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

周村的高山与王伟自学堂读书时就不睦,总是因为一些小事争争吵吵。

直到长大成家立业后,二人的关系也从没有改善过。

偏偏这年高山又在王伟家的房子前面分了宅基地来盖房。

早年间农村盖房子都是乡里乡亲的义务来帮忙,这王伟作为邻居最应该来帮忙,可是他心中不痛快,不来找茬也就罢了,就更不用提帮忙的事了。

看着新房子一日日盖起来,高山心里可是喜滋滋地美,并不在意王伟的不满。

只是,在挖地基时竟然挖出来一只奇怪的肉蛋,因为都无人识得为何物,便也不在意地扔到了西沟里,这多少令高山心里有点膈应。

从此后就要与自己的对头做邻居,王伟心中无比的郁闷。

一日,他一个人在家喝闷酒。去厢房取了一瓶酒,竟发现少了许多。

“媳妇儿,我们家最近来客人了?”王伟奇怪地问。

“没有呀,来没来客人你还不知道?”

“嗯,是呢,最近是没客人来。可是,我的酒怎么会少了呢?”王伟搔着头发有些莫名。

又过了一日,王伟又取酒来喝。

嘿,真是活见了鬼了,这酒又少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这下他留了心,在酒瓶上做了记号,要看看到底还会不会少酒。

次日,他又把酒拿出,确实酒又少了。这下王伟明白了,应该是有人偷酒喝。

他决心要抓住这偷酒的贼。

这天晚上,他便早早地躲在厢房的一角,只等偷酒贼的到来。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听到屋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马上起身点灯,“谁?是谁这么大胆偷到我家里来了?”

一个灰衣微胖的男子一下暴露在灯光下,手中正是王伟家的酒瓶。

见已然无法遁形,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忙向王伟作揖道:“实在是抱歉,原本来你家拿酒是应该要打声招呼的,只是怕惊扰了你,还请多多担待吧。”

“你这是什么话?你把我王某人看作了什么人了?子不是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吗?你来我家做客是看得起我,何谈打扰二字?只是你不该这么偷偷摸摸,这便是贼人的行径,非君子所为。”王伟一番慷慨陈词。

见王伟如此的大度,那灰衣汉子拱了拱说:“既然你如此说,我倒也不必隐瞒了。其实,我就是人们一直要避讳的太岁。你的前邻动土也不查日子,结果就把我给挖出来了。搞了我一身的伤不说,还把我弃之深沟,我来你家拿酒也不过是为疗伤做个药引子。”

王伟一听,赶紧恭敬地作揖,“都说不能太岁头上动土,这把您老人家都伤了,我的邻居岂不是要倒霉了?”

“嗯,你等着看好戏吧,再过一个月的十四晚上子时,一只大公鸡会飞到他家屋脊上,只待公鸡一叫他家就会灭门了。”太岁咬牙切齿恨恨地说。

“太岁爷爷,这是几瓶好酒,您拿上再不需要劳动大驾过来了,赶紧疗伤要紧。”王伟急忙送上几瓶好酒。

心中暗道:“看你高山还盖新房,还跟我做邻居给我添堵,看你再得意也是要被惩罚,我可就等看好戏了。”

不过转念又想,毕竟这高山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被灭门也是惨烈了些。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得罪了太岁大人呢?

这样的纠纠结结中就到了太岁说的次月的十四夜。

王伟吃过了饭,早早打发家人睡了。自己在院子里月下独斟,只等着子时看高山家如何被太岁祸害。

子时一到,果然从西南角飞来一只大公鸡,雄赳赳地站上了高山家的屋脊。

公鸡拍拍翅膀,伸长了脖子,完全一副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架势。忽然,竟不知怎的,鸡鸣没有打出来,扑腾几下翅膀竟然从屋脊掉了下来。

不一会儿,那灰衣男子匆匆来了。

“太岁老爷,怎么回事呀?公鸡怎么没打鸣就掉下来了?”王伟好奇地问。

“唉,别提了,这家人原本也不该绝,如今文曲星又降生在他家了,我更没办法治他了。”说完,拎起掉在地下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去了。

