,这是准考证。

宋焘:考什么试?我都没报过名。

黑衣人:去了你就知道了。

宋焘:我什么都没准备,要我怎么考?

宋焘:至少应该先给我复习一下吧。

黑衣人:不用复习,跟我走就是了。

宋焘:啊,我想起来了。

黑衣人:想起什么来了?

宋焘:我生病了,不能奔波劳累的。

宋焘:我要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黑衣人:没关系的,马都给你牵过来了。你骑马去,一会就到了。

宋焘:好吧。

宋焘:这马有点高。你帮忙扶我一下,我病了好多天,都快没力气了。

宋焘:啊,慢点!

黑衣人:这不就上去了嘛?

宋焘:吓死我了。

宋焘:你也太暴力了吧!就这样把我抛上马。

黑衣人:没事没事,我们赶紧出发吧。

2.城郭

黑衣人:前面就是了。

宋焘:哇!好大的都城,像帝都一样。

黑衣人:我们快进去吧。

宋焘:嗯。

宋焘:说起来也不是很远嘛,这么快就到了。

3.宫殿外

宋焘:殿上坐着的十几个大官是谁?

宋焘:我怎么一个也不认识?

黑衣人:先别问那么多,考试要紧。

宋焘:啊!

黑衣人:嘘!又怎么了?

宋焘:那个红脸的我认识,是关公关老爷。

黑衣人:你能不能小声点?不要大惊小怪的。惹怒了上面那些人,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宋焘:哦,那我下次注意就是了。

黑衣人:看见那边屋檐下的桌凳了吗?

宋焘:嗯,看见了。还有一个秀才坐在那里。

黑衣人:桌子上有笔墨纸砚,你去坐在他旁边,要发试卷了。

宋焘:那么多考官盯着,就我和他两个考生,这也太吓人了吧?

黑衣人:你又不作弊,考官多又怕什么?

宋焘:说来也是哦。

黑衣人:过去吧。

宋焘:嗯。

4.独白

宋焘:这个试题,太令人为难了。

宋焘:一人二人,有心无心。啊,怎么办?

宋焘:到底该怎么办?

宋焘:试题太简单,脑海里瞬间闪现出一千二百个答案。

宋焘:每个答案又分化出三千六百种解题方法。

宋焘:好难啊。要从这四百三十二万个思路中选出一个最佳答案,真的是一个世界性的选择难题。

宋焘:我好痛苦啊!

宋焘:我真的好痛苦,承受着这个年纪都不应有的机智。

宋焘:算了,随便写一个吧。

5.宫殿中

东岳大帝: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东岳大帝:宋焘,你写得很好啊!

东岳大帝:河南有一个官职空缺,很合适你。

宋焘:年薪多少?有编制吗?有住房吗?

东岳大帝:年薪丰厚,有编制。分房分地送保险。

宋焘:真的吗?多谢陛下厚恩。

东岳大帝:爱卿平身,赶紧受印,去河南城隍庙上任吧。

宋焘:啊!城隍庙?

宋焘:我要去城隍庙上任?

东岳大帝:是啊。

东岳大帝:你考上了城隍,不去城隍庙上任,去哪里上任?

宋焘:城隍不是阴间的官吗?

宋焘:难道,难道我已经……

东岳大帝:没错,你已经死了。

宋焘:有没有搞错,考个试还要了我的命?

宋焘:你们为什么不早说?我不干,我不干!

宋焘:你们害死我,我要告你们。

东岳大帝:宋焘,你要冷静。

宋焘:冷静,我要怎么冷静?

东岳大帝:你仔细想想。

东岳大帝:你是自己病死的,没有人害你。

东岳大帝:我们只是见你为人公道,所以想请你去河南当城隍。

宋焘:啊,怎么会是这样啊?

宋焘:呜呜呜,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

宋焘: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东岳大帝:你磕头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宋焘:陛下抬爱,叫我去做城隍,我怎么敢推辞?

宋焘:可是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死了,他们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们。

东岳大帝:你的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哪里还需要你照顾?

宋焘:啊。对哦。

宋焘:可是我的母亲已经七十岁了,我死了就没有儿子奉养她老人家了。

宋焘: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定会伤心难过的。

宋焘:求求大神,让我能够赡养母亲到天年。

东岳大帝:来人,拿他妈的寿命薄来。

东岳大帝:嗯,宋焘,你妈还有九年阳寿。

东岳大帝:这可怎么办呢?

