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狐狸

瓷器是中国古代先人智慧的代表,烧制瓷器的真正秘诀历朝历代都是被极少数人掌握,谁得到了秘诀,谁就可以名扬天下,富可敌国。漫长的中国历史中围绕烧瓷秘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故事真是数不胜数。

相传,北宋时期,有个叫尧火旺的民窑烧瓷匠人,心地善良,平生从来不吃荤腥,却酷爱烧制动物图案的瓷器。和其他民窑为了生存偷工减料的粗制滥造不同,尧火旺从来都是用心烧制每一批瓷器,时间一长,虽然尧火旺的瓷器卖的比别人贵一些,但老百姓多数都愿意买他的。

尧火旺老来得子,儿子尧为民打小就是个小善人,左邻右舍有困难的他都会经济援助。

一天尧火旺给寺庙的老和尚烧制了一口钵盂,让小为民给送过去,一路上,小为民按照父亲的叮嘱,小心地将钵盂托在手中不敢有半点马虎。说来也巧,一路上平安无事,倒是快到寺庙山门前,被晴天霹雳吓得绊倒在车辙压出的小沟里。

好在小为民机敏过人,人是摔倒了,钵盂却被死死地抱在怀中,毫发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水沟里的一条金鱼被小为民发现了,“这金鱼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小为民自言自语,“不行,我得救它。”

用钵盂从池塘里装满了清水,生怕伤了它的皮肉,小为民轻轻地抓起金鱼,放进了钵盂,正准备拿到池塘边将金鱼放生,这时站在不远处的小道士苗雪饮看到了这一幕,走上前来不住地夸赞小为民心地善良。仔细一看,这条金鱼神采奕奕,在钵盂的衬托下更是堪称完美。

小道士判断此物定非凡物,心里就七上八下地打起了算盘,“你手中的钵盂是从哪得来的?”

小为民将父亲给庙里的老和尚烧制钵盂,自己这是给老和尚送钵盂,才在路上发现了这只小金鱼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道士。

苗雪饮听到是给寺庙的老和尚烧制的,就也想烧制一个给自己的师傅,好博得师傅的欢心,就顺口问到了小为民的家去求烧制宝器。而小为民别过了苗雪饮,将金鱼放了生就上了山门。

且说苗雪饮找到了小为民的家,正巧尧火旺在家中打泥胎,上前报了门派师名,说明了上门是想给师傅烧个钟馗斩妖宝器的来意。

不听苗雪饮报师名倒好,一听原来是恶道胡三的徒弟,气就不打一处来。向来不喜欢与人争执的尧火旺,就编了个自己信佛吃素多年,从来不烧这种你死我活、打打杀杀器物的理由拒绝了小道士的请求。

苗雪饮气呼呼地回到了观中,将自己求烧宝器的一番经过禀报了师傅。

原本胡三对能不能得到宝器倒是并不在意,可是听说尧火旺却给老和尚烧制钵盂并亲自让自己的儿子送宝上门,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道人,难道他们和尚能吃斋念佛保佑安康,我们道士就不能开坛设法,驱魔捉鬼吗?”胡三从此对尧火旺怀恨在心,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惩治一下这个不把道家放在眼里的狂徒。

与尧火旺家门对门的李大柱也是一个烧瓷人。自古同行是冤家,这尧、李二人也不例外,多少年不咸不淡,互相不对付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可是后来的一件事打破了二人的心理平衡。

尧家不知从哪搞到的秘方,居然烧制出了稀世罕见的釉里红,这一下两家生意一热一冷差距悬殊。不甘服输的李大柱心中百般盘算,终于一件事情让他产生了怀疑。

就在尧家烧出釉里红之前的一个月,尧为民不声不响地突然就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而且这个大美人姓甚名谁没有一个人知道。李大柱想到尧家娶了个来路不明的媳妇后,就烧出了釉里红,看来事有蹊跷。

这李大柱和胡三老道原本是一对远房亲戚,后来因为胡三出家为道,就互相失去了联系。

“要想把失去的生意扳回来,靠自己恐怕无能为力,只能请人来破破尧家的风水,断了对方的财路。”李大柱狠下心来,非要花重金找个能人来给自己办了这件不可告人的事。

多方打听,李大柱了解到有个道人能耐很大,一听名字,就更加有了信心。原来大家说的这个道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失去联系多年的表哥胡三。

