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风儿我是沙

程流风介绍自己时总这么说:“我爸姓程,我妈姓刘,我自己就剩个‘疯’了。”

我老是吐槽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爸姓李,我妈姓沙,我叫李沙沙,我李沙沙说什么了吗?”

她嘿嘿一笑:“那还有一个沙就是你的啊!”

我当时高一注意到她就是因为她的名字,感觉起这样名字的人一定很文雅,而她的长相也确实颇有些欺骗性,很合这名字。

后来轮到我们俩做同桌,慢慢熟悉起来,知道彼此的名字都来得十分不走心的时候,我俩的友情又得到了进一步升华。

程流风和她自己说的一样,某些方面是挺疯。

我们这高中呢,有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学习型人才,有蹲在角落里沉迷社会人play的戏精型人才等等等等,还有我们这种夹在中间中不溜的闲散型人才,学习成绩中不溜,基本上是良民。

加“基本上是”这四个字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俩的良民指数主要是靠我撑起来的。

她外表看起来柔和,内心却是火山一座,是个精神上的金刚芭比。

讨厌的老师上课开嘲讽时,这小个子突地一下站起来,张嘴就怼,我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社会人”们刚开始看我俩不怎么合群,很有些看不惯,于是挂上营业表情就过来找茬,又被程流风这家伙暴起骂得没空隙还口,我人高马大的愣是没派上用场。

私下里我跟她说,“给我点机会行不?”

“君子动口不动手,”她晃了晃脑袋,停了会儿又说道,“该出手时再出手。”

“她们才叫菜呢,就捡软柿子捏,连说都说不过还给我装大爷,哼!沙沙,没必要,知道吧,她们太弱了。”

我很喜欢和流风凑在一起,日子晃晃悠悠又高兴又快。

毕业前的那个情人节,高三这边楼借机热闹了热闹,告白成功率高达90%!当然,这是我们编的。

我和程流风还参加了一回告白行动,我们班里的大高个要给隔壁班班长告白,想买花吧又怕被楼门口那位抓了,高三了,这事得偷偷摸摸的,于是此君拜托我们一人帮他买一朵花,最好还不一样,第二天大家再偷偷带到班里。

第二天果然集了一大束花,五颜六色怪好看的,流风带了装饰纸,给他包了起来,大高个高兴得不行,嚷嚷着问多少钱,其实摊开了也没多少,我们都图个好玩,也希望给他点助力,毕竟大高个平日里做人成功嘛,于是任他追着赶着问都没人理他。

课间他约了人在小操场的无人处告白时,我们一群人猥琐地躲在旁边楼的二楼窗口偷听,挤得不行但也乐呵得很。

听见那姑娘说:“高三了,学习很重要啊,所以…”时我们差点集体叹气,结果就听她接着说道“所以你明天开始就跟我一起自习吧。”

我和流风对视一眼,捂起嘴巴,感觉眼睛都快笑眯住了。不过我俩是忍住了,还有那没忍住的,一句浑厚的“好!”吓得那两人齐齐向这边看来,两方人马愣愣对视半晌,不知道为什么都大笑了起来。

晚上放学,我和流风在摊子旁吃关东煮,我问她:“这放学后也不用躲老师,为啥不放学了再把人约出来送花啊?”

“沙沙同志,你看你不懂行了吧,这才叫刺激的浪漫啊~”她这专家似的口吻成功的逗笑了我,还害得我被关东煮给呛得咳了好几下。

大街上都是成双成对的,我们俩呢在数量上也算是双了,为了应景和偷闲,钻进了附近的电影院看了个恐怖片。

我俩都不怯这个,看恐怖片纯粹为了找bug和吐槽演员、剧情,碰上好看的了就夸它个好几天。

回家后果不其然被“都高三了能不能长点心!!”给炮轰了,当然轰的次数太多都没感觉了,晚上躲被子里继续交流恐怖脑洞,意图吓到对方不敢上厕所。

睡着前还想着:高三很ok,我喜欢。

虽说我们是中不溜一族,但在那个氛围里还是想努力一把,纯属情不自禁。

时间就像是猫爪下的毛线团,看着大,不知不觉就拨弄到头了,蜿蜒了一路,再也看不到起点。

我们毕业了。

我们的第一、二志愿都报的一样的学校,等消息时想得的都不是自己,而是能不能和对方继续在一起。

看通知的那天我们都挺紧张,决定做作婉转地给彼此发邮件。

“叮”一声,来了,我犹豫地打开邮件,往下拉页面,看到她发来的截图和我的只有专业不同,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大一时我俩爱去外面探索,毕竟是很有新鲜感的外地嘛。

