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恨早:谨以此文纪念我回不去的青春和错过的你
1
那天阳光暖暖的,有一缕阳光透过教堂的窗子射进来,斜过教堂里的第四五排椅子,我穿着婚纱坐在第六七排的样子,看着教堂里的人们忙乱着。
人不是很多,未婚夫和婚礼主持在教堂前面安排着婚礼最后的事宜,不远处略显紧张的伴娘我不熟悉,只看到穿着白色的纱。我托着下巴,安静的看着教堂里的人。
正走神的时候,教堂大门开了,我转身,看到他微笑着冲我走过来,我拎起婚纱裙摆,走到过道,他拉起我的手,紧紧的,似乎这一秒不这么握着我,下一秒,就再也不会有机会,或者说是,再没有理由握我的手了,只因我马上就会成为别人的新娘。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却似乎什么都懂。放开我的手,他径直走向新郎,我曾无数次的想过,如果结婚的对象不是他,那他会不会在婚礼当天来砸我的场。但是,他没有。
我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他拍了拍新郎的肩,说了些什么,我努力去听,却什么也听不到,大概感到他在嘱咐新郎以后要对我好。
至此,梦醒。
2
从2007年开始,我就一直坚信,我会嫁给他。直到2013年9月9日,这样的想法,终于彻底结束了。
七年过去,终还是物是人非。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青春岁月里,都有一段美好,又注定会成为遗憾的记忆。年少轻狂,给了我们太多的任性,也终于造成了青春里抹不去的遗憾。
他结婚的那天,并没有通知我,不知道是不是在一起时间太久,彼此了解,所以在很久不联系之后的那天,有种不联系他就会死的感觉。
于是打给所有可以联系到他的朋友,听到他当天结婚的消息的时候,一时间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的问着关于新娘的一切事情,听说他们恋爱不到一个月就决定结婚,更是想立刻买票回家去阻止这场婚礼。
挂了电话突然又想起不久前的梦,不知道是不是预示着这一切,也许我也该像梦里他对我做的那样祝福他。打了几个电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要做什么,只是想通过打电话,能让自己安静下来,不去做傻事。
给朋友打完,还是觉得不能安静下来,拨通家里的电话,我妈问,怎么了?我说,他结婚了,说完,终于泣不成声。
我自顾自的说着我自己都觉得乱七八糟的话,我妈安静的听,最后说,放开吧,这么久了,虽然分开,恋爱,却在每次恋爱中都不能专心,都有他的影子,现在他结婚了,该认真恋爱才是。不要委屈难过了,生活要继续,爱情,也还会再有。该一心一意对眼前的人……
其实我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也许是家人,也让我安心了不少。那天晚上很早就躺下了,回忆着这七年来我们之间的联系,九点的时候,我想,那个时间,他应该和新娘也躺在一起,或许身边还有一群闹洞房的亲戚朋友。
哭过以后觉得安静了不少。起来找同学,要他的婚纱照,第二天朋友发给我,看到新娘,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他笑得开心,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喜欢凑合的人。倘若是结婚了,应该是真的爱了吧。女生看起来乖巧,未来应该会是个好媳妇。我妈说你看他婚纱照笑得幸福,所以他并不难过,如此,就该都放开。
也许是这样。
3
七年前我们在同一所高中读书,他是班里的第一。斜对面的女生转学了,他就坐到我斜对面。之前不怎么说话的我们,因为离得近,就有了说话接触的机会。年少时候的爱情就那么简单,几句话,几个眼神,就喜欢上了,却谁都没有说破。
没多久,高二分文理,我以为故事就结束了。却在一天下午收到一封信。那封信现在还留着,用的是我们学校发的劣质纸,却写的是当年最真的情。在物欲横飞的现在,回看当年的信,不禁会感动于当时单纯的感情。
第一次约会,我问我妈,我十八岁了,有个男生约我,我喜欢他,我可不可以去赴约,我妈说可以去,要有自己的分寸,在爱情中,要保持高姿态。
于是我光明正大的早恋了。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每天各上各的课,晚上他送我回家,算下来,每天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是晚上回家那段路的十几分钟。
还记得我们有次体育课,我从操场回教室,路过他们班楼下,他的一个朋友从四楼朝楼下喊我,某某他媳妇儿~我抬头看,害羞的快步走回教学楼,内心又一阵激动。我一直以为,某某他媳妇,这个称呼,非我莫属,却没料到,几年后,他的媳妇,另有其人。
高三为了考学,他转学去了另一个省的高中。我们约定一起努力考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平时不联系,每周二他给我打电话。从那时起,我开始一个人回家。
每次周二我会快快吃完饭收拾好,回卧室等他电话。那时候因为一周一次电话,所以倍加珍惜通话时间。从这次通话到下次通话,我会无数次的想,无数次的列出下次通话的提纲。他中午休息时间有限,有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因为吃饭晚会错过他的电话,接下来的一周,就会在懊恼和期待下次电话中度过。
我承认,那段日子,我们都很辛苦。
终于高三毕业,他高考失利,没有考上自己想要考的学校,没有达到心理预期。他失落的同时,我也觉得分开太久,没了当初的感觉。毕业后就分手了。大学生活就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他说,一天我不结婚,他就有一天追求我的权利。