东岳大帝:啊,有了。

宋焘:怎么样?

东岳大帝:叫你妈一起下来吧。

奶奶今年87岁了。

小时候奶奶总跟我念叨,算命的说她高寿,八十会挂零,还得活到吉利的年纪寿终正寝。

因为老奶奶是88岁去世的,我脱口而出:“那就是88了吧,跟老奶奶一样,活好久好久。”

那时候只有七十岁的奶奶会略带得意地说:“也挡不住是86。”

86还是88,对当时的奶奶来说,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总之都是很久,很遥远的日子。

现在不同了,奶奶今年87了。

再也没听她提过当年的算命先生。

她是不信命了,还是不敢提起了,我心里明白。

命算得准不准我不得而知,只是这预言就像根针扎在奶奶心里,时刻提醒着她要数着日子过了。

童年曾经有一段时光跟着奶奶生活,家里的院子是我们的小菜园,奶奶在里边种了各种我爱吃的菜,茄子、南瓜、丝瓜、西红柿……

茄子要红烧,南瓜炖粉皮,丝瓜和西红柿炒鸡蛋,每种菜我喜欢怎么吃,奶奶从来不会混淆。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奶奶做的炸茄条。

那时候每天跟小伙伴从幼儿园回来,远远就能看见我家烟囱里缓缓升起的炊烟,我就会兴高采烈地猜测灶台上正做着什么美味。

后来父母为了给我好一点的学习环境,把我带离了家乡,我就只有寒暑假才有机会尝到奶奶做的菜。

有一次假期,我刚刚学会做菜,回老家后吵嚷着要做红烧土豆露一手,结果因为太紧张,土豆带着淡淡的糊味。

奶奶还是吃得津津有味,一直夸“我孙女这么小就会做菜了真不赖”。

我让奶奶教我做点别的,奶奶一口回绝说:“这么小的孩子学那么多干啥呀,我又不是做不动了。”

记得有个假期,我说妈妈因为怕上火,不许我吃辣椒炒鸡蛋,可是我很想吃。

奶奶寻思一会儿说,辣椒是凉性的,吃少了上火,天天吃点胃就习惯了。之后她每天为我做一小盘辣椒炒鸡蛋,吃完为止,不许多吃。

我如愿吃到了辣椒,而且没有上火。

从那以后的假期,我家的菜园子里又多了几行辣椒株,奶奶照顾得仔细,它们长得也争气,足够我每天吃一盘从放假吃到开学。

我不能永远无忧无虑地活着,不能永远活在少年。

那一年我上了高中,开始体会人生的压力。

我进入了一所管理极其封闭的学校,每月只休一天假,寒暑假也要被迫上班里统一组织的补习班。

我不记得三年里再回过老家,可能回过,但是来去匆匆可能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

奶奶有时来我家住也从来碰不上我在家,偶尔在家里打半天照面,也吃不着奶奶的饭。

一开始我讨厌极了那种生活,想要反抗,想要挣脱,我还爱着那份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有萤火虫,有清风,有夕阳,还有那缕炊烟。

慢慢地我也变得麻木,第一年不回老家心里难过得不行,第二年渐渐适应,第三年备战高考也就什么都不想了。

有时候你以为熬过了三年的苦难往后就是艳阳天,可那份苦难正是成长的开始。

离开高中,就意味着开始有责任要担当,意味着开始独立,意味着开始正式规划自己的人生,也意味着开始面对失去。

我考得并不如愿,进了一所从没有正眼看过的大学。

本来可以选择好一些的,只因爱那座城市,义无反顾地在志愿表上填了那所大学的名字。

我终于有机会重回家乡,继续过一段我最爱的那种生活。

可我放弃了,一个高考落榜生,走到哪里都像是带着沉重的枷锁,我不敢回老家去丢人现眼,只想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奶奶打电话来,说房产证需要重新办,叫家里回去个人,最后顺带问了一句,“我孙女儿今年还回来不?”