大二时我们都不想住宿舍了,一拍即合,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间,说了无数次的想一起住的愿望终于是成真了。

陌生人的烂习惯让人心烦,可能还得吵架,好友的烂习惯就没什么所谓了,因为可以这么说:“程流风!!给我倒垃圾!!”“李沙沙!!你为什么不收拾头发!!”甚至可以再多加几个感叹号。

我们就这样互相嫌弃着、怼着,更加熟悉了对方。

人的打脸行为是不可避免的,比方说,她上个星期不知道为什么跟我说什么“谈恋爱干什么?破事贼多,我又上课又兼职的还不够忙的,还费时间谈恋爱,天方夜谭啊!No!”,然后这个星期她就专门做作地发了邮件来打脸:

吾友沙沙,

我一不小心真香了,那位仁兄有那么点儿意思(就那么一点儿,真的),我决定安排咱们进行一场会晤,不知道沙沙同志可否赏脸?(必须赏哦~)

你的好友,

我当即回复:

吾友流风,

你请客。

你的好友,

与她做了太久朋友,两个人在一起久了,突然多了一个人怪不习惯的,而且我还有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对好友的独占欲,于是一开始对那位仁兄起了点小小的敌意,当然这都是暗地里了,我与他眼神交汇间刀光剑影一番,她一来,立刻收刀归鞘。

让她为了这种小事烦心,那不是我们两个想要的。

他的名字里也有个“风”,当电灯泡当久了,就能发现这两人脑回路还真是挺像,我俩在ktv大唱《你是风儿我是沙》时,他就坐旁边笑到仰过去,我俩合作这首歌这么些年了,他是最傻的一届观众。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非常无常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大变,所以我格外珍惜得之不易的友人,我都不用猜,她也是这么想的。

大学毕业时,我回到了家乡,她留在了那边,距离虽说远了,感情却从没远过,我有时会想她也在就好了,但更多的时候,我想的是我们都能够相信对方绝对不会离去而勇敢地做出自己的决定,就像我选择回家,而她决定留在异乡。

你是风儿我是沙,反正折折腾腾高兴就行,哪里都算到天涯。

文/蓝宇

六十年代初期,偏远山区里的弄了屯还保持着莽莽苍苍的原始模样,遮天蔽日的树木藤蔓下,人共鸟兽混迹其间,且互相谋害为食。特光就出生在这样一个人食鸟兽虎食人的半原始孤屯里。

弄了屯的男女老少们,白天张弓驰猎,夜里无事,便只能鼓劲造人。倒不是弄了屯的男人们喜欢那样,无奈在这偏远山屯里只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夜晚黑灯瞎火无以为乐,便只能将那无处使的牛劲,都发泄在耕耘自家女人的三分沃土上。

特光长到十六岁时,他阿爹已是五十多岁的汉子了,每晚还是将自家的破床摇得咯吱咯吱响。特光听这声音,莫名其妙地感到狂躁,便自动请缨去芋地守夜。

这本来是他阿爹的活——等他再咯吱咯吱一会,便会心满意足手软脚飘出门,带上祖父用完爷爷用,现在又落到他手里的鸟枪去北坡上的芋地里守夜。

特光很小的时候就清楚地知道,总有一天,那把摸得光溜的鸟枪会从阿爹的手上转交到自己手中。在弄了屯,要成为一个男人的标志,一是有个夜里可以咯吱咯吱的女人,二个就是手中要有把像样的鸟枪。但鸟枪是排在女人前面的,没有鸟枪,腰杆子就硬不起来。腰杆子不硬,就他娘的咯吱不了女人。

所以,嘎子一直在等他阿爹手中的那杆鸟枪。

因咯吱声儿带来的狂躁,让原本要等到十八岁才能接过阿爹手中鸟枪的特光,在十六岁那年一个月色清明的夜晚,提前获得了阿爹的恩准——让他带上鸟枪,独自一人到芋地去守夜。

原本,光靠山高林深,弄了屯的人们就可以狩猎为生,衣食无忧。但随着大人们每夜无所节制的咯吱咯吱,弄了屯的人口快速增长起来。到了特光这一辈,鸟兽已填不饱悠悠众口。人们开始在山地里播撒一些作物,豆子、高粱很快代替原本留给鸟兽藏身的灌木荆棘。

特光阿娘在北山坡开了荒,将他阿爹从山外带来的芋头用刀切成块,粘上草木灰后刨土种下。此时已是八月,正是芋头进入成熟的季节,最怕被山里的硕鼠或狸子刨了去,一到夜里,特光阿爹便得去守夜。那可是一家三口人一冬的主要食物,若被糟蹋了,这个冬天他们只能喝西北风。