后来经过一个假期,我们又和好了。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分分合合,怎么来的那么容易。
4
大学彻底成了异地恋。我们又开始靠通电话来联系对方。异地恋好辛苦,想见的时候见不到,需要对方的时候又远隔千里。好在我们有各种小假期,每次放假,他就坐九个多小时的火车过来看我。那时候12306还没有开,不能提前买票,导致每次来都没有坐票。他会站一夜,然后第二天出现在我宿舍门口。
当时的自己就那么任性,从不知道体会那种辛苦,现在回忆起,觉得自己特别混蛋。好多记忆,现在回忆起来好像发生在昨天。我们一起去联峰山,他背着我走,我指着前面说就到前面那棵树,然后到了,我继续说,前面那个啊不是这个,他就继续走,如此,走了好远,他明知道我是故意的,却也不放下我。
现在回忆起来,好想对那个时候的他说,真的谢谢你那么无条件的宠着我。
有次十一我们都没有回家,赶上中秋节,我看到海边的人们都一家一家的,不禁想家,就哭了,他站在一米外的地方发信息给我,说我陪着你呢,茜要坚强。我就一直哭,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看这么丑的我,他就一直站一米外守着我。哭够了,又没心没肺的去玩,他就逗我,我们海边跑啊闹啊,也就忘记了佳节的时候,远离家乡的乡愁。
还记得有一次九天假期,我们分开放假,只有三天重合,他来秦皇岛找我,三天之后他要回去上课,不禁想哭,我们放孔明灯,孔明灯飞上天的时候,我们许愿说一辈子都不分开,那天秦皇岛下了雨,那种气氛下,我又任性了,我说我要和你一起走,于是我们临时决定买站台票混上火车,就那样,我第一次去了他读书的城市。
我住在离他学校很远的地方,他能逃课的课都逃了来陪我,不能逃的,就去上,我就在住处玩电脑。他带着我逛保定,吃我想吃的东西,学生时代我们都很穷的样子,他却从没委屈过我。去超市我说我要吃这里最贵的冰激凌,他就带着我去买。刷卡,他说,你来输密码签字,现在刷小额,以后,我让你刷大额,我就幸福的笑。
那时候他总骗我说我们只剩2块钱,却在我想买什么的时候,神奇的变出足够的钱。我们一起逛街,看到镜子就一起做表情做动作,一起疯,一起二。那时候他借了自行车,每次上完课他来找我,都满头大汗,他说你在这里,我怎么有心上课。我就满足的笑。
我的生日在五月份,有天我在住处玩电脑,听到声音的时候,门打开却不见人,看到的是一个超级大的蛋糕,然后跑过去开门,他站在门外,又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说生日快乐。我想那是我人生中,最有纪念意义的一个生日。
他是班干部,当天有任务,我打字快,我帮他做表格,很晚才做完。我们吃蛋糕,太大了,吃不完,剩下的,都玩掉了,抹在脸上,还录了视频,回到学校还跟舍友分享。
还记得大学的时候时间多的很,没耐心的我,决定要做一个大工程,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绣了一个十字绣抱枕给他,不知道现在抱枕,是否还在。他收到的时候,说好幸福,谢谢我,那时候真的是任性到极致,就因为他少说一句辛苦了,我说你体会不到我的辛苦,你要受惩罚。
那时候正逢冬天,很多舍友在织围巾,我说你去体会下我的辛苦,织个围巾给我。他被逼无奈,就去买了线,跟阿姨学,来秦皇岛看我的时候,带来了他织的歪歪扭扭的围巾,嬉笑着告诉我,每天晚上他在上铺织围巾,笨手笨脚,引来很多同学看。
那时候就是那样,我任性,他无条件包容我的任性。《蜗居》热播的时候,他给我看了一小段视频,说海藻把小贝弄丢了,让我不要把他弄丢了。而最终,我还是把他弄丢了。
他很少唱歌,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和他在海边,和我的舍友一起做游戏,结果我们输了,我的舍友瞎起哄,要他拉着我的手,深情的唱给我。记忆里,那是我为数不多的害羞,他看着我,缓缓地唱“好想牵你的手,走过风风雨雨,有什么困难我都陪着你”。
那一刻,仿佛世界都停止了,旁人都虚化了,只有我和他,幸福着。
我们曾经无数次幻想未来美好生活,却在走向未来的路上,走散了。
5
分开是我提出的,他去山西一周,没提前打招呼,因为没信号一周都没消息,我生气,他回来我就提了分手。后来他来秦皇岛找我道歉,当着舍友们的面说他错了,态度诚恳我却怎么都不肯原谅他。就那样,我们分开了。但是当时就觉得,他是我的,即使分开,他还是我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我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就说这样的脾气,永远不会变。后来他有了新的女朋友,那个女生联系我,想要了解他的过去,我得知以后打过去对他歇斯底里的喊,明知道是自己不要他了,却在那个时候委屈的像是他抛弃了我。
后来他分手了,说对女生不是爱,而是因为有我的影子。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错过。
我恋爱,分手,心里却有他的影子,却也从那时候开始,长大了,开始学着理解,包容对方。我想告诉他,我变了,不再任性,学会了做饭,不再容易发脾气。却没了联系他的勇气。想要回头去找他,却害怕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他给我发《南京爱情故事》的视频,是两个情侣经历很多分分合合终于结婚了的故事,我明白他的意思,后来发生很多事,他来北京找我,他说在他的心里,我是他的公主,他觉得只有他能对我好,别人,他都不放心。说的那么真诚,眼里却多了很多其他的东西,也许是亲情?
