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了班草的红包

我以前很少看电影。

在大一结束的前一晚,一个人趴在床上才看了《初恋那件小事》。到最后想到了自己,勾起了心里隐藏的那段被拉长的七年光阴。很相似,喜欢了一个人那么久,但故事终究是一个人的辗转,不像电影,没有一帮狗头军师,没有一个搞笑老师,更没有一个阔别重逢的结局。谈不上悲悲切切,思来却是遗憾,内心很哑然。

2009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他很优秀,是我们班的班长。他的眼睛黑的像深潭一样,闪着长长的眼睫毛,笑起来的时候宛若一盆清水泛起的涟漪,淡淡的,却又不乏笑意。

我像电影中的小水,爱穿运动裤,小小的塌鼻子,不时得伸出手指推推眼架,还时常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短头发,傻傻笨笨的,糗事一堆。

最滑稽的一次是在冬天,我还顶着微湿的刘海,在快要上课的时候奔入教室,全场哄然大笑让我手足无措站在门口,直到有人点点头顶,我才发现微湿的刘海早已冻得铁硬,上面还附着一层雪花。这件事一直到现在还被朋友拿来打趣,所以当时的自己大约跟漂亮是沾不上一点边的。

故事跟一见钟情无关,但我记得我们开学坐在同一排,之间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走廊。那时的阳光总是很好,穿窗的阳光直直落在他的身上,光线密密地缠绕在他长长的眼睫毛上,我偷偷歪着脑袋,状似不经意地挑眉看着他的长睫毛,心里颤颤的,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把阳光忽闪下去。他的长睫毛,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班里实行座位轮换制,很巧,我和他前后座坐了很长时间。他的脚喜欢抬到我凳子底下的横木上,偶尔我不经意地往前提凳子,总会被他的脚“卡”住,刚开始我还会微微拧拧眉,回头嫌弃的瞟他一眼,日子久了,便彼此心照不宣,他的脚还经常放在我的凳子横木上,但在我提凳子时会默契地收回他的脚,我笑笑,继续听课。

这样挺好。

时间就这样不缓不慢波澜不惊的过着。

2010年,初二下半学期,我的成绩开始倒退。在一节体育课之前,大家都到操场里,没剩下几个人。我边等同学边趴在讲桌上随意翻着书,一个长食指从桌沿探上来,轻敲了下桌子,我用手肘撑起脑袋,疑惑地看着不知多会站在我面前的他:我们打个赌吧,这回考试你一定进不了前30名。

如果成绩出来后,你就欠我一个承诺,反之嘛,我就答应你一个承诺。我满是疑惑和惊讶,望着他黑的像潭水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应下来。下楼梯时,摸了摸鼻头,很怪很怪的感觉。

成绩出来后,我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伸出食指在桌子上画着圈圈,愁着眉鼓着嘴,—–我输了。

不久,像上一次,没有任何缘由的,他又出现在我面前,我的眼里带着慌张,拽着衣角,他的预料很准,很不好意思见他。我察觉到他的笑意,梗着脖子抬头看他:“好,我们再赌一次。”

很不争气,我又输了。

第三次,结局依然。我盯着墙上的成绩表,敲敲自己的脑袋,微嘟着嘴,垂着脑袋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接下来的一节课,浑浑噩噩的,盯着老师开开合合的嘴,却晃着笔杆,想着再次和他说话时要找怎样的说辞。

新的座次表不期地挂在墙上,新的成绩新的座位。

座位变动,拉长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们很少碰面,也很少说话。

在我快要淡忘这件事时,偶尔,我听到别人问他为何和我打赌,他顿了顿,躲在教室门外的我握书的手紧了紧,就在我忐忑地深呼吸,甚至快听到自己的呼吸时,熟悉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嗯,—-其实—是—为了激励她”。

四下忽然静止。我低垂的眼睛一下子不可置信地睁大,瞬间惊喜带来的无力感,让我紧紧倚靠在墙上。心里有一种叫做惊喜的缓缓油然而生,仿佛都要扑到嗓子眼里,感觉呼吸都重了几分。

青春期的懵懂期待,便开始于当时。他变成了我日记里的主要对象,把每一件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无比虔诚又小心地写在纸上。同时,就像是偶像剧里女主傻傻等着他所要的承诺,暗自期待着,终究没有回应,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三次承诺,我等了七年,或许,只有我一个人当了真。其实,应该,只要他肯说,我就会答应吧。