特光挎了鸟枪,像个出征的汉子一样从摇摇晃晃的木楼梯子下来,昂首挺胸朝北坡走去。自从特光挎上鸟枪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和以往非一般了。不仅走路时腰杆子挺得笔直,还觉得那脊骨里一股洪荒之力正在苏醒,使他竟然有个强烈的欲望,想要找个地方将这股力量狠狠招呼出去。

北坡是屯外向北去的一个斜土坡。从屯口的参天榕下穿过,前边有个天然的溶洞,洞中常年有水,形成一个幽幽的古潭。据屯里老人们讲,这溶洞通往东海的龙宫,龙宫里有珠宝,还有娇滴滴的美丽女人。想到这个传说,特光心里涌上一种渴望,渴望那溶洞里此时就走出一个龙宫里的美丽女人,和他一起到芋地去。(推荐:我和熟妇邻居的性事(1) 和邻居杨姐作爱)

这般想着,特光真的就朝落满半边月光的古潭走去。

清凉如水的月色平静地铺在溶洞边的岩石上,特光没走上去,就听见溶洞古潭里传来舀水叮咚的声音。这声音如魔力一样使他大步越去,见到在古潭水边上,两个白色身影倾俯着身子,将一头长发落在古潭水面,正背对着他在潭里舀水梳洗。

夜色朗照,晚风轻拂,特光闻到风中飘来淡淡的香气。这香气使他狂热,爱慕,兴奋。

这是两个姑娘!

特光很快做出判断。

特光不急于上前打扰,他就站在那静静看着。看两姑娘在轻轻梳洗。末了,两人一甩湿漉漉的长发,抬头转过身来才发现久驻一旁的特光。

像棍子一般杵着的特光将两个姑娘吓了一跳。借着月色,特光看清这两个姑娘不是屯子里人。他自小在这里长大,屯子里的那些姑娘,可没有眼前这两个标致。晚风浮动她们薄如蝉翼的单衣,隐隐约约勒括出她们身子凹凸的轮廓,只一眼,特光便能确定,屯子里没一个姑娘有眼前这两个诱人婀娜。

你们是东海龙宫的仙女吗?

原本,两姑娘看见杵在一旁的特光后,便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愣在那里。她们以为特光会迫不及待大骂她们玷污了古潭里的水,因为这是弄了屯到了秋冬季节唯一的饮水处。可没想到,这小伙子一开口就称她们为仙女,姑娘俩见他憨气可爱,不禁噗嗤一声掩嘴而笑。

是不是我们告诉你自己是东海的仙女,你就不将我们在潭子里边洗头的事情告诉别人了?

那当然!这溶洞里的古潭通向东海,你们是东海仙女,这么说来,这古潭还是你们东海的呢。我为什么要将你们在这里洗头的事情告诉别人?

特光觉得两位姑娘长得真好看,而且看她们的衣装,完全和老人们所说的故事里那些仙女们穿的一模一样。这就更加笃定了他认为这二女是东海仙女无疑。

小哥哥,这么晚了,你跨个鸟枪是要去哪啊?

我要去北坡上的芋地守夜。夜里硕鼠猖狂,狸子也喜欢下山糟蹋芋头。我和阿爹阿娘就等着过段时间收了芋头,好捱过这鸟兽遁形的冬季。

哦?原来是去芋地守夜呀?我们刚洗完头发,正愁没地消遣让头发干一干呢。小哥哥,你若不介意,我们姐妹跟你去北坡上吹吹风吧!

呵呵,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特光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来守夜,就遇见了老人们口中所说的东海仙女。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两个仙女,竟然要跟他去北坡的芋地里坐坐。他正愁长夜无人伴,却不料半路遇上这等好事,他心里自是乐开了花。

八月,莽莽苍苍的山野间已颇为凉气。北坡风大,吹得两个姑娘长发飘飘,吹得她们不禁拢紧身上的单衣,双手交叉抱起了自己的身子。

但特光不冷,两姑娘幽幽的体香飘进他鼻子里,让他满心火烧火燎。他不但不觉得冷,反倒觉得自己很热。但见两姑娘搂紧白衣绸子,勒出她们身上的香肉坨子,嘎子知道她们受了夜风的寒,便主动说去拾些柴火回来生火。

火光升起来时候,嘎子更清楚地看到两姑娘的脸色。白嫩倒是白嫩,可惜白嫩里透些青紫,像孩子们游水时因贪玩泡久了受寒的那种冻紫色。

特光想,这两个姑娘要是娶回家,阿娘想必是不太喜欢的。她常说这种肤色是女人缺力气,干不了重活,当不得家。

特光这样想着,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好像他阿娘此时就站在他面前,义正辞严地反对他娶这两个东海仙女一般。

小哥哥,这是我妹妹达英,我是姐姐,我叫达月。小哥哥你呢?你叫什么呀?

