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雾林之阿芷

1

阿芷是个骷髅精,因为十六岁的时候遇到了饥荒,又是个孤儿没人救济,就生生饿死在自家茅房。

说来也惨,死了也没人知道,三个月后接连暴雨,山洪倾泻,冲倒自家房屋,尸体裹着泥沙被冲入河流,自此沉入河底不见天日。

不想,那河底的那处低洼却是灵气荟萃的地方,她的白骨慢慢有了意识修炼成精。在河底这一躺,也不知道躺了多少个岁月,直至有一天河床干涸。

阿芷琢磨着搬个新家,因为覆盖在身上的泥沙风干成尘土,风一吹,她的白骨就要暴露在阳光下,她还是惧怕阳光的。

赶了几天夜路,阿芷来到一个鬼镇,鬼镇在深山的最深处,午夜的时候,浓雾弥漫,百鬼就会出来摆夜市。

道路两旁的鬼宅上面挂着红灯笼,红色灯光在迷雾中隐隐约约,街上有卖面的,也有杂耍的,鬼声鼎沸,有拿着冰糖葫芦的小鬼在路上打闹,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将头摔了出去,滚了好几滚,其它小鬼,嬉笑着将头给他捡回来,“咔嚓”一声给他安上了。

阿芷观察了一下,这个鬼镇不只是有鬼魂,精怪之类的不在少数,她决定在这里安家,阿芷抬了抬腿骨,跨进那个鬼镇。

街上的鬼怪看到一个骷髅精走了进来,纷纷侧过头望着她,有只衣裳华贵的男鬼有些嫌弃地说,“哪里来的穷鬼,身上穿的是什么,烂布条吗?竟然连化形都不会,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骷髅精吗?你还是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吧。”他身后的两只脸色惨白却涂着嫣红胭脂的女纸人抿着唇笑。

阿芷望了望自己,衣服是在路上捡的,破得不像样子,这里一个洞那里一个洞,露出自己的森森白骨。至于化形,她根本不会修炼,这千百年来她都是静静躺在河底自然地吸收天气精气。

有几个调皮的小鬼捡石头来砸她,阿芷委屈得想哭,生前受委屈就算了,没有想到成精了还要被鬼欺负,她只是想找个地方落脚而已,大家都是妖精鬼怪,又何必难为她呢。

然而自己是只骷髅,大大的眼框里什么也没有,还是黑洞洞的,那些小鬼胆子更大,竟然上来推她,阿芷委屈极了,蹲了下来,额头埋在膝盖骨上嘤嘤地哭。

她这一哭,男鬼倒是慌了,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喂,你倒是别哭啊。”他这样一说,阿芷就哭得更凶。

那些闹事的小鬼,乐得围在阿芷身边拍手掌,男鬼一把扯开那些小鬼,皱了皱眉,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男鬼也是第一次见到有精怪脸皮薄成这个样子,这里的鬼怪谁不是脸皮比城墙厚?

男鬼伸出手中的扇子轻轻戳了一下她,“你怎么样才能不哭?”

阿芷不理他继续哭,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到自己抬起头,发现鬼市上的鬼怪们早已不见,林子里有些蒙蒙亮了,那只男鬼坐在她的身侧,偏着头望着她。

阿芷正想说什么,身上一阵灼痛,就昏了过去。

2

再次醒来时,阿芷躺在柔软的床上,盖被子是丝绸做的,上面有精致的刺绣,床上有幔帐,四角垂挂着香囊。

阿芷正想坐起来,门就“吱呀”一声地被推开,两个女纸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你醒了?”其中长着娃娃脸的女纸人说。

她们送来一套新的衣裙,很合阿芷的身,阿芷穿上很漂亮,不过一会儿,昨晚的那个男鬼来了,两个纸人对他行礼,“小王爷。”

刚刚和女纸人闲聊的时候,阿芷已经知道了,这个男鬼曾经是一国的王爷,二十一岁身死。

阿芷对皇亲国戚向来没有什么好感,要不是当年皇帝不赈灾,她也不会活活饿死。王爷能是什么好人?这小王爷一看便是纨绔子弟。

小王爷倚着雕花木门,一脸的漫不经心,“今早是小爷我救了你,要不是我替你挡了光,你早就灰飞烟灭了,竟然还敢给我脸色看。”

