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胆小怎么医

锲子

“君上为何自历劫归位后,便一直少言寡语闷闷不乐,可是在凡间的劫太过不顺心了些?”作为君上座下第一得力星君,辰星认为自己很有义务替君上排忧解难。

白皓灵正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闻言轻轻睁开灵眸,眼底是化不开的愁绪,轻启薄唇淡淡道:“本君多次下凡历劫,唯此次有些不同,虽已归位重回天庭,却始终想不清楚,这须臾一生,究竟是渡过了这情劫,还是被套进了这情劫。”

辰星自然知晓,君上此次下凡,便是为了体味一番七情六欲,而能让君上如此惦念的,恐怕这情缘也是颇为曲折。

“小神已按照君上的意思嘱托过司命星君,并未在气运簿上写一个字,因而这一生,君上是全凭自己的命数度过的。”

“本君的命数吗?”白皓灵喃喃道。

殿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辰星见君上陷入了沉思,便也不再出言打扰,只恭敬地候在一旁。

“你去替我见一见司命,问一下……问一下那个凡人林松沐此生的姻缘。”白皓灵说话时神情略有犹豫。果然,辰星很是惊诧,原来那个令君上心心念念的凡人,叫做林松沐。

“诺!”辰星忙敛了心神,怀揣着这个惊天秘密去寻司命,不多时便面色古怪地回来了。

“如何?”

“这……司命星君也觉得古怪,替那凡人写好的一段姻缘,竟平白消失了,方才司命翻遍了命簿,也找不到原先的文字。小神斗胆猜想,莫不是因了君上的缘故,使那凡人也被影响了命数。”

“因为我吗?”白皓灵喃喃道。

“还有一事,那个凡人消失的不仅仅是段姻缘,连带着还有他的后半生……”辰星越到后面,声音越小,他明显感觉到君上周身的气息开始泛起涟漪。

“他竟然……死了?”

突然,白皓灵转身下榻,整整衣袍,沉声道:“本君要去一趟冥界,若是天君有什么事情急着寻我,你便传信给我,若是旁人请见,一律推了就是。”

“诺!”辰星低眉顺眼退到一边,看着君上眨眼间便消失不见,甚感欣慰,自家君上这万年不开窍的铁树,如今竟隐隐要开一株桃花了。

1

平静了万年的天庭一朝震动,众仙家颇为心痒却不敢妄议,只在眼神交汇之际暗传八卦,毕竟事关那位神君,谁又敢轻易将之作为谈资呢?

白皓灵作为仅次于天君的神君,比天上的任何神君更难以捉摸,众仙家只知他性子淡漠,其余概是揣摩不透,也只有他座下的辰星星君能略微说上几句话。

此番震动了整个天庭的消息,便是这几万年来都足不出户的神君,居然主动要求下凡历劫,一尝人间疾苦,连天君都颇为惊讶,毕竟投身凡胎大多都是作为一种惩治仙家的手段。

白皓灵无视其余众仙的反应,对座下的众星君稍作交代,便下了冥界,过奈何桥去了。

所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春去秋来,转眼已是第十八个年头。

白皓灵从铺子查完账回府,老远便瞧见有个人影靠坐在自家宅子门前,冷漠的俊脸不自觉蹙起眉头。

待走得近了,白皓灵开口,清冷的嗓音没有丝毫的感情:“让开。”

那人生就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扑扇着略有稚气的眼眸,就是衣袍看着脏了些,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意味,听到有人轻呵,立马爬了起来,只是刚一站定,身子就开始不自觉轻晃,眼瞅着便要朝后栽去。

自看见那人起,白皓灵拧在一处的峰眉就未展开过,更遑论要伸手去扶,于是就这么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好在那人迅速伸手扶住了一旁的石狮,才免于以头抢地,旋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这位公子,打扰了,小生自家乡进京赶考,却不料途中被劫匪抢了盘缠,本想着也不算远了,约莫也能撑到京城,哪知适才路过贵府门口,一阵目眩,因而不得已借此地稍作休息。”

白皓灵盯着那书生,半晌冷冷开口:“那可休息够了?”

