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我们一起 | 好好告别，才能好好开始

by · 2021年11月1日

季先生：

见字如面。

最近好吗？有做运动吗？

昨天，也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忽然动了要跑步的心意，于是下午就换上了跑鞋，沿着河边跑了一圈。途中经过一座园子，爬山虎的叶子布满了墙垣，葱郁蓊翠，叶片在风中轻舞，像蝴蝶的翅膀。停下来怔怔地看了好久。

阳光很明媚，但风毕竟清冷了，刮得耳朵生疼。想起从前跑得勤的日子，每周都会跑上三四次，每次能跑五六公里，竟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人对时间的感知很奇妙，时而快时而满，忽而远忽而近。明明已经过去很久的事，回忆起来仿佛就在昨天。衣服上飘来熟悉的汗水味，裤腿上又沾染了新的泥土，让我恍惚觉得从未中止过这项喜爱的运动。

为了跑步，你是知道的，我当初还专门戒了烟。不运动也没觉得什么，跑起来才发现气喘得厉害，心肺功能跟不上，才猛然觉悟身体的状况正在不知不觉中下滑。下了无数次决心，最终到底还是戒了，至今已有三年。

中间也不是没有发作过。烟瘾上来的时候，首先感到的是体内的冲动，接着是心理上的挣扎。虽然挣扎，但也不会真的付诸行动，我知道它不会久留，过一会儿就消失了。

渐渐也发现出些规律，大抵总在感到孤独害怕的时候，会出现这样的冲动，每年总有那么两三回吧。今年来，倒是一次都没出现过了，我心里暗喜，总算彻底摆脱了。

前几天，和一位亲密的友人分别，送了她到车站，回来独自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忽然之间，那股熟悉的冲动又再次涌上来。

原来有些行为可以停止，有些事也可以放下，但是很多记忆仍旧存在，它们潜藏在生命深处细密繁复的纹路里，久久不愿离去，直到我愿意转过身来，和它们拥抱，告别。

正是离开你的那段时间，开始抽烟的。学起来一点也不难，想来在你身边也吸够了二手烟，尼古丁的瘾症早就种下了吧。从前我是很反感你抽烟的，还几次三番逼你戒掉，后来也都成了虚张声势。

看书上说，令人上瘾的事物，不过是人们用来逃避的沙堆，一开始似乎确能起到消解痛苦的作用，时间久了就会发现，自己早已弥足深陷，而想要的慰藉都是虚幻。

是的，离开你，我是痛苦的。虽然狠心结束这段关系的人是我，一声不吭就走掉的那个人是我，可该受的痛苦并没有少一分。还有深重的愧疚，孤独，无助，还有思念。所有这些纠缠在一起，像一个黑暗的漩涡，随时都会将我吞没。

于是找到这唯一的安慰，在烟丝燃尽之前，至少可以什么都不去感觉，看着烟雾缭绕上升，至少可以有一丝的轻松。

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抽烟，是因为思念你，还是因为想摆脱你。

也由此猜想，我带给你的痛苦定是胜过我自己的，没有我的夜晚，你是不是抽了更多的烟，失了更多的眠？

究竟是什么原因将我们分开的？我后来无数次地问自己。有时我理直气壮，因为你曾那么深地伤害过我，有时我又感到愤怒，因为你的压迫和索求。你以为你才是给得最多的那一个，你不知道你也在无形中索求着——索求一件我唯一没办法做到的事——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只是如果当时早一些把这些告诉你，我们是否不会像现在这样，分开得这么远，这么彻底？

我还没有告诉，许多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我在屋外，点燃一根烟，更多的是想念你。想起你的脸，你的背影，你最爱穿的那件灰衬衣……你散步的时候喜欢牵着我的手，好像我不会走路一样。你还喜欢买了菜回来做给我吃，我一边笑你厨艺太烂一边把菜都吃光。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全心全意想要给对方的爱，后来怎么就变成了捆绑，曾经那么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有一天竟然走散，再也找不回来。

离开你的那天早晨，你还在熟睡。我没有勇气站在你面前，看着你的眼睛说再见，所以悄然离去，以为这是最好的结束方式。在那个刮着冷风的早晨，至少你还拥有了一个美好的梦。

我来到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生活，做过好多工作，也经历了好多事。头几年过得并不容易，有过许多暗淡无光的日子，也有过很多痛哭的夜晚。离开你了才发现，过去一直被你保护着宠爱着，原来我对这个世界毫无还手之力。但也正是在这些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才有可能在一片泥泞混乱的泥土里，慢慢成长起来。

生活如潮水，来得凶猛而迅疾，叫人无以防备和招架，而一旦褪去，留下来的也只有沙滩上浅浅的痕。那些心绪难平的暴雨夜，无处所说的心事，如今也淡成一抹清风。那些以为找不到出口的绝望心情，也渐渐被希望的光照亮。

生活这片野地，如今也总算跌跌撞撞走出了一条路，并在这条路上找到了失落的自己。回头望来时路，那些阴冷黑暗如隧道般的日子，已渐渐在阳光下随浮尘飘远。我依旧对自己有许多的不满意和责怪，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到底没有辜负我对你的不告而别。

岁月奔流远去，前尘往事背道而驰，一眨眼我们分开竟七年了。这七年，我戒了烟，也戒了你，戒掉了过去的一切。直到前几天夜里，送完友人回家，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种熟悉的冲动又从身体里的某个地方涌上来，在那一刻，远去的过往又一次久别重逢了。

原来一直努力想要证明离开你是对的，想要证明我们的分开对彼此都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却发现心里最耿耿于怀的，还是当初分开时连一句郑重的道别都没有。

前半生都快过去了，也越来越觉得时光宝贵。我不想剩下的岁月仍旧在愧疚和自责中度过，不想再这样和你背对背站立，靠想象来猜测你此时过得好不好，是哀伤还是快乐。

我不想那些没有好好结束的事，成为心头悬而未决的疑案。

所以，让我们好好的告别吧。只有好好告别，才能真正的重新开始。

让我们把那个早晨带到现在，带到这个温暖的秋日，阳光洒在你的头发上，闪着好看的光，我踮起脚摸着你的头发说，你要好好的，我会给你写信的。我想你会把我抱在怀里，拍着我的背说，以后要坚强，别总哭鼻子。你的心就在我耳边跳动，咚，咚，沉稳而有力。我闭上眼，想着以后再也听不到了，忍不住眼泪又滑落下来。

让我们这样温柔的告别，好不好？

让我们把曾经的爱与恨，都慎重地放进盒子里盖上盖，好不好？

这样，当我们放开彼此的手，会知道那份爱还在。当我们再次重逢，会看到彼此清洁勇敢，有如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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