是他救了自己?好吧,阿芷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点。

“你这幅骨架实在是有碍观瞻,小爷我来教你化形。”

阿芷听到这句话又想生气,原本不想理他,可是化形的诱惑实在太大了。阿芷便在府上留了下来,纸人的气力有限,又不能碰水,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尤其是小王爷养了珍稀的兰花,需要浇水,所以阿芷决定留在府上做侍女,这样她就不欠他人情了。

在第三百零九次阿芷化形失败后,小王爷忍不住暴跳如雷,手指着她光秃秃的额骨,“你是猪吗?练完口诀就可以化形了啊,这么简单都不会吗?”

阿芷也气结,转身把他最喜欢的一株兰花给剪了,小王爷知道后,更是气得想骂人,可是低头看见阿芷空荡荡眼眶里竟然有了眼泪,那张恶狠狠的脸上的神情就柔和下来,小王爷挠了挠头,“要不,你再剪几株消消气?”

阿芷哭得更凶,小王爷弯下腰,伸手揩去她“脸”上的眼泪,“别哭了,我再教你就是了。”

小王爷叹了一口气,怎么会有这么喜欢哭的精怪呢,认命地再教了她念了一遍口诀,阿芷委屈巴巴地跟他一起念。

他们都不抱希望,却不想阿芷刚念完口诀,她指骨转瞬就化成了肤若凝脂的柔荑,她成功了。

阿芷惊喜的看着双手,忍不住去摸,真的不是那白骨坚硬的触感了,而是绵软的细腻的,阿芷高兴地去拉小王爷的手,阿芷带着他的手去摸她自己的脸,“你看你看,我成功了。”

阿芷的眼睛很美,盈盈得像盛着秋水,小王爷有些愣住,手下是她的肌肤,不知为什么,小王爷觉得心里有些发痒,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慌张得收回手落荒而逃。

自从之后,小王爷再也没有凶过阿芷。

阿芷一直住到了小王爷府上,在第五十年的时候,镇上的一个秀才鬼想要求娶阿芷,便上门提亲。

阿芷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没有过一个家,如果嫁给秀才是不是可以就有一个自己的家了啊?她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这天小王爷并不在家,等到小王爷回来,阿芷已经在准备嫁妆了,小王爷五十年以来第一次对阿芷生气,怒气冲冲,“你怎么随随便便答应别人的提亲?”

阿芷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小王爷余怒未消,“他哪里比我好,论长相,论法力他都不如我。”

“可他能给我一个家啊。”阿芷还是不明白他为何这样。

小王爷气得恨不得敲开这颗榆木脑袋,他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阿芷傻傻得愣在原地。

好一会儿,小王爷松开了她,抓住阿芷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这五十年,你在这里没有家的感觉吗,我什么都让你在打理,你想干嘛就可以干嘛。”

阿芷去踢他的鞋尖,低着头,眼泪掉了下来,“可你是王爷。”

“我已经死了几百年了,早就不是了。”

“你当时嫌我丑,要赶我走。”

“我纨绔子弟当久了,嘴贱,谁会知道我现在这么喜欢你呢。”

“可是秀才向我提亲了。”

“提提题,我马上提亲。”

他们身后的纸人们抿着唇笑,欢喜地去鬼镇上买灯笼去了。

1

庄有才混到白菜街来,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天蓬元帅落到了猪窝,锦绣才子变成了济公,白白浪费了才貌双全的一副好底子”。

每每说到这里,发廊里正在帮他洗头的红红便忍不住嗤笑:“人家天蓬元帅虽然变成了猪八戒,可好歹还是神仙,你呢?高三复读了三年才考上个三流大学,毕业后又到一家三流的杂志社当个三流的小编,这还锦绣才子? 再说你这身高也就1米7冒点头,和才貌双全还差好几条河吧!”