书生也不恼,依旧一脸笑意,拱手作揖道:“够了,多有叨扰,小生告辞。”

却不料书生刚一迈步,脚下发软,径自栽倒在白皓灵身上。

白皓灵虽说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自通一本生意经却从未习武,哪里避得开这么大个人,下意识便伸手去接,令得书生撞了个满怀。

书生微窘,赶忙站直,连连道歉。

“罢了,瞧你也确实站不稳了。”白皓灵退后一步,摆摆手。

“多谢公子体察。”那书生抬手又要作揖。

“你叫什么名字?”白皓灵开口问道。

“小生姓林讳松沐,字子栩,江南人士,因乡试中榜赴京赶考,只求此番能光耀门楣,也不负多年的寒窗苦读。”

“书生都似你这般话多吗?”白皓灵瞥一眼兴致高昂的林松沐,冷冷开口,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

语罢白皓灵朝偏门走去,一旁候着的下人早已将门打开,白皓灵一只脚正要迈过门槛,却突然开口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林松沐一愣,呆呆地反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白皓灵不再开口,径自朝院内走去。

林松沐大喜,甩开两条腿就要朝白皓灵跑去,却忘了自己多日未进水米,连走路都成问题,于是乎,便在白府门前行了大礼。

从这日起,白府上下所有人都知晓了,自家那位冰块一般的少爷,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

“你在忙些什么?”林松沐趴在门扇上,瞧着白皓灵进进出出。

白皓灵停下步伐,转而露出昙花般的笑容,“既要赶考,总不能落下功课,书房先借你,好生温习。”白皓灵将书房大致收整一番,挑了几本常用的书籍,连带着账簿一道搬出了屋子。

“那你呢?”

“我先去父亲的书房暂用几日。”

“在你府上叨扰这么些时日,竟也一直未能拜谒令尊,实是失礼,却不知白老爷哪里去了?”林松沐状似轻松般问出声来,心里却是万分紧张。

白皓灵倒是不疑有他,“父亲去了南方,算日子倒也快回来了。”

“那你可得提醒我,我好提前准备一番。”林松沐认真嘱咐道。

白皓灵失笑,“又不是见公婆,还需要准备什么?”此言既出才发觉不妥,当下却也只能尴尬地住了嘴。

林松沐也是微愣,旋即大笑道:“头回拜谒宅邸主人,自是该礼数周全,若是一不留神冲撞了令尊,令尊不许你再跟我来往了可如何是好。”

“言之有理。”白皓灵面色酡红,丢下这么一句便匆匆离去。

“总得给你父亲备份大礼才是。”林松沐盯着那道仓皇的背影喃喃自语。

2

作为一名赶考的书生,白皓灵认为林松沐十分地不敬业,整日里不见他背书温习,却总爱赖在父亲的书房,同自己一并呆着,偶尔看些小话本,咯咯笑个不停。有几番忍不住要考问他,却偏偏一次也没将他难住,便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你又在算些什么?”林松沐不知何时挪到了白皓灵对面,双手撑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后者将算珠打得啪啪作响。

白皓灵正认真核对账本,陡然被人出声问话,自是惊了一跳,抬眼对上那双乌漆的灵动双眸,也只得无奈道:“话本看完了?”

林松沐点点头,十分乖巧,“我可否翻翻令尊的书架,找本有趣的读物,这几日城里的话本都被我翻遍了,实在找不出新奇的了。”

“你随意,别再打扰我就是了。”白皓灵挠挠头,先前算到了哪里,已然忘记了。

“好好好,不打扰。”林松沐笑着退后几步,直到白皓灵再次集中精力,方才去翻看白老爷的藏书。

“少爷!”仆从白吟踏进门,正要说什么,但是打眼瞅到林松沐,便急忙住了嘴。

白皓灵接连被打断,不悦地抬头蹙眉,沉声道:“何事!”

