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
没有太阳的天气,总是觉得连心情也郁郁寡欢。
“叮铃铃……”,闭着眼关上闹钟,我在心里默数五个数,睁开眼,地下室的窗户投来微弱的亮光,五点五十,我只睡了一个多小时,拖着沉重的身体我无意识的刷牙洗脸,用厚厚的粉底遮盖住熬夜的痕迹,用大红的口红,为苍白的脸色添一点儿生气。我,一个广告公司的小蓝领,每天有做不完的工作,我自己的,同事的,老板的,我是一个不会说不的人,我觉得“不”这个字很得罪人。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单位的同事评价我的时候都说“小黎啊,小姑娘很好的,我找她帮忙都从来没有说不的”,看,我的人缘多好!
昨天我们组刚结束了一个策划,组长准备聚餐犒劳大家,当然可以提前下班了!我也很高兴,因为这个策划我也付出了很多心血,核对数据,校正文字,配图等等,现在策划通过,感觉好像自己培养的孩子被表扬一样,那么开心!
我心情很是不错,哼着歌收拾完手头资料刚要走,“小黎”,我回头看是同组的云姐,她翘着三指将一个文件夹扔给我,“小黎啊,云姐我晚上要聚餐没时间找下个策划的配图了,你帮我搜集一些呗,我老公啊给我买了辆路虎,我得赶紧去办手续,办完手续开着我的爱车去参加聚会啊!而且,你看,人家的指甲刚做了新的,敲电脑会磨损的,你也不忍心的是不是?”,
说完,她伸出白净染着蔻丹的手,在我头顶晃了晃,上挑的丹凤眼根本就没看我,全在她的宝贝美甲上,我支支吾吾的说“云姐,咱们组的聚会我也要参加,我也是……”“哎呀,没事儿,我都跟组长说了,说你家离公司那么远,晚上那么晚不安全,组长同意你不用去了,怎么样,云姐心疼你吧?”
我那半句话吐不出咽不下,“你不会是不想做吧?哎呀呀,小黎啊,你说说我也是为你好,让你多跟几个策划,你可别以为我是故意整你啊,你云姐我可不是那样的人”,“云姐,不是的,你别多想,既然你都给我请好假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配图明天发你邮箱”!“我就说嘛,我们小黎最好了,那我就先走了!拜拜!”她踩着十厘米的小高跟优哉游哉的离去。
我收拾完东西就出门做公交了,公交站最后一班车是五点,我们单位离公交站也就3分钟的路程,坐上公交车,还好,有座位,我捶捶自己发酸的腿,觉得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哎,小姑娘,让个座给大叔”,我抬头一看,我旁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不耐烦的看着我,他顶多四十岁吧,现在人都这么早衰了,四十岁就需要让座?在我愣神的时候他又说了“看什么呢,让你让座没听见?”“哎?你说你个年轻人,身体健康的让人家小姑娘给你让座你好意思的么?!”
一个爷爷可能看不过去了,发声支援,“老头,你有坐你胡咧咧什么,说你呢,快点,让座”,他指着我,我莫名觉得委屈,可人家是比我大啊,我让给了他,“现在的人啊真是没有素质,挺健康的人心理不健康!哼!”,大爷感慨,“老头,人家让座的都没说什么你出什么头,假正经!呵!”好在前面一站我就下车了,我还要坐地铁回家。现在,我只想回家,回我冷冰冰,潮湿的地下室。
坐上地铁,莫名的人少,我坐在扶手的座位假寐,“我可以跟在你身后,看影子追着光梦游,我可以……”有电话,我一看,是组长,“小黎,你怎么还没到?”“啊?到哪儿啊?”“聚餐啊,大家都到了,就剩你了,你怎么比老板还大牌啊,得我亲自打电话叫你?!”“不是,组长,云姐说给我请假了啊?”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这是对我有意见啊,柳云?小黎说你给她请假了?怎么回事!”“哎呀!组长,小黎说聚餐太晚她家离的远就不来了,我这不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嘛!……”后面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的眼泪好像找到了出口,一刻不停地涌出,但是我却觉得麻木,因为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可我还是学不会圆滑,我只知道“说不”真的伤情,可我没说不,为什么被伤的总是自己!