像小水一样,那时我试着做许多吸引他的事,卑微又小心,哪怕上学路上相见,我也把这归属于缘分,那是独属我自己的小欢喜。可我偏偏不懂,想被别人关注,你得慢慢变好。

时间慢慢走,把这段“芳心暗许”的情感拉长了七年,到最后,我都分不清自己喜欢的是这个人还是七年前的那段时光。

2015年,我上大学。从同学口中得知他又重读高三,他学习很好的,怕是成绩不尽心,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很优秀。有天晚上,讲真心话游戏,我跟舍友讲了我心里潜藏的故事,她们鼓励我,七年了终究要对自己的那段时光有个交代。

我进了他的QQ空间,小心翼翼地退出,又进去,删了N多条信息,手指最后都泛起了凉意,深呼一口气,终于还是以最平常的口吻发出:“祝你考试胜利。”

直到第二天才等到了回复。我想过多种回复的内容,但入眼的却是我最先预料的却又是最害怕得到的回复,“多谢。”我摒着呼吸看着这两个字,猜想自己是不是晃了眼,想扯扯嘴角,好吃力。慢慢闭着眼躺在床上,暗暗告诉自己,“多谢”总比“谢谢”分量重吧。

怀念这七年时光,像温吞的水,缓缓地在嘴里小酌,一个人回味。天生不主动,含蓄又小心,只敢付诸笔端,赖在纸上说。有多少人有勇气开始,有多少人能够坚持,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我得不到。

我怀念着路过我的这段感情,记着这一个人,在七年枯燥的忙碌应试里,我把这场遇见当作我内心的小幸运,就像沈从文先生所说:“我行过许多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

我没有经历过沈从文先生刻入心骨的爱,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于是我把这段时光归入喜欢的行列,当作只属于自己的小欢喜。

在那注定不凡的1977,文革结束复高考,全国掀起读书热,百万知青重拾笔,立志跨过独木桥,投身祖国新建设。这一年,我刚上初中,十岁出头的毛小子不懂四化建设跟我有啥关系,穿壁引光为的就是加入非农队伍,住进知青口中的大城市,吃吃那商品粮,讨个细皮嫩肉的俏媳妇。

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我爹,每回见到我在煤油灯下看书,总会数落我一番,“你高考,考啥考,初中毕业就了不得啦!一个种地的就老实本分种地,识点字就成,别整天尽想那歪门邪道。咱们老王家祖坟上啊,都没那颗念书的蒿子!”

见我无动于衷,爹那驴脾气一下就上来,背手跺脚,围着我转圈嚷:“你念罢,念罢,考上也没钱供你!”

1982年,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被首次提出,不论工农业还是国防科技业,都一派欣欣向荣。高考源源不断为现代化建设输送人才,除了我。

爹拿着铁锹,把我从放榜的地方赶回家,他追我跑,那吃草的黄牛见了直哞哞笑,“臭小子,考也没考上,浪费我那么些灯油!”

落榜后的我整天被爹催着去种地,实在拗不过,我兜里揣本书出门,播完种插完秧后,坐地头看会书谋划来年重考的事。

年节时,嫁到城里的姑姑回村看望我爹,见年轻力壮的我竟然在家里和爹种地,盘腿坐炕头上就唠叨开了。姑姑奋力拉开爹娘那封建思想的大门,我暗暗叫好,心想那城里人就是思想活,这下考试的事终于有了着落。

可谁知姑姑说半天,竟是想拉我去鞋匠那里学手艺。我那直肠子爹架不住说,被姑姑洗了脑,愣是把这事答应下来。

姑姑回城那天,爹把我五花大绑扔上老牛拉的车,一路上我一语不发。姑姑看着我拧巴的脸笑,“傻小子,你懂啥,姑看着你长大,还能坑你不成!天干饿不死手艺人,现在做鞋师傅吃香着呢,你就等着出息人吧!”

一路颠簸进了城,拐进条叫纬十一的路。顺着这条路路东的西门往里走,到东头小广场一个叫西门街的地方下了车。

这是条繁华的商业街,街道两边全是店铺,各类商品应有尽有。张家点心铺、白家百货店、王家乐器铺、葛家包子店……姑姑带我在路南中间停下,进了家字号为“梁派鞋艺”的铺子。

一进门就看到约摸七八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伙子忙碌着,八方来客正在看鞋试鞋,姑姑让其中一个去里屋请了梁师傅出来。

姑姑弓腰堆笑,忙迎上前说:“梁师傅,我把我乡下的侄儿给您带来了,看在我们老街坊住着的份上,让他跟您学学手艺,好挣口饭钱。”

这梁师傅已是花甲之年,身形消瘦,眉毛稀松而粗黑,呈倒八字型。说话时好瞪圆眼睛,薄嘴片子里吐出的话字正腔圆,带着股疏离感,让人不敢靠近。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带的人很是尊敬他。梁师傅的师父曾给大清朝慈禧太后做过鞋,还被封了官。

