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 郭奉孝

那一年,他二十一岁。

一袭蓝色道袍,身材并不高大,脸色略有些苍白,但这丝毫掩盖不住他双眸中释放的智慧光亮。

走出军帐,遥望天空,满天的繁星绚丽极了,可他已无心观赏,这些星点,塞不满他内心的愁苦悲愤。 今日,他又向袁绍谏言数次,不出意外的,依旧没有被采纳,他看出,袁绍终于烦了。

可是,战争要持续到几时?汉室百年基业将顷,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他一肚子才华,却做不了任何事。实在憋屈。

依稀记得,下山时,师傅对他说,你虽智谋无双,却体弱多病,恐……活不过三十……

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他要为这乱世,燃尽自己的才能,方可安心离去。

想着,他下定决心,走入中军帐。

“主公,郭奉孝又来了”卫士也不耐烦起来。

袁绍合上书,揉了揉太阳穴。

“我困了,让他改日在来。”一说郭奉孝,他脑袋就疼,这个家伙是真的烦。

“可……他说非见您不可。”

袁绍一拍桌子,勃然大怒。“呵,反了他了不成!这个聒噪的小白脸,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老夫不与他计较,让他赶紧滚!”

卫士知趣的躲开。出来看时,郭奉孝早已不见。

他听得清楚。也下定了决心,不能把时日浪费在自大的袁绍身上。

可是,茫茫这乱世,群雄逐鹿,哪里,是他郭嘉的立足之地呢?

“荀彧啊,你说这袁绍、吕布、刘表、袁术都雄据在我四周,真的让人睡不着觉啊。”屋内,一个中年男子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说着。没错,这就是刚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只是,他当下的局面颇为狼狈。

“你有什么好主意呢?”

“我……额……我认为反贼终是反贼,不敢祸乱朝纲。”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问。荀彧有些不知所措,仓促应答。

“呵,这算什么主意,什么都不做吗?这世道,你不强,就得死。哪有什么朝纲。”对于这种应答,曹操显然很失望。

“难道普天之下,就没有管仲,蔺相如这种谋士来辅佐我吗?”

“或许,有一人可以。”

“哦?谁!”曹操混浊的双目亮了一下。

“郭奉孝!”荀彧终于说出深埋在心的名字。毕竟,这个人的才能太让人害怕了,他也有私心。

行走在去曹操府邸的路上,郭奉孝明显怏怏不乐。是的,他一心找寻明君,然后尽自己的才华,怎能把大好时间浪费在这里? 他认为,会见这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雄”,根本是在浪费时间,却又不得不去。

刚到,便见门口立一人。并不高大的身材,短须,狭长的眼睛透着丝丝精光,一看便知是个精于算计的人物。

莫非,这是曹操?他暗自揣度。但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人家是汉室的丞相,权倾朝野。怎么可能四周无一侍卫,并且在这站里等我呢?

那人也似认得他。隔老远,便大喊“阁下可是郭嘉郭奉孝?”声音洪亮却明显抑制不住激动。

“正是,敢问?”

“哈哈,恭候多时了,先生快请进。”

等奉孝至,亲切的挽着郭奉孝的手引他进入。看样子,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刚进门,便有奴才见着,上前恭恭敬敬“丞相!”

“嗯,去忙吧。告诉其他人,我在书房和郭先生讨论,休来叨扰。”

“丞……相,我……”郭奉孝有些不知所措,这大名鼎鼎的曹丞相,居然就在旁边。

“哈哈,没事,我憋了一肚子话,要与先生讨论。”

曹操的大度有些打动他,这……真的是人们口中心胸狭窄的小人吗?

刚刚入座,曹操迫不及待的拿出“形势图。”

“先生,不瞒你说,如今我的局势很危险啊。”曹操终于要“释放”自己的苦水了。

“当然,袁绍、公孙瓒、刘表、吕布、袁术都对您虎视眈眈,您虽说是汉室正统,但当今这世道,怕是没人管这了。” 郭嘉抬头看着屋顶,似是自语。

仅仅数言,便听得曹操眼睛发亮。自己的心病,居然被他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人,一定不简单。

“先生继续说”

“可是,我认为,这天下终归是汉室的。这些反贼,终归被丞相您所平。不必愁闷。” 他没想掩饰自己的才能,是的,曹操的态度也让他改变了主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苦苦寻找的“明君”,就在眼前。