“姑娘,你怎么哭了?是跟男朋友吵架了?还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一个坐我旁边的老奶奶递给我一张纸巾,“哭吧,哭够了就擦擦,哭完了就轻松了,”她轻轻拍着我的背,让我想起我的奶奶,她总是在我哭泣的时候这样做,直到我自己停止哭泣。等我哭够了,恰好到站,我匆匆的跟老奶奶道了声谢就走了!
到了街头转角的便利店,我买了点零食当做今天的晚饭及夜宵,我没有勇气拒绝,既然承诺了,就一定要做!出了便利店,我与地铁老奶奶不期而遇,“姑娘,你也住在这里?”“嗯!我住阳光小区”“我也住阳光小区啊,怎么没见过你呢?”“呵!我每天走的最早,回的最晚,您怎么会看见我啊!再说,我住的不是楼房,是地下室”我扯了扯嘴角想回个笑容给老奶奶,可却嘴角僵硬,没扯动!
老奶奶微微一笑,说“既然顺路,一起吧!”我们并肩回小区,事情就是这么巧,我们居然住同一栋楼,只是单元不同,我的房东依然领着她的贵妇在小区散步,看到我们一起回来,她笑了笑“李奶奶,又从医院回来啊!你家老头可真有福气啊,啥事儿都不用愁,有你这个老妈子照顾他,他得长命百岁啊!吆!小姑娘,今天下班早啊!对了,房租还有两天就该交了,正好今天碰上了,就先交了吧!
“对了,最近房价涨了,房租也要跟着涨啊!这月我好心还是原来的价,下月起还租的话加这个数”,她伸出涂着大红蔻丹的食指和中指,冲我晃了晃,“可是大姐,您不是说一年之内不涨房租么,我才租了半年啊,您这样是不是……”
“是什么?!不想租就走啊,有的是愿意租的,不差你一个!记得晚上打我卡里,哎呦!小美,你是贵妇啊,能不能别去跟那掉价的人面前转悠,走!”我跟李奶奶对视一眼默默走回各自的单元!回到“家”,一眼就能看遍的十平的小地下室,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一股腐朽味的立式衣柜,改装过之后隔开的一个卫生间,说是卫生间,墙皮都脱落的看到了里边的劣质水泥。
房间里唯一给我温暖的是爸爸亲手给我做的简易多功能椅子,折叠好是把靠背椅,拆开就变成了小饭桌,很多的文件资料都是在这里整理的,我重重的叹了口气,为我今天的不顺心感到深深的无力。胡乱吃了点泡面,我就开始了搜图,配图,排版,也不知道是到了几点,我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好困啊,我就这样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等我再睁开眼睛,满眼的白色,好刺眼的阳光,我有点恍惚,我好像是在医院,“哎呀!醒了醒了,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房东聒噪的大嗓门,我转头看到房东,还未说话,她又说了:“要不要喝水,要不我去给你买点儿粥吧!”
我张了张嘴,“你急性阑尾炎,我晚上去你家收房租,你都没有声音,我怕你出事儿拿备用钥匙开门一看,你已经昏迷,手紧紧捂着肚子,一声不吭,吓死我了,我就跟李奶奶叫了救护车送你到医院了……”,正说着,李奶奶拎着保温桶进来了,给我盛了一碗粥,全是汤,“医生说不能吃太多,劲量吃稀饭,而且是汤多的稀饭,快吃点儿吧!”
喝了口米粥,我总算能说出话,“谢谢房东大姐,谢谢李奶奶,给你们添麻烦了,现在几点了,估计这今天不能上班了,我得跟老板请假,您能借我电话用一下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上班,自己身体都不顾了,真是掉钱眼儿里了……”“行了,你少说几句吧!还不是你,涨什么房租!弄得人小姑娘得随时想着交房租,还有脸说!”
我是震惊的,这跟昨天的情况也太不一样了吧!房东大姐撇了撇嘴,顿时不吱声了,“好了,你先好好休息吧!一会儿给你送手机来,我回去给你收拾点住院的东西,顺便回去给我老伴儿做饭,你!在这陪着,每天啥事没有,就知道溜你家那条狗!溜的跟腊肠似的!”我真是憋的难受,想笑不敢笑,一笑又扯着伤口了,龇牙咧嘴了一顿,房东大姐直接朝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李奶奶走了,房东大姐坐我床边斗地主呢!我瞟她一眼,又瞟一眼,一会儿,又收到房东大姐的白眼,“看什么呢?以为我看不见啊!想问就问吧!憋着不难受啊!”