这甜滋滋的声音很快就将特光的失落打飞到西山的月边去。

达月?达英?你们的名字真好听,不像我阿爹阿娘叫我特光,像叫那阿猫阿狗没啥区别!

特光这话又引得达英和达月掩嘴而笑。

月亮落到西山背后的时候,特光恋恋不舍地跟达英和达月告了别。她们说要回去了。特光有些惆怅,他从心里喜欢这两个与众不同的姑娘。但是,他没有理由把人家留下。毕竟人家是仙女呀。

让特光意外的是,已经走远的达英突然轻飘飘换身跑回来,告诉她自己的姐姐月达说了,她们在东海那边没什么玩伴,所以想和特光约好,以后凡是每个有月色的夜晚,就约在北坡的芋地里见面,共赏明月,同度良宵。

特光自然乐意得不行。

自此,特光干什么事都特别带劲。特光阿爹本以为经过一夜的枯守之后,特光就会厌烦这活计。不料这二愣子竟然说以后守夜的事就归他管了,让阿爹在家放心咯吱,最好能咯吱出一个弟弟或是妹妹来。

五十多岁的阿爹自然不会拒绝特光的好意。

八月,九月,是山中月色最好的时候。这段日子,特光差不多每晚都能在芋地等到达英和达月。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特光明显能感受到达月看他的眼神和达英看他时是不一样的。渐渐的,每当月亮偏西时,妹妹达英就会借口先离开,让姐姐达月和特光自己呆一会。

孤男寡女,月下独处,特光很快就知道自己满心的热火是从腹部下面的某个隐秘地方燃烧上来。那股火热让他想起熟悉的咯吱咯吱声。对于这种事,十六岁的特光仿似天赋神通,一点就会。终于,在九月一个月圆之夜,达英竟然没有和达月一起来。

也就是那一晚,他壮着胆子若无其事牵了达月的手。这一牵,仿似南北两极的相触,两人很顺势就倒在了芋地上。

他感觉自己的热火的分身一下子进入了一个凉凉的世界,可他早已经顾不得其他,只是挺起腰杆子,奋力向那凉凉的世界挺进。那十六年来积蓄的力量,仿似在那一刻全部被他调动起来。他用之不尽,取之不绝。

特光和达月没有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但特光认为这滋味比屯里那些整夜在破床上咯吱咯吱的人们强多多了。那一夜之后,特光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且,让特光自豪的是,他特光的女人,是东海的仙女!

特光爹娘是在十月开始发现了特光的变化。先是走路的姿势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再就是觉得他的脚步飘了。最明显的是,北坡那一坡的芋头早就全收回存放在木楼上,但特光还是久不久就去北坡,还都是夜里。

又过了一段时间,特光爹娘发现各特光瘦了,接着就是两眼慢慢凹陷,连印堂也开始显出暗黑色。

请来了屯里的阿公一看,说是着了邪,得赶紧做法,不然人就要不回来了。

做法的那天晚上,特光阿娘杀了一只养足三年的老母鸡,在年代久远的大铁锅里煮了,用一个海碗装着,摆在案台上。

阿公持着一柄缠着红布的短剑,口中哼哼哈哈就开始做法。法事随着阿公的一口老酒喷薄在特光的后脑勺上而得以结束。然后,那只老母鸡就被分了吃。吃完鸡,阿公刚迈着醉步回自个家去,而特光阿娘却发现特光不见了。

特光阿爹阿娘出门看向屯口,远远里见特光正朝北坡走去。特光爹在山里闯荡了一辈子,从没有相信什么山神鬼魅。抄起特光闲置许久的鸟枪,嘴里叨叨着就尾随特光去了。

有两三个月没有夜里出门的特光爹对原本熟悉无比的夜路陌生了。从他簌簌屑屑的脚步声就可以听得出来。那声音是一种细碎的步子才能发出的声音,这说明特光爹已经没有以往那种脚下生风的跨步走路的姿态。

他跟着特光,月光下,一前一后的两个人,人在走,淡淡的月光里影子若有若无,忽左忽右,极像了缠着人嬉笑的调皮鬼。

特光在村口外的溶洞前停下,远远看去,他的样子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但因为离得远,特光爹没有听见什么。他猫着腰身摸索着再近些去的时候,前边的特光忽然脚步加快朝北坡行去。