王伟好生奇怪,趴到高山家的后窗,果然有婴儿啼哭的声音传来。看来这高山家是添丁进口了,而且是贵人。

这王伟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恨呀,看看自家媳妇隆起的肚子,他忽然有了绝妙的想法。

“媳妇,高山家添了个男孩,我们邻里邻居的要多多照应走动。你多准备一些女人月子里进补的东西,我们道贺去。”

“当家的,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跟高山来往吗?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此一时彼一时,说了你也不懂。那时我不是还年少嘛,不懂人情世故,现在我也是快要当爹的人了,哪能还那么孩子气呢?更何况远亲还不如近邻呢,赶紧收拾东西吧。”

一进高家的门,高山看到来客,颇感意外,不过也很是高兴。

“王兄,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呀?”

“嗨,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我们还是一起长大又一起读书的好兄弟,原本就应该比亲兄弟还要亲近才是正理。”王伟笑着说。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素日里与王伟有些小小的不愉快,毕竟也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他倒更愿意邻里一团和气。

“是呀,王兄说得好,我们这近邻更应该胜似兄弟,快屋里请……”一边说一边热情相让。

王伟的媳妇看着高山家的大小子,生得粉嘟嘟的苹果一般水润的小脸,粉藕一样的小胳膊小腿,喜欢得什么似的。

“大妹子,你家这宝贝儿子太可爱了,我都不舍得放手了。”王伟媳妇发着感慨。

“嫂子眼看也是要当娘的人了,到时候还不有你喜欢的。”高山媳妇笑着接话。

“嗯,也是,不过,我还真就跟你们家的这大小子有缘分,第一眼看到就是满满的喜欢。好弟妹,要不这样,我日后若生个男孩就让他们结拜为兄弟,若是个女孩就许给你家做媳妇如何?这样我们岂不是更加的亲近。”

“吆,嫂子你此话可当真?我们这穷家哪能高攀上你家呀,嫂子可不是哄我玩?若大哥不同意又怎么办呢?”

“嗨,弟妹你这是哪里话,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可是出自肺腑之言,你若不嫌弃,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大哥那里不会有二话,弟妹只管放心……”王伟的媳妇认真地说。

“既然嫂子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当真了,那我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是呀,一家人,一家人。”王伟媳妇乐得合不拢嘴。

没过多久,王伟媳妇就生了个女儿,这高王两家就认真当作儿女亲家走动起来。

原本王家的家境比高家殷实不少,素日里就没少接济他家,高家人自认是攀上了一门好亲家。

高家的大儿子确实也天资聪慧,而且好学,长大后经过院试、会试、乡试、殿试的层层考试,竟然考取了头名状元,最终也任了一方的父母官。

那王家的女儿也嫁给了高家的大儿子,做起了状元夫人。

村里的人都说王伟眼光好,有远见,女儿还未出世就给她占下了个状元郎。

每到初一十五,王伟除了祭祀天地,还会斟上满满一碗酒恭敬太岁。

只道是天地鬼神莫不敬畏,其他再不多说一个字……

锲子

“君上为何自历劫归位后,便一直少言寡语闷闷不乐,可是在凡间的劫太过不顺心了些?”作为君上座下第一得力星君,辰星认为自己很有义务替君上排忧解难。

白皓灵正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闻言轻轻睁开灵眸,眼底是化不开的愁绪,轻启薄唇淡淡道:“本君多次下凡历劫,唯此次有些不同,虽已归位重回天庭,却始终想不清楚,这须臾一生,究竟是渡过了这情劫,还是被套进了这情劫。”

辰星自然知晓,君上此次下凡,便是为了体味一番七情六欲,而能让君上如此惦念的,恐怕这情缘也是颇为曲折。

“小神已按照君上的意思嘱托过司命星君,并未在气运簿上写一个字,因而这一生,君上是全凭自己的命数度过的。”

“本君的命数吗?”白皓灵喃喃道。

殿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辰星见君上陷入了沉思,便也不再出言打扰,只恭敬地候在一旁。

“你去替我见一见司命,问一下……问一下那个凡人林松沐此生的姻缘。”白皓灵说话时神情略有犹豫。果然,辰星很是惊诧,原来那个令君上心心念念的凡人,叫做林松沐。

“诺!”辰星忙敛了心神,怀揣着这个惊天秘密去寻司命,不多时便面色古怪地回来了。

“如何?”