庄有才忍不住摇了摇头,甩出了一堆泡沫:“非也,古代的七尺男儿就是1米7左右,再加上我这才华,我这人品,当才子我那还是谦虚的。”

“哟,当才子那还是谦虚的,照你这么说,你前世直接是个太子呗,只不过这太子,是太监的儿子,呵呵。”红红捉狭地笑他。

“你才是太子,太监的妻子。” 庄有才迅速地回击,尽管他比红红的学历高得多,可没有哪一次嘴巴上能占她便宜的。

“对了,红红妹妹,说一说你的不幸遭遇呗,你是如何落入风尘的,写出来一定火。” 过了一会儿,他又嘻嘻地把话题转移。

“滚,你的遭遇更不幸,写出来更能吸引读者。” 红红让他平躺下来,为他冲洗头发,她故意放冷水,冷得他呱呱大叫。

“哎哎,美女,说归说,别影响服务质量哈,不然我不给钱哦。”

“不好意思哦,刚才你已经付了,哈哈。”

两个人肆无忌惮的互相损了好一会儿,突然庄有才腰间的BP机响了,一看是社里的电话。

“哟,你来活了,还不赶紧回电话去。” 红红马马虎虎地帮他把头发吹干,打发他走了。

庄有才去电话亭里回了个电话,便立即赶去单位,同事老张说白菜街5巷有猛料,要他赶紧回单位拿长枪短炮。唉,又要背器材!庄有才真心心疼自己这个小身板,自己来西海报社2年了,干的都是体力活,在外面自称编辑,那纯粹是为了找回面子。

当他扛着摄影机一路小跑着来到白菜街5巷的时候,老张正站在10号楼旁向他招手,等他走到身边,老张压低声音说:“里面在谈判,等会儿人一出来了你就死劲儿拍。”

“什么?谈判? 黑社会谈判吗?河西帮对江东帮?哇,黑社会火拼哦,真带劲。”那家伙一听来劲了,兴奋得手发抖,半天愣是没打开镜头盖子,突然他停了下来,不放心地问道:“哎,老张,你说我们要是被发现了会不会被灭口呀?”

“灭你个头呀? 谁跟你说是黑社会谈判?那么劲爆的料轮得到咱们来拍嘛!我说的是这家人的儿子要娶媳妇,但是女方要很多彩礼,男方不肯,一直僵着。结果拖到现在女方怀孕了,男方家长反过来不但不给彩礼反倒希望女方倒贴,所以两家人来谈判。” 老张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把故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切,这也叫猛料? 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我正在洗头呢。” 庄有才一下子泄了气,这个老张,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一点家长里短的事儿就喊猛料,真不知道和他搭档要熬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头。

“你别看不起这种小事,这要不出事还好,一出事那就是大事呢。你想呀,人家女方怀着孩子还得倒贴嫁妆才给娶人家,这不欺负人嘛!闹翻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但是女孩子心里肯定会受不了啊,说不定就寻死觅活,到时候不就一尸两命了吗?” 老张很有耐心地分析。

庄有才想着既然都来了,那就等等吧,两个人等了足足3个小时,10号楼终于开门了,老张一个激灵站直身子,推了推正在昏昏欲睡的庄有才说:“快,出来了,赶紧拍!”

庄有才抬起镜头咔嚓咔嚓的,咦,不对呀,怎么两家人有说有笑的出来呢,一个打扮得像媒人模样的中年妇女横在中间,只见她一脸的喜庆,拍着巴掌说:“你们两家真是天作之合呀,之前的那些误会也都是为了自家孩子好,你看现在说开了,一切都好办了。” 男女双方家长都连连点头称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

“你确定咱们今天还能报出猛料吗? 要不我们干脆直接帮人家免费拍一组婚纱照呗?” 庄有才忍住自己想扔掉摄像机的冲动。

老张脸不红心不跳,笑呵呵地帮着收拾器材,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孩子,你辛苦了,我其实今天是想邀你一起来吃瓦罐烧鸡的,这条巷子里有家馆子烧的瓦罐鸡可好吃了,走,哥带你开荤去。”

2

几天后的早上,西海杂志社马主任的办公室里,庄有才很认真地听取着主任的训话。

“小庄呀,你都来了咱社2年多了,平时工作态度也不错,可就是你一直没发过什么轰动性的稿子,要不然早给你转正了。” 马主任戴着一副厚底眼镜,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喝了一口茶,又向旁边的垃圾桶里吐出嘴里的茶叶沫子。

“主任,您说得对,可是咱们这个八卦专题,除了一些邻里长短,鸡毛蒜皮的事儿,也发生不了大事呀,这咋能找到轰动性的材料呢。” 庄有才为难又不解地问。

“年轻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市井里面才出故事呀,你得剑走偏锋,突发奇想。要是容易的话,我们报社每年毕业季那不得被应届生挤爆呀。” 马主任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语重心长地说。

庄有才照旧是低头耷脑地走出马主任的办公室,主任的说教一如既往地让人不得要领,他一个临时编辑完全就是跟着正式编辑的屁股后面转,哪能有自己的想法呀!