那时候对他更多的感觉,变为亲人,我们彼此诉说分开之后发生的事情,讲他的那个女朋友,我说我的男朋友,好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走的时候,他说让我抱抱你,感觉像是被哥哥拥抱着,踏实而已,却少了心动。
不知道是时间太久,还是怎么了。那个感觉,就造就了最终我不敢再去回头的后果。他说毕业来北京找我,我却在他毕业前有了新的感情。
6
我不知道我们是怎么了。彼此爱着却要一次次的错过。他结婚是在知道我有新感情后的不久。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影响。也不敢去知道了。
本不想写下来,却在今天看到他在人人网上写:虽然最后没有在一起,但是能遇见你,是我所有青春岁月里最美好的事。于是决定写下来,文字真的是不完整的容器,所以承载的,注定也是我不完整的记忆,有些东西没有写,不代表我忘记了,就像他说的,遇见他,也是我青春岁月里,最美好的事。
七年时间太久,感情已经融入血液,刻入骨髓了,所以永远都不会忘记,在青春年少,任性无知的岁月里,有那么一个人,爱我,包容我,也被我任性的爱过,伤害过。
有个词叫做相见恨晚,我想说,我和他,相见恨早,倘若有可能,我愿意再过一次此生,而不要那么早的遇到他,而是要在褪去无知任性,青涩之后,再遇到他,然后谈一场平平淡淡的恋爱,为他盘起长发,做他最美丽的新娘。
谨以此文纪念我们的感情,祝福他,也祝福我自己。
1
简生从狐山回家时捡回来一个叫弄影的姑娘。
刚进果狐村,村人们就盯着弄影看个不停。
这姑娘太漂亮了,果狐村靠山吃山,世代以捕狐为业,都听说过狐仙长得美,但到底有多美,谁也没见过。今日一见弄影,人人心中都说,那狐仙再美,怕不过也就如此吧。
简生迎着村人诧异和羡慕的目光回到家,母亲胡氏已做好了午饭。
胡氏看了看弄影,脸色却是平常,只是问:“姓啥?”
弄影老实回答:“姓狐。”
“呀!跟母亲一个姓氏,嘻嘻。”简生已有一年不曾笑的这样开心。
胡氏朝弄影递过去一个碗,碗里有半碗米饭:“吃吧,吃饱了早些赶路。”
弄影拿着碗挑着米粒慢慢吃,简生家院里渐渐聚集了许多青年,都趴在窗子外偷看。
吃完饭,简生朝碗里倒了一碗开水,假装喝了一口,隔着窗户往外泼,只听一声嚎叫,一个身形瘦小,脚步飞快的青年捂着头跑到街上去了。
胡氏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一会儿阿五的娘找来,你自己解释。”
简生和弄影相视一笑,外面满院子的青年跟着阿五散的没影儿了。
弄影说:“我不想赶路,我能留下来吗?”
简生开心极了:“当然可以。我刚刚还一直盘算着怎么开口让你留下来呢。”
弄影红了脸,低头一笑。
胡氏从厨房走出来,斩钉截铁:“不行,姑娘不能留。”
简生今年二十岁,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知道母亲的性格从来说一不二,所以打小儿就没学会怎么求人,可是这次他是真的喜欢弄影,不光因为她长得好看,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
简生为了求母亲留下弄影,说了一生中最多的好话,胡氏仍旧不同意。
“她多大了?”
“十八。”
“家住哪里?”
“山上。”
“哪坐山?什么村?”
“.…..”
“她父母呢?”
“丢了。”
“怎么丢的?”
“.…..”
“你怎么遇到她的?”
“在山上走,突然就遇到了。”
“我看你八成是被狐仙迷了眼。这女娃太过漂亮,我不敢留。”母亲说话像是冻着冰凌的衣裳,一下子把简生晾在这儿了。
“.…..”