“这……司命星君也觉得古怪,替那凡人写好的一段姻缘,竟平白消失了,方才司命翻遍了命簿,也找不到原先的文字。小神斗胆猜想,莫不是因了君上的缘故,使那凡人也被影响了命数。”

“因为我吗?”白皓灵喃喃道。

“还有一事,那个凡人消失的不仅仅是段姻缘,连带着还有他的后半生……”辰星越到后面,声音越小,他明显感觉到君上周身的气息开始泛起涟漪。

“他竟然……死了?”

突然,白皓灵转身下榻,整整衣袍,沉声道:“本君要去一趟冥界,若是天君有什么事情急着寻我,你便传信给我,若是旁人请见,一律推了就是。”

“诺!”辰星低眉顺眼退到一边,看着君上眨眼间便消失不见,甚感欣慰,自家君上这万年不开窍的铁树,如今竟隐隐要开一株桃花了。

1

平静了万年的天庭一朝震动,众仙家颇为心痒却不敢妄议,只在眼神交汇之际暗传八卦,毕竟事关那位神君,谁又敢轻易将之作为谈资呢?

白皓灵作为仅次于天君的神君,比天上的任何神君更难以捉摸,众仙家只知他性子淡漠,其余概是揣摩不透,也只有他座下的辰星星君能略微说上几句话。

此番震动了整个天庭的消息,便是这几万年来都足不出户的神君,居然主动要求下凡历劫,一尝人间疾苦,连天君都颇为惊讶,毕竟投身凡胎大多都是作为一种惩治仙家的手段。

白皓灵无视其余众仙的反应,对座下的众星君稍作交代,便下了冥界,过奈何桥去了。

所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春去秋来,转眼已是第十八个年头。

白皓灵从铺子查完账回府,老远便瞧见有个人影靠坐在自家宅子门前,冷漠的俊脸不自觉蹙起眉头。

待走得近了,白皓灵开口,清冷的嗓音没有丝毫的感情:“让开。”

那人生就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扑扇着略有稚气的眼眸,就是衣袍看着脏了些,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意味,听到有人轻呵,立马爬了起来,只是刚一站定,身子就开始不自觉轻晃,眼瞅着便要朝后栽去。

自看见那人起,白皓灵拧在一处的峰眉就未展开过,更遑论要伸手去扶,于是就这么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好在那人迅速伸手扶住了一旁的石狮,才免于以头抢地,旋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这位公子,打扰了,小生自家乡进京赶考,却不料途中被劫匪抢了盘缠,本想着也不算远了,约莫也能撑到京城,哪知适才路过贵府门口,一阵目眩,因而不得已借此地稍作休息。”

白皓灵盯着那书生,半晌冷冷开口:“那可休息够了?”

书生也不恼,依旧一脸笑意,拱手作揖道:“够了,多有叨扰,小生告辞。”

却不料书生刚一迈步,脚下发软,径自栽倒在白皓灵身上。

白皓灵虽说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自通一本生意经却从未习武,哪里避得开这么大个人,下意识便伸手去接,令得书生撞了个满怀。

书生微窘,赶忙站直,连连道歉。

“罢了,瞧你也确实站不稳了。”白皓灵退后一步,摆摆手。

“多谢公子体察。”那书生抬手又要作揖。

“你叫什么名字?”白皓灵开口问道。

“小生姓林讳松沐,字子栩,江南人士,因乡试中榜赴京赶考,只求此番能光耀门楣,也不负多年的寒窗苦读。”

“书生都似你这般话多吗?”白皓灵瞥一眼兴致高昂的林松沐,冷冷开口,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

语罢白皓灵朝偏门走去,一旁候着的下人早已将门打开,白皓灵一只脚正要迈过门槛,却突然开口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林松沐一愣,呆呆地反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白皓灵不再开口,径自朝院内走去。

林松沐大喜,甩开两条腿就要朝白皓灵跑去,却忘了自己多日未进水米,连走路都成问题,于是乎,便在白府门前行了大礼。

从这日起,白府上下所有人都知晓了,自家那位冰块一般的少爷,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

“你在忙些什么?”林松沐趴在门扇上,瞧着白皓灵进进出出。

白皓灵停下步伐,转而露出昙花般的笑容,“既要赶考,总不能落下功课,书房先借你,好生温习。”白皓灵将书房大致收整一番,挑了几本常用的书籍,连带着账簿一道搬出了屋子。

“那你呢?”