问到了胡三的道场,李大柱将要害尧火旺家的来意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恶道胡三。

本来这胡三道人是个只要给钱,什么活都敢接的主,一听是要加害尧火旺这个共同的仇敌,高兴得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胡三在李家开坛布法,只见一顿剑诀点空,黑暗的夜幕里现出了一幕场景。

这是胡三使用了圆光术,在法力的控制下,空中显出了事实的真相。

原来,尧为民娶的媳妇并非人类,而是他当年救下的那只金鱼所变。尧家后来能烧制出釉里红,也是因为金鱼精施法所致。

李大柱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吓得差点当场昏厥过去,好在胡三一把掐住了他的人中,这才救醒了他。

胡三告诉李大柱,“老表莫怕,我自有办法对付,看我明天不把尧家搅个天翻地覆。”

为了第二天对付金鱼精,当夜胡三就在李大柱家住了下来,还让李大柱吩咐家人不得搅扰他清修。

鸡鸣刚过,胡三就带着法器冲到了尧家大院,扬言要将尧家夷为平地。一番咒语,金鱼精从尧为民的床上滚了下来,把尧为民从梦中惊醒,还没回过神来,妻子就冲出了房门与人大打出手。

从那日自己在河边洗澡见到妻子,到娶进家门安生过日,从来没见过妻子还会武功。

尧为民起初还有些高兴,可是看到妻子在院中与老道大打出手,用的并非什么拳脚功夫,而是法术,当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胡三看到青年从房中出来,猜到是尧为民,于是使出一道秘术,打到金鱼精身上,顷刻间从天而降滔天巨浪,一条大金鱼站立潮头。胡三飞向空中就与金鱼精缠斗了起来。一时间,空中打得电闪雷鸣,下面老百姓逃命的声音哭天喊地。

金鱼精一面与胡三斗法,一面看到受灾的老百姓想要出手保护,一时分心竟然遭了胡三的暗算。本来金鱼精与胡三并无仇恨,现在对方却要置自己于死地,一声巨吼,金鱼精使出一招要将恶道人粉身碎骨。

不成想,恶道士见情势不对,一溜烟躲开了招式,性命没有丢掉,倒是伤了一双眼睛,狼狈不堪地逃之夭夭。

虽然打退了恶道,滔天巨浪已经将村庄淹成了一片泽国,无数的村民都已经死在了洪水中。

金鱼精一看犯了滔天大罪,立马收了法术,可是村庄已经被毁得一塌糊涂,而尸体也是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

金鱼精一时跪地痛哭,后悔自己好勇斗狠,伤了无数无辜百姓。

这时天上一道霞光四射,观音菩萨端坐莲台现在了空中。

原来,这个金鱼精并非下界之物,而是观音莲花池中的一尾金鱼,因为天天听到真经妙法,才修炼成精的。因为尧火旺经常给人烧制金鱼宝瓶供奉观音,一日观音夸赞宝瓶烧制巧夺天工,要度化尧火旺白日飞升为天庭烧制御瓷。听到这里,金鱼精竟开口大笑,说出要代尧火旺感谢菩萨的狂语。

原本是一只金鱼,没有说话的权利,观音一怒之下,将它打下了凡尘。尧为民那天给老和尚送钵盂救下的就是被贬下凡降了法力的那只金鱼精。

观音大士知道劫数难逃,念动咒语,从地府召回了村民的魂魄,一道法旨,又收了金鱼精的法力。

原来被贬的金鱼精只要潜心修炼,经历数世苦难,终可重回莲花池,可金鱼精因为被尧为民所救,动了凡心,断了佛根,观音念在金鱼精多年在莲花池逗乐众仙,降下凡尘又与善民尧为民有了夫妻之实,这才将金鱼精打成凡人。

众人如梦初醒,金鱼精扶起丈夫,将自己已经被观音大士打成凡人的经过告诉了尧为民,并问尧为民还愿不愿意接受她这个妻子。

尧为民死里逃生,又了解了其中因果,高兴地大喊:“媳妇!”将金鱼精抛向了空中。

楔子

林月清收到了一封信,没有寄件人,没有地址,没有落款。

信是放在考研自习室桌上的,桌子都是图管会分配好的,上面明明白白贴着林月清的名字,应该不会错放。

她第一反应是寝室的姑娘们,在考研焦头烂额之余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利于调节心情。