我犹豫着开口,“大姐,那天看你跟李奶奶说话,好像不是这样啊!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儿怕李奶奶啊!”“什么!我怕她!我只是不跟她一般见识!哼!我怕她?!笑话!天大的笑话!”“那为什么刚刚李奶奶说你,你都没反驳啊?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儿啊?”“小姑娘家家的,瞎打听什么啊!没事儿!”她总是不愿说的!
我正想再问问,病房门被推开,呼啦啦就来一圈人,领头的居然是我们老板,后边跟着的不是我们组长么,哎呦,云姐,小帅,小贝壳,那么多人都来了,把我围了一圈,叽叽喳喳的问我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什么的,到最后,还是领导坐了总结发言“小黎啊,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在医院好好养病!不要担心工作的事儿,这是单位给你的慰问费,一定要收下!我们一定要先有一个健康的体魄,才能更好的投入到工作中!你的工作我已经让柳云接手了,安心静养!我们还等着你回去呢!”
“你就是小黎单位的领导啊!我看你也是个糊涂虫,哎哎,别着急,我告诉你,小黎天天加班熬夜干工作,就昨天晚上,我们进去看见她昏迷在电脑前,还在工作,你应该珍惜这么努力的员工,可你呢?小黎到你们公司三年了,从没涨过工资,你说吧,她这么拼命工作值不值!这次是急性阑尾炎我们发现了,万一有下次呢?没见过你这样识人不清的领导!哼!”
“小黎,这位是……”我是有心拉没拉住啊,尴了个尬,“这是我的房东……”“哦哦哦!房东大姐,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放着这么好的员工,我怎么可能不珍惜!你放心,回去我就给她涨工资!放心!放心!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小黎啊,好好休息!”“会的,感谢领导特意来看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领导打着哈哈,带着这壮大的队伍又一股脑儿的走了!
我瞟了房东大姐一眼,犹豫了一下“大姐,谢谢你为我抱不平,其实你……”“哎哎!你别想多了啊!我说让你们老板给你涨工资,是怕你交不起房租,拖欠房租的人我是不能容忍的啊!”我笑着看向她“是,大姐,一定不会拖欠,一分都不会少您的!”“好了,你自己累了就睡会儿吧!我去走廊走走!屋里闷得慌!”说着,她扭着肥胖的身子走出了病房!
屋里太阳柔柔的照着,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也没有那么糟,身体是暖的,就连心都觉着暖暖的!不管太阳离我们多远,有阳光的地方就有温暖!
都说人死后,这辈子就结束了呢。
踏鬼门,走黄泉,
涉忘川,过奈何……目光所及皆为引魂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引魂花,又名彼岸花。
佛语: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烂绯红。花开一千年,叶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我随着万鬼走过千程。
彼岸花香忆往昔,回望这人道八十载,桩桩件件都变得模糊,偏偏那人,沉寂数十载的记忆,仿佛被一朝唤醒。那人的一泯一笑,说的一字一句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汎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从那北海回来,我得了数不清的赞誉。往后这几十年,活的倒也安顺。
除了午夜梦回,想起那人。
久不能寐……
悠悠荡荡,各路鬼怪依次登上奈何桥,神色或悲或恼,或惧或悔。
我却觉得这是个可贺的事儿,重来一世,我终于可以摆脱。
摆脱那个药石无医的自己。
桥前立定。
我的笑还未收回,老妇莫名看我。
许是百年这桥边都不见一个傻笑的鬼。
她瞥我一眼。
“可是姓苏,名武?”
粗噶声从眼前这个身着青衫的孟婆口中传来。
她应是许久未言,声音亦如铁锈相撞。
生涩刺耳至极。
孟婆只管熬汤,人神冥三界皆知其寡言。
突入一问,莫名惊然。
我恍然一顿,做了一辑,忙道
“正是。”
她瞥我一眼,神色更加莫名。
啧……苏子卿,年纪渐长,你可真是愈发呆怔了,堂堂孟婆,怎会对你好奇。
“去吧,有位在等你。”不带我稍作反应,她用那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衣姎,随意向我一扬。
我只觉身子一软,跌入一洞。
洞中似有人影,逆光而立。衣摆下垂,乌青靴立。一身矜贵气息,宛如神袛。
或者,本就是神袛。
人影听到动静,却不言,就像,在这等了许久,独自等成这洞中一景般。
在人道间我淘的话本子上,可没说冥府有如此风华的掌事。难不成是我的某位祖宗,特来关照我?