“老爷极为珍爱的那柄玉如意不见了,昨夜小的分明查看过,可是今早去打扫屋子,那玉如意竟不翼而飞了。”

“丢了就去找。”

“白叔已经找遍了府里,只差您的院落和林公子的厢房,因了是您的客人,白叔不敢擅入。”白吟语罢小心翼翼瞥一眼林松沐。

“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怀疑松沐?”白皓灵不悦道。

“小的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人亲眼瞧见,昨夜林公子进过老爷的房间。”白吟笃定地望着林松沐,而后者却丝毫不见慌乱。

白皓灵当下只觉荒谬,自己也不知为何,竟会对一个初识不久的人这般信任,“既是入夜时分,看错了也是极有可能的,我不信松沐会做出偷盗这等下作之事。你去告诉白叔,让他看紧近日出入府邸的下人,一旦发觉异样,便来报我。”

“诺!”

待白吟退下后,白皓灵定定地望着林松沐,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透着暖人的光芒,“抱歉。”

良久,林松沐方才开口:“为什么信我。”

白皓灵失笑道:“因为我相信,你不屑于做这种不告而取之事,即使当真做了,定也是有正当理由的。”

“你……”林松沐神色有些怪异,一向坚定的信念竟有些许动摇,这种莫名的情愫……是不忍吗?

“没事的,反正我信你。”白皓灵抬起手,拍拍林松沐的脑袋,言语之间竟透着宠溺之意,只是两人却无暇顾及。

林松沐故作轻松地用手肘戳戳白皓灵的胸膛,“原来你这大冰块也会暖人啊。”

“这叫什么话。”白皓灵手指轻弹林松沐光洁的额头,“行了,别被这些不懂事的下人搅扰了兴致,看书去吧。”

本该踏上归途的白老爷,却不料被一位贵人绊住了脚步,纷杂的朝局总也免不了官商勾结,在利益的牵扯下,有些人早已牢牢捆绑在一处,中饱私囊之际也注定了悲剧一场。

而远在北方的白皓灵依旧过着富足的小日子,前段时日的偷盗事件也终于抓住了正主儿,一场纷纷扰扰的捉贼算是落了帷幕,还了林松沐一个清白,也还了白府一个清静。

恰巧又赶上小城特有的灯火节,白皓灵特意放下了铺子里的琐事,陪着林松沐一道上街。既是节庆,城里自然热闹非凡,未出阁的女子依着风俗,大胆寻求如意郎君,而独身的俊俏公子,自是也趁此良机一览芳华。

一时间俊郎丽人,妙灯烟火,倒真是目不暇接。

“虽然我是无所谓,但总算没有累你名声受损,倒也值得一庆。”白皓灵手中提着一兔儿花灯,递给林松沐。

“我也没觉得有甚,不过能劳你这大忙人带我逛灯会,倒真是该好生庆祝了。”林松沐将花灯提到眼前,轻轻左右旋转,直乐得咯咯笑。

“往年我也不曾好好逛过,眼下可是沾了你的光,才能领略一番本土的人情风俗。”白皓灵笑着摇摇头。

林松沐意料之中地惊诧,“如此有趣的节庆,你竟是头一回上街?那你这十八年来都在做甚?”

“儿时许是随着母亲一道玩耍过,但年成久了,早就记不得了,自母亲走后,父亲一直忙碌,我也便没了兴致。”

林松沐坏笑,“说到底还是觉得一个人无趣吧,倒真是奇了,大好儿郎难道不该借机结识几个姑娘吗?”

“那你希望我去结识吗?”白皓灵突然认真道。

“我……”林松沐没料到随口一句揶揄他的话,竟被他拿来憋得自己哑口无言。

世间最有趣的便是说何事便来何事,还没等到林松沐的答案,便有位大胆的姑娘款款而来,横在白皓灵面前。

“这些年都不曾见过白公子,今日倒是得幸能在花灯下相会,不知可否约白公子一道游湖,在画舫一叙?”

要说这女子也颇有几分姿色,因而才能在姑娘们观望犹豫之际,有这自信直言相邀,含羞带怯的眼神直撩人心弦,轻柔的声线让人狠不下心来拒绝。

林松沐不知怎的头脑一热,一把将白皓灵扯到自己身旁,急声道:“他已经有人陪了。”

白皓灵眉眼弯弯,低头去看林松沐,嘴角溢出的笑容比灯火还闪耀万分,“姑娘也瞧见了,还请恕在下不能赴约。”

林松沐脸庞烧红,也不敢抬头去看白皓灵,只任由他牵着自己抬步离去,路过那女子时,林松沐分明瞧见那动人的脸庞是一片惊愕。

走得远了,白皓灵低笑出声。

林松沐有些被人看穿心思的羞恼,“你笑什么!”

