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够了失望,我真的想离开了
01.
我知道，铭玉其实一直都不是一个浪漫的人，至少是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他是我第一个爱过的男人，也可能是，第一个让我感动的男人。虽然他对我从来没有过正式的表白，但那个雨后初晴的午后，他的手搭到我的肩，我的眼透过他的温柔的双眸，我知道，我们就这样心照不宣的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我们十指相扣，走在被圆月照亮的河边，水面上金光闪闪、泛起一阵波澜。我只记得，不知怎的，我就成了他口中的“宝贝儿”，要知道，我向来对这类油腻之词满是反感，更何况这才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其实，这也才是我们刚刚认识的第15天。
在遇到他之前，我从不懂爱，也从未接触过爱。一个人单身久了，可能就渐渐习惯了这份自由与洒脱，于是也从未想要去逃离，更没有幻想过，某一天一个男生会突然闯入你的生活。很显然，他来的如此匆匆忙忙，我根本不会在我的生活中为他留下一个特定的位置，因为我的时间早已被各种琐事所霸占，压得让人喘不过气儿来。
男人都是霸屏动物。和很多情侣一样，我们的爱情也是从手机屏幕的两端开始的。他给我发送微信消息的频率足以将自己的位置自动摆正在我的微信置顶端。渐渐地，我也就习惯了每天清晨眼中闪动着的那个大男孩的头像，可我还是没有为他找到我生活中那个正确的位置。
“该起床啦，记得吃早饭。”
“记得多喝水，好好保护身体。”
“晚上也要好好吃饭，不能傻傻地减肥。”
日复一日却又日日无常。甚至我有的时候在想，永远在他那里可能也可以看得到尽头吧。一开始的我，只将其单纯地理解为无聊搭讪或消磨时光，好似没有十分在意，却又在不经意间常常念想。现在想想，那可能是千年未能撼动的少女心着实禁不住一时的地动山摇，也可能是尘封自我的那颗心将要出山前的踟躇与匆忙。总之，我一定会选择潜伏着、按兵不动几日。既给自己一个判断的借口、又给对方一个证明的机会，用来彷徨，也用来观望。
本以为日子还会以这样的方式继续平淡下去，但没想到，我的心就这样被他轻易俘获了，在一次两个人的出游。
在我们相识的第10天，我和铭玉出乎意料地被安排去一起出游。绿皮火车上，嘈杂的声音混杂着尼古丁和荷尔蒙的味道，使我的眼皮不自觉地垂落下去，顿然世界便失去了声响。在一醒来，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对面的铭玉也在呆呆地看着我。看的出来，他的眼皮似乎也在一线间僵硬了很久。我一惊，猛然掀开身上的陌生男人的衣裳，看着被运动鞋早已抛弃的双脚，不知要说些什么。
“你醒啦，睡了好久哎，睡得还好么。”
我在浑然不知间用力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又听到了这个声音的回响。
“放心啦，看你太困，帮你脱掉了鞋子，披上了衣服。其他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啊，对天发誓。”
我突然间居然有些暖暖的，想笑。
“你怎么不去睡觉呀，瞧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呢。”
“咱俩都睡，行李谁看啊。”
我瞥了一眼静静躲在角落里的行李，还好，五个大包一个都不少。
这一刻起，我才开始认真地端详起面前的这个男孩。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一双并不出众的小眼睛黯然无光，倒是脑袋顶着的鸡窝草可能会令人发笑。这样一看，这个大男孩倒是有了那么几分可爱和阳光。
下了火车，正式开始出游，我们也开始了正式的面对面的交流。可没想到的是，我们谈了很多很多。
铭玉的家庭并不富裕，应该说可以称得上贫穷，因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来自大山里的孩子可以脱离“贫穷”这个标签。可是他却有着城市里男孩子的睿智和成熟，虽然，他时常表现出大山里孩子的粗犷与豪放。铭玉的父亲和母亲很努力，拼尽自己的所有力量让铭玉看起来和城里的孩子一样，而事实上，我也未曾在铭玉的脸上看到过一丝家庭所带来的的影响。
我眼里的他的形象，就这样一点点高大起来。比起其他我遇到过的男孩子，铭玉有责任有但当，不怕劳累不怕吃苦，可以随时借我一个温暖的臂膀。我喜欢听他“宝贝儿”的叫着，就像躲在他怀里的孩子一样。
对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我来说，铭玉就像一个英雄默默来到我的身旁。他可以理解我一切的不甘与自强，同情我内心深处的自卑与绝望。我和铭玉，就像是两个打不死的小强，与生活的逆流奋力对抗。他想要挣脱他的家庭，而我却只想挣脱我的内心。
我的内心，自卑而又虚荣。妈妈不止一次对别人说：“我家女儿呀，可以吃苦，但是不能吃大苦。”我可能就是这样，自己不会特别的努力，却又期冀着一个并不比他人差的结果。就像是，花儿可以绽放，却不是花丛中最艳丽的那朵，但我却总是期望着，花仙子快快到来呀。
这一切，终究注定我和铭玉的人生轨迹必然是反向。
02.