长期沉浸在冥界的阴暗环境中,猛的见到光有些不适应,我伸手去遮住,又胡思乱想起来。
猝不及防的,竟隐隐浮现那个午夜梦回的身影。想是,自己真的傻了。
“请问,仙人有何贵干?”我问。
这仙人听闻,一声叹息,绵绵柔意。
“子卿”
他!
是他!?
张了几张嘴,眼圈不知觉红了。
许久。
嗓子变得干哑,我使劲往下咽两口唾沫,颤言喊他
“陛…陛下”
回身,他看我动作,只是不言。
“陛下怎会…怎会在这?”
刘彻,这个鬼皇帝。不会跟冥王有亲戚吧?毕竟,前两天我生前时候还见过他。
累身皆白骨。
怎么魂还在冥府,不入轮回?
静默良久。
“子卿,本君,本乃仙界之人,至人道间为寻一物,托身与人界帝王”
啧……果然在冥府有后门。
“本君,在此候卿,只想让子卿答应本君一事,望子卿应允。”
嗯?我没看错吧?
这突然脸红是干嘛?
生为人道间那天地第一人,
死到了冥府亦是风华绝代的仙君。
能有何启齿之事?
竟有求于我这个鬼。
“陛下言重,臣自竭力。”我忙道。
“那好,我且问。你可愿……跟我回天界?”
他是什么意思?
我自认功德没厚重到直接化神归界。
他见我怔然。神色更加窘然。
直接别开眼,再言道,
“我……心悦你。想携你回天界。”
我耳朵,这彼岸花怎的还有摄人心魄的作用?
我怎么……哈,哈哈,不,他绝不会说出此言的。
一定是幻听。我自我催眠道。
他见我连连摇头,欺身而上。
一字一句道,
“子卿,我心悦你。”
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的笑了,刹那洞中似有光华溢出,流光摄人。
“你还记得这个吗?”
说完,他拇指敷上我的嘴,他欺身压上。
我们之间隔了他冰凉的拇指,相吻。
脑海中的一切礼法轰然倒塌,他的身影在我眼中模糊……是几十年前了,永安钟响,光影翻动,花灯燃燃,我揭开的那副鬼具,公子如柏,稚然的我踮起脚尖,拇指附上,不顾他讶然的敷上唇。在他耳边喃语:“陛下莫扰,此过后,你是君,我是臣,苏子卿此生,再无妄念”
………………
相似景象,此时,我却感觉胸中火气翻涌,我不得不躬身才能压抑这遍身的难堪,推开他。
“刘彻,你拿我当什么?!
你说你心悦我,好,我且问你,你倒是什么时候心悦我的?
我北海牧羊十数载,生死不知,你若心悦我……怎不派人来寻我?!
我再问你,你若心悦我,为何在我返汉抵京之时,你中毒身亡?
你骗的了旁人,骗不了我,这普天之下哪有人能躲开层层禁守伤了你。
你中的,分明就是我给调配的防身毒药。
你当真,不愿见我到这般田地?
用我给的药自尽,这是在告诉我,你是因厌恶我到极致才对这人界没有留恋?
你伤人真真是好手段!”
天知道,当得知他的死讯后,我在人潮中像傻子一样的恸哭,
我呼天抢地,不是因为那天地下尊贵的王再也见不到。
而是,我的阿彻。我的阿彻,我为他忍受所有而归,而他不愿见我。
我在北海牧羊那几年,渴饮月窟冰,饥餐天上雪。世人道我君臣义重。
可谁知我的心思?
不过,为了见他一面。
我的阿彻,竟用这个法子……让我不见他。
此时我哭喊的不能自己,形象尽无!
他轻轻抚着我的背,慢慢给我顺着气。
“子卿,你去了十九年,本君……我,派出了一千八百余批斥候,都寻不到你。生死不知,我以为你早已被奸人所害,归于冥府。我也匆匆提前结束阳寿,恢复本体来寻你。不曾想,你仍在人道间,只得施法于凡人,助你脱困。
你难道不想想,空中怎会有白雁识你?