“我先去父亲的书房暂用几日。”

“在你府上叨扰这么些时日,竟也一直未能拜谒令尊,实是失礼,却不知白老爷哪里去了?”林松沐状似轻松般问出声来,心里却是万分紧张。

白皓灵倒是不疑有他,“父亲去了南方,算日子倒也快回来了。”

“那你可得提醒我,我好提前准备一番。”林松沐认真嘱咐道。

白皓灵失笑,“又不是见公婆,还需要准备什么?”此言既出才发觉不妥,当下却也只能尴尬地住了嘴。

林松沐也是微愣,旋即大笑道:“头回拜谒宅邸主人,自是该礼数周全,若是一不留神冲撞了令尊,令尊不许你再跟我来往了可如何是好。”

“言之有理。”白皓灵面色酡红,丢下这么一句便匆匆离去。

“总得给你父亲备份大礼才是。”林松沐盯着那道仓皇的背影喃喃自语。

2

作为一名赶考的书生,白皓灵认为林松沐十分地不敬业,整日里不见他背书温习,却总爱赖在父亲的书房,同自己一并呆着,偶尔看些小话本,咯咯笑个不停。有几番忍不住要考问他,却偏偏一次也没将他难住,便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你又在算些什么?”林松沐不知何时挪到了白皓灵对面,双手撑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后者将算珠打得啪啪作响。

白皓灵正认真核对账本,陡然被人出声问话,自是惊了一跳,抬眼对上那双乌漆的灵动双眸,也只得无奈道:“话本看完了?”

林松沐点点头,十分乖巧,“我可否翻翻令尊的书架,找本有趣的读物,这几日城里的话本都被我翻遍了,实在找不出新奇的了。”

“你随意,别再打扰我就是了。”白皓灵挠挠头,先前算到了哪里,已然忘记了。

“好好好,不打扰。”林松沐笑着退后几步,直到白皓灵再次集中精力,方才去翻看白老爷的藏书。

“少爷!”仆从白吟踏进门,正要说什么,但是打眼瞅到林松沐,便急忙住了嘴。

白皓灵接连被打断,不悦地抬头蹙眉,沉声道:“何事!”

“老爷极为珍爱的那柄玉如意不见了,昨夜小的分明查看过,可是今早去打扫屋子,那玉如意竟不翼而飞了。”

“丢了就去找。”

“白叔已经找遍了府里,只差您的院落和林公子的厢房,因了是您的客人,白叔不敢擅入。”白吟语罢小心翼翼瞥一眼林松沐。

“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怀疑松沐?”白皓灵不悦道。

“小的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人亲眼瞧见,昨夜林公子进过老爷的房间。”白吟笃定地望着林松沐,而后者却丝毫不见慌乱。

白皓灵当下只觉荒谬,自己也不知为何,竟会对一个初识不久的人这般信任,“既是入夜时分,看错了也是极有可能的,我不信松沐会做出偷盗这等下作之事。你去告诉白叔,让他看紧近日出入府邸的下人,一旦发觉异样,便来报我。”

“诺!”

待白吟退下后,白皓灵定定地望着林松沐,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透着暖人的光芒,“抱歉。”

良久,林松沐方才开口:“为什么信我。”

白皓灵失笑道:“因为我相信,你不屑于做这种不告而取之事,即使当真做了,定也是有正当理由的。”

“你……”林松沐神色有些怪异,一向坚定的信念竟有些许动摇,这种莫名的情愫……是不忍吗?