“因为我高兴啊!十八年来从没有一刻似现在这般高兴!”

林松沐抬眼去瞅,心下暗叹,原来这张总是冷若冰霜的面庞,笑起来竟是这般光芒万丈,倒真是应了那句,心中纵有万语千言,也找不出恰当的语句来形容你此时特有的美。

“傻样!”林松沐低喃浅笑。

恰逢烟火在夜空绽放,就着这灿烂星火,白皓灵将林松沐轻轻揽进怀里,就像对待一件珍宝,小心翼翼珍重万分,薄唇凑近他的耳廓,喷吐着温热气息,声音惑人心智,“林松沐,我心悦你。”

林松沐觉得心脏有些古怪,像是要挣脱束缚般猛烈跳动,被白皓灵抱着的躯体也开始渐渐滚烫,尤其是挨着那薄唇的耳朵像是着了火一般。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寻常。

林松沐暗骂自己没出息,但嘴角竟控制不住地翘起,怎么竟感觉比吃了蜜还甜呢?

3

白府上下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件事——他家少爷魔怔了!

一向不苟言笑的冰块少爷,竟整日里一副春心荡漾的神情。尤其对着林公子,那笑容更是令人无端端起一身鸡皮疙瘩。

眼瞅着老爷这几日便要回府了,少爷这副样子,可如何跟老爷交代啊!

“你是说白老爷已经在归途中了?”林松沐大吃一惊。

白皓灵颔首,“这回可真是要见公爹了。”

林松沐羞恼地瞪一眼白皓灵,“又乱说!”

“怎么是乱说呢?”白皓灵将手覆在林松沐柔嫩的手背上,感受着丝丝暖意从手心直传到心底。

林松沐此时却有些心不在焉,若是细细观察,便能瞧见他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犹豫。

为了迎接主人归家,全府上下都忙忙碌碌,白皓灵自然脱不了身,便也无暇再去顾及林松沐,倒也没有发觉,林松沐日日早出晚归,和府外之人联系频繁。

两伙人明里暗里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各自的计划,白皓灵将府上和铺子都打点得妥妥当当,只等着父亲一路劳顿,能好生休养一番。林松沐也经过一番痛苦抉择,终于下定决心,瞒着白府上下,准备着自己的见面大礼。

时间在众人的巴望期盼苦等之下一点点消耗殆尽,熟悉的马车渐渐驶进街道,出现在白皓灵的视线里,载着那至亲之人缓缓靠近,停在宅邸门口。

“父亲一路辛苦。”白皓灵还不待马车停稳,便上前问安。

“我儿也辛苦了,这些时日多亏了你,我才能安心南下。”白父一派慈祥面容,扶着白皓灵伸过来的臂膀,下了马车。

“幸而铺子和宅子都没出什么乱子,儿只盼着父亲早日归来,向父亲介绍一人。”白皓灵言语及此,漾出温暖笑意。

“哦?是何人让我儿这般惦记?”白父将白皓灵一手养大,自是了解他的心思,不由得打趣道。

“是孩儿珍重之人。”白皓灵眼底都透着幸福,四下扫视一圈,却没瞧见那最为熟悉的身影。

“以往为父总愁你这终身大事,你娘亲走得早,为父只盼着你能早日成家,也好有个人照料,如今可好了,为父就是死,也能含笑九泉了。”白父说着竟老泪纵横。

“父亲切莫再说这等不吉利的胡话,父亲正值壮年,孩儿还等着给您颐养天年呢。”白皓灵急道。

“好好好,为父不说了。”白父抹一把眼泪,朗声笑道。

然而正在父子二人增进感情之际,不速之客也悄然而至,“白老爷事务繁忙,可真是让下官好等啊。”

