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不知道
“如果我跟你差不多大，并且那时候正好遇见你，你会不会爱我？”
“你这么问，我哪知道啊？”
我知道这问题很傻，而且问出来多少有点不男人，但我还是想求证一下。妻子每次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低头玩游戏，我也就不再多问，至少现在她深爱我，我能感觉到。但这件事情一直让我好奇，毕竟相差那么多年，任谁都会想多了解另一半曾走过的路。从我自身而言，我是真的想知道若在当年她会不会爱上我。
2017.12.31临近元旦的时间，我许了个新年的愿望，希望能和她一起经历一遍她以前的日子。我对着我画的她的素描默念，却又明知道这大概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次日我醒来的时候，我决定以后每年的元旦前夕我都要慎重许愿——先定个小目标，18年的这个时候，我一定要默念“我要当前流通的一百元人民币1000000张，真钞”。
一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甲板上，穿着上个世纪风格的汗衫和长裤。为了保证我看上去不像个爹爹，我赶紧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嗯，还是那么的油腻而光滑，头发好像也没有明显的减少。我意识到我是在一艘船上，便挪到了船边，透过水面看看自己的样子。除了装扮换成了以前的风格，其他的倒没有什么变化。江水绿得澄澈，和旁边一条较黄的江水在此汇合，构成了明显的分界线。据我自己的经验，这应当是长江和汗水的交汇处。而现在的我，应该是在航道局的某条船上了。
很快我便有了提示——我转过头就看到了那时候的妻子，和女伴一起，斜抱着簸箕，上面装些蔬菜土豆，有说有笑地从我身边走过。我仔细盯着她看，丝毫没想过这放在当时说不定要被骂臭流氓。我总觉得她没现在好看，虽然年轻些，虽然还是丹凤眼、瓜子脸。人的目光是会被发现的，她瞟了我一眼，对我笑了笑，笑得我心里很暖。
眼下我和你一样大了，我再追你一次吧。
二
不开船的时候，我会被要求做些体力活，打扫下甲板，搬搬岸上的铁板钢材什么的。好像并没有人对我的出现感到十分诧异，我也就不必感到拘束，俨然一副这个时代生活的人的模样。中午吃饭的时候是我最接近她的时候，她那时候做厨工，从做菜到打菜都是她们几个姑娘。我总会很慢地在她面前选菜，然后多要一点饭或者馒头。她每次都不耐烦地说：“吃那么多，别人都不够了。”说完也不恼，只是看着我笑。不过她看谁都笑，也难说她到底喜欢谁，反过来，她确实是讨人喜欢。
那时候也没啥娱乐，我倒是挺喜欢这种大家晚上一起说话嘻嘻哈哈消磨时间的感觉。大家都住着员工的宿舍，熄灯以前会互相串门。男生就找女生缝缝补补，女生就到男生这里听他们侃大山说故事。我故事多，就是现编也能编出几个，加上声音好听，说得她入迷。我看着她这样也好笑，年轻的她心性好玩，这样喜欢听故事，嫁我以后却总是讽刺我，说我写的都是些啥。
三
“梦回啼泪缘情深，千里一骑踏荒尘。堤前柳下莫相忘，此心长系孔明灯。”这是我和她谈恋爱的时候写给她的，现在拿出来给她，倒也很有意思。夏夜，江边，船上没空调，大家就搬着竹凳子竹床在江边乘凉。那时候有手艺巧的工人，会做孔明灯，我们这些员工就自己做自己放。看着那些饱含温暖灯焰的孔明灯升上天空的时候，我便把这首诗塞到她手里。
虽然按年龄算都是大人了，但接纸条这种事还是让人害羞。这之后的几天她竟没理我，我还道是她害羞。
“老王，你是不是喜欢阿秀啊？”同船的哥几个看出来也不难。
“啊，是啊，我就喜欢她。”
“那还不赶紧的，他们家属院里隔壁的小二都上他们家几次了，大家都知道了。”
什么？可这年代我爸妈都还没结婚啊，我找谁上门啊？
四
我找到妻子，我也不知道就这么写妻子合不合适，这感觉挺怪的，她是，但现在不是。
“小二去你们家干啥？”
“你别问了。”她不高兴，转头就走。
“别走，我也就问问痛快话，他是不是上你们家提亲了？”我拉着她，不让她去。
“嗯，他跟我说了，跟我妈也说了，说啥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亲上加亲……”
“你喜欢他吗？你嫁不嫁他？”
“我不喜欢，也不嫁。”
“你想嫁谁？”
“我不知道，高考恢复以后单位给了些电大的名额，我想考，你读书是不是挺多啊？我想跟你一样。”
“我哪里读过什么书，读过书还来当搬运么？”
对话就到这里，但我听到她不嫁便安了心。看来她的事，终究是她心里说了算。她考电大学得挺辛苦的，好在那些题目不难，我倒是会，便教教她。她问我怎么不考，我愣住了，隔了半天才说：“我总要回去的。”她还道是我要回老家伺候爹妈。
五
阿秀的电大考试倒是过了，但之后的河海大学招生没过。那时候高考刚恢复不久，有些事情没那么严。加上他们这些在职的又是单位来推荐，有些灰色操作就出现得理所当然了。河海大学的招生只有两个名额，当时考试的第一名和最后一名过了，阿秀第二却没过。他们家无权无势，人也老实，阿秀自己也没见风浪，不像现在。倘使现在发生这种事，以妻子的个性只怕是要闹到中央。
她很难过，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可还未等我想明白怎么安慰她，却找不到人来安慰我了——她跟我说她马上要嫁另外的男人了。那人老实，人也不错，父亲是当时局里的干部，家境挺好。阿秀的父亲看中这些，便做了主让她嫁过去。
“你不是不喜欢的不嫁吗？”
“我……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我都不怎么熟悉他。”
“那你还嫁？”
“我只知道我不喜欢的我一定不嫁，但我不知道我喜欢谁啊……”
“我呢？”我终于是直接问了。
“那你怎么还不上门啊？我连你爸妈也没见过啊？”她这话一说我倒哑口无言。她不喜欢那个男的倒是真的，至少在未来的几十年中，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见我愣着，把诗还我：“你啊，就是读书多，啥也不明白。”
六
收到他们结婚请柬的那天事件就戛然而止，我以和回到过去一样的方法回到了现在。我所知道的是那个上门提亲的小二喝醉了酒开车撞死了，她前前后后又回绝了几个男人，最终还是嫁给了他。这一趟，倒没改变什么，按照时间的原理，也确实不能改变什么，即使有，也会有无穷大的阻力会阻止我去改变一切。
但我既知她会嫁我，这前面的事结局如何，我倒也不怎么在乎了。若不是她遇到不喜欢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她爱的是我。
回来的时候看见妻子在嗑瓜子，我又问她：“如果我跟你差不多大，并且那时候正好遇见你，你会不会爱我？”
“不知道。”
妻子诚不我欺。这次我听到这个回答，反而是会心一笑。
我爱你这件事，愿是细水长流；
你爱我这件事，当是水到渠成。
各位观众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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