“没事的,反正我信你。”白皓灵抬起手,拍拍林松沐的脑袋,言语之间竟透着宠溺之意,只是两人却无暇顾及。

林松沐故作轻松地用手肘戳戳白皓灵的胸膛,“原来你这大冰块也会暖人啊。”

“这叫什么话。”白皓灵手指轻弹林松沐光洁的额头,“行了,别被这些不懂事的下人搅扰了兴致,看书去吧。”

本该踏上归途的白老爷,却不料被一位贵人绊住了脚步,纷杂的朝局总也免不了官商勾结,在利益的牵扯下,有些人早已牢牢捆绑在一处,中饱私囊之际也注定了悲剧一场。

而远在北方的白皓灵依旧过着富足的小日子,前段时日的偷盗事件也终于抓住了正主儿,一场纷纷扰扰的捉贼算是落了帷幕,还了林松沐一个清白,也还了白府一个清静。

恰巧又赶上小城特有的灯火节,白皓灵特意放下了铺子里的琐事,陪着林松沐一道上街。既是节庆,城里自然热闹非凡,未出阁的女子依着风俗,大胆寻求如意郎君,而独身的俊俏公子,自是也趁此良机一览芳华。

一时间俊郎丽人,妙灯烟火,倒真是目不暇接。

“虽然我是无所谓,但总算没有累你名声受损,倒也值得一庆。”白皓灵手中提着一兔儿花灯,递给林松沐。

“我也没觉得有甚,不过能劳你这大忙人带我逛灯会,倒真是该好生庆祝了。”林松沐将花灯提到眼前,轻轻左右旋转,直乐得咯咯笑。

“往年我也不曾好好逛过,眼下可是沾了你的光,才能领略一番本土的人情风俗。”白皓灵笑着摇摇头。

林松沐意料之中地惊诧,“如此有趣的节庆,你竟是头一回上街?那你这十八年来都在做甚?”

“儿时许是随着母亲一道玩耍过,但年成久了,早就记不得了,自母亲走后,父亲一直忙碌,我也便没了兴致。”

林松沐坏笑,“说到底还是觉得一个人无趣吧,倒真是奇了,大好儿郎难道不该借机结识几个姑娘吗?”

“那你希望我去结识吗?”白皓灵突然认真道。

“我……”林松沐没料到随口一句揶揄他的话,竟被他拿来憋得自己哑口无言。

世间最有趣的便是说何事便来何事,还没等到林松沐的答案,便有位大胆的姑娘款款而来,横在白皓灵面前。

“这些年都不曾见过白公子,今日倒是得幸能在花灯下相会,不知可否约白公子一道游湖,在画舫一叙?”

要说这女子也颇有几分姿色,因而才能在姑娘们观望犹豫之际,有这自信直言相邀,含羞带怯的眼神直撩人心弦,轻柔的声线让人狠不下心来拒绝。

林松沐不知怎的头脑一热,一把将白皓灵扯到自己身旁,急声道:“他已经有人陪了。”

白皓灵眉眼弯弯,低头去看林松沐,嘴角溢出的笑容比灯火还闪耀万分,“姑娘也瞧见了,还请恕在下不能赴约。”

林松沐脸庞烧红,也不敢抬头去看白皓灵,只任由他牵着自己抬步离去,路过那女子时,林松沐分明瞧见那动人的脸庞是一片惊愕。

走得远了,白皓灵低笑出声。

林松沐有些被人看穿心思的羞恼,“你笑什么!”

“因为我高兴啊!十八年来从没有一刻似现在这般高兴!”

林松沐抬眼去瞅,心下暗叹,原来这张总是冷若冰霜的面庞,笑起来竟是这般光芒万丈,倒真是应了那句,心中纵有万语千言,也找不出恰当的语句来形容你此时特有的美。

1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东西完美无瑕,同样没有任何一件事毫无破绽。

这句话我三次用来安慰简洛,可她依旧抗拒的听我的分析,她癟了瘪嘴,几乎要哭出来:”思薇,你就过来陪我吧,我真的怕了,就算你跟我说这么多,我一个人还是怕啊!”