说来说去,母亲还是嫌弄影来路不明,她看出来儿子很喜欢弄影,可是,这么漂亮的女子,出现在果狐村这样的小山村,太不合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是这样世代捕狐的村子,对这些妖啊邪啊的本身就十分敏感。
简生没办法,只好带弄影出来,冬天的辰光短,再过一个时辰,天马上就黑了,这么冷的天,找不到住处弄影晚上要挨冻的。
简生自己也挨过冻,可他没放在心上过,但是一想到弄影要挨冻,他心里像是被冰碴子戳一样,疼的不行。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弄影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好奇地打量四周的风景。
山里没什么好风景,不外乎雪堆,冰河,还有带冰珠子的树枝,有些树枝上的雪化了,露出一个个大大的黑色鸟窝,弄影盯着那些鸟窝看的呵呵直笑。
简生突然想起一个人:“顾爷爷,我们可以到顾爷爷那儿去问问,去年冬天他还教我们抓鸟来着,他一定愿意收留你。”
弄影听到“顾爷爷”三个字,眼睛亮了:“顾有生?”
“你也知道顾爷爷的名字?看来顾爷爷名声不小啊。”简生笑。
弄影说:“他不是有名的猎狐师吗?传说他懂仙法,能通神,是真的吗?”
简生笑道:“这你也信?我小时候经常去他那儿玩儿,看着也就是极普通的一个老头儿,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神。”
弄影眼中的光有些暗了下去:“是吗?”
简生说:“不过,也许他私底下把法术藏起来了呢,他是果狐村脑袋最聪明的人,也经常跟外面的人打交道,是很不一般。”
弄影点了点头,简生当下决定今晚就让弄影住到顾爷爷家。
其实让弄影去别人家借宿也非不行,只是私心里简生不希望别的青年跟弄影接触,他觉得弄影一定得是自己的。顾爷爷年纪已经很大了,只有他,才让简生稍稍放心一点。
2
顾爷爷独自一人住在村子最西头一个大房子里,由于掌管着全村人同外界的买卖交易,在村中威望颇高。
顾宅从里到外堆满了狐狸的皮毛,一水儿的白色,堆放在各处,院门大开,亦不怕遗失。
事实上,果狐村每家每户都堆满了狐狸皮毛,他们把狐狸皮制成狐裘,供应给商户和军队;狐狸毛制成毛领,缝在衣服上,一件普通服饰立马价值千金;狐狸骨头制成的骨杖也很特别,很多远道而来的客人专门来此购买;狐狸肉太骚气,一般没人吃,但是他们果狐村的人聪明,把牛肉猪肉和狐狸肉混在一起加上特制的香料做成香肠,除了香味什么味儿也吃不出来。
果狐村靠着狐山上数不清的狐狸,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虽然只是个小小山村,却无灾无祸,不知疾苦,活的和美乐呵,堪比人间桃源。
顾爷爷原本不是果狐村人,年轻时逃难定居于此,因为脑袋聪明,懂贸易,会经营,几十年过下来在果狐村极有威望,平时除了简生他们这帮孩子,别人都不敢轻易来打扰他——顾爷爷好静。
所以简生带着弄影进到顾家的时候,也是轻手轻脚的,顾有生做活儿的时候很认真,一个针脚都不能差,要是被打扰了,往往要花费好几天重新修改。
简生和弄影进到院子里来,满院子的白狐皮晾在雪堆上,顾爷爷坐在一堆狐狸皮中央呆呆看了弄影一阵儿。
“顾爷爷,你怎么坐在雪里?”简生要过去扶他起来。
顾有生摆摆手:“你们去屋里坐,这姑娘看着怪娇弱的。”
简生只好带弄影进屋去坐了,屋里是温的,比外面稍微暖和一点点。
顾爷爷盯着院中的白狐皮又看了一忽儿,忽然说:“简生啊,你说这些狐狸皮做成一张张的白狐裘,像不像这地上的雪一样美啊?”
简生说:“是啊,白狐的皮毛最纯最好看,一根杂毛都没有,做成狐裘最美最值钱,顾爷爷这批货怕是能出一百张以上的白狐裘吧?”
顾爷爷呵呵笑了:“一百张?岂止啊。五百张都不只。这些狐狸啊就是傻,不管你怎么捕杀它们,它们就是一直生啊生啊,永远都能生出新的狐狸来。你都不知道外面的人有多羡慕果狐村的人。”
简生也笑了,但他看见弄影的手一直在抖,脸色也白的不行,心想,这屋里太冷了,顾爷爷挣这么多钱却舍不得生火,太抠门儿了。
顾爷爷说完话来到屋中,也看见弄影在抖,就到后间拿了个火盆过来,又在弄影手中塞了个小手炉:“屋里没有人气,又大,冻着姑娘了。”
弄影慢慢不再发抖,坐着听他二人聊天。
简生说:“顾爷爷,我听说狐狸一族是很聪明的,可为什么咱们这狐山上的狐狸这么笨呢?你随便设个陷阱,一捕就是一窝,还没怎么追呢,它们就跑不动了,要说体弱吧,它们还生的特别肥。”
顾爷爷叹了口气:“哎!大概是天意吧。传说狐狸乃是灵族,智慧乃是百兽之首,可是智慧太过,得罪了神族,被下了诅咒,永远困在这狐山上,被人类捕杀,越捕杀却繁衍越多,生生世世永不灭尽,只为赎它们的原罪。”
简生道:“有这样的事?之前你都没讲过。”
顾爷爷嘿嘿一笑:“只是传说罢了,就当故事听听吧,狐狸终究是畜类,能有什么智慧?”