汉使又怎会知你被藏何处?顺利解救与你。”
6
苏源是剑宗门下弟子。
独孤鸾是掌门千金。
门里剑法,承的是百年前一个绝世高手,剑术奇才,江湖人称“剑鬼”的男人,白泽。
相传,白泽达到无剑的大境界时,将剑术剑意贯于一炉之中,亲手铸造,打成一把宝剑。此剑有灵,能通透天地。纵然是对剑术一窍不通之人,倘若得到此剑,亦可十杀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白泽对其爱不释手,遂以自己的名字为此剑命名,仙去之前命后人将此剑深藏。
举世皆认为这不过一个传说。
然而,世上却真有这么一把剑,代代相传于祖上曾为白泽弟子的独孤家里。独孤鸾的父亲知道,她也知道。
武林盟会之时,苏源问独孤鸾,世上是不是真有这样一把剑,她,知道不知道。
独孤鸾怔了一下,气极反笑:“苏源,你说这话出来,你的良心就不痛么?”
苏源直视她,轻叹道:“独孤,你该信我的。”
独孤鸾冷笑道:“好,那你就解释。”
手指往剑鞘上一叩。
苏源伸手摩挲着她的眼角,郑重地开口:“独孤鸾,我喜欢你。”
7
苏源是个学剑的好料子,被掌门以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然而从小到大,他都知道,自己虽然在弟子堆中算得拔尖,却绝对算不上天纵奇才。
真正的奇才,是个小丫头。
苏源六岁入门开始练剑,年至十五,终于将苍溪九式十成威力发挥出七成有余,算得上两三代弟子里的唯一一人。
然而这个小丫头小他两岁,练剑只六年余,与他比试,竟丝毫不落下风。
第一回败在她手上时,苏源心想,完了。
这辈子都别想在这小丫头面前抬头做人了。
8
剑宗门的掌门人死的那一天,正是明晃晃的六月伏日,太阳毒得吓人。苏源捧着半边西瓜,一边吃,一边含混地和几个师弟说剑。苏源口才甚好,刻板剑谱,生生被他说出来一场武侠大战。正待正派大侠一片剑花挽出,剑上一记“逐日”扑向那邪道门面时,头顶上饱含嗤笑地飘出一句“错了”。
苏源一口西瓜呛了气。
几个师弟连忙扑上来给他拍背。苏源推开他们,上指身后巨木的浓荫,大怒道:“有本事就下来过两招!”
一袭劲装的小丫头翻身而下,朗声笑道:“好!”言罢剑锋一挑,扑扑两根树枝落下来,长短仿佛,粗细相当。
苏源见这一招,心头暗叫不好。然而大话已出,却是无法收回,只得绑了袖子,收拢下摆,拾起树枝,摆好了架势。
小丫头道:“我既然说你错了,那我便演给你看。我做那个邪魔,你就学那正派大侠,最后五招,我们来过一遍。”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动,便是斜削而来。苏源回撤护住,一挡之后,即刻移步挑出一剑——
小丫头矮身避过,展臂平刺。苏源当即闪退,施轻功点到她身后,手腕运力便刺——然而她身形即刻闪过,悬之又悬地躲了开去。
几个师弟看得大气不敢出。
苏源立步,隔着三五步看向那丫头,忽然提起飞扑,一片剑花挥出,恍惚间竟是有数柄利刃刺来。她却分毫不动,待苏源近身一刹,足尖一点,竟腾起数尺,接着一棒向他脑门挥来——
“你输了!”她凌空扔了树枝,放声大笑。
苏源颓然掷了树枝,看着几个目瞪口呆的师弟,更觉心情抑郁,挥手道:“你们都散了吧。”
几个师弟相互看看,惊疑不定道:“苏师兄,这是……”
“呀,原来你姓苏啊。”劲装的小丫头含着笑漫声打断。
苏源狠狠哼出一声,冲那堆师弟瞪了一眼,暴躁道:“都该散了吧?!”