林月清笑着展开纯白的信纸,一排排规规整整的方块字罗列其上,组成了整整一页情真意切的告白。无非是把她的优点细数一遍,又翻来覆去再夸一遍,最后再强调一遍。

看完第一句话,林月清就推翻了刚才的想法。舍友的笔迹她都认得,没有一个能与这封信上的字迹对上。

这年头好像很少有人用写情书的方式来告白,信息化的时代,甚至很少有人提笔写字,更不必说写出这么整齐好看的字。林月清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五六遍,实在分辨不出来是谁的笔迹。

她看着干干净净的信封和信纸,脑海里恍然浮现出高三的那段时光。越忙碌艰难的时光里,这样的微小的美好就像沙漠里的绿洲,显得弥足珍贵。

1

那是一个酷热的午后,头顶年老体衰的风扇俯瞰教室里一群埋头苦学的少年,不服输地“咯吱咯吱”转了一圈又一圈。

林月清扔下手里的笔,穿过透明的外壳,可以看到里面的墨水所剩无几。林月清利落地拧开笔头,换了一根笔芯进去。笔尖在卷子上悬了许久,底下还是一片空白。

下课铃声适时地响起,林月清拍了拍和空气温度差不多的脸颊,跟同学结了伴往操场走去。

下一节是体育课,高三学生为数不多可以忙里偷闲的时间。或许是体谅这群好不容易从卷子堆里爬出来的可怜孩子,也或许是忌惮头顶的大太阳,体育老师只在上课铃声响起时出现了一次,在挥了挥手示意大家自由活动后,风一样消失在了足以把人烤成铁板烧的操场上。

林月清缩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眯起了眼睛,享受来之不易的空闲时间。耳边传来女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林月清微微睁开眼睛,几道身影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不过林月清知道,能让女孩子们欢呼的,是穿紫色球衣的那个家伙。

他叫陆澈,林月清隔壁班的男生,在一众男孩子崇尚韩范,额前的刘海一个比一个长时,只有他坚持把大额头亮于人前,像是燥热的夏天偶然吹来的一缕清风,令人惊喜得撒不开手。

有句话叫一白遮百丑,陆澈虽然说不上丑,但是也不大能归类到特别帅的那一边。可是他白,干干净净的那种白,晒不黑的那种白。他常年出没在篮球场,不管严寒酷暑,肤色一如既往。就因为这一点,惹来不少女生羡慕嫉妒恨,其中就包括林月清。

“大热的天,也不怕中暑。”她默默吐槽一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林月清再一次醒来,是伴随着一众女生的惊呼,夹杂着几声“快躲开”。她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捂住了头,只要这颗脑袋完好无损,她就还能参加高考。

老天有眼,可怜她寒窗苦读十几年,篮球如她所愿没有砸在头上,不过她走向篮球场地的脚步有些踉跄。

一个篮球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她满腹狐疑,甚至没有去想为何篮球会跨过跑道直直向她砸去。

有同班的女孩子上前询问情况,她抱着篮球豪迈地摆了摆手:“没事,坐太久,腿麻了。”

女孩子们都笑了,一路小跑过来拿球的陆澈也笑了。汗珠从他的额头上一颗一颗往下滑,可是看到他笑容的那一刻,林月清觉得分外清爽。他从林月清手里接过球,一连说了七八声“对不起”。

林月清当时想,冲他笑的那么好看的份上,就原谅他了,以至于连之后陆澈提出要请她喝冷饮的请求,也顺嘴拒绝了。

正是下午阳光最强烈的时候,篮球场就像一个烧烤架,他们则是烧烤架上的一块块烤肉,林月清在被烤熟之前溜回了教室。

教室安安静静,偶尔传来隔壁班老师的讲课声,十几个同学零零散散趴在桌子上不踏实地睡着,林月清轻手轻脚走进去,加入睡觉大军。

2

林月清没有想到陆澈会那么执着,放学时堵在她们班门口,硬是把一瓶冒着冷气的饮料塞到了她手里。

身后传来欢快的起哄声,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哪怕只是简单的眼神对视,都会被当成“有什么”,更何况是如此光明正大的举动。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林月清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善意的盘问。以至于她在楼道偶然瞥见陆澈时,都会心虚地移开视线,埋着头匆匆走过去。

事实证明,当你越不想见到一个人的时候,他越是会不断出现在你面前。林月清用余光瞄着刚刚从地铁电梯口下来的身影,寻思着要不要往柱子后面躲一躲。她从前怎么没发现陆澈跟她坐的是同一条线?