后来日本人的炮火烧了中华大地,叽叽哇哇的太君看上梁师傅的手艺,叫他做鞋,梁师傅不肯,太君要剁掉他谋生的手指头,他还是不肯。闪着寒光的大刀欲要落地时,正巧八路军赶来,这才得救。梁师傅便随着八路军的队伍迁来这座小城,在这安了家。

梁师傅上下打量我一番,扔下一句:“半个月学不会——给我滚蛋!”说完便拂袖而去,回了里屋。

我自是不想在这学手艺,可不愿姑姑白赔了笑又被人家看轻,便在心里暗暗较起了劲儿,发誓让这怪脾气老头高看一眼。

梁师傅的铺子卖各种年岁人的鞋:学步孩童的虎头鞋,青壮年的白底黑面鞋,还有裹脚老人的三寸金莲鞋,主营的却是柳眉朱唇新嫁娘的婚鞋。五色的丝线穿来引去,展翅的凤凰,盛开的牡丹,呼之欲出,叫人称绝。

这老头虽不讨喜,但制鞋的功夫确实了得,难怪这带的人穿鞋只认梁师傅。按他们的话说:只有这梁师傅的鞋才舒服、喜庆,让人穿了觉着幸福。

而我学的就是制那白底黑面鞋。看似小小的一双鞋,做起来并不简单,要经历数道工序才可制成。最主要的便是剪样纳底、裁缝鞋帮、绱鞋楦鞋、修整抹边八道。那鞋底最是讲究,有32层厚,制袼切底、包边粘合、圈底纳底,最后还要槌底定型。

除了学做鞋,还要照顾梁师傅的起居。这带建筑的格局都是前边店铺、后边住家。梁师傅的房子是传统的四合院式构造,他住正北的主屋,我和其他学徒住西厢房,东厢房常年上锁,梁师傅偶尔打开门,在里边神神叨叨说些话,我们向来敬而远之,不敢打搅。

说来奇怪,仅一周时间,我就把制鞋的工序学个大概,梁师傅虽未表态夸赞,却已经让我上手跟他做些简单的活。渐渐的,我便对这一底一面,一针一线产生兴趣,空闲时研究怎么提升技艺,尤其是鞋帮的纳法。

绳子拉紧,才会结实;撑鞋时,要用锤子一点点地敲,力道切记要适中,太大撑破布面,太小形状走样。梁师傅看我认真,偶尔指点一二,别的学徒看了眼红,阴阳怪气说师父偏心我。但我们师徒除了做鞋的事,没有过半个字交流,他大抵不想,我也不愿。万一哪句话没说好,被他一通骂,着实不值。

白驹过隙,三年弹指一挥间。普通的布鞋我已然能独立完成,只是那绣花婚鞋师父不授,说我还未到火候。

1985年,国家决定在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和厦漳泉三角地区开辟沿海经济开放区。国营企业在全国各地投资设厂,一家手工布鞋厂就设在我们这座小城里。靠着梁师傅教的手艺,在旁人羡慕的眼光中,我成功进厂,成了国企员工。

临行前,我给梁师傅磕了个响头,算是答谢他的授业之恩。梁师傅依然像以前一样严肃寡言,只是那嘴角微微抽动,似有不舍,似是无奈,良久长叹一声,拂手而去。

厂里的工作我很快上手,因为手艺好,主要负责纳鞋帮,工资颇丰,生活有了很大好转。高考的事虽未如愿,可当初的目标已然实现大半,就差讨个俏媳妇了。

我在的车间,年轻汉子为主,水灵的姑娘们大都被派去做绣花鞋,只有零星几个分布在我们车间,其中一个负责绱鞋,唤作桂花。她刚好在我制鞋工序的下一步,每天都要从我手中接过几十双鞋的半成品。

一来二去,我们便熟络起来,桂花细看竟有些面熟,询问才知她陪出嫁的姐姐去梁师傅店里做过婚鞋。

我对她们姐妹颇有些印象,素净脸略施粉黛,水葱手肤如凝脂,无北方女子之豪爽,倒有江南女子之秀气。当时我便对桂花心生爱慕,只是这露水情缘,不便表达情意。没想到几经辗转,故人再见,实在是缘分使然。