还剑走偏锋,再偏都得掉到护城河里了!可是没办法,西海杂志社虽然小可好歹也是正经单位,转正是他能在这个城市待下去的唯一途径。

晚上临睡前在莲湖镇工作的大学同学陈剑呼叫庄有才,“才哥,明天来莲湖,此处有爆料。“

“有多爆?老头老太太打架的事儿我可不去哈。“庄有才毫无兴趣。

“都死了人,你说爆不爆呢?“ 陈剑说。

“啊?都死人了呀?我明早就赶过去。” 庄有才一屁股坐从电话亭的凳子上站了起来很兴奋地问道。

陈剑是他大学同学,两人住同一宿舍,因为庄有才年龄在班上最大,同学们都叫他才哥。在大学陈剑和庄有才就关系不错,毕业后两人工作单位离得不算远,所以继续铁着,闲时经常约着一起吃饭喝酒吹牛。

陈剑可是把为庄有才找猛料的事情当成己任,只不过那家伙比老张好不了多少,找的料不是老太太丢了猫就是老头子掉了牙的事情,像这种死人级别的还是第一次。

第二天一大早赶最早的班车,庄有才满怀期待地和老张一起出现在莲湖镇,老张对今天的这个事件也很感兴趣,毕竟写多了市井八卦也腻了,他破天荒地主动背起器材,一路上交待小庄应该如何如何抓镜头,如何如何采访知情人。

他们俩按陈剑的指引来到事发地,那是在莲湖镇的街上,一栋挺气派的小洋楼的院子里挤满了人,远远的就能听到里面的嘈杂声,院子里躺着一个男人的尸体,身体像发面一样涨得鼓鼓的,一个10来岁的小男孩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庄有才拉住旁边一个看热闹的人问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告诉他,死者是这栋小楼的男主人,本来是做生意的赚了一些钱,后来跟着小舅子一起包建筑工程。

谁料前不久楼建塌了,小舅子卷款跑了,为了还债他把房子卖了,老婆不同意于是气跑了,估计他心里难受又绝望,天天借酒消愁,昨晚酒后掉进河里淹死了。

老张一听来劲了,“哇,小舅子骗得姐夫家破人亡,这个故事有看头,我们进去拍吧。” 他拉着庄有才一起往人群中挤,庄有才看着那个哭得死去活来的小男孩,凄凄惶惶的身边没一个亲人,好不可怜,他突然不忍心掉头就走出院子外。

“哎,你怎么出来了?不拍了吗?” 老张追出来不解地问。

“不拍了,那么惨,我们是八卦专栏,拿人家这么惨的事情当初八卦来讲,我不忍心。” 庄有才面上带着一股怜悯。

“哎,我说你,咱们就是干着行的,这不是为了吸人眼球嘛,越惨越有人看,管他那么多。再说,你不是想转正嘛,还不抓住这个机会。” 老张以过来人的语气劝他。

“算了,大不了晚一点转,这是命案,等人家公安局的人来吧。我们不凑热闹了。”庄有才坚决地走了,老张也无法,只好叹了一口气跟着一起回去。

3

庄有才算算这个月的工作成绩,几篇邻里纠纷,几篇工人下岗,几篇婆媳大战,写完之后自己就压根没有再看过,这种题材的稿子他都快写吐了。

马主任非常不满意,他只看了一下标题就没兴趣了,直接把所有的稿件给否了,

“你看看你这写的什么呀?全是扯闲篇的,你觉得会有人看嘛?你说你,名字叫有才,可是才呢,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呀。上次莲湖镇那个死人的故事你咋不写,结果让别的社给抢先了,真是没脑子。”