林月清不动声色地往右手边挪了挪,在距陆澈两个门的位置站定。直到上地铁,陆澈似乎都没有发现她。

地铁里的冷气很足,让林月清有些燥热的脑袋逐渐冷静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心里暗暗道:“紧张什么?说不定他根本不记得你。”

下地铁时林月清往陆澈那个车厢的方向瞄了一眼,没有看见他,偶像剧的情节果然不可能发生在现实。

回到家里时,妈妈已经做好了饭,满面春风地招呼林月清:“先吃饭,吃完再学习。”

天气一热,人就容易没胃口,林月清也不例外,她看着一桌子补脑的营养餐,没有半点食欲。只是妈妈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只能勉强塞了几口凉菜。

妈妈看了一眼对饭菜兴致缺缺的林月清,皱起了眉头:“我跟你说,你这个年纪,正是喝水也长肉的时候,减什么肥啊,好好吃饭。”

“妈,我没减肥。”林月清大为冤枉,她是真的没食欲。

然而妈妈压根没把林月清的话听进去,夹起一块鸡肉放进林月清碗里,自顾自地说:“是不是暗恋哪个男孩子?我跟你说,别那么看重外表,重要的是心灵,懂不懂?他要是因为你胖就不喜欢你,那也不值得你喜欢。”

“妈,我哪里胖了?”林月清打量了一眼身量匀称的自己,欲哭无泪。刚才还不让她减肥,现在又说她胖,这可真是亲妈。

“重点是你胖吗?”妈妈颇为不满,“说,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要不就是有人追你?”

该来的总会来,转移话题也躲不过。林月清一脸无奈地放下筷子,正要跟妈妈理论,脑海中却无意识地浮现出陆澈的一张脸,吓得她赶紧甩了甩头。

妈妈皱了皱鼻子:“犹犹豫豫,肯定有问题。”

她又往林月清的碗里夹了几根青菜,语重心长道:“我跟你爸爸也不是死板的家长,但你也得分时间啊,这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别人都铆着劲儿冲刺,你可不能分心。”

林月清只觉得耳朵边有个唐僧在念紧箍咒,她就是被捆得死死的孙悟空,好不容易等唐僧念完了,终于能喘口气:“妈,真没有,你看我书包里那堆卷子,我对它们爱得多深沉呐,怎么可能移情别恋?”

妈妈嗔怪地瞪了林月清一眼,心里头却开心得不得了:“就知道贫嘴,吃完饭赶紧做题去。”

林月清如蒙大赦,感恩戴德地喝完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汤,回房间跟一堆卷子谈恋爱去了。

3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林月清几乎每天都能在上学和放学的地铁站瞄见陆澈的身影。她就跟耗子躲猫似的躲了整整一周,终于在周五的晚上仰望星空时发出疑问:“我为什么要躲着他?”

于是在隔天的周六,林月清又一次躲开了陆澈。

“到底为什么呢?”林月清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上次的事都已经过去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忙着准备最后一次模考,没人再关心谁跟谁暧昧不清。怀着质疑自己的心情,林月清考完了上午的语文和下午的数学。

临考试结束时,外头终于下起了五天以来的第一场大雨,浇灭了一地的炎热。林月清在做题的空当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倾泻而下的雨珠拍打在树叶上,冲散了尘垢,焕然一新。

林月清按点交了卷子,站在教学楼门口掏出日日装在书包里的晴雨伞,满心欢喜地踏进雨里。雨势比刚才小了不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亮,林月清心情大好,掏出手机准备给妈妈打个电话。

林月清专心致志地翻出通话记录,毫不意外地被突然钻进伞下的人吓了一跳。她以为是班里的哪位女同学,放下手机调侃道:“是哪个小可爱啊?”