桂花得知我是梁师傅的徒弟,不禁敬佩万分。她的手艺是爷爷辈传下来的,同样了得。只是梁师傅声名远播,已然成了布鞋届的权威,难怪她亲姐姐的婚鞋都要找梁师傅来做。

我同桂花郎情妾意,亲事很快便定下。我们在这城里的亲友不多,除了双方爹娘,桂花只叫了她姐姐,我也只叫了姑姑和梁师傅。我同梁师傅虽不亲近,可毕竟师徒一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也算我在这城里的亲人了。

梁师傅见我请他喝喜酒,表现出平素里少有的喜悦。

成亲的前几日,梁师傅差人送来份礼物。拆开一看,是双婚鞋。绒缎的面,千层的底,金丝线的双囍,五彩的凤。技法精妙,远超我平生所见,不明师父为何送此厚礼,实在觉得受之有愧。倒是桂花见了欢喜得很,她颊上的绯红告诉我,穿上它的那一刻,她会是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成亲当日的酒席间,梁师傅同我姑姑爹娘说起不少陈年往事。酒愈酣,话愈多,众人皆醉,都摇摇晃晃回房休息,只有梁师傅一人还在不停絮絮叨叨,一晚上说了近乎一辈子的话。我搀他回去,却不小心见他眼角落下一滴眼泪。瞬间心脏猛烈抽搐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要讲些什么。

梁师傅用力按着我的肩膀陪他坐下,在碗里倒满酒自顾自地说:“你小子太像我年轻的时候了,气盛不服输,爱捣鼓,有股聪明劲,老是让我想起十七八岁的自己。那时候我还在给师父当学徒,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民国二十二年,我看上来店里做鞋的官家小姐书瑶。书瑶有自己的脾性,家里给说的亲事统统推掉,愣是要公开招亲,不比武不比文,只要送上样信物即可。她爹宠她,由着她的性子来。

“我自知出身卑微,没有机会,可得知这样的消息,还是欣喜万分。不眠不休纳了双鞋送到她府上,想着就算娶不到她,好歹也能送她个物件。”

师父喝了碗酒继续说道:“书瑶是个真性情的女子,不爱财也不喜字画。她说钱财是身外物,字画都惺惺作态,只有我的绣花鞋有温度和感情。我与书瑶情定,她爹嫌弃我的出身,禁止我们见面。

“一天夜里,书瑶偷跑出来和我私奔,我们一直走了好远好远,到了一个从没去过的小城里,我们在那里拜堂成亲。没能给书瑶做一双像样的婚鞋,是我一辈子的遗憾。她老是安慰我说,以后补上就好了,我在比什么都重要。”

师父看着酒里映着的月光,抹了抹眼角的泪接着说:“没过多久,书瑶爹就找到了我们,强行把她拉走,回去后才发现书瑶已经有了身孕。他爹气急败坏,但也无可奈何,最后还是成全了我们。可谁知好景不长,我的儿子才一岁就来了日本人。书瑶和我那襁褓中的婴孩,全都死于战火。”

想不到一向铁面的梁师傅,竟也有如此心酸的往事。难怪他要送桂花一双绝美的婚鞋,也许只是想弥补一下当年的亏欠。他原先在东厢房里的絮絮叨叨,该是在悼念那亡去的妻儿吧。早前我对师父的敬畏和一丝丝的厌恶,此刻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对这个六旬老人的心疼。

那夜的月光如水,我和师父对饮,直到天明。

1992年南方谈话,提出把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和市场经济结合起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思想进一步解放,中国的经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发展,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极大提高,皮鞋成了时髦青年男女的穿着,就连布鞋也被机器批量生产出来。

巨大的竞争冲击,加上国家逐步对国有企业进行改革的影响,我们城里的布鞋厂最终倒闭了。

我和桂花双双下岗,失去全部的经济来源。怀里的孩子嗷嗷待哺,万般无奈下,我想到或许还可以去求助梁师傅。

谁知梁师傅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机器做出来的布鞋结实耐穿又便宜,导致梁师傅的顾客已然失去大半。曾经面对国恨家仇也未曾低头的硬汉,此刻却被冰冷的机器打败,让人不免有些伤感。

没有新客再来买鞋,街坊们也只是偶尔来照顾一下生意。多张嘴就得多碗饭,我和桂花旋即决定离开,可梁师傅坚决挽留,我们最后还是决定留下,师徒齐心共渡难关。

新鞋卖不出去,我们就选择做些缝缝补补的活,不仅补鞋,也补衣服,又把大量的鞋降价处理,虽然还是比机器产的贵出一些,但是好在赚的钱还能勉强糊口。

有一天,店里关门后,师父十分神秘地叫我过去,竟是要将绣花鞋的技法传授给我,他说时候到了。一丝一线,一针一孔,小小的鞋面像一个舞台,没有观众和掌声,没有乐音和配角,师父一个人音起音落,唱了这个年代最后一曲戏。