庄有才一声不吭,马主任的话让他深受打击,一气之下干脆请几天假。

庄有才正猫在出租屋里百般聊赖,一个人看影碟,这时候陈剑又呼他,他要去山区办事,食宿全包邀他同往,庄有才一听可以免费旅游,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两个人乘火车,倒汽车,换拖拉机,颠簸了2天,整得灰头土脸,最后终于到了一个叫小枣树的村子。这个村落原始风貌不错,远处群山围绕,近处绿树成荫,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陈剑安排的住处是在以前就认识的村长家里,村长的孩子们都去外地读书了,就剩他们老两口在家,安安静静的,还有一个收拾得干净的小院子。

白天陈剑出去镇上办事,村长去村委,村长老婆去菜地忙活,庄有才一个人闲来无事就在村里四处转悠。村子里家家户户屋前屋后都种着枣树,这会儿正当吃枣子的时节,随便走到一棵树下都能捡到很多掉下来的枣子。

村里人还挺热情,知道庄有才是城里来的客人,见他路过自家门口都会招呼他进屋吃枣子,饶是庄有才胆大脸皮厚,也觉得不好意思,他就在第一家抓了一把枣子,道了几声谢谢就走了。

不知不觉来到村尾,村尾后面有条小河,小河里游着一群大白鹅还有几只悠闲的鸭子,完全不需要人来看着。河边有一栋很大的茅草屋,看起来像是养鸭人住的茅舍,茅舍是新修的,门口围着一大圈篱笆,很利落的一个住处。

看了一会儿小河,庄有才欲转身回村,突然听到有个叫声:“大哥,救救我,救救我。” 庄有才惊得一跳,赶忙四下里张望,可是没看到人呀。

“我在这里。”声音再次传来,是从茅舍窗户里传来的,庄有才跑过去靠近窗户一看,是个年轻女人,只见她蓬头垢面骨瘦如柴,扒在窗户上向庄有才伸手。

“救救我大哥,我是被人贩子卖到这里的,您是外地来的吧,求求您救我回家吧。” 女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又泪如雨下。

“啊?这里现在没人你可以跑呀。”

“我被锁了脚链,跑不了,再说这村里人都知道我是被人贩子卖来的,都不想管闲事,没人救我。那个男人刚刚去买米去了,趁他没来,您赶紧救我吧。”

庄有才立即绕到大门,可是门被一把大大的铁锁锁住了,他在园子里找了一块石头准备砸锁,刚砸了几个便听到不远处有狗叫声传来。

“快走大哥,是他来了,你下次再来吧,这是我的名字和我家地址。” 女人从门缝里塞出一张纸条。

庄有才接过纸条翻身跳出篱笆,踉踉跄跄地从相反地方向跑了。

晚上庄有才悄悄地把纸条拿给陈剑看,纸条上的字体娟秀,看来是读过书的,女人叫卫月,是洪山县人。按庄有才的意思是立即营救他,可陈剑却有顾虑,“这里地处偏远,交通又不便利,咱俩人生地不熟,怎么营救,而且村里人都很团结的,肯定不会让我们把女人带走的。”

“我们要不要找村长帮忙呀。”庄有才说。

“你傻呀,村长肯定早都知道了,乡里乡亲的,村里的穷光棍为了传宗接代买个老婆,村长能说啥。” 陈剑说。

“那怎么办?那个女人很可怜呀,一身的伤,被脚链铐住像狗一样被圈养着。” 庄有才忿忿不平。

“唉,这不没办法嘛,咱们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剑叹气,他经常下乡,见惯了这种事情,说白了也是有心无力。

整整一个晚上庄有才都没有怎么睡,那个女人可怜巴巴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中打转,他实在不忍心见死不救,他冥思苦想,还没迷瞪一会儿便到天亮了。

早餐过后,村长家里仍是只剩下庄有才一个人,他像头一天一样在村里四处转悠,不知不觉又来到村尾的小河边,那群大白鹅和鸭子还在游泳,一个矮壮丑陋的男人在院子里劈柴,他倒是很警觉,一下子就看到了在篱笆外鬼鬼祟祟张望的庄有才。