特光爹心里暗骂一声娘,也直起身来欲追上去。可他起身时鸟枪杆子咔的一声碰到身边的一块石头,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个极不和谐的响声,这让特光爹心里一惊。

他像一根弹簧一样猛地弹起来,但又因这声音瞬间趴下。待他发现那响声是鸟枪杆子碰到石头而发出时,他心里不免又骂了一声娘,起身再看,特光已经消失在前边的朦胧月色中。

在北坡已经收了芋头的芋地里,特光爹找到了赤身裸体的特光。此时,他正趴在一座小土丘上,那已经显得干瘪的臀部正重复而有规律地挺动着。作为一个资深的老男人,特光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特光爹定眼细看时,只见两个雪白的身体在相互交缠着,重叠着,撕咬着。

非礼勿视!

特光爹像着了魔一般的撒腿就往回走。北坡上两躯相互交缠的身子,让他全身着火。他急需一个泻火的地方。他自然地就想到了家里的女人,他的女人。

心里暗骂特光这孩子也忒那个啥了些,有女人了就该领回家嘛,竟然在野地里就把人家姑娘给办了。虽然说自己年轻时也和特光娘在野地里咯吱了几次,但那是以前,那时他不是没有个像样的木楼嘛,只能在野地里先把事办了。

可特光现在不是啊,他们家的木楼可是屯子里最好的,他不用顾忌,完全可以带人家姑娘回家回家的嘛。如果是怕他们两个老人听见,他们完全可以搬出木楼,另择一处地搭个草棚子不就行了。

正低头走着想着,特光爹忽然听见前边有人悠悠唱着山歌,那歌声像一对无形的手,一下子就楸住了特光爹的耳朵。

想当年,他不仅是屯子里打猎的一把好手,也是山歌唱得最好的一个年轻人。他不仅唱得好,而且还对得好。他能通过山歌,将姑娘的心唱得飞起来。而特光娘当年就是被他的歌声撩动了春心,终于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两人在村外的野地里咯吱了。

此时,那悠悠传来的歌声让特光爹的心一下活了。他寻声望去,见溶洞旁有个身影背对着他,面向已经偏西的明月,自顾自悠悠唱着。那声音不大,但特光爹却恰如其分全都听到了耳朵里。

明月幽幽风儿轻,明月映出阿哥来;阿哥此夜在何处,空让阿妹来等候。世间只有常青树,人间未见花常红;花红不见阿哥采,明日落花哥独愁。

那头,悠悠的,轻轻的,传来的是等待情郎不来的幽怨,是叹息。

忍不住的,特光爹张嘴就对道:

好花鲜来花好鲜,好花开在明月间;此夜无风空起浪,原是阿妹在此间;有船有桨随妹去,无桨无船空叹息;不想风吹灯草地,风流迷乱哥的心。

特光爹这么一对,那女子悠悠转过头来,却见原本万人迷倒的一副好背影,此时转过头来的却是一张无皮无肉的骷髅头,月色将那白骨照得惨白惨白,掉光了肉的下颌正一张一张碰着上颌咯咯作响,发出的声音像在调笑特光爹错把阴魂当姑娘一般。

嘭!

一声枪响后,特光爹撕心裂肺的鬼叫声传进了不远处的弄了屯。他撒腿就跑,步子已经不像来时那般细碎,而是慌不择路的大步流星。他的膝盖在慌乱中撞到山石上,他的脚趾小腿在慌乱中陷进了路边荆棘丛中,但他对于疼痛已没有知觉,他此时心里只有恐慌,只有那一张披着长发的令人打怵的骷髅头。

特光爹跌跌撞撞的跑到木楼下,已闻到村口方向传来枪声的特光娘早已经等候在木楼前。

咋啦这是?若不是见鬼了?

格他老子的,还不真是见鬼了!

说着,特光爹就自顾自从长木梯爬上楼去。他将已经打空镗的鸟枪丢在一旁,从床底拿出那壶已剩不多的老酒,猛猛地灌了几口,见特光娘进来,颤抖着对她说,见鬼了,在溶洞边见鬼了!

特光娘一听特光爹说在溶洞边见了鬼,心弦不禁绷紧起来。他们这个屯子,要说哪个地方提起来就让人丧胆,非村口那个溶洞不可。像特光娘他们这辈人,从小就听着关于溶洞的诡异故事长大的,所以平时有事路过溶洞,他们也是尽量离得远远的。只有寒冬腊月池枯水乏,人们才相互拥挤到溶洞边去打水。

特光呢?