然而等她看清钻进伞下的“小可爱”的真容时,手下一抖,把电话拨了出去。

陆澈的头发已经全湿了,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去,他伸手擦了擦,冲林月清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而后没说话,指了指她的手机。

林月清偏头一看,电话不知何时已经接通了,她慌乱地拿起手机搭在耳边:“妈妈。”

听筒里传来妈妈抱怨的声音:“半天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林月清话刚出口,就觉得手里一松,再抬头时,伞已经被陆澈握在手里。

陆澈还是那副灿烂的笑容,在两人头顶各比划了一下,又示意她继续接电话。

这是嫌弃她矮?用她的伞,还嫌她矮?

“清清,你怎么了?”妈妈的声音唤回林月清的思绪,她把目光从陆澈脸上收回,慢慢往前走。

“我考完试了,等下就回来。”林月清低下头,跳过脚底一个小水坑。余光里的一双大长腿则是直接跨了过去,林月清再一次在心里咆哮:“长得高了不起!”脸上却云淡风轻,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陆澈一眼,后者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对着她展颜一笑。

林月清手忙脚乱地低下头,莫名觉得心慌。

“行,路上注意安全。我给你做饭去。”电话那头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想来是妈妈在拿碗。

“家里有桃子吗?”林月清刻意压低了声音。

“有,早给你买了。我做饭了,先挂了啊。”不等林月清说句再见,通话就被单方面掐断了。

林月清兀自说了句“再见”,含泪把手机塞回书包里。她多希望跟亲爱的老妈唠一路,这样就能避免跟陆澈进行让彼此都尴尬的交流了。

4

“有件事澄清一下,我不是小可爱,是大可爱。大可爱今天没带伞,跟你打一把,不介意吧?”陆澈踩着林月清挂电话的点,半点整理思绪的时间都不给她,率先开了口。

听到“大可爱”三个字,林月清的嘴角抽了抽,万分想回到两分钟之前捂住自己的嘴。

“不介意,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林月清僵硬地笑着,总觉得有一件事情似乎要败露了。

“那就好,我还想着今天得淋雨回家,没想到一出校门就看到你了。”陆澈十分的自来熟,顾自跟林月清聊了起来。

“真巧。”林月清发出一连串的干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陆澈抬了抬伞:“可不是,正好我们都坐2号线,我还能少淋一会儿雨。”

“哈?”林月清的僵笑的脸上终于多了点表情,变成了惊恐。

他早都发现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好几次都想跟你打招呼来着,但是你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一次都没看见我。”不知为何,林月清总觉得陆澈的语气隐隐有些委屈。

林月清心虚得不行,还得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像电视剧里的傻白甜一样又惊讶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走路的时候老爱想事情,一想事情就出神,一出神就看不到旁边的人。”

话音未落,就听陆澈在她头顶“噗嗤”笑了一声。林月清窘然抬头,不解地望着他。

陆澈连忙收敛笑容,正色道:“没事,不知者无罪。”说完又低声嘀咕了一句,“真可爱。”

“啊?”林月清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进了雨水,短短十分钟里不知生了几次锈。

“我说,下次再见到你,一定直接上去打招呼。”陆澈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上的笑能吹开冬天里的桃花。

林月清连着笑了七八声,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啊。”

对林月清来说,陆澈没打算跟她一起上下学,已是老天爷最大的恩赐。她不讨厌陆澈,与他相处时更没有任何的不愉快,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心底里非要与他保持距离。或许是上一次饮料事件的后遗症,只是陆澈似乎已经忘记这件事,而她,一个连第二天交什么作业都记不住的人,居然牢牢记住了。

林月清对着哲学书发了整整一晚上呆,满脑子都是陆澈灿若晨光的笑容。

“见鬼。”林月清暗咒一句,合书上床关灯一气呵成。

下午的雨送来一个清凉的夜晚,林月清没关窗户,侧躺在床上看清风吹起垂地的窗帘,本想在脑子里过一遍文综知识点,谁知看着看着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有一束阳光,不刺眼不灼热,温暖得刚刚好。林月清抱着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小猫,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日光。耳边有悠扬的乐曲传来,她觉得无比耳熟,轻轻跟着哼了半天,才恍然记起那是她的闹铃声。