“你是什么人,来我家干啥?” 他一脸的敌意问道。

“呵,老乡,我是来村长家做客的,你这里的鸭子喂养得不错,可不可以卖一只给我呀?”庄有才指着河面的那群鸭子问。

“买鸭子,成,100元一只。”男人听说是来买鸭子的,语气好了不少。

“没问题,但是你要帮我杀一下,拔掉毛,我不会弄。” 庄有才要求。

“你等着。” 男人说完就往河边去抓鸭子,庄有才趁机走了几步去敲窗户,里面的人好像听到了,慌张地拖动脚链来到窗口,庄有才迅速塞进去一张纸条,刚转身回来,便听到男人冷冰冰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哦,没事,我看你这房子蛮特别的,我带了相机,回头我拍下你家房子呗。”庄有才故作镇定,随口扯了个谎。

“乡下茅草屋,有什么好拍的。”男人一口回绝,然后抬了抬手上的鸭子,“你先付钱,我给你收拾鸭子。”

男人一边收拾鸭子一边戒备地盯着他,一直到他离开也没有再找到机会和屋子里的女人接触。

4

2天后的晚上,小枣村村委放录像,据说还是香港武打片,村里的人都去了,庄有才和陈剑没看过乡下露天电影也跟着村长两口子去看新鲜,那个养鸭人也在人群中等着看录像。

电影开演了一会儿,庄有才要去买烟,他向陈剑悄悄地使了个眼色就走了,陈剑拉着村长两口子和周围的村民很好奇地问东问西。

庄有才跑到鸭舍时,卫月果然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他砸破窗户跳了进去把她救了出来。两人不顾一切往村子外面跑去,可是卫月的脚上还有铁链,根本跑不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工具能撬开铁链,没办法,时间紧迫,庄有才立即背上卫月向上路上走去。

两个人在夜色中摸索着一路走一路跌,小枣村离大路太远了,两个人走了2个小时还在半路上,这个时候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了狗叫声,养鸭人带着人一路追过来了,此时庄有才背着卫月正在爬一个山坡,听到狗叫声他一慌张脚下一滑,两个人摔了下来。

半夜村长家里有人来报信说人被追回来了要村长去看,陈剑闻言暗暗叫苦,随后也跟着出门,养鸭人的茅舍里挤满了本村的男人,庄有才被打得一身的血,陈剑见状赶紧挤了进去护住他,“村长伯,大家都是自己人,放过他吧!”

“自己人,他差点把我老婆拐走了。”养鸭人恶狠狠地说。

“我不是你老婆,我是你买来的。”卫月尖叫着反驳,庄有才也骂道:“你们买卖人口和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叫你们嘴硬。” 养鸭人冲上前踢了庄有才一脚,又转身打了卫月一个耳光。还有另外两个男人也挤过去想揍庄有才,被陈剑和村长拦住了,那两个男人不高兴了:“村长,你咋还护着外人呢,我堂弟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差点让这小子给拐跑了。”

“他们都是在城里吃公家饭的,事情闹大了不好弄,这样吧,我让他们明早就走,以后再也不许来咱村了。”村长一再保证不会再让陈剑两个来村里,那帮人才把庄有才给放了。

村长怕再生其他枝节,连夜安排拖拉机送他俩去镇上,陈剑带着庄有才去镇医院简单包扎了一下赶着天亮就回白菜街了。

陈剑责怪庄有才太冒失了,不但没救到卫月,还差点害得自己脱不了身,庄有才叹气:“卫月在那里多呆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对了,临走前村长交待我们别报警哦,要不然他在村里难做人,而且那个养鸭人家族兄弟众多,会闹事的。”陈剑提醒他。

“嗯,好。”庄有才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盘算另外一件事。

第二天庄有才没有去单位报道,直奔洪山县而去,坐了一夜的火车,到洪山站下车的时候发现传呼台留了很多口讯,是老张呼他,老张留言说他再不回单位报道就要被开除了。庄有才气得咬牙,可是他顾不上那么多,回了一个口讯给老张就直奔卫月家里报信。

卫月的父母听到庄有才的报信喜极而泣,女儿失踪了近半年,老两口眼睛都快哭瞎了。他们通知了近处两个亲戚拉着庄有才一起去小枣树村所属县城的公安局报警,可是到了村里却发现养鸭人和卫月不见了踪影,他们躲起来了。