爸爸说:“那我让她回去办吧。”

就这样,爸爸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逼我面对小楼以外的世界。

我还是心存感激的,虽然极度不情愿面对有些是是非非,但是我更想念老家的炊烟,想念奶奶的味道。

第二天我坐车回到老家,奶奶已经沏好茶了,我爱喝茶,还是小时候爷爷奶奶带的。

奶奶不识字,她也并不像别人那么在意我多考50分或少考100分,在她看来有学上就挺好的。

我们聊的,也都是些家长里短这些她擅长的,我并不烦,还觉得很轻松有趣。

那一刻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卸下包袱松口气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啊。

奶奶嘱咐爷爷出去买鱼买肉,跟我说家里没冰箱不能买太早,这样买来接着吃还新鲜。

我说不用买的,吃肉还长胖我要减肥,奶奶说孙女这么瘦减什么肥啊,要做鱼做肉吃。

为我添了盏茶,奶奶问我:“妮儿还愿意吃炸茄条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

她的眼神里带着试探跟期盼,三年没做饭给我,奶奶可能也怕我换了口味,爱吃的早就变了。

“愿意吃啊,我都好久没吃着了。”

是啊,炸茄盒只有在奶奶这里能吃到最好吃的,妈妈不擅长炸这些,总是炸得过了脆得咯牙。

“好,那就行,待会我就生火给你做。”

我终于吃到了小时候最爱的炸茄条,味道没变,还是那么亲切,只是稍微有点咸了。

奶奶吃着有些不好意思,说着少放盐少放盐,还是咸了点儿了。

“正好啊,我就爱吃咸的,同学都嫌我口味重呢。”

“不行不行,你年纪轻轻的,吃太咸了可不好。”

本来预计第二天就回去,可下午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只得乐滋滋地听从老天的安排,在老家又逗留了两天。

像以前一样,在大门底下摆上桌子吃饭,老菜新菜几乎都吃遍了。

吃完就跟爷爷奶奶沏上茶看胡同里的雨水哗哗地流,胡同里的土地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坚硬的水泥路。

我是不喜欢的,我还怀念小时候在胡同里和泥巴的场景,奶奶却很欢喜,跟我说路已经修好了有一阵了,只交了一点钱,修成这样多方便多干净呀。

我不反驳,我知道对于奶奶来说,她没有文人酸溜溜的土路情节,受了一辈子泥巴路的罪,水泥路对她来说是一种幸福。

我们聊得最多的,是村里这些年的变化,而变化最多的,是谁谁生了什么病,谁谁已经没了。

我听得有些心惊,一些三年前还很熟悉的人,我已经没印象了;一些三年前还很健壮的人,说病倒就病倒了;一些以为长命百岁的人,已经过了两个忌日了……

奶奶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我不敢问,我猜也如我想的一样不欢快。

不然她也不会极力挽留我,直到我最终把一天的行程拖到一周,拖到因为学校有事我不得不走。

家里没有我的住处,爸妈的屋常年没人住也没收拾过,蜘蛛网都结了好几层,在老家的这几天我一直住在附近的舅舅家。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要去舅舅家了,我说明天早上我直接在舅家吃完早饭就走了,就不再回来了。

没想到奶奶却不愿意,说:“最后一顿饭要在家里吃啊,你舅跟妗子还得干活,别在人家家里吃了,回来吃,吃完你爷爷把你送到车站去。”

其实妈妈嘱咐好的,爷爷年纪大了不要让他骑电动车送我,去舅舅家,让舅舅送。奶奶这么说,我当然不愿意,可最后还是没扭过她。

第二天一早,我就回了家。

一进胡同又看见久违的炊烟升起来了,我站在胡同口许久,看着那早已经破旧不堪的烟囱,看着那孱弱的炊烟,心里说不尽的酸楚。

我想多看它一眼,再多看一眼,把它牢牢地印在脑子里,记在心里。

因为我知道,比起小时候,它已经老态龙钟越发孱弱,而且终有一天随风消逝永不归来。

这烟囱,也将沦为废砖破瓦,跟这栋老房子一起,终将成为推土机下的断井颓垣。

我走进家门,奶奶在灶台边添着火,看见我站在饭屋门前,她笑着说:“妮儿昨天说今年还没吃着南瓜呢,你爷爷早晨摘了个南瓜,咱吃南瓜炖粉皮。”

奶奶笑着,仅剩的四颗牙,在朝阳的映照下,可爱如婴孩的乳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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