小丫头又是笑吟吟地打岔:“恼羞成怒?生什么气嘛。你知道我姓什么我也没生气……难不成是因为输了?可是你不该输习惯了吗——”
“独孤!”苏源又羞又愤,大声。
独孤轻轻掩嘴,分外得意地眉眼弯弯。
苏源斜眼去瞟那几个师弟,只见他们很是识相地低头,作耳聋眼瞎状。
他偷偷地瞪了独孤一眼。
独孤忽然道:“咦?跑来那个是不是你师弟?”
苏源悄声嗤道:“大惊小怪。”但还是顺着独孤的目光往后看。果然看见一个白衣的少年,顶着烈日狂奔而来,到近了,才看见他一脸的泪汗交错。
苏源一惊,脊骨猝然间寒意凛冽。
师弟踉跄地跑到苏源面前,苏源还来不及伸手去扶,便看他猛地扑倒。
“师兄……师兄!”他抽噎着,大喊着,泪如雨下,“师兄,掌门他……逝世了!”
炙夏,午有惊雷。
9
独孤鸾的父亲死在与人比武之中。百步十招,惊天破地,直至最后一招“逐日”。
如苏源说的。
如独孤鸾做的。
苏源觉得,这一切,仿佛命运。
那一年独孤鸾十五岁。她哭倒在他边上时,苏源才恍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小丫头了。
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小男孩,因为打输了可以气得不吃饭、整日不说话——
他将成为掌门。
可成为掌门也未必有用,江湖那么大,武林那么复杂,成为掌门,也未必保护得了谁。
他要成为,武林之主。
10
听完他的解释,独孤鸾蓦地怔住了,接着双颊腾地红起来。
苏源继续道:“所以,我想保护你。”
掌门的忽然离世,对整个门派不啻巨大的打击。还好苏源在弟子辈就略通几分门派事务,所以代理掌门时,借着点师叔的力,还有点前掌门的余威,以及自身几分小聪明,倒还没有惹出什么大乱子。
但他有近三个月没看见那个小丫头。
她是前掌门的女儿,并未拜入剑宗门下,所以一直住在前掌门的私宅里,苏源相见也见不着。
他忽地想起,相识这十多年来,两人往往是聚少离多,数月碰见一次,牙尖嘴利,拳脚相加,接着又是一日日地练功、练功、练功。
只是,苏源从未有这样一次,想她到心慌。
这样过了三个月,到局势渐定的时候,那个小丫头才重新现身,一人一剑,一身白衣。
三个月,她忽然地瘦下去。
她看着他,目光静静,轻声道:“我能在门派里继续住下去么?”
苏源一时没料到她问这个。
她道:“虽然房子是……先父的,但地毕竟是门派的,所以我……”
苏源忙道:“随你去住。”
她轻轻点了点头,就往外走。苏源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没来由地一颤。
他忽然道:“喂。”
小丫头回头站住脚,回头看他。
苏源道:“我叫苏源。”
她微微地一怔,眨了眨眼,眸中忽然闪过微弱的笑意,仿佛细雪沾枝。
她说:“嗯。”顿了顿道:“我知道了。”
“三年前,掌门辞世。以前我一直以为武艺高强便可以护着别人,然而那时我才知道,武艺高强,绝非强大……”
“我想能同你走下去,至少是不用怕什么地走下去。然而剑宗一门确实不够大,亦不够强,所以我想,或许武林盟可以?”
苏源看着独孤鸾,声音有一点点发颤。
“这才是我去参加武林盟会的原因……”
11
车轮骨碌碌地转。马蹄嗒嗒儿,沿路西去。苏源偷偷拿眼角余光瞄身旁的少女。她依旧是一袭劲装,不施粉黛,抱剑斜倚着马车壁小憩。
昨夜启程前夕,她忽然来敲了苏源的房门,说要和他同与武林盟会。
一直心慌至今。
苏源看了她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喂。”话一出口才不知道怎样喊她。
少女皱了皱眉,闭着眼,语声带冷道
“你可以叫我独孤。”
苏源忙应下来。
独孤微微皱着眉:
“有事么?”
“没,就想问问,你……呃,去武林盟会,是要做什么?”
独孤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又闭上眼睛,怠然道
“你管这个做什么?”
顿了顿,懒声说
“增长见识,参会豪杰,不行么?”
苏源挠了挠脑袋,讪讪道
“可以。”想了想,觉得与其不够热情,又加重
“当然可以!非常欢迎!”
独孤轻轻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源小小地有点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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