警察们去村民家里挨家挨户询问,但是没有人理他们,而且养鸭人的族兄弟们还把庄有才和卫月父母以及亲戚围起来想打,混乱中警察鸣枪并且把养鸭人的族兄弟们都带走了事情才平息。许是有人向养鸭人通风报信,第三天他带着卫月来县城警局自首,这才换得他的族兄弟们回家。

5

庄有才失业已经一个星期了,这些天他天天呆在红红的新店里扯闲篇,红红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广州,回来后就把发廊关了另外开了一家卖毛线的店子。

她这么绝决地要从良过新生活让庄有才刮目相看,庄有才看着洗尽铅华的红红很赞赏地说:“你这样比以前浓妆艳抹好看多了!”

“那你还想写我的故事吗?我现在可以讲给你听。”她一边绕线团一边对他眨眼睛笑。

“不用了,我现在都不是编辑了,还写那干啥?再说每个人的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 庄有才不以为然地说道。

2014年1月1日,元旦。

X先生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迅速拉过衣服,起床。

房间里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板很干净,外套和帽子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嗯,看来母亲来过了。

桌子左上角放着一个礼盒袋,礼品袋上写着“新年快乐”四个大字。X先生不用看就知道礼盒里是母亲给他准备的早餐,还有一些水果。

至于这个礼袋,恐怕是逛商场时送的,母亲突发奇想就用来装早餐了,图个喜庆,去年她也是这么做的。袋口别着一张小字条,母亲每次送早餐来都会在小字条上写一些富有哲理的话,多半是从读者上抄的。X先生一般懒得去看。

不知道母亲从哪里听说的,哲学对患有心脏病的病人有好处,所以一直坚持着。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是只有周末和假期才会出现的情景,因为这两种日子X先生不用上班。

X先生没有碰早餐,起床后他几乎是直接坐在了办公桌前,他要开始工作了。

办公桌前的墙上挂着一幅大字:“时间就是生命。”X先生很崇拜那些争分夺秒工作的名人们。将这幅大字挂到墙上的那一天,X先生就暗自发誓,一定要珍惜每分每秒,今日事,今日毕!为了成功。

今天会是忙碌的一天。尽管今天是元旦,放假。

X先生将成堆的文件迅速整理清楚,按照轻重缓急排好。说X先生是一个聪明的人,那是毫不夸张的,在很多东西上他有着惊人的领悟力,这是X先生颇为自得的地方。他看了看时间,整理文件花去了一个小时,哎呀,得开始处理了。

X先生打开电脑,现在的工作都离不开这个东西。可是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似乎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起床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了。

可是想不起来了。

暂且不管了,工作重要。X先生的视线在文件和电脑间不断转换,他的确是个聪明的人,工作的速度挺快。一个小时后,手机响了。

“新年快乐!哥们现在在哪玩?过来喝酒。”这是公司里的同事。

“新年快乐。工作忙,没时间啊。”X先生迅速回绝了。出门一趟不知道要浪费掉多少时间,现在每分钟对他来说都很珍贵。

同事说了一句话,X先生苦笑了一下。“你们喝吧,我忙完有时间就过去。”X先生在敷衍。

“看你这样我都没心思玩了,手头上还有一些工作,听说新来的上司很注重工作效率啊,年底考核我都觉得悬了。先这样吧,工作狂先生,哈哈。”同事调侃一句后挂了电话。

X先生把手机扔桌上,加快了工作的进度。元旦假期只有一天,很多人都抓紧时间休息,但是不包括X先生。真是忙碌的一天。莫名其妙地,X先生心头又浮现出那丝不安,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条眼镜蛇盯着一样,起初只有一小点,然后渐渐扩大,如一滴墨水滴在了白布上,蔓延开来。

到底是忘了什么呢?X先生不得不停下来思考这个问题。有人对他说了什么话,他忘记了。以往X先生也曾忘记一些东西,但不至于像今天这么不安。思考无果,X先生强迫自己收回心神,继续工作,没有时间可以让他浪费。X先生望了墙上的几个大字一眼,心中升起一种满足感。久旱逢甘露。

可是手机又响了。

“老X,元旦快乐,过来一起玩,你老小子去哪了?”