林月清心里一惊,蓦然睁开眼睛。闹钟已响过两遍,窗帘曳地,依旧随风摇摆,没有猫,更没有阳光。莫名的失落感自心底油然而生,林月清拍了拍发闷的胸口,在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里冲出去洗漱。

5

林月清站在地铁安检口,心情复杂地望着票闸机旁兴奋的大男孩。陆澈仗着个子高,硬是在拥挤的人潮里锁定了林月清,十分顺其自然又理所应当地跟她上了同一趟地铁,进了同一节车厢。

早高峰的地铁已经不能单单用“拥挤”来形容,非得在前面加上一两个诸如“非常”“十分”“特别”之类的词才能切合实际一点。人群吵吵嚷嚷,隧道里掀起的风声一阵又一阵,林月清与陆澈自觉地保持了沉默。

直到出了地铁站,陆澈才说了见面之后的第二句话:“复习得怎么样?”第一句则是在闸机口等到林月清后的“好巧”。

林月清的眼前浮现出一页没翻的哲学书,淡定地笑了笑:“还行。”

陆澈大笑:“你也太谦虚了,我看你的排名一直不错,一本肯定稳了。”

“别别别,这还没到最后。”林月清被老师“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掉以轻心”的理论洗了脑,始终不敢对一个月后的结果妄下定论。再者,陆澈在理科班的排名也一直不差,这样夸她,她总觉得接受得不那么心安理得。

“那目标呢,应该定下了吧?”陆澈从书包里摸出学生证戴在脖子上,目光却一直定格在林月清身上。

“华大,看去年的分数线,好像差不多。正好离家也近,来回方便。”林月清低头看了一眼,确认学生证在脖子上挂着。

陆澈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是不错,排名好像也挺靠前,可以。”

“你呢?想去哪个?”林月清到底还是没抑制住心里的好奇。

我第一次见到韩凡是在什么时候呢?啊……忘记了。不过,我依然清晰的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在干什么。

想到这里,我一直很后悔,没有主动去跟他说话,我记得,那天看见他的第一眼,我的内心就很冲动的想要去跟他说话,可是,我没有。

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周围坐着几个男生和女生。

中午第四节课下课,我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谁会在第四节课的时候,还有心力去听课,我只能奉这位大哥大姐为大神。好了,先不说,我们班的那些大神了。

说说我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吧,我和林君手挽着手准备去吃中午饭,我们的教室在二楼,我们下楼的时候,听见上一层的楼梯上有几个人在说话,我抬头一望,看见了一个男生,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外面套着校服外套,脸上和周围的那几个人都不一样,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大家都在笑,他为什么不笑?

真是个白痴的想法,人家笑不笑管你什么事?他好像发现了我在看着他,突然看向了我,我很心虚的偏过头去,赶紧下楼,心扑通扑通的跳,下楼的时候,还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我很不地道的抓住了旁边的林君,林君赶紧扶住我,自己也差点摔倒。我赶紧说:对不起啊,我……

正想着道歉,一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下来,男男女女,韩凡走在了后面。看见一群人走了下来,我下意识的拉着林君往旁边靠了靠,男男女女走了下去,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韩凡走在后面,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看了我们一眼,漫不经心的走了,应该是漫不经心的吧,我总不能想着:他在看我,他在看我……那我也太自恋了吧。好吧,自恋就自恋,就当他在看我好了。

“走吧。”我对林君说。

“你今天很奇怪啊?”林君一边下楼一边说着。

我马上就警惕起来了,看出来了?我脸上这么明显?

“哪里奇怪?”我小心翼翼的问。

“就你,平时一下课,跑的比谁都快,就像是你去晚了,食堂里的饭都不够你吃。”林君打趣道。

看吧,这就叫作:做贼心虚。

林君接着说:“今天下课,你不但心不在焉,还能扭到脚?看来,今天食堂的饭肯定是不够你吃了。”

林君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不管什么坏事好事都一起做的那种好朋友。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水水。

本姑娘今天高兴,就不跟这小妮子计较了。

我决定,减肥,少吃点……

就那一次见过韩凡,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从没有相遇过,我很奇怪,学校就这么点大,怎么就见不着了?其实,也就只有一面之缘,我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记得那个时候,偶尔还是会想起,可是也没有太在意。