自此之后,师父的身体越来越差,到了只能卧床休息的地步。我每日给他喂饭擦洗身体时,都要强忍泪水。这个做了一辈子鞋的工匠,惦念了一辈子妻儿的丈夫,授我技艺又看我成家立业的父亲,就快要走到他生命的尽头。师父也只是说:“没事的,人总要走到那一天。”

那一天很快就来了。师父握着我给他喂饭的手,迟迟不肯松手,缓缓才说:“我做了一辈子鞋,这一针一线的功夫,太多人都可学得,但乡亲们却只认我。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很多人误以为区分一个手艺人水平的高低,是看他掌握了多少专业的技巧,其实不是。

“感情,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当做出的鞋有了感情,才能打动人,这才是评判的最高标准。所以乡亲们只认我,因为只有我肯在每双鞋里投入感情。现在的人们呐,太急于求成,只看价格不问诚意,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都被冰冷的机器取代,被人们毫不留情地丢了……”

师父浑浊的老眼流下一滴热泪,我的眼泪也如断线的珠子般不受控制。师父扭头看向我说:“你是最像我的徒弟,也是我手艺最好的徒弟,你可愿意把这份诚意一直传承下去?”

我握紧他的手,郑重地点头。师父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在一批又一批人投身下海的热潮中时,我和桂花选择坚守。日子过得很惨淡,我们经常食不果腹,却自得其乐。

但这不是长远之计,为了让师父的遗志更好地完成,我和桂花决定在原先的工艺上进行改造,把目标顾客定位成孩子和老人,为他们专门设计促进生长和足底保健的布鞋,销量出奇的好。

生活渐渐有了好转,我们的小店有了些名气。一日,一个戏子拿着一双手工绣花鞋来找我做,我突然萌生做戏曲绣花鞋的想法。

传承手艺人的这份诚意,是师父的愿望。但若能借着国家大力发展京剧这股东风,把手工布鞋这传承了三千多年的民族技艺发扬光大,该是一个手艺人毕生之幸事。

如我所料,重新定义目标市场之后,收到的订单与日俱增,我和桂花也教起徒弟。与此同时,国家逐步加大对民间艺术的保护,这份来自手艺人的诚意和流传上千年的古老艺术,终于得以传承。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辜负师父的信任。

清明时节,杏花微雨,我带着二两薄酒去看望师父,把一双新工艺制作的布鞋放在他老人家的坟前。

师父,我明白,当一个鞋匠做的鞋有了灵魂,他便不再只是一个鞋匠。

可我也只是一个鞋匠,传承文化和诚意的这条路,还有太久太久要走。

第十六章闲愁无分况清欢

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了,云烟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她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回宜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厉叶泽从公司回到家,走进屋里依然是静悄悄的,跟以前不一样,以前不管他回不回来,云烟总会在客厅等他到很晚。

想到这里,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少爷,您回来了,少夫人下午就来电话了,说是不回来了,店里生意很好,她很忙。”李婶儿说完还奇怪的看着她家少爷,这以前都是云烟眼巴巴的等着、缠着,也没见少爷有半分心软啊!

怎么自从上次少夫人酗酒差点出事之后,感觉他们俩儿的角色反过来了呢?这几个月少爷是天天一下班就往家里跑,可少夫人反而直接在外边儿不回来了。

“哎,这年头,年轻人的事情真复杂,让人看不懂。”李婶儿在心里感叹。

“她下午就打电话说不回来了?这几天都是这样?”李婶儿看着少爷脸色不大好,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只能小心翼翼的答到“是的”。

话刚说完,就见厉叶泽转身就走,“少爷,您去哪儿啊,这大晚上的,您都还没用晚饭呢?”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室寂静。

云烟正在送几个小朋友,“云老师再见”,几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说,“再见,明天见。”

见几个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上了车,云烟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感觉挺好的,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不然怎么说“普通则美满呢!”

转身的时候却意外看见路灯下面停了一辆熟悉的路虎,她认得,是厉叶泽的。

果不其然,厉叶泽似乎等她有一会儿功夫了,见她看过来,就下了车。

两人就这么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气氛实在是有些不太好,云烟在心里纠结了几分钟,还是先开口了。

“啊泽哥哥,你……这么晚了,来这有什么事吗?”