X先生不得不把同样的对话进行了一遍。

几分钟后手机又响了。X先生皱起眉头,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啊。他想了一会,接了电话,寒暄几句,然后把手机关了。

X先生叹了口气,又埋头工作。三个小时过后,楼梯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表哥!你怎么把手机关了!”是表妹的声音。

X先生知道要糟糕了。

“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X先生有些头大。

“打你手机关机,来的路上看到阿姨,她说要去庙里给你祈福,晚点回来,我就跟她拿钥匙了。不然你八成装作不在家。”

一个头两个大。

“表哥,你很久前就说要请我吃饭,今天放假可以兑现了吧。”

“我很忙……”

“每次都是这样!都快过了半年了!今天要是不请我吃饭我就赖在这不走了!”

于是X先生只能带着表妹来到餐厅。看着表妹凶狠的吃相,X先生在心里安慰自己休息一会也好,回去也还有足够的时间完成工作。这个念头一起,他突然有些惶恐。X先生叫来服务员,对表妹说,你慢慢吃,我先回去工作了。

表妹抬起小胖脸,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嘟囔道:“你不吃了吗?那我多点一些。”

X先生摇摇头,早知道这小丫头只是为了吃东西,就不用带她出来了,直接给她钱不就好?想起家里的工作,他连忙道,你尽管吃,帐我帮你结了。

X先生回到家中,大衣往衣架上一挂,立刻坐到桌子前。母亲的早餐还放在那里。挂上大衣的时候,X先生又感受到了那丝不安,这次很强烈,就好像是只隔着一层纸,一捅就破。快要想起什么来了。到底是什么?

X先生甩甩头,如果再想下去,工作又要耽误了。表妹已经花去了他一个半小时。

一个小时后,看着文件逐渐见底,X先生揉揉太阳穴,差不多了。

他移动鼠标,点开了工作用的邮箱,有些文件需要传给他的老板——那位新来的上司。

然而邮箱里已经躺着一封老板寄给他的邮件。

“X先生,考察你近一年来的业绩,许多工作都没有按时完成,甚至还有相当多的工作拖延至今。综合管理层意见,现决定将你开除,特此书面通告。”

怎么可能!X先生的呼吸急促起来。公司内部的消息明明是只要在元旦收假前把去年剩下的工作全部完成就可以的。

他望着桌上的文件,明明已经快要把去年累积下来的工作全部完成了。

他想起同事的话。“听说新来的上司很注重工作效率啊。”

再上一句。

“哎呀,你这么拖的人也成工作狂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听到这句他还苦笑了一下。

X先生抬头看着墙上的字,真讽刺啊。

他咬咬牙,胸口传来一阵剧痛。突然的刺激让他的情绪起伏过大,心脏病犯了。

X先生一惊,连忙走到大衣前。由于患有心脏病,他随身会带着一瓶药,放在大衣内侧的口袋。

可是摸到药瓶时他愣住了,仿佛触电一般,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的事和起床后弥漫着的深深的不安。

五天前药就用完了。

“孩子,药用完了要及时去买。”母亲这么对自己说。

“知道了,我明天找时间去。”

然后第二天。

“药买了吗?”下班回来后母亲问。

“明天吧。”

第三天。明天再去吧,X先生这么想,不会那么巧病发的吧。

事实证明,当你决定不再拖延的时候,恰恰给了拖延继续下去的借口,因为你心安理得了。

于是两天后,X先生彻底把这件事忘了。

他想呼救,但是家里没人,母亲去祈福了。

刺痛感越来越强烈,X先生扑到桌子前,手机,他要打电话求救!

可是手机关机了。一阵绝望感袭来。

X先生感觉到眼前渐渐发黑,他用力按了开机键,悦耳的开机音乐响起。

可是来不及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X先生看到了手机上的两个未接电话。

一个是表妹的。另一个是老板的。

闹钟上的指针仍在缓缓前进,现在时间:19:45。

桌上的礼品袋静静地躺在那里,小纸条上写着:

“儿子,药我给你买好了,放在早餐盒旁边的小袋子里,记得换上,这个可别拖了。还有,不要一放假就睡到十二点,这样对身体不好,多出去活动活动嘛!这个礼品袋你还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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