有一天放学,我和林君,推着单车一起出校门,准备回家,然后看到校门外的一个小巷子里有很多的人,开始也没有太在意,说真的,如果,我不多望那一眼就好了。我看到了韩凡就在里面,我清楚的看到他就靠在巷子里的墙上,具体看不清他旁边一群人围着在干什么,我问林君:“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谁?”林君看了一眼巷子里。

“就是那个靠在墙上的人。”我说。

林君又看了一眼,然后推着单车往前走,我跟着她。

“知道啊,韩凡……三班的。”林君说。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林君。

“吴洋认识他。”林君说。

“吴洋认识他?”我一脸的迷茫。

“嗯。”林君平淡的问答着。

林君喜欢吴洋,喜欢很久了,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向他表白过,因为她觉得吴洋不喜欢她,他们以前是同桌,吴洋对林君特别的照顾,什么事都帮着林君。

开始的时候,林君也觉得没什么,他是自己的同桌,帮着自己也很正常,而且她也经常帮吴洋写写作业什么的,后来分班了,两人关系一直都挺好的,只是……哎,你们知道的,心境不一样了。那个时候,我经常嘲笑林君胆小不敢表白。

“你都喜欢那么久了,去吧,有什么呀?不就是表白吗?被拒绝就算了呗,反正又不会怎么样。”我说着。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当时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我没有喜欢的人。

我和林君家住的很近,我们几乎每天都骑单车一起上学放学,放学回家是一条小路,两旁有很高的树,夏天能挡住太阳,风偶尔吹一吹,还挺凉快的。

南方的冬天,叶子基本上都是绿的,小路几乎一年四季没有什么改变,可能是走的时间久了,没有什么感觉,也习惯了,但是今天不同,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想法。我在想,我不要骑单车,我要走路。我要和韩凡一起走,肩并肩的走,慢慢的走,感受这里的风,感受这里的树叶,感受小道的安静。

“干什么呢?”林君在我旁边说着。

“我们走路吧。”我停下了单车,对林君说道。

林君也停下单车,从单车上下来。

“怎么了?”林君问。

“走走路,骑单车很累。”我漫不经心的说着。

“走路不是更累吗?”林君笑着。

我没理她的话,问她:“吴洋跟韩凡熟吗?”

林君说:“不太清楚,听他说,两人以前一起出去打过架。”

那刚才那是在打架吗?我想着。

我在一班,韩凡在三班,怎么看,我们都不可能有联系,我是属于成绩不好,但是还算听话的那一类学生,林君成绩比我好,也比我听话的那一类学生。我们都是外地来的孩子,在一家普通的私立学校读书,这里的老师,大多数都不会管的太严,只要不惹事,好好上课,基本老师都不会找你的麻烦。

很早之前,就听说,学校要分班。有些学生实在不好管教,可是又耽误另一些学生,据说,二班和三班的一些学生要分到一班来,我们一班,有些学生也要分走。

我对林君打趣道:“要分班了呀,吴洋在二班,你说他会不会来我们班,我可以让开我的宝座,成全你的姻缘啊。”

林君在座位上白了我一眼:“滚,要不,我现在就让开我的宝座让何浩杰过来呗。”

我反应特别大:“你有毛病啊,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君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

林君不明白的看着我:“你怎么了?平时大家不都这样开玩笑吗?”

额……何浩杰是谁?

嗯,我来跟你们说说他是谁吧,不过,你们千万不要骂我,在没有遇到韩凡之前,我真的没有在意这些玩笑,也没有当回事。

当时分班,我和林君分到了一个班,很愉快的成为了同桌,唯一不足的是,吴洋去了二班,而我从来没有和韩凡在一个班过。反而和这位何浩杰同学又在一个班了。

我和何浩杰在一个班的时候,关系不错,他对我特别好,没事就买一瓶水放在我桌子上,“水水给你水。”

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觉得他是故意的。不过我也不在意,拿起来就喝。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喜欢叫上我,我就会叫上林君。

我们学校在一个有点闹市区的地方,不远处就是小吃街,何浩杰没少带我和林君出校门去吃东西,有时候中午下课他和他的一群朋友出校门,午休回来的时候,总能给我带点什么。时间久了,班上的同学就开始传“我们俩在一起了。”

“我们俩在一起了?”这是什么概念啊?我当时想。

我们俩怎么就在一起了?我情窦还没开呢,直接就来一男朋友了?