白父正被白皓灵扶着迈入第一进院,闻声转过身来,仆从奴婢立时让出一条路来。白皓灵一眼便瞧见了为首的林松沐。

只是眼前的林松沐却分外陌生,一身官服被人簇拥着进了大门,直冲着白父而去,对其身侧错愕的白皓灵视若无睹。

“不知这位官爷是……”白父也是一样毫无头绪,试探着拱手问道。

“内阁学士林松沐。”林松沐作揖回礼,礼数不落分毫。

白父心头一跳,“老夫眼拙,竟不知是林大人造访,多有怠慢。”

要说这位林大人,白父也是只知其人,未见其面,不如说是甚少有人见过其真容,但也听那些朝中官员说过些只言片语。内阁最年轻的学士,才学不输于科举状元,却不知为何并未参加科考,便直接被陛下提拔进了内阁。

这样一位人物,怎会闲来无事到这小城里来专程拜访自己呢?

白皓灵此时仿佛化成了一尊石像,不动不闻。

“下官今日前来,一是迎接白老爷,二是为了感谢白府的多日款待,给白老爷送份谢礼,所以白老爷无需客气。”

“如此便多谢林大人了。”白父心头突突直跳。

“先别慌着谢,且听听我要送什么。”林松沐伸出手,身后一官员立马递上来一册书籍,“白老爷可觉得眼熟?这里头可是记载了你和朝中几位大臣,还有些地方小吏私相授受的详细证据。白老爷藏得可真严啊,让下官一番好找。”

“你……”白父一口气有些上不来,喘了好一阵,白皓灵依旧愣愣地站在一旁,仿佛失了魂一般。

林松沐自顾自地开口:“哟,这便受不了了?不知白老爷和那些官员勾结一处,鱼肉百姓坑害商贩之时,可有现在这般心虚?”

“我……”白父想要申辩,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来人,带走!”林松沐突然厉声道。

白父此时方才惊觉,喊道:“林大人!我罪有应得,我什么都交代,只是小儿不清楚这一切,他是无辜的,还望林大人莫要牵连他,给他一条生路。”

林松沐叹口气,心中一阵抽痛,却不敢去看白皓灵,“我知道。”

白父被官吏扭送着带了出去,林松沐站在原地,终究没勇气说一句话,默默转身颓然地离去,为何完成了陛下的嘱托,心中却只有挫败感呢?

白皓灵突然伸出手握住林松沐的手腕,林松沐心跳漏了一拍,却定在原处不敢转身。

“你是有目的接近我的对吗?”低沉的嗓音仿佛酝酿着汹涌的情绪。

“我……”林松沐想要开口却哽在了喉头。

“说话!”白皓灵握着林松沐的大手不自觉收紧。

“对不起……”

白皓灵眼中贲射出怒火,一把将林松沐扯到眼前,捏着他的下颌逼他与自己对视,“林大人?呵!难怪你口口声声说要赶考,却丝毫不着急,怪我眼拙,竟没瞧出贵人来,还奉你当座上宾,好生照料,怎知竟是引狼入室!亏我这般信你这般待你,最终竟招致家破人亡,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更白白赔上一颗真心!”

白皓灵愈发激动,只觉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刚说完一句囫囵话,便感体内气血翻涌,气息直顶上喉咙,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喷洒在空中,落下点点猩红。

“皓灵!”林松沐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白皓灵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4

“少爷,您可算醒了!”白吟扑倒在白皓灵卧榻旁,泪流满面,“您这一睡就是三日,可是要急死我们了。”

白皓灵神志渐渐汇集在一处,突然惊坐起,“父亲呢?”

“老爷被收押在了县衙里,我们进不去,也不清楚老爷的状况。”

白皓灵犹豫片刻,低声询问,声音里尽是悲恸:“那他呢?”

白吟一听少爷问起林松沐,忿忿道:“他早走了!亏少爷待他那般好,他却对少爷不管不问,还害得老爷被关进牢里!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管他!”

白皓灵闭上眼睛,掩住内心的伤痛,缓了半晌,才慢慢下榻。

“少爷您这是做什么!您还没好利索,不能下榻走动的!”

