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在十字路口的幸福

【堵在十字路口的幸福】

我因为工作上的原因，需要在每天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搭乘571路公共汽车在两个酒店之间往返。来回三十个站点，往往要折腾一个多小时。

　　这个时段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人流量大，每次挤上公交车，我都会十分庆幸地长长地舒一口气。至于能找到空座位歇息片刻，对我来说，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那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挤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厢内，扶着驾驶台后的栏杆，无奈地听着车厢里喧杂的人声，企盼着快点到达终点站。

　　公交车在停靠小东门站之前，必须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这个十字路口因堵车而出名，曾被人冠以“江城堵场”的称号。市里专门在这里设了交通岗，每天下午都会有五六名交警、协警挥着小旗疏导交通。但收效不大，如果有什么车蹭到了、抢红灯了等等，那就完了，后面的车没有一两个小时别想过去。有时候连值勤的警车也开不进来。

　　我乘的这辆公交车在距“堵场”还有四五个路口的时候就被迫停了下来。望着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车龙，不少人唉声叹气，习惯了的人不是趁空看手机，就是勾着头假寐。

　　这时我才注意到公交车司机是个女的，出于好奇或者无聊，我仔细端详起她的侧面来。这一看更让我吃惊，女司机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四五，梳着马尾辫，说不上漂亮，但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她穿着很旧的蓝色夹克，所以打上车我都没有注意过她。

　　女司机微微侧头，她也从后视镜中察觉到了我在观察她。我突然有一种想和她说话的冲动。她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抬起手往驾驶台上的“请勿与司机交谈”的牌子指了指，接着回头冲我浅浅一笑。

　　我激动而又失落地收回前倾的身子，撕下包里的菜谱单据上的一页空白纸，尽量端正地写了几行字，轻轻递到驾驶台上。我写的是：你好，我想认识你，可以吗?

　　她似乎有些吃惊，也没有看我，这时前面的车已经启动了，她将纸条夹在一本工作簿中，娴熟地操作着制动杆和方向盘。公交车走走停停，终于通过了那个“堵场”。

　　那一晚我失眠了……

　　第二天，一向视“571”为不吉利数字的我竟然怀着期盼的好心情抢先上了车。谢天谢地，司机还是她。她先是冲我浅浅一笑，然后递了一张折叠得棱棱正正的信笺给我。

　　我受宠若惊，如获至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没有迫不及待地打开，而是小心地放进了钱夹里。晚上，我躲在被子里，嗅着信笺上淡淡的芳香，将上面的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告诉我，她叫王红玫，为了照顾多病的妈妈和上学的弟弟，她考进了公交公司，做了驾驶员。能认识我她也很高兴，感觉我和她弟弟很相像。

　　从这之后，借着十字路口堵车的那十几分钟，我和她频繁地传递着纸条，通过文字相互了解、倾诉。渐渐地，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了她。

　　有人说冲动是魔鬼，但是，现在我喜欢这个魔鬼。为了真爱，我第一次写了一封情书，准备再次乘车时，郑重地交给她。

　　我甚至幻想有一天当着满车乘客的面向她求婚，为此我已经在积攒买戒指的钱了。

　　那天因为酒店的事，出门时已经晚了十几分钟，我匆匆跑向公交站点，半途中看到她驾驶着“571”从我面前开过，公交车不到站是不可以开门的。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和我擦肩而过。她也发现了呆立在街边的我，关切地看了我一眼，车身就一闪而过。

　　我执着地要在今天将这封情书交给她。赶到公交站点后，我上了一辆与“571”路线接近的公交车。

　　真的要再一次感谢老天，十字路口那里又一次大堵车。我乘的这辆公交车的车头与“571”的车尾正好并排在了一起。“571”车尾的窗户开着，我急切地挤到窗边，相中一个看上去很可信的女孩子，请求她帮我把情书转交给“571”的女司机。

　　女孩疑惑地望着我，我当时真的昏头了，什么都顾不上了，带着几分羞涩，简单地向她讲述了我和女司机的故事。

　　终于，女孩眨巴着眼睛，说：“好。”然后带着我的全部希望朝前面走去。

　　那边的车厢很挤，女孩从车尾挤到车头不大容易。等待只有几分钟，我却备受煎熬，感觉这段时间应该是世界上最漫长的一刻了。

　　女孩挤回来的时候，脸蛋红扑扑的，她将一张对折的便笺递给我，说是女司机写的。我激动得连声道谢。

　　这时，路口的堵塞已经畅通了，“571”和我乘的这辆公交车相继启动，慢慢拉开了距离。

　　我望着融进都市霓虹灯影里的“571”，怀着无比的激动、兴奋和期待，打开了那张便笺。

　　便笺上熟悉的娟秀字迹却让我跌进了寒冷彻骨的深渊：“我已经结婚了，我爱我的丈夫。抱歉，我一直把你当弟弟来看待，世界这么大，会有一段好的缘分在前面等你的……”后面的字，我已经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模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车的，又是怎样蹲在广告牌下的，冰冷的寒风阵阵吹来，我无动于衷，我的心比它更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逐渐清醒过来。我站起身，拭去泪痕，正要，离开，两个熟悉的身影跳进了我的眼帘。是她们，女司机和那个好心为我传递纸条的女孩。她们似乎在焦急地寻找着什么，看到我，高兴得连连挥手。

　　来到我面前，女司机冲我浅浅一笑，那是诚挚的、关爱的笑容。女孩也亲切地看着我，我也只好报之一笑。所有的不解、悲伤、落寞都在这一笑之中释然。

　　恢复了以前的平静心态，被我叫做姐姐的女公交车司机开始撮合我和那个女孩交往。

　　一年后，那个女孩成了我的妻子。结婚那天，婚车正好堵在了一个十字路口，想起往事，尴尬中更多的是感叹。

　　我半开玩笑地问妻子，“你看过那张纸条没?”

　　她笑着说，“都看了。”

　　我紧张地问：“那你不吃醋啊?”

　　她一边用粉拳打我一边乐得笑开了花：“就是看见你那天傻傻的样子，我才会嫁给你的啊!”

　　我也笑了。当幸福堵在十字路口的时候，爱情，也是可以转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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