简生想想这故事觉得有趣,弄影却道:“狐狸是畜类,虽无智慧,但却有心,生生世世被人族捕杀,人最后不会遭到反噬吗?”
简生看到弄影的神情,不觉有几分凄厉,他挨着弄影坐过去,紧紧抓了一下弄影的手。
“是啊,人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顾爷爷笑呵呵说,看着弄影的眼神颇有些深意。
天渐渐黑下来,温度骤降,顾爷爷去厨房烧了晚饭,简生一起吃了,把弄影安顿好,自己拥着狐裘,一路踏雪而回。
临走嘱咐弄影:“我明天得空就来看你,顾爷爷年纪大,你若不喜欢他,就不必跟他说话,一切有我。”
3
简生回到家,母亲正在织机上纺织,虽然果狐村都是靠制作狐裘过活,家家户户富的流油,但胡氏坚持纺织,卖些布母子俩勉强度日。
“杀生的勾当干不长久,干了也要遭报应。”胡氏并不羡慕别家的富贵。
简生母子作为果狐村从不杀狐狸的异类,因为穷被排挤,但母亲的布织的好,从小到大也没让简生饿肚子。
简生脱了鞋钻进被窝,默默闭上了眼睛。他打算不跟母亲说话,这样表示他不怪母亲不肯收留弄影,但是母亲也请别管他和弄影的事。
胡氏织了会儿布,停下织机问:“你把弄影放到顾爷爷家了?”
简生不说话。
胡氏又自顾自说:“那姑娘不是个普通人,也只有放到顾有生那儿,才不怕出乱子。”说完也准备脱鞋进被窝儿。
简生不明白,弄影不就是长的好看了点吗,她那么柔弱,能惹出什么乱子呢?难道母亲是怕全村的青年都爱上她,起内讧吗?
“我不明白,弄影只是个柔弱的姑娘,虽然长的漂亮,但那不是她的错。”
胡氏吹熄了油灯,在黑暗中翻了个身:“不是漂亮的错,是那双眼睛,你不觉得她的眼很像狐狸吗?”
弄影的眼睛像狐狸?这……好吧,弄影的眼睛的确太漂亮了,让人想到狐狸,可是母亲因为这个排斥她,还是说不过去。
简生一夜睡不踏实,梦中找了无数个理由让母亲喜欢弄影,到最后发现都是徒然。
早上起来,胡氏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又坐在织机前纺织。
“今天哪儿也别去了,外面下雪了。”母亲说。
简生推门看了看外面,鹅毛大雪映入眼帘,除了雪,什么也看不见。
“弄影怎么办,我今天还想去看她呢。”简生有些着急,他担心弄影一个人在顾家不习惯。
胡氏冷冷一笑:“这大雪一下,她更走不了了,你着什么急?”
简生胡乱吃了早饭,忽然想起顾爷爷的话:“娘亲,顾爷爷说狐山上的狐狸被神族诅咒了,所以它们又笨又肥,专门让人类捕杀,你说这是真的吗?”
“啥?”胡氏睁大了眼睛,“顾有生真的这样说?”
简生觉得母亲的神情未免太过夸张,淡淡道:“嗯,不过他说这只是个传说,可我还是担心人族每天捕杀狐狸,最后会有报应。”
胡氏停下手里的活儿:“顾有生通神,他说的话不可不放在心上,我看这个弄影说不定就跟这个狐狸的传说有关。我早说了不可捕杀狐狸,这都是有隐患的。”
简生的心莫名慌了起来:“狐狸传说怎么会跟弄影有关?”心跳的很不稳定,“不行,我要去看看弄影。”
简生一转身冲进了大雪里,胡氏没有拦他,又坐到织机旁去纺织了。
她知道儿子的心此刻正在另一个女子那里开出花儿来,这样的花儿一生也开不了几朵,她得适当保护一下这娇嫩的花骨朵儿。
4
在中秋节这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微信收到一条信息:“中秋节快乐。”
微信对话框里的这几个汉字很简单,组成的句子也很明白,联系人的名字很熟悉。我打开微信的对话框,手不停地敲出了很多字,也删了很多字。
最后我回她:“你也是,中秋快乐,多吃月饼。”字句干枯直白,像呆板的自动回复。
信息发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收到回复,这也跟我设想的一般无二。给我发信息的是苏慧。我能想象她跟刚收到微信时的我一样,有些高兴隐含着兴奋。但时间和空间隔离出来的陌生感让人惊慌,让人悲伤怅惘。苏慧没有回复我。
我看着手机屏幕亮度慢慢变暗变成锁屏界面,还是不知道要跟苏慧再说些什么。我和苏慧的交流到此为止。
午夜了,从屋子的窗户看出去,月亮正好挂在夜空的最中间,漫天的月光明晃晃地,映照地天空一片银白。作为底色,漆黑的夜空成了瓦蓝色,显得月亮很近。此刻,月华清亮,洒满了我和苏慧相隔着四千公里的空间与时间的距离。这月光也成了我俩除回忆之外此时共同拥有的东西。
1
2017年12月,有一个电影在马来西亚拍摄,我跟着摄影团队凌晨从北京出发,飞吉隆坡之后转机到一个叫兰卡威的海岛。飞行加上转机的时间总共用了十二个小时。
在兰卡威机场走出机舱门结束行程的时候,海风带着炽热的阳光迎面拥抱过来,让我变得恍惚:这趟漫长的行程从冬天跨到了夏天,让初次走出国门的我感觉时间好像空出了一大块,茫茫然不知消失在了何处。
海岛上的机场小的可怜,出发厅和到达厅在同一层。到达的旅客排成队列沿着固定路线走出机场;出发的旅客沿着相反的路线从机场大厅走着去找飞机。出发和到达的队伍交错而过,像是站台上公交车上客门和下客门处排出的两道人流一样。
取完行李往机场外走,我们几个抽烟的人互相借打火机,问了一圈都没有。机场出口的地方一个姑娘举着一块写着汉语的标牌:“欢迎电影拍摄工作组。”我赶紧对同伴示意,朝着举标牌的姑娘走去。我问她有没有打火机。
她指着机场里一个柜台说:“那里有的卖,一个一马币。”她说话语调像是广东人。
我说:“你是中国人?”