我被她弄的有些犹豫,本来因为我的工作原因,不方便跟人合住在一起,可我到底抵不过一个女孩的软磨硬泡,我无奈的点点了头。

简洛一把勾住我的脖子,眯眼笑起来:“思薇,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跟她分别后,约定好下午就去收拾东西住进来。

收东西的时候,我的脑子开始转动起来,本来简洛跟我说这个事的时候,我纯粹当成一个故事来听的,可马上就要住进去了,我不免开始重新回想起这个故事来。

“我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一直都好好的。前天,隔壁新搬进来一对情侣,大概二十四五岁左右。你知道的,我这个住房隔音效果很好,一般房间里很清静,不会有什么声音。那次,就是他们搬进来的当天晚上,我去拿鞋子去洗,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我顺着声音过去,发现就在我的门外。来不及想为什么他们会站在我的门口,便听到一个人问’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我当时吓了一跳,想凑近一点听听他们到底说的是什么。结果声音不见了,我甚至不知道另一个人回答了没有。”

“我想也许是我听错了,可是我的心狂跳不已。我本想当作什么事都没有的,但是我的腿软的站不起来,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意识到我还像个傻子样的蹲在门口,心也平静的差不多了,刚准备起身,却发生了一件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事。你知道我听见什么了吗,我听见那个声音说:’她走了吗’,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画面,两个人蹲在门外望着房门商量着什么,突然意识到有人,便噤了声,一直静静的呆了半个小时!

“我无法想象这半个小时,门外的人不说话会干些什么,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第二天我没去上班,请假一个人呆着。我似乎该怪自己多虑了,并且我当时拿鞋的时候并没有发出过大的声音,他们怎么知道会我在门口呢?也许这只是一个奇妙无比的巧合,恰好被我听见罢了。所以休息一天后,我鼓住勇气开门上班,第一时间就过来找你了。”

回忆完所有的事,一个电话适时响起,我中止思考去接电话。

没想到刚准备接通,电话却挂断了。随即,一条短信过来:“薇,速来,他们进来了。”

我心一惊,赶紧起身,瞬间思考,一把带上了衣服。

2

简洛家离我不远,刚好拦上一辆出租车,不堵车的好十分钟可以到。

路上,我抑制不住的担心,如果说简洛听到的那句“什么时候动手”是真的,那就意味着那对情侣必然有着什么计划。

可是,一住进来就在简洛的门口商榷,难道这件事很急?或者,是为了简洛才搬进来的?

不对,这样说不通,何必为了某个人买房?可是,如果目的很单纯呢。单纯的去做一件不会伤害简洛的事,这样,买房也不会有什么了。

正想着,车停了下来,原来已经到了。我赶紧看了下表,十二分钟了。不管怎么样,简洛现在还跟他们在一起,赶快过去才是最主要的。

跑到三楼,深呼吸了几下,正准备敲门时却发现门虚掩着,我疑惑的推开门,简洛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见我来了,连忙起身走过来。

“你来了思薇,我帮你拿行李。”

我没有急着将行李递给她,而是莫名有些恼怒的问:“他们人呢?”

简洛脸上的表情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变化,瞬即,她仿佛松了口气般的说:“他们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并且他们说了,昨天是那个女孩的弟弟过来看房子,据说她的那个弟弟狡猾的很,只想从她这里拿钱。看来,昨天那些话都是对她弟弟说的,是我多虑了。”

我静静的看着她,脑海里从她的话中思索着,她弟?我有点不明白,想多问她一点,于是我直接走了进来,边放行李边说:“等下,你给我讲清楚点。”

“好。”简洛走过来,紧跟着我坐下。

“你那天,确定听着声音是从你的门外传来的?我是说,你应该分得清你的门外与门外的区别吧?”

“我…”听我这么一说,简洛有些怔怔:“我想想…好像是从门外,我是说正对我的…”

“能确定一点吗?”

“是的。”简洛这回直接点了点头。

我皱了皱眉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这对情侣今天过来的全过程可以说下吗?”

