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节牌坊和妇女缠小脚

中国性文化的倒退与倒流，是史成礼教授对中国性文化的一个基本看法。本章以上几节，主要讲中国古代性文化相对开明一面。倒退才引起倒流。那么，中国性文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倒退不前的呢？历史的发展与变化，同世界上其他任何事物一样，总是有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的。

从前面的叙述我们已经知道，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文化思想比较开放自由，人们的性观念也比较活跃。到了秦始皇时期实行一统，才有了禁止百家的“焚书坑儒”。汉朝时候，汉武帝接纳了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意见，确立孔孟儒学在全国的正统（官学）地位，封建礼教和宗法伦理道德得到进一步的强化。理论上虽然那么提了，但当时各方面的控制还不十分严格。到了西汉，出了个名叫班昭（史学家班固之妹）的女子。班昭虽然是个女子却对女人毫无怜悯与同情之心，她站在封建统治和大男子主义的立场上，作《女戒》，公然提出了臭名昭著的“三从四德”，要求女人做到：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所谓“四德”，即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说什么：“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固曰夫者天也”。这样就把女子从属于丈夫、事夫如事天、事夫如事君，铁板一样定了下来。严格强调和要求妇女的所谓“贞节”。

对妇女的贞节要求，早在秦始皇时代就开始了。汉朝时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到北齐时候，就有人提出女子丈夫死后不许再嫁的要求，还建立了尼姑庵，强逼那些夫死而无子女的妇女，一律出家为尼。中国封建思想禁锢和对妇女压迫统治的绝顶时期，是在宋和宋以后的明清时期。先是北宋时期出了程颐、程颢两兄弟，两个人是儒家思想的代表，而且从封建统治者的立场出发，大大地发展了儒家思想。有人问程家老大：

“人或居孀贫穷无托者，可再嫁乎?”程颐答曰：“只是后世怕寒饿死，故有是说。然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从此，“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的话，便成了一句传世名言。

二程之后，南宋时候又出了个朱熹。朱熹发展二程的思想，集宋儒理学之大成。程朱理学的思想核心是：“存天理，灭人欲”。在他们看来，“人为不善，欲诱之也。诱之而不知，则至于灭天理而不知返，故目则欲色，耳则欲声，鼻则欲香，口则欲味，体则欲安，次皆有以使之也。然则何以窒其欲？日思而已矣。”这里他们讲得很明白，就是要通过控制人们的思想，达到禁绝人欲的目的，通过禁绝人欲，以弘扬天理。在他们看来，“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灭私欲，存天理明矣。”“灭人欲，存天理”，加上“三从四德”，再加上原来儒家规定的“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仁、义、礼、智、信）；由此，程朱理学把对国人的政治思想统治，以及宗法伦理道德和封建礼教推向了极致，并且加以理论化、系统化和哲学化。

汉唐时的儒家，虽然也提倡“三从四德”，提倡妇女贞节，但由于种种原因却并未认真实行过。就是在宋朝初期，寡妇也还是常有再嫁的，可是到南宋以后社会控制就相当严格了。对妇女其他方面的限制更加有增无减，妇女抛头露面受到许多的约束和限制，如女子外出蒙“盖头”的习俗等。朱熹任职泉州、漳州期间，曾下令，妇女出门必须用花巾蒙面。如像《礼记?内则》里规定的那样，对过河的寡妇援之以手，就要断臂；妇女害了乳疮也不去找医生医治，免得别人说她不贞。如此种种对妇女的歧视与虐待，一时之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在这种程朱理学思想的极端控制下，原已蓬勃发展的中国房事养生学，受到了很大的束缚和限制。因此，宋元时期，房事养生方面的专著很少，只有在综合性医学著作中，可以见到一些零星养生论述。到了明清时期，儒家理学思想对国人的统治更为凶残。尤其是清王朝时期，由于是异族人主中原，为维持其对多数人口的长久统治，清王室除在政治、军事上加强自己的统治外，还全盘接受理学礼教，实行文化专制主义。秦始皇搞“焚书坑儒”，满清时代在全社会开展了一场禁毁书籍(所谓的异端邪说）的精神禁欲运动。禁毁小说贯彻清王朝统治的始终，有资料统计：康熙二十六年（公元1687年），清政府批准刑科给事刘楷请禁小说的奏疏，列有151种；道光二十四年（公元1844年），批准开列禁书119种；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批准开列禁书121种，又34种。此时，对妇女的压迫与统治尤为严重，统治阶级对所谓的贞女、节妇，树牌立传，族表门闾。一时之间，大江南北，举国上下，到处皆是“贞节牌坊”。

妇女缠足之风是从五代兴起的，在宋代逐渐推广开来，到南宋时已成为普遍的习俗；此风一直延续到明、清和民国初期。封建时代以妇女脚小为美，所谓“小荷尖尖”，所谓“三寸金莲”。我国古代小说里有不少这方面的描写。如小说《水浒传》里，写西门庆与潘金莲调情时，吃饭中先将竹筷有意拂到桌下，趁弯下腰身在地上捡筷子的机会，捏摸潘金莲的小脚。还有，明清小说《炊喜冤家》第五回“日宜园九月牡丹开”中，写河南南阳府镇平县一个家有百万财产名叫蒋青的监生，去省城寻亲而回，路过安阳县，听说城里牡丹盛开，便与随从家人去一刘姓人家看花。忽见楼上一白绉纱袄的妇人，如园里的花儿一般漂亮，要家人三才去探听底细。三才探听清楚，原来那花园主人名叫刘玉，那漂亮女子叫元娘，是刘玉的妻子。蒋青听后十分伤心，悲恨自己虽有万贯家财，却没有这等漂亮的女人。三才知道主子的心思，便设计去抢这女子回来。当晚，三才潜入刘玉家中；屋内无人，只听花园内人声鼎沸，便知一家人在园里看花。三才走到元娘床边，见枕头边有双大红软底女睡鞋。正好三寸长，便袖了一只出来。回来后，如此这般将情况告诉蒋青。蒋青大喜道：“事倘成时，尔功第一，只是一件，这样一个标致妇人，倘然一双大脚可扫了我蒋青也!”三才说：“官人，若是一双小脚，还是怎么？”蒋青道：“若是果然小脚，赏你一百两银子。”……这虽然是说蒋青十分富有，挥金如土，同时却也说明当时人们多么看重女人的小脚！

清代一首《女儿经》写得好：“为甚事，裹了足？不用好看如弓曲，恐她轻走出房门，千缠万裹来拘束。”短短几句话，活活道出了封建社会缠足与禁锢妇女的罪恶用心！

关于中国封建时代的性禁忌和禁欲运动，史成礼教授曾指出其有两大特点：其一为“仁义道德”口朝外，上宽下严，或者根本是只对下不对上的，具有很大的虚伪性和欺骗性。说是灭人欲，可人欲在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们那里，最为泛滥；对他们来说，不光是人欲，而且是兽欲。理学先生朱熹，鼓吹“革尽人欲，复尽天理”，可宋庆元二年，监察御史沈继祖列举大量事实，揭露他言行不一：他曾引诱两个尼姑作妾，外出做官时都带着她们，他的大儿媳在丈夫死了以后却怀了孕，等等。其二则是它的腐朽和软弱。搞各种各样的性禁忌和思想禁忌，是一个朝代软弱和行将灭亡的表现。如果一个朝代强大，它在各方面的包容度就大，不需要花很大的力气去禁锢民众。相反，一个朝代越是虚弱，越是到了末期和晚期，它对民众的禁锢就越厉害，包括对性的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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