“我是马来西亚人,”她笑着说“会说普通话。”
这时我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身上只有人民币。
我说:“能不能借你一马币?”虽然说的是钱,但钱的发音让我觉得不舒服,像是在骂人。
她倒是爽快,直接掏钱给我。我问怎么还钱给她。
她把标语牌抵着下颌说:“直接从你钱里扣除就行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瘦瘦的马来姑娘,一时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忙着招呼前来接人的中巴车司机帮忙装行李。
中巴车载着我们出了机场,沿着公路向东。路上车很少,两边路基上长着低矮的灌木丛,因没人修理,有的长的很高,有的沿着地面向前爬;椰树,棕榈树,橡胶树从车窗外一闪而过。
仔细盯住一颗树看,发现树没动,车子在快速地远离。这里更靠近赤道,下午的阳光落在公路上,车上,路两边的灌木丛上,草地上,棕榈树丛上,所有的事物都泛白,像是降了饱和度。
高低不齐的棕榈树丛;泛白地天空;像王家卫电影的场景。只是马来西亚的司机都是靠着右边开车,坐在副驾的时候总感觉很怪。
2
这次上岛参与拍摄的工作人员分为两个工作组。中方工作组是摄影组,负责电影拍摄;马方工作组负责吃住行等后勤工作。去机场接我们的姑娘叫苏慧,马方的生活制片,负责每天现场的工作餐,大家也叫她苏苏。
在剧组里吃饭分为两种:一是每天要去拍摄场地开工的,固定吃组里的盒饭;还有就是不用每天去现场开工的自己解决吃饭问题,组里每周发餐补。我是负责特殊拍摄的摄影师,不用每天去现场吃盒饭。
第一个周的周末苏慧喊我去制片办公室。办公室里,六张长板桌组成了一个“口”字形,桌子上两台打印机在嗡嗡响,一提一提的矿泉水靠着墙边搭出了另一面墙。七八个工作人员在用马来语交谈着。我没有看见苏慧,也不知道该向谁问点什么,只好站在一边等。墙上贴了一张A4纸写着“WIFI密码86112611”,房间里我能看懂的就这一个。
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房间最里边的角落有人朝我招手。仔细一看是苏慧,我走到她身边。她递给我一个像是考勤表一样的表格,上面记了很多我的名字,让我签字。
我没看明白表格,不想签字。我怀疑那是用马来语写成的卖身契,我签字之后马上会有三四个壮汉会把我架到船上,给一身破衣裳,每天捕鱼捉虾,不让休息,没有工资。有一个皮肤晒成黑红色的船老大,嫌我干活慢时,一脚踢在肚子上。
苏慧催我快签名。
苏慧说:“不签,可是没有钱给你。”
我想让她就这个表格说点什么。苏慧没有解释的意思,看着我只是笑笑,眼里透着狡黠,像是藏在暗处的猎手看着在诱饵面前踌躇徘徊终归会上当的猎物。现在我成了绕着表格转圈地猎物。
苏慧旁边坐着一个胖姑娘,皮肤有些黑,起身拿打印机打出的文件,朝苏慧用马来语问了一句什么,苏慧回了一句,之后两人都笑了。她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但笑的意味很明显是在我身上。
最后,苏慧好整以暇地说:“这是餐补的统计表,你签名,我给钱。”
我用力地签上名。看着她笑着一张张数钱。
苏慧把钱递给我说:“那一马币已经扣过了不用担心。”
我本来想问她知不知道汉语“马币”的发音有别的意思。最后想了想还是没问。
3
瓜埠镇是岛上的一个小镇,剧组在这里租了一幢公寓。从公寓阳台上能看到岛上的最高山,山的名字叫“GunungRaya”。海风带来充足的水汽,常年炙热的阳光让小镇上所有的空闲处都有植物在生长。
因为常年热闹地生长,所有的树木与花草都显出一种散漫自由生长地态势。镇上的建筑有很多颜色,浅粉色,淡黄色,砖红色,在葱郁的树木中间显得可爱。
一天中午,摄影指导喊我去片场确定一个特效镜头的拍摄场景,我找司机开车去拍摄现场。从住的小镇出发,沿着岛上的公路开了20公里后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海滩。我问司机:“你不是认识路吗?”