厉叶泽本来来的时候莫名其妙的一股子火气,现在见着云烟柔柔弱弱的样子,火也被熄灭得差不多了。可出口的话语还是显得有点生硬。

“怎么,没事儿我还不能来找你了?”“嗯?”说着还越走越近,云烟看着他靠过来,一边用手挡着一边往后退,哪知道后面是梯子,差点就和大地来个亲密的接触,厉叶泽用左手揽住了她的腰。

月色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厉叶泽的手触碰着那盈盈一握的腰身,因为夏天的关系,她穿的是裙子,很滑,皮肤更滑,他一时没舍得放开。

“啊泽哥哥,你……你先放开我,”这人也太奇怪了,到底是要救她还是想看她出丑啊,被她这么抱着她感觉别扭极了。

云烟的声音让厉叶泽清醒过来,一时有点尴尬,不过却被他掩饰得很好,云烟因为心里有事,也没注意他的表情。

“我来接你回家。”云烟刚站好,就听见这么一句非常让她感到震惊的话,开什么玩笑?这话要是别人说,或者对别的夫妻来说,不算什么,顶多就是夫妻间平常的对话罢了,可是从厉叶泽嘴里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啊泽哥哥是来接我回来的?我?”云烟说完还不相信的用手指了指自己,“除了你,还有谁?”厉叶泽泽可没那个时间让她在那想些乱七八糟的,上前拉住人家小姑娘的手就上车了。

云烟知道回家下车了都还没回过神来,天呐,厉叶泽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她现在只想呵呵几声。

第十七章凉月满窗人不寐

“不行,今晚就跟他摊牌,不然这样下去,怕先要吃药的就是我了”云烟给自己做了很大的心里建设之后,决定去书房找厉叶泽。

云烟来到二楼,看到书房里的等是亮着的,想着要不等他先工作完,后来一想,万一到时候他工作完了她睡着了那怎么办?这种事得早点说出来比较好,反正她现在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了。

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故意在书房门外咳嗽了两声。“咳……咳”然后意料之中的厉叶泽的声音从书房传了出来。

“进来”,声音沉稳,完全没有被人打扰的不悦。“这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云烟大着胆子走进去,“那个,啊泽哥哥,我想跟你说件事儿……”厉叶泽从她今天在车上的时候,就猜到她有事要跟他说,所以刚才听见她的脚步声的时候,就知道她来找他了,没有工作被打扰到的不悦,相反他的心里还有几丝窃喜。

“嗯,说吧,我听着。”厉叶泽靠在真皮椅子上,一副很悠闲的样儿。

云烟十指紧扣,最后干脆闭着眼睛。“我想说,我们离婚吧!”天呐,终于说出来了,她要给自己点上九百九十九个赞,要知道对于任何一个男人,女人先提离婚,大男子主义的他们不管喜不喜欢你,第一反应会觉得他没面子,更何况她面前这位可不是一般的男人。

“你说什么?”厉叶泽几乎认为是自己听错了,云烟刚才居然主动和他提离婚,她怎么可能会想和他离婚,想当初,她费了那么多心思才如愿以偿的嫁给他,现在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了。

看着厉叶泽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云烟感到很无奈,她确实只是单纯的想要离过婚而已,为什么看他除了满脸的不相信之外,还有就是感觉她故意这样有什么阴谋似的?

“对,不错,确实,我的确想离婚,我觉得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可能,不,是一开始就是我做错了,所以这一年以来我也承受了代价,现在我只是想把这个错位给它终止而已。”

看着沉默不语的厉叶泽,云烟心里只打鼓,按理说听她主动说完要离婚这话,厉叶泽应该很高兴才是啊,可他的表情不像高兴的样子,反而阴沉得可怕。

死就死吧,反正趁着这次已经说出口的机会,索性把要说的全说了,他要怎样,她就随他吧,早死早超生。

“啊泽哥哥,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而且还让你和我二哥产生了一点隔阂,我现在郑重的跟你说声‘对不起’,你放心,我什么都不要,也不会趁机提什么别的要求,所以,你看我们……那个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们去民政局一趟,把这事儿给结了。”

云烟感觉自从来到这,还是第一次和厉叶泽说这么多话,感觉口都渴了,再看看人家,除了盯着她看,硬是一言不发。

气氛很沉闷啊……

“阿泽哥哥,我刚才说的……”“说完了就赶紧去休息,明天一早和我去老宅。”

云烟本来还想问问她刚才说的事他听进去没有,没想到话还没说完,人家就干脆利落的赶她走了,不过听他这话,反正应该是答应了吧,不然明天去老宅做什么,肯定是去和厉家人说清楚的。

想着云烟心里还有点惆怅,他是非常爽快的答应了,她还没想好怎么跟云家的人说呢,“算了,重要的还是得把婚给离了。就算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了。”

回到卧室美滋滋的去洗了澡,上床安心睡觉去了,毕竟明天还得去老宅一趟呢,这最后一次去得给自己养足精神打好气,免得被人看到,还认为她不想离婚呢!