“先生可有良策?”说罢,曹操起身,亲自沏茶。

这袁绍……要有曹操一半谦卑,北方可定了。他内心长叹一声。

“据我所知,袁绍正在筹备攻击公孙瓒。”他瞥了一眼曹操。发现后者正专心听着。目光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受重视,便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丞相可以乘此机会,先专心消灭吕布,吕布虽勇,可不会用人。并且,他的势力目前最弱。”

“嗯……吕布勇猛无双,若是招致麾下……”

“不不不,此人反复无常,不可留,必杀之。丞相不可动爱才之心啊。”

“若平了吕布之后呢?”

“养精蓄锐,静待袁绍,北方地区,虽诸侯割据,但真正有威胁的,只有袁绍一人。其余人等,丞相可坐山观虎斗。”

“可我们兵力相差过大。”

“这丞相不必担心,此人生性自大,却优柔寡断,下面人心涣散,兵力虽广,都是乌合之众。” 这点,郭奉孝深有体会,当然,他不会说的。

“嗯……有理,那先生认为,一个谋士,最应该具备什么?”

“战争如棋,变化多端,熟读兵法只是入门,最关键的只当是临场应变的能力。”

“哈哈,先生一番话,让孟德茅塞顿开啊,不瞒您说,我缺的正是这种谋士。” 长叹一口气,曹操继续说:“都说我手下智者如云,可是,我心里清楚,都是平庸之辈。我需要的,是有治国之策的智者。”

“先生先别走了,在这留宿吧,我吩咐下人置办酒席。”

郭奉孝没有拒绝,不知为何,他突然对面前这个“小人”提不起厌恶之心了。甚至,有些敬佩。 都说袁绍出身显贵,是个正人君子,却听不得话,这种人,必败无疑。而曹操,恰好相反。

那一晚,只有他们二人,曹操不顾侍从劝告,喝的伶仃大醉。

“都说我曹孟德是小人,是奸臣,可是这天下,又有谁是正人君子。都一心想着篡位,说的比谁都好听。匡扶汉室?狗屁!我曹孟德在不济,也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强!”

郭奉孝很清醒,只是他不知,曹操是否是醉……但他已下定决心。不走了,也不能走了。因为刚才,又咳出了血……

此后,平吕布,灭袁绍、袁术。曹操雄霸北方。看似光芒的背后,都少不了一个人的影子。而那次见面,也被后世称之为“曹操版隆中对”。而郭奉孝的才能,也被后人无数次和诸葛亮对比。 他成就了曹操,曹操也成就了他。

“哈哈,先生真是神机妙算,管仲在世啊。”

“什么什么,管仲哪有先生的功劳大。”

……

奉孝只是笑着,走出营帐。

望着天空,长出一口气。笑了,就算是现在让他死去,也算是圆满了……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后背突然感觉被拍了一下,回头看时,曹操已在身旁。

“奉孝,你体弱多病,如果不适合随军出征,回去修养一下也好,到时候,我让陛下给你封个轻松的官位。”

“不必了,丞相,我……用不着休息了。”

“你是我最优秀的谋士,也是我交心的朋友。你为了我,做了太多太多了……”曹操眼中居然有泪。

“不,这是我应该的。”

“嗯,休息去吧,我让陛下派最好的医生过来。”

公元207年,一个神奇的年份,这一年,卧龙出山,天下震惊。 当然,这一年,郭嘉也病逝,似是一种神秘的交接。

奉孝死,卧龙出!

躺在病榻,奉孝心中百感交集,当然,他是喜悦的。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所以,他不知疲倦的透支自己的才能。

只是,曹操已是哭成泪人。

“主……公,您是丞相,别……哭”

“为什么!我刚刚达到你的目标,你却走了……”

“你已经是天下最大的霸主,不需要奉孝了……”

“不!不!不!你走了之后,我又该向何人诉说心事啊!”曹操真的控制不住了。

望着营帐的顶棚,他笑着,走了……安详短暂的一生,似是流星,瞬间的绚丽,闪耀了那个时代…… 那一年,他三十岁。

走后一年,曹操经历了人生最大的失败——赤壁之战。

望着烧成灰烬的战船,所剩无几的兵士们。只是长叹一声。

“如果郭奉孝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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