司机说:“问本地人,是往这边走的嘛!”他张嘴说话的时候,门牙脱落的牙床呈现出一种有别于舌头的暗红色。我说:“你手机导航呢?”他把手机递给我说:“用不明白啊。”我拿着手机看定位,路走反了,拍摄场地在岛的另一端。因此我有了概念,这个小岛不大。
给我开车的司机要接受培训,把岛上的公路都走一遍,好保证下次不会走错路。司机姓封,是个华人住在怡保,快到退休年龄了。原先开过出租车,总是把“的(di)士”念成“的(de)士”。我俩开车把岛上的路走了圈之后,才发现岛上的路很简单,绕着岛上最高的山修了一圈。顺着公路一直开下去,总归还是会回到原点。
我跟老封在兰卡威开车认路的第三天,穿过一片森林,路两边的橡胶树长得很高,天空被遮成了一条线。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我打开着车窗抽烟。
我问老封:“你经常跟剧组吗?”
老封说:“没有啦,现在是帮老板开小货车。”
我说:“那怎么来这里开车?”
老封说:“苏苏嘛,我认识她嘛,就叫我过来了。”
我想起来那天在办公室,她跟那个黑姑娘当着我面肆无忌惮的笑声。
老封说:“你认识苏苏吧,她去机场接过你。”
我说:“是,我在机场借了她一马币。”
老封笑着说:“放心,放心,苏苏人很好的,那一马币肯定不找你要的。”
我不接他的话,转头看着车窗外。森林正拥挤着顺着山势向上使劲生长。老封又说他去过中国,去过广东,老封还说他去看了长江。我问老封在中国感觉怎么样,老封说“感觉好冷。”
4
在兰卡威一年只分为旱季和雨季,12月属于雨季。剧组每天开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搭帐篷。给导演和摄影指导搭帐篷;给演员组搭帐篷;给灯光道具组搭帐篷;在大家吃盒饭的地方搭帐篷。
下雨耽误了拍摄进度。从第三周开始,为了不浪费拍摄时间我开始在片场候场。第一次在片场领盒饭,我对发盒饭的苏慧说:“小份,小份,我要小份。”苏慧说:“给,小份。”
我听着她的发音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如果谁要“大份”,她跟着说“给,大份(粪)。”
苏慧看着我说:“你笑什么?”我赶紧摇头。
每到开饭时间,苏慧总会冲我喊“小份。”我让她不要喊,但是没用。我不爱吃米饭,为了不饿着只能吃小份。在兰卡威,天气太热,米饭不能蒸地太熟太软。连续吃了四天的大米盒饭之后,我感觉大米粒在胃里组成了如同俄罗斯方块游戏里那样的板块,从胃底开始一直朝上堆积,某一天堆到了嗓子眼,那我也就“GameOver”了。我看到米饭开始恐惧。
剧组除了大米盒饭,就剩下水果。我开始只吃水果,但是水果不当饿,只能多吃。吃了两天水果,我终于知道了“嘴里淡出鸟来”是什么感觉:舌头木木的,轻飘飘的,张嘴的时候像是要飘走。这天傍晚,因为下雨没办法拍夕阳,导演说“收工”。我冲到工作车上催老封快走,老封说等制片一起走。一会儿,苏慧坐到车上。我赶紧问:“还有人来吗?没人就快出发。”苏慧说:“怎么,你闹肚子?”我说:“我TM是饿了。”
在我们住的公寓后面有个小市场,那里有很多吃饭的摊位,连成一排像国内的夜市。最里边有一个摊位,一个印度大叔做一种类似鸡蛋饼的面食。我吃了三张饼外加一份咖喱鸡块。苏慧要了一大杯冷饮,慢慢地喝着,看我狼吞虎咽。苏慧问我:“那大叔做地真那么好吃?”