云烟倒是睡得舒服了,徒留书房的厉叶泽发懵了,到现在他都不相信云烟会跟他离婚,可是又联想到她最近的状态,又觉得这件事是真的,如果换做是以前,他听到她这么说,肯定会很高兴,可是现在,就刚才云烟说离婚时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心里感觉涩涩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丢失了似的。

虽然到现在他都没有爱上云烟,但是现在通过这几个月的试探,他确定暂时不想云烟离开自己,所以刚才才说了那是事而非的话。

桌上的文件也看不进去了,干脆直接不看了,直接去了客房,可走到主卧室的时候脚步不由得停下来。

在主卧室的门前站了很久,才又转身往书房去了。

第十八章道是无情却有情

第二天恰逢周末,两人都不用上班,云烟惦记着昨天说的事,今天起得一大早。

下楼看见厉叶泽在餐桌等她用餐,心里感觉怪怪的,还是赶紧走过去坐好。

“阿泽哥哥,早上好”,说完就拿着牛奶喝了一口,没期待他会应声,“嗯,烟烟早安。”

“噗”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喝慢点,又没人跟你抢,边说还边用纸帮她擦嘴巴。

云烟看他像是见鬼了一样,这人真的是厉叶泽吗?还有,她哪是喝快了呛着,她是被他的话呛着的。

难不成他良心发现这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了,所以格外的温柔?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啊泽哥哥,我自己来就好。”接过他手中的纸就自顾擦起来,“嘴角还有呢!”只听见一声底笑声传来,“啊……”“唔……”

云烟还没来得及问他说哪里,就见一道黑影照在自己身上,她被吻了,反应过来的云烟用双手使劲儿的推开厉叶泽,奈何力气太过弱小,想着反正两人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这个也不算什么了。

这个意外的吻持续了一分多钟,云烟感觉自己快窒息了,厉叶泽才松开了她。

“傻瓜,连换气都不会,看来是我的错,应该多帮你练练。”听声音就知道他的心情有多好。

他好就代表云烟很不好,“谁要跟你练了,啊泽哥哥,你怎么可以……”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这生动活泼的样子更加取悦了厉叶泽,嘴角的笑意更大了。

“我怎么不可以,嗯?”“烟烟,告诉我,不和我练,难不成还要红杏出墙,嗯?”语气变得有点危险,云烟也不是傻的,不管人家怎样,那都是合法的,至少现在是,所以当下也不敢逞强。

“我怎么可能是那个意思呢,只是啊泽哥哥,刚才太突然了……呵呵,那个我们不是要去老宅嘛,赶紧的,我也吃饱了,我们赶紧出发吧,去晚了就不礼貌了。”说着就要上楼拿包。

厉叶泽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也不拆穿她,只是越发觉得她太可爱了。这样的云烟哪里还有以前咄咄逼人的样子,实在是很容易让人心动了,看来,有些东西确实是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轨道。

不过,对于这样的变化他很喜欢就是了。

两人到老宅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正赶上厉家人吃午饭呢。

一路上云烟总觉得哪里变了,心里感觉到这次来老宅只怕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简单,如果只是来跟他们说要离婚的事,用得着这么磨蹭吗?反正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还有厉叶泽是什么意思?从昨晚开始就不对劲了,到了老宅还对她嘘寒问暖的,怎么想都诡异。

好不容易等到开饭了,待大家都坐下,云烟鼓起勇气,“那个,吃饭之前,想跟大家说件事,我和啊泽哥哥决定离婚了。”说完就坐等厉家人表态了。

反正,她在厉家也不受待见,厉家人一听她这个祸害要离开厉叶泽心中应该是很高兴的,她只要礼貌上知会他们一声就行,厉叶泽还没她礼貌呢,都没回云家去说一声呢!

哪知道等了大半天,人家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是说真的,现在就等啊泽哥哥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就去把婚离了。”说完怕厉家人不相信,用手扯了扯厉叶泽的衣角。

偏偏人没反应,搞大半天就她一人闹是不?云烟也是有脾气的,这段时间来的压抑,顿时也爆发了出来,站起身。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以前做错过,伤害了你们,对不起,所以我也早点想让这个错误停止。”

说完一脸郑重的看向老爷子,她知道,只要老爷子点头,这事就成了。

第十九章试问春何许

餐厅里很安静,终于老爷子发话了,“云烟,你真想好了,和啊泽分开?”这一次,云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用坚定的眼神对上老爷子,“对,我想好了,不会后悔,也不会再出现以前的那些事,我向你保证。”

这是老爷子第一次见这样的云烟,感觉不一样,以前她总是在他们面前装乖巧,背后又闹得欢快,可这次,她的眼里除了认真,就剩光明磊落了。

老爷子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着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的厉叶泽。“啊泽,你的想法呢?”