特光娘忽然问。

那小子不知道跟哪个鬼女人在北坡里快活呢。原以为他见鬼了,却不曾想是食髓知味,让女人掏空了身子。

特光爹想起刚才北坡上的一幕,身子燥热起来,惊吓也冲淡了几分。

这三更半夜的哪个女人会在北坡等你儿子!你莫不是让古潭里的女鬼吓昏了头!

又提到见鬼,他们俩不禁双眼对视,在那么一瞬间,他们心中想到了同一件事。

不会、不会是那两个女人又回来吧?

特光娘问。

说不定,刚才我在溶洞边就见了一个,她原先还用歌声迷惑我,害得我还跟她对了一句。可当她转过脸来时,却见她脸上一点肉也没有,全是森森的白骨。

特光爹说着,又灌了一口老酒。

你说特光和一个女人在北坡上?老人们说,当年捞上来的一具尸体,就埋在那里。

特光娘这么一说,特光爹就想起刚才特光在土丘上耸动干瘪臀部的情景。可是,他看去第二眼时,特光身下的土丘又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肤白柔美的女人。

在弄了屯有个传说很广的故事,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天,两个被仇家追杀而逃进山里来的姑娘来到弄了屯,那时候的弄了屯女人可是稀缺货,更何况还是两个姿色非常好的女人。善良的长辈让她们在屯子里住下,可不久之后的一天夜里,几个年轻人却像饿狼扑向小兔子一样扑向了这两个姑娘。

姑娘们强烈反抗,并尝试着逃出了屯子。可她们怎么会是山里狼的对手,这几个年轻人就像追赶猎物一样不紧不慢跟着,一路跟到了村口的溶洞旁。两姑娘好似也明白了这几头饿狼不是追不上自己,只是在逗玩一番再向自己下手而已。这是打猎好手常用的伎俩。

她们是山外落难大户人家的女儿,视自己的贞操比生命还珍贵。看着身后一步步逼近的饿狼们,两姐妹转身一头扎进了溶洞里的古潭。身后的饿狼们跑上来,却发现幽幽的古潭已经没了两个姑娘的身影。她们好像死意已绝,竟自将身子往深处沉去。

过了三天之后,人们在溶洞里的古潭发现了一个姑娘的尸体,为了不影响以后屯子里人喝水,人们将淹死的姑娘尸体捞上来,草草埋在北坡的荒地上。

而另一个姑娘的尸体,却再也没有浮上来。

事情过后不久,屯里那几个想要玷污两个外来姑娘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在溶洞边着了鬼,先后疯疯癫癫起来,不久就一个接一个疯癫投进古潭淹死了。而此后,每到月色清明寂静的夜晚,命薄的夜行人就会在溶洞边见到两个身披白衣的女子,回来后便会害病,轻则卧床数月不起,重则从此蔫蔫成疾,久则呜呼见阎王去。

弄了屯的老人们都说是那几个年轻人造了孽,两姑娘对尬子屯的人恨上了,叫人们以后走路,尽量避开溶洞,以免出事。

就在特光爹和特光娘在家里重复着那些老故事时,另一边,已经做完事的特光搂着柔柔的月花,心满意足。

月儿,你的身子怎么一直都是冰凉凉的?怎么捂也捂不热?

1

杜晓妍从乌曼婆婆那儿领了一套隐形压缩面膜试用装。

那面膜跟用自己的脸皮做的似的,和脸部的贴合度极高,而且它和普通的面膜不一样,用特制的精华水泡开以后,早晨敷上,睡前揭下,洁白无瑕,有的还自带妆感,堪比换了张新脸。

只要没有破损,揭下后把它放到面膜清洗液里头浸泡,晾干,它就又呈压缩状了。

坚持用下去的话,脸就可以和这模板一样好看。

乌曼婆婆的小店开在地下,她从不打广告,打广告也不会有人信,都是一个顾客传一个顾客。

杜晓妍就是从同事高云那里知道这件事情的,两人常一起出差,关系还不错。

高云皮肤发黄,雀斑成堆,整张脸黯淡无光,不化妆根本没法儿看。但是从上个月开始,她突然变得容光焕发,说是去做了激光美容,问她在哪家做的,她却说那家其实不怎么样,给推荐了别家。

杜晓妍一直对自己的脸不满意,她追问高云究竟是在哪里做的,多少钱,高云含含糊糊始终不肯说,她越不说杜晓妍越想知道。

杜晓妍也下了决心,她一直变着法子讨好高云,高云终于肯松口。

说之前,高云郑重其事地嘱咐杜晓妍:“你千万不要把这美容秘诀随便告诉别人。”

杜晓妍连连点头,心里却纳闷:这有什么不能分享的,难不成是家黑医院?