他说过，想要给我一个家。虽然不大，却很温馨的那一种。每每谈到我们的未来，铭玉的眼睛里就绽放出久违的光芒，我也会傻傻地随之大笑。
一套二线城市的房子可能对于正常家庭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于铭玉来说，这笔钱就像是一座大山，足够他拼命搬上几年。他没日没夜的工作，没日没夜的挣钱，我的手机里震动着的，也许久不再是那个男孩了。
“铭玉，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
“好好喝水，记得保护身体。”
“晚饭记得好好吃啊。”
我盯着屏幕愣了愣。这些句子好熟悉却又好陌生，冷冰冰像一把尖刀刺痛着我的内心。好久好久，这些话都不再是被我听。可我真的在乎吗，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屏幕那面的人到底有没有在看，有没有在听，就像当年的铭玉对我一样。之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蜷在墙角，我可以看到眼泪伴着心跳向外崩出。屏幕那边的你，也会像之前的我一样，看着屏幕上有规律悦动着的头像么。我不敢想，我只想知道，我的铭玉在哪个地方。
或者说，铭玉从来没有向我表白，所以，在他眼里我们根本就没有真实地在过一起。
03.
再见到铭玉，他头顶的鸡窝草已经平整了许多，眼神依旧黯然无光，却多了几分落寞。
“你回来啦。”又如当年一样，我还来不及问为什么这么久他没有来找我，就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却略带苍凉。
“你愿意陪我吃苦么，我可能给不了你一套房，咱们一起去睡老家的热炕头，也挺好。”
我睁大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惊讶地看着他。
“我被骗了。”
铭玉的朋友骗他一起做房地产，房子是租的，还有非法记录，不久就被扣押了营业执照，朋友也卷着他的钱跑了。
我抱着铭玉痛苦流涕。不知是因为铭玉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还是为了那错失的虚荣的梦想。
铭玉要回老家了，他拽着我说：“走，咱们回家。”
我被他拖着，脚步迟迟不肯挪动。我的眼前，是一座石头山，那里荒草丛生，只有一屋，屋子里有冷冰冰的炕。我突然拼命地摇着脑袋：“不不，我不走。铭玉，我们再试一试试一试。不试，怎么会有希望呢。”可当我的话语撞上了他那无神的眼睛，我就知道，可能是时候，我要选择自己留下来了。
因为，这一刻他的眼里，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坚定与勇毅。我几乎用乞求的语气说服铭玉：“你忘了么，你和我一起描述着的温馨的家啊，那是我们的梦你真的忘了么。”
“我没有忘，只是这个梦，我不敢在现实中做了，也做不起。”
“我们就试最后一次，行么。”
“好。”
04.
我一度庆幸铭玉可以留下来陪我，我们又过上了小打小闹的日子。虽然平淡，却有着隐隐的幸福。他会帮我捉蟑螂、帮我拍苍蝇，在我害怕黑夜的时候抓着我的手。和他在一起，永远可以满足我的安全感。
但是这样的想法却不曾持久，在不久之后便变得动摇了。
铭玉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沉迷与游戏就像之前沉迷于工作一样，没日没夜的玩儿，似乎这个虚拟的世界带给他的不只是肉体上的麻木，更是心灵上的侵蚀。
久而久之，我好像又要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日子。每一天，我只是对着一个逃离世界的背影讲述着不切实际的努力与梦想；每一天，他似乎对我的状态都充满了质疑和嘲讽。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直到有一天，铭玉忽然对我说：“媳妇儿，你这么拼命干嘛。嫁到我家里来，还不是给我生儿育女。而且还要很争气的生个儿子呀，要不然我妈都不会饶过你。”
铭玉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天他说完这句话，背对着他的身后，我哭得多么绝望。拼了这么多年，我在男人的眼里，还只是一个生育的工具。我多年来想要挣脱的，不就是“重男轻女”的毒咒么。
在小的时候，爷爷奶奶早就对我说：“娃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有一天不会是家里人的。钱省着点儿花，给弟弟。”我恨透了弟弟。是他，抢走了爱我的爸爸妈妈，是他，抢走了我生而为人应有的权利。我拼命努力，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指着他们的鼻子对他们讲：“你的女儿也可以很有出息。”
自始至终，我从未怀疑过自己，我一直认为我的想法是对的。是铭玉，让我感到了跌入谷底的绝望。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慢慢冷却，变得愈发僵硬起来。“我可以吃苦，但我吃不了大苦。”妈妈说得一直都对，但今天，我却想要改变了。
相比于铭玉的冷漠与残酷，吃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05.
电脑旁，依旧是那个摇摆不定的背影。我不屑地拍拍他：“明天要是起晚了，粥和菜都在锅里，老样子。”
“嗯，知道了。”
我还怀有一丝幻想，想要铭玉转过头看看我，而我此时的心里只能呵呵一声苦笑。也许，这一次回头，可能就是之后的永不回头了。
书桌旁，我幻想着铭玉明天起床时的样子，他会想念我寻找我，还是会漠视我，内心继续鄙视着我那不起眼的坚定与执着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切，是该结束了。我攒够了失望，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笔尖开始触动，我的心也随旧事被撩动了心弦。
“铭玉，还记得你的手第一次搭上我的肩，还记得月光下与你对视的深情的双眸……
这一次回来你变了。我仍旧爱你，而你却着实不再是之前的你了……
铭玉，我知道你是属于梦想的，所以你可以沉沦于它而逃避生活，可我不行……
可能就因为我比你倔强。
我知道，生活偶尔会让人失望，就如同你对我一样……
不过你和他不一样。生活会因为我的改变而改变，而你却再也不会了。
我想离开，离开你，离开有你的生活……
祝好。你的女友：名字叫做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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