厉叶泽没有回答老爷子的话,只是站起来拉过云烟的手,“烟烟,不管从前怎么样,我从来都没过要和你离婚,现在更是如此,乖,别闹。”

云烟也委屈啊,“你说不离婚,可是昨晚上我们明明就已经说好的呀,而且我现在不喜欢你,我不想和你在一起。离婚,必须离”

厉叶泽本来就不是个耐心好的,刚才哄她那几句话对他来说就已经很难得了,再说,还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忤逆他。当下也不由得怒了。

“你敢,当初要死要活的要结婚,如你所愿了,现在就给我乖乖的当你的厉少夫人,从今以后别再让我听见这两个字,不然……”

厉叶泽没说完的话云烟明白,可是当初设计嫁给他的又不是她,这锅背得也太憋屈了,又不能说,就算说了人家也不相信。

云烟眼眶红得厉害,厉夫人一见儿子这样,就知道他是喜欢上云烟了,虽说云烟之前的事儿确实不太像话,可是现在也是在慢慢转变,现在儿子又喜欢了,何必分开两人呢!

想通了就起身拉着云烟的手坐下来,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心中暗笑,真是没出息。转头对云烟说:“烟烟啊,你以前确实做了错事,可是人家古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妈觉得你现在挺好的,就连李婶儿也夸你呢,啊泽就是嘴硬心软,他哪能舍得和你分开呢,不然以他的性子还能等到你来提离婚吗?”

“现在你们两情相悦,这可是件大好的事情。”说完见云烟没刚才那么激动了,抬头对自家儿子说道:“我看今晚你们也别回去了,就在老宅住下吧,啊泽你先带烟烟上楼休息吧。”

云烟很想说他们并没有什么两情相悦啊,真不知道厉夫人怎么看出来的。可是她刚才那样子,现在的模样肯定是惨不忍睹的,也就什么都没说。

倒是老爷子又说了一句“以后就别再闹了,两人好好过日子。”云烟没应声,好好过什么日子呀?她要过也不是跟厉叶泽啊,厉叶泽却一脸笑意的答应着老爷子的话。答应完了,还顺便把她一把抱起来上楼了。

到了房间里,云烟就挣扎着下来,厉叶泽倒也顺从的放下她。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真想和我在一起?”说完还自朝一笑。

“对,烟烟,以后不闹了,好不好,之前是我不对,其实想想又怎么会是你一个人的错呢?是我不好,所以,以后就让我来补偿你好不好。”

“我知道现在突然这么跟你说,换做是我,我也不相信,可是我们有一辈子啊,相信我,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嗯……”

他把云烟放在床尾坐着,他就这么半跪在地毯上,虔诚的对着云烟说这些话,任谁也想不到一向以铁腕,冷血著称的厉氏掌权人会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见云烟侧着头不说话,他用手抚上她的脸,把脸给移了过来。“烟烟,你敢说你对我已经完全没感觉了吗?”

云烟看着他,其实哪会不喜欢,云烟很清楚自己,在他亲她的时候,她没有抗拒的时候她就已经沦陷了,不是以前的云烟,就是她,可是上辈子被人背叛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实在是不敢奢求所谓的爱情了。

可是眼前的人,还有他说的话,多么让人心动了,这一世既然是全新的开始,那么会不会这份额外的幸福也是老天爷补偿她的呢!

“你以后真的会对我好?”厉叶泽没想她会回答得这么快,可是没有思考的时间,本能的应着“会,一定会,虽说我现在对你没有爱得死去活来,可是在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比今天多爱你。”

厉叶泽泽是憋屈啊,这些年,他对谁这样过,他以前也没想自己会栽在云烟手上,可是栽就栽了,现在他心甘情愿。

眼下还要将他媳妇儿给哄好,只能不停地说着好话。

“烟烟,以后我什么事儿都听你的,只要你乖,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听着他不断讨好的话,云烟也有点傲娇了。“真的,什么都听我的”,“真的,我发誓。”“那我们明天就去把婚离了吧!”屋里突然有点冷,厉叶泽在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吓到她,“宝贝儿,刚才说过的话收回去,不许再说,听见没有?”

他这个样子云烟还是有点怕怕的,可她现在已经农奴翻身做主人了,她才不怕,不然就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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