高云总算肯说了,但杜晓妍越听越觉着高云是在鬼扯。

哪有这么神奇的面膜?一定是夸大其词。

然而杜晓妍马上就被打脸了——高云当着杜晓妍的面把脸上那层面膜揭了下来,她露出了原本惨不忍睹的素颜。

“天呐!”杜晓妍惊叹不已,她仔细地摸了摸那面膜,薄薄一层皮,半透明的,带着淡淡的妆,高云用的是伪素颜。高云给杜晓妍示范了一下,杜晓妍惊得合不上嘴,那面膜像是活的,一上脸就吸在脸上,完全看不出异样。

“一开始我害怕这面膜一不小心就脱落下来,但是后来发现完全不用担心,去游泳去泡温泉都没问题,不是自己亲手想把它揭下来的话,它就不会下来。”高云兴奋地跟杜晓妍说着这面膜的神奇之处。

敢情这东西还是活的?

虽然越说越邪性,但是为了美,杜晓妍心痒痒地要尝试一把。

2

杜晓妍第二天就按照高云说的地址找过去了。

去的那天淅淅沥沥下着雨,整条街的路坑坑洼洼的,破旧的矮房子纵横错乱。

小店的入口还算醒目,木门上刻着一张闭着眼睛的女人的脸,推开门,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杜晓妍沿着石梯下去,又推开一扇铁门,这才进到店内。

乌曼婆婆坐在柜台里头,她抱着一只没有毛的猫,听着古老的不知年代的音乐。

“有客来。”乌曼婆婆一见到杜晓妍就开心地站起来。

她驼背,头发几乎全白,但是生着一张少女般的脸,眼神清澈,就是笑起来略微有些呆。

杜晓妍跟着乌曼婆婆进到一个满是嵌在墙内的方格抽屉的房间里,里面只有一张圆桌,上面放着印有诡异花纹的压缩面膜套装。

“先领免费的试用装,要是觉着好,再来买正式的,试用装的有效期是一个月。”

杜晓妍把压缩面膜拿到手以后恨不得当场就打开。

“只有一个注意事项,晚上十一点之前一定要把它揭下来,否则会烂脸的。”

“明白明白。”

乌曼婆婆说了些什么杜晓妍完全不想听,她一回家就立刻开始试用。

敷上面膜后杜晓妍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眼睛都放光了——自然,太自然了!

有了这面膜,护肤和化妆那些繁琐的步骤统统可以省略掉,而且比去做激光美容安全多了,美白针也不用打了,几乎是一劳永逸!

这样的好事,杜晓妍才不打算告诉别人。

3

杜晓妍从以前就期待自己能有桃花运,奈何全是烂桃花。

眼见高云变漂亮以后身边的男人一个接一个,她眼馋得紧。

虽然她的周围也多了一些追求者,但是怎么看都是高云身边的更优秀,尤其是一个叫沈力洋的,长着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工作和收入也还不错,最合她心意。

不过高云和沈力洋走得非常近,她似乎非常喜欢他,高云还把沈力洋介绍给杜晓妍认识,问杜晓妍怎么样,杜晓妍忙说:“不错不错,般配般配。”

杜晓妍本来想按捺住心中的想法不去打沈力洋的主意,不过老天给了她一个机会。

高云在和沈力洋约会的同时,还跟其他追求者保持着暧昧关系,没过多久,高云就彻底不理沈力洋了。

沈力洋坚持到公司门口等高云,高云对他熟视无睹,他死缠烂打,高云满脸厌恶地推开他。

杜晓妍看在眼里,她瞄准时机,拉着黯然神伤的沈力洋去喝酒,说要给他支招。

几杯酒下肚,沈力洋就准备把他和高云的事情都说给杜晓妍听了。

“你一看就是个可靠的人,换了别人我可不说。”沈力洋醉眼朦胧。

杜晓妍笑了笑,她当然知道这是鬼话。

“你们女人真的是不懂得满足……”沈力洋边喝酒边跟杜晓妍倒苦水。

原来,高云嫌弃沈力洋不够帅不够有钱,所以和他吹了。

杜晓妍听了咬牙切齿,高云这人真是可以,她也不看看自己以前有多丑,沈力洋是没那么多金,但绝对是她所有追求者里面最帅的,更何况他生着一张偶像剧标配的深情脸。

杜晓妍说要给沈力洋支招,实际上就是变相约会,吃饭看电影之类的套路都没落下,不到一个月杜晓妍就拿下了沈力洋。

高云知道杜晓妍和沈力洋在一起以后和杜晓妍的关系一如往常,就是有那么一次不咸不淡地和杜晓妍说:“你啊,别被沈力洋那张脸骗了。”