简洛开口便说:“今天你回去后,我买菜回来准备洗菜,正好门铃响了,我以为是你,谁知开门后是那对情侣,我脑袋轰的一声,结果他们十分恭敬的微笑着给我打招呼。我不好意思不让他们进来,趁着倒水给你发了短信。他们又说了女孩弟弟的事,我留他们吃饭,他们好像有急事似的就走了,然后你就来了。”

我趁机询问:“有没有邀请你有机会过去玩什么的?”

简洛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我,想了想摇头。

我低下头沉思,感觉有点奇怪。专门过来一趟就是为了解释她弟弟?还是说他们知道那个时候简洛就在门边上,故意过来解释?我心跳开始加快,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对情侣绝对有问题!

我赶紧把想法跟简洛说了一遍,她听后瞪大了眼睛,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觉得应该不会吧,可是…那我该怎么办?”简洛有点犹豫,又有几分不安。

“既然都来了”,我轻拍下她的肩:“那我就住几天吧!”

“好。”我看到简洛一脸笑盈盈的表情。

3

简洛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我把行李放进她的房间,她说晚上我们可以睡一张床。

吃过饭后,简洛在客厅看电视,我觉得有点吵就跟她打了个招呼说我回房间去看文件。

她点点头,偶像剧看的津津有味。

房间里,我打字的速度逐渐放慢了下来,那些问题让我忍不住的去思考。

我从家里过来只花了十二分钟,这十二分钟里,那对情侣似乎只说了些话就走了,水也没喝(我看到桌子上倒了满满两杯水),也没说邀请以后过来坐什么的。

我的脑袋迅速放空,讲整个事情重新导入进来,隔壁新搬来的一对情侣,她的叛逆的弟弟也跟过来,第三天一同来拜访简洛,顺便解释她的弟弟,然后急着去拜访另几家或者去干别的什么。

一切看起来似乎就是那么正常,不,可是说是非常的正常。我烦躁的拽住自己的头发,心里几段声音重重的传来:我到底在思索什么!我为什么要去从如此正常的事情中去深究到底!

一切都没有问题。

一切都没有问题。

明天,不,后天就走吧。

下定好决心后,我平复下心情,将电脑放回包包里,留下一个小台灯亮着便准备入睡。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听不见任何声音,周围越是安静,我的脑袋越会忍不住去思考,我只好强迫自己去想一些树、花、河水,慢慢的填充自己的大脑。

再次醒来时已是十点左右。我瞬间起身,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简洛!”我大声呼叫,飞快穿着衣服。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我现在已经迟到了整整两个小时!

周围安静的没人答应。

“简洛,人呢?”我打开房门,四处寻找。可奇怪的是,房子里好像就我一个人。

“她走了?”我忍不住想,经过餐桌时,我哑然的发现桌子上竟然有小半碗粥。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简洛起床熬粥,坐下来怡然早餐的样子。

我愤怒的拿起电话打了过去,无人接听。再打,还是没人接。我低骂一句,赶紧跟上司打电话道歉,并承诺马上赶过来。

我去房间里收拾了所有的东西,心里只想走了再不来了。

开门时,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门被反锁了。我知道,无论我如何捶打脚踢,都无法打开它。

我停止了动作,好像只有身体不动,脑袋就会飞快地转动起来。

简洛她疯了吗?难道她忘记了我也在?她从床上起来,看不见我在身旁,如往常一样吃完早餐,看不见我在门口的鞋开门而出,并如常锁好门,甚至走的时候还哼着小曲?

我扔下行李,重新跑回房间,眼睛来回扫视着本就不大的区域。直到视线落到台灯上,我跑过去检查了一下,又检查了床单,最后跑到客厅的沙发上。也许我明白了什么,昨天,简洛根本就没来房间睡觉,我房间里的台灯亮了一夜,甚至现在都没人去关。仔细去看,床上好像也没有她睡觉的痕迹,只有客厅的沙发上,沙发垫和枕头铺的整整齐齐(我记得她昨晚看电视时盖过)。

难道是她昨晚不小心睡着了,然后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忘记了我,如常出门。

说实话,我跟她就是大学同学,讲过的话都没几句。只是留着这个省工作的就我和她,这才慢慢交往起来,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个迷糊的人,还是个精明的人。