跟你们说,我当时真的很生气,甚至好几天都没有理何浩杰,我还故意躲着他。他有时候来找我,我是能跑就跑。可是后来想想,人家做错什么了?人家什么都没做,我怎么就躲着人家呢?

终于有一天,他拉开我前桌的椅子,对着我坐下,说:“我得罪你了?你躲什么?”

我支支吾吾的小声说:“没……没躲啊?你也没得罪我。”

他又说:“那你见到我跑什么?”

这时,我理直气壮:“我没跑,我只是走得快。”

他突然站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行了,以后别躲了,多大点事儿啊。”

走了。他就这么走了!!!留下一脸懵的我。

什么叫多大点事啊?什么叫多大点事?我和你不是男女朋友,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得告诉别人啊。

事情不了了之,因为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我喜欢你,也没有向我表白过,每天做的事情照常,大家还是喜欢拿我们开玩笑,以为我们就在一起了,甚至全班公开的这么认为。而我呢?后来也不当回事,因为如果大声说:我跟他没有关系?

我们之间的友谊怎么办?会不会受到伤害,他会不会觉得尴尬?所以,最后,我自己也不当回事了。

我觉得我对林君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就走了出去,我应该去洗洗脸清醒清醒,出了门往右转,准备去洗手间,走了几步,又转过来往回走,三班在左边。我来到三班的前门,慢慢的踱步,人呢?教室就这么点大,怎么就见不到人呢?人呢?

“水水。”有人叫我。

我一转头,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吴洋吗?

“干嘛?”我没好气的回道。

“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他笑着问我。

“管你什么事?”我没好气的说完转身准备回教室。

吴洋对于我的态度也不在意,准备进自己的教室,我突然转头喊住了他。

“哎,问你一个问题?”

吴洋嗤笑了一声:“你不是不愿意理我吗?”

“少废话,我问你,你们男生下课一般都喜欢去什么地方?”

吴洋想了想,然后列出了三个地方:“第一,篮球场,第二,操场,第三,小卖部。”

“小卖部?”我不可思议的问。“你们男生也爱吃零食?”

“什么玩意儿,我们跟小卖部老板很熟,下课,逃课没地方去,就喜欢一群人坐在小卖部里玩,聊天,人也好找。”吴洋漫不经心的说着。

“你们一群坏学生全坐在人家小卖部的门口,老板一定赔了不少钱吧?”我说。

“赔钱?”他不明白的问我。

“对呀,你们一群人坐在那里,谁还敢去买东西啊,都吓跑了,真是的,祸害人家老板。”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刚转身,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去对吴洋说:“林君今天心情不好,可能是来大姨妈了。”

这次转身,我是真的走了,心里窃喜啊,心想着:“林君小美眉,感谢你亲爱的叶水水吧。”

篮球场?操场?小卖部?最终,我的决定还是先从小卖部开始。

下了课,我对林君说:“我们去小卖部吧。”

林君很奇怪的问我:“你去小卖部干什么?”

“买棒棒糖。”我睁眼说瞎话。

“买棒棒糖?”林君突然就笑了,“你不是最讨厌吃甜食吗?你还吃棒棒糖?”

“你管我,走吧,我也请你吃棒棒糖。”我拉着林君走出教室。

“不,我要吃辣条。”林君一边走着一边说着。

“天哪,我是一位可爱斯文的小女生,好吗?在韩凡面前拿着一包辣条,多丢人啊。”我心里想着。这话我能对林君说吗?当然不能,一定被嘲笑死。不外乎就是:“你还可爱斯文的小女生?平时就是一母老虎,好吗?”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想对林君说:母老虎一般都是形容已婚女士,而我真的就是……额……小女生吧,可爱斯文确实算不上。

见我不说话,林君打量着我:“你这几天很奇怪啊?”

“哪里奇怪?”我问。

“你从来都不去小卖部,可是今天你却要去买糖?”

“以前没去过?”

“没有。”

“为什么我不去?”

“有何浩杰在,哪还需要你跑腿啊。”

我赶紧捂住林君的嘴,看了看周围,快到小卖部了,你就不能小声点吗?我的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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