“怎么会?”杜晓妍有自信掌控得住沈力洋,她自然认为高云是在多管闲事,而且她和沈力洋已经同居了,所以敷衍地回应。

试用装到期后,杜晓妍去乌曼婆婆的小店买了隐形压缩面膜的正式装,这花了她大概半年的工资,有效期一年,想想也值了,多用几年她的脸就能变得和面膜一样完美。

临走时,乌曼婆婆又叮嘱了杜晓妍一遍,每天十一点之前一定要揭下来,晚上睡觉不能敷,杜晓妍一个劲儿点头。

4

有了美貌和爱情以后,杜晓妍的幸福感倍增,但也有一些小烦恼。

沈力洋最喜欢杜晓妍的某一个妆容,可那面膜就一张,于是杜晓妍就连着一周没揭。

他们睡在一起,她可不敢随意揭面膜。

渐渐地,杜晓妍把乌曼婆婆的话全丢在一边。

起初,她的脸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偶尔觉得脸上麻麻酥酥像是虫子咬。

杜晓妍和沈力洋天天腻在一起,她真是看不够沈力洋那张脸啊,而且沈力洋对她呵护备至,除了接她下班,还给她做饭,她说什么他都顺着,她感觉自己每天都在拍偶像剧。

日子一天天过去,杜晓妍开始怀疑乌曼婆婆根本就是危言耸听,因为她隔了一周才揭下面膜,脸反而变嫩了,怎么会烂脸?

而意外就发生在一周后。

那天早上,杜晓妍和沈力洋齐刷刷睁了眼,两人刚要来个甜蜜的早安吻,沈力洋就看见杜晓妍的脸皮哗啦啦往下掉——面膜竟然自己脱落了!

杜晓妍吓得要死,刚把那面膜拿起来要往脸上遮,就看到沈力洋的脸上也掉下了一层皮!

这么说来,沈力洋也用了压缩面膜?!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指着对方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

杜晓妍原本的脸已经被吞噬掉了不知几层皮,面色十分恐怖。

沈力洋的颜值普普通通,他的脸没像杜晓妍那么恐怖,但是他的表情实在是天生的猥琐。

“骗子,混蛋!”

“你也一样,丑八怪!”

“我是为了变美,我有什么错!”

“我想讨女人喜欢!”

两个人互相反胃,大骂起来。

……

5

杜晓妍傻傻地以为自己素颜也变得越来越好看了,还面色红润呢,原来是因为她的脸没了。

她的脸似乎是被吃掉了,那些被虫子啃噬的感觉是真的。

杜晓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盯着镜子看了大半天,她越想越恨。

最可恶的是男人竟然也会去买面膜骗人,狗屁的深情。

那天她和沈力洋明明都已经撕破脸了,没想到沈力洋第二天却又服软,说不想和她分开,杜晓妍想都没想就说要和他一刀两断。

杜晓妍给高云打电话,她现在的样子不能见人,只能打电话。

高云恰好出差去了,否则她非得把高云的脸撕烂不可。

“你早知道是不是?!”

“当初是你求着我告诉你的,我可不知道他也买了面膜,我只知道他背着我勾搭别的女人,对着谁都深情。”

“高云你把我害惨了,我的脸被面膜吃了。”

“别逗我,是你不听话所以烂脸了吧,晚上脸是要呼吸的,你也是够蠢。”

“你就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吗?”

“当然没有,你去找乌曼婆婆问问不就清楚了?一定有补救的方法。”

被高云这么一说,杜晓妍觉得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乌曼婆婆那么有能耐,她一定有办法的。

另一边,高云满意地挂了电话。鱼儿上钩了,她只需要坐等收成。乌曼婆婆答应过她的,每吸引一个人去乌曼婆婆的小店她的脸就一年不会长皱纹。

挂了电话,杜晓妍戴上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去了乌曼婆婆的小店。

她怒气冲冲地进门,乌曼婆婆一见她便知道怎么回事,不紧不慢地说道:“告诉你们睡前要揭下来放到清洗液里头,你们一个个的非不听,它是活的,到了时间就会醒过来,饿了就要吃东西啊!”

“它是活的,而且还吃我的脸?!”杜晓妍鬼哭狼嚎,那只没长毛的猫被她烦得跑了出去。

“不是活的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效果?你不把它揭下来它就必须待在原位,不吃你的脸吃什么呢?”

“我想找回我的脸!”

“找不回了,这可吐不出来,不过我可以送给你一张更完美的面膜当做补偿。”

“什么意思?”

“还是一样洁白无瑕,不过是永久性的,敷上就揭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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