4

既然如此,那就等她想起来再说吧。

我一下子又气的不行,这是个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因为她我连班都上不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不停的打她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人接。我以为她没带手机,在房子里四处找了个遍也没找到。

算了,我安慰自己,就当放一天假了。再次跟领导道歉说明情况后,我疲倦的躺在沙发上。

无所事事的我,脑袋再次飞快转动过来。这一次,我开始回想简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以前的我,社交很少,只跟宿舍里的人有来往,其他的时候,上完课就回寝室了,有时候也是一个人去图书馆。班上的人,能让我想起样貌的似乎没几个了。

跟简洛的交集好像只有三次,一次我在图书馆,她走过来问我:“一个人啊?”然后坐在了我的旁边。等到下次上课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我们班的。

第二次等室友去吃饭,她过来说:“去吃饭啊?一起?”得知我等人时,她诧异的看了我一眼走了。

第三次我去找老师辅导论文,碰巧在办公室门口碰到她,她笑着问:“准备去哪里工作?”我随口一答就进去了,出来时她已经走了。

再然后就是工作时了,在等车时碰见她,她连连称有缘。后来凡是休息,她都会叫我出去逛街或者看电影。但我时常以工作很忙回绝,算下来真正在一起聚的日子还不到两次。并不是我不喜欢她,而是我独处已经习惯。

她给我的感觉总是很热情,也总是很可怜。她说她一直一个人,太孤单了,希望我们能一直成为朋友。

想到这,我突然心软了,我其实没有真正的用心陪过她,我一直都是这样顾着自己,从未静下来体会她的心情,就连这次搬过来,也只是想保护她的安全,其他的时候没想跟她一起相处,就比如昨晚我很早就进屋去写报告。

我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肚子咕咕叫着,我发现我太饿了,费力的起身去冰箱。

打开冰箱,倒是让我眼前一亮。冰箱里食材很多,几乎可以说是丰富多样。我随手翻了翻,却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顺着味道寻去,竟然是一包有些变质的肉,还掺杂着同样有点变质的西红柿、蔬菜等。它们像是被特定放在一起,隐匿身影,却散发出无可躲藏的气味充盈整个空间。

我紧蹙眉头,吃饭的性质一下子没了。可我饿的实在难受,只好撸起袖子,将该扔的都扔了,又将冰箱整理了一遍,随意抄了两个菜吃下。

看了下时间,快两点了。我突然想起了隔壁那对情侣,不知这个时候,她们在家吗?想着,我直接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大门口,这样一来,门外的动静可以时刻注意,无论是隔壁情侣,还是简洛回来…

5

一想到美好的一天就要浪费在这里,我真是欲哭无泪。不知是简洛房子的隔音太好还是现在是上班时间,周围真的是安静的出奇。

闲来无事的我随意打量了下房子的构造,时不时逛下新闻。漫长的时间就这么流逝了。

就在我撑着头发呆时,耳旁突然传来一声轻叹。

“哎,她在家?”

宛如紧贴在我的耳垂,温热的气息仿佛喷在我脸上一般。

我的身子没动,可心跳动的剧烈,整个脸充血似的通红。

怎么会?怎么可能?没有丝毫的脚步声,却凭空出现。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嘶哑,仿佛刻意压低声音一般。

紧接着,一个女生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我不知道。”

我大气不敢出,一动不动的坐着。可小腿发麻却让我呻吟了一声。

我连忙捂住嘴,半晌过后,门外好像安静了。

惨了,难道被他们发现我在偷听了?

越是这样想,我越是不敢动弹。长时间保持这个动作让我的身体僵硬的如石头一般。在这种身体上的折磨下,我硬生生的忍住了冲出去暴吼一顿的冲动。

这下,我真的不想再为他们辩解什么了,什么关于自己的弟弟,都是为了自己的某个目的罢了,现在只不过是时机不成熟,到时候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想着,我愤愤起身,走到房间确认他们听不见后准备报警。

来不及按下号码,便听见大门传来“咔嚓”一声,紧接着是阵阵脚步声,急迫的传入我的耳膜,越来越响,到最后,我的房门“咔嚓”一声被打开。

简洛的头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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