我说:“我爱吃面食,而且我也饿了两天了。”
苏慧晃晃手里的饮料说:“这就是你不吃盒饭的原因?”杯子里的冰块被晃地“哗哗”响。
我使劲点点头。
吃完晚饭回住的公寓。我去五楼,苏慧去七楼,在电梯里苏慧说:“你不是‘小份’,是‘大份’。”
5
自从苏慧跟我吃了一顿晚饭之后,剧组的中午饭有了两种选择,一种是大米盒饭,一种是印度大叔做的鸡蛋饼。开饭的时候,苏慧说:“‘小份’,你要吃哪个?”我指着用餐盒装好的鸡蛋灌饼说:“大份,大份,我要大份。”
我大口嚼着鸡蛋饼,跟饿疯地那天晚上在小市场的吃相一样。
12月最后一天,剧组发通告“元旦放假一天”。2018年1月1日,岛上在下雨,水汽迷蒙,“GunungRaya”山在雨雾中看不真切。我在公寓没事干,站在阳台抽烟,想着以前的人和事,跟平时一个人的时候一样。
但以前的记忆好像因为今天下雨泛了潮气,变得模糊记不真切。脑子越想越乱,就像手里的烟冒出的烟雾被风一下搅乱了,缭绕聚合最后逸散无踪。散乱的脑子里像是被画家慢慢勾勒出一个人影,记忆的油彩混杂地越厉害人影越具体。最后竟是苏慧的样子。
我赶紧再拿烟,烟盒却空了,只能下楼去买烟。我蹲在公寓楼下超市门口抽烟,雨滴落在芭蕉树叶上“啪嗒啪嗒”响着,我觉得心也在“啪嗒啪嗒”乱糟糟地响成一片。
想了好长时间之后,我给苏慧发微信请她吃晚饭,她答应的很爽快,就跟在机场借我钱的时候一样。
晚上七点雨停了,我和苏慧穿过小镇,一直向南朝着海边走。在南边码头旁边有一家餐厅在紧邻着海边的人行步道旁摆了几张桌椅。
我和苏慧坐在靠海边的椅子上,风吹在脸上潮乎乎的。苏慧穿了一条牛仔短裤,纯白色短袖,扎了一条马尾辫,清爽的如同吹拂着地雨后的清风。餐厅的菜品并不出众,但我俩看中的是临海摆放的桌椅。菜还要一会才上桌,老板送来一壶柠檬茶,我冲老板喊:“Ice,Ice。”
苏慧哈哈大笑说:“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元旦。”
我说:“是啊,你要知道我从没体验过这样温暖的元旦。”
西边太阳已经在海平面之下,红光漫天;蓝色的天空掺进了一缕褐色,西南方的天空中,一颗星闪闪的冒了出来。
苏慧指着星星让我看。
我说:“汉语中它有两个名字。傍晚,它比所有的星星亮的早,叫长庚星;清晨,它比太阳亮的早,又叫启明星。”
苏慧听我说完,盯着星星出神,傍晚仅剩的霞光映在她的眼里,她的眼睛也像是闪动的星星。
我说:“你订的鸡蛋饼很好吃,谢谢你。”
苏慧说:“等我有机会去中国,你要记得回请我。”
我说:“一定,一定。”心里突然一阵烦乱混杂着悸动。
苏慧问我知不知道老封到过中国。我说知道。
苏慧说:“老封去中国是为了一个女人。我喊她红姨。老封跟红姨从小一起长大,俩人到了快结婚的年龄,红姨她爸不同意他俩的婚事。红姨家搬到吉隆坡,老封也跟到了吉隆坡。”
“后来红姨跟她爸回了中国。老封看着马六甲海峡墨绿色的海水起伏摇荡,海水涌动着把阳光撕碎成闪光的碎片,像把老封脸上反着阳光亮闪闪的泪珠聚在了一起。海水咸的发苦。”
“老封攒够了去中国的钱,红姨却找不到了。”苏慧说,“老封现在就像那个孤单的星星。”
我一时不知怎么接话。老封原先跟我说在中国觉得冷。回忆能让人对一个地方,对一个人感到温暖;当一个地方连回忆都没有的时候,就会感觉到冷。
我对苏慧说:“下次再有机会来,还请我吃鸡蛋饼吧。”
6
元旦假期之后,剧组为了赶进度所有人开始早出晚归的干活。我还是在现场候场,只是没那么多时间跟苏慧说话。过了1月中旬,我在岛上的日子一下进入倒计时。
这天,吃过午饭天又开始下雨,我坐在帐篷里等雨停,苏慧在我旁边坐着,雨滴落在帐篷上噼啪作响,像元旦那天雨落在芭蕉树叶上的声音。
苏慧问我:“要回国了,你高不高兴?”
我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丢在了什么地方。
2018年1月28号,我离开兰卡威,先飞到吉隆坡之后转机飞北京。
在离开兰卡威的头一天晚上,我去公寓七楼找苏慧。送礼物给她。
我站在苏慧的房门外,给她发微信:“我不敲门了,你出来吧,我在门口。”
苏慧穿了一件连衣裙,转身出门的时候把门带上了。这天晚上公寓里很静,白天的溽热被夜晚的风吹散了。风有了温度暖暖地,夜色也温柔了。
苏慧轻轻地走到我身边,看着我,慢慢抬起头吻了我,她嘴唇有温润的触感。在这温柔的一吻里,我感到横亘在我俩之间千万里之遥看不见尽头的空间所带来的无法排解地悲伤。
我送给苏慧两本书,一本《小王子》,一本《浮生六记》。苏慧说她也有一本《小王子》。
我说:“希望你能成为‘陈芸’,有爱你的人为你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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