“我去见他。”淡淡的一句话却仿佛千钧重。

“少爷您都这样了,还见他做甚!”白吟急了,少爷还真是被那个贼人迷了心窍。

“备车去。”

“少爷!”白吟僵在原地。

“我说备车!”白皓灵加重了语气,旋即又一阵猛咳,白吟吓坏了,忙替他顺气,见白皓灵好受些了,忙不迭去后院备车。

林松沐此时正窝在县衙的小屋里,整理这三日白老爷交代出的口供,条条陈列,待呈到御前供陛下审阅,一连三日未曾好好歇息,身体也渐渐有些熬不住了。

“林大人,白皓灵请见。”

陡然间听见那人的名字,林松沐笔下一抖,斜出一条墨迹来,只得收了这作废的纸张,搁下笔,长叹一口气,“让他进来吧。”

等待的时间竟觉得十分漫长,林松沐不自觉愈发紧张。

终于等来了那人推门的瞬间,林松沐不由得屏住呼吸,看着他被人搀扶着走进门来,蹙了眉头,“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白吟气不过,“还不是拜你所赐!”

“白吟!出去!”白皓灵喝道。

待到房里只剩下他二人,白皓灵道:“下人不懂事,冲撞了林大人,还望大人勿怪。”

“皓灵……”

“今日我来,是厚着脸皮想借往日那点微不足道的情分,求大人能饶过我父亲,从轻发落。”白皓灵面无表情,似没有灵魂的玩偶一般,机械地说着应说的话。

“你别这样……”林松沐只觉这般的疏离竟是钻心地痛,他倒是宁愿白皓灵恨他骂他打他,而不是似陌生人一般放下高傲的自尊来求他。

“我知道这怪不到你头上,是父亲做了错事,不知大人可愿救我父亲一命,你若是想抄没家产,便尽管拿去。”白皓灵不理他。

林松沐忍着心痛,“不是不愿,而是无力,我已尽力在陛下面前保全了你,你父亲是主犯,宽容不得。”

“若父亲交代了罪状,积极配合,能否戴罪立功,从轻发落?”

“这……”林松沐面露难色,这一点他也想过,但……

哪知白皓灵突然扑通跪倒在地,“恳求林大人救我父亲一命,我愿待父受过,承担罪责。”

“皓灵你这是做什么!”林松沐赶忙前去拉他,“你快起来!”

“我知道也许强人所难了,但我现在没别的法子,只能求你。”白皓灵倔强地不起身。

林松沐叹口气,无奈道:“我知道了,陛下那边我去求情,争取能免除死刑。”

“多谢林大人。”白皓灵起身,身子虚弱晃了几晃,堪堪站稳避开林松沐伸来的手,转身便要离去。

“你就没别的想说吗?”林松沐急道。

“还能说什么呢?祝林大人官运亨通,飞黄腾达吧。”白皓灵苦笑一声,不再回头,毫不留恋地跨出了房门。

林松沐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气力,跌坐在地上。

自那日回府以后,白皓灵便积郁成疾,药石不灵,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最后竟连坐起的气力都没有了。

下人们都觉得,少爷是在撑着一口气,等着老爷回来,一旦老爷的判决公布了,只怕少爷……

白皓灵一天天熬着,最后竟似乎出了幻觉,他好像看见他的松沐回来了,就像初见时那般,俏皮洒脱,扑到他的身旁告诉他,他的父亲没事了,只是要抄没全部家产贬为平民,但总算能平平稳稳安度晚年。

这样就够了……

白皓灵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最后是他的松沐抱着他,送他走了最后一程。

这样也够了。

6

“君上今日怎么得空来我冥界了?不过您这次历劫倒真是迅速,左右还不足一月,可是觉得不够,还要下一趟?”冥君听闻白皓灵驾临,忙迎出殿去。

“本君是来问问,那个凡人可在你这里?”白皓灵恢复了他一贯的高冷,语气漠然。

“君上是指林松沐吗?这事倒是奇了,照理这凡人死后都是来我这登记造册,而这林松沐倒也是个痴情种,在君上复位后不久便郁郁而终,只是已经过了七日,还不见他的魂魄来冥界转世投胎。”冥君兀自喃喃自语。

“是不是流落凡间了?”

“不会的,黑白无常这几日已然翻遍了凡界,绝没有落下的鬼魂,所以我猜想,莫不是天界或者妖界的仙友,被封了法力和记忆渡劫去了。”

白皓灵沉吟片刻,突然道:“你是说他因我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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