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是一种致幻剂
1.
对于边沅来说,文字是一种致幻剂。
比那些化学合成的东西更有效。
一旦开始码字,他就能进入一种状态。
一种近乎癫狂的自我陶醉状态,在这种时刻,他可以短暂逃离自己的现实。
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造物主,通过遣词用句就能决定一个角色的人生。
但他却决定不了自己人生。
他生活在一个三线城市的县城,每天过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他被恋人和家庭捆绑在此地,只能安慰着自己,人总不能只为自己一个人活。
他偶尔会做梦,在幻想中他获得了与自身实力不相符的名气和地位。
但是潜意识中他知道,那一切都只是自我满足催生的幻想。
他会把这种愿景和现实不符带来的心理落差,尽数倾注于文字。
会利用文字肆无忌惮地发泄,也会把想象中的世界塑造的富有理想主义色彩。
有时候甚至会沉溺于自己塑造的幻想世界,虽然他知道这并不健康。
他会给遇到的每一个人设定一个身份,以此展开情节。
有时候他会混淆自己创作的角色和现实的人。
他在写作上并没有惊人的天赋,只够自得其乐。
但是文字让他在自我认知层面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他有时候会陷入自我否定,承认现实中的自己一无是处。在另一些时刻,他会陷入一种自命不凡的狂妄情绪之中。
在这种状态中摇摆,并不利于他的心理健康。
2.
边沅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友,突然心生一种厌恶。
他没来由地从心底憎恨这个女人,仿佛她扼杀了自己的可能性。
他们两个相恋很多年了,双方家长早已把对方当成了一家人。所有人都认为,只要时机恰当,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他们就会结婚生子。
“如果她能去死就好了。”
边沅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产生了恶毒的念头,让他有点自我厌恶。
这个念头给了他一个灵感。
他开始构想一个故事,在这个故事中女友自杀了,然后他作为侦探来调查女友自杀的动机。
他摇了摇头,感觉这个点子很平庸。
“你怎么又在发呆?”女友咬着吸管,对他娇嗔道。
“在想些无聊的事,关于我们未来宝宝的名字。”边沅傻乎乎地笑了笑,打消了女友的疑惑。
“喂!这可不是什么无聊的事,你绝对要认真对待。”她嘟着嘴假装在生气,但是紧接着紧绷地表情松懈下来,嘴角羞涩的甜蜜笑意却出卖了她。
“当然,我可是一直在想!”
“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她假装着不在意地搅拌着眼前的气泡水,却不停地用余光暼着边沅。
“等我再稳定一点。”边沅露出了尴尬地微笑。
“你知道吗?我前几天照镜子,发现自己已经有表情纹了。”她有些不高兴,嘴角耷拉着。
“那说明你经常笑,这不是好事吗?”边沅把手伸过桌子,想要掐一下她的脸。
她推走了边沅的手。
边沅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我们不年轻了,你不觉得应该为我考虑一下吗?”她看着杯子底,眼眶开始泛红。
“我怎么没有?但是一切不应该计划好吗?咱们现在连首付的钱都没有。”一想到房子,边沅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那就跟你爸妈要,我也会跟我爸妈说,凑一凑就有了。在县城买一个房子,咱们两个的薪水能负担得起。”她抬起了头,眼中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看着边沅,希望能得到他的回应。
“你想一辈子待在这个鬼地方?你想,我可不想!”边沅抱着胳膊,侧眼看着窗外鲜有人经过的街道。
“我只是想跟你能有个家,有个孩子。”她说着说着,眼泪开始往下掉。
“我知道。我在努力,你给我点时间。”边沅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头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边沅帮她擦掉了眼泪。
3.
边沅不是人们眼中的精英,他做着谁都可以替代的工作。
他的家庭也并非什么殷实人家,双职工的父母现在也过得紧紧巴巴的。
按照常识来说。一个出生于这样家庭又没有什么出众才能的孩子,如果能在他这个年龄结婚生子,有一个相爱的妻子。在普通人眼里来看,已经是一个值得羡慕的人生了。
但是他并不满足。
这种不满足如同跗骨之蛆,不停地折磨着他。
所以文字对他来说,仿佛成了一种上瘾的致幻剂。
只有写东西,才能按捺住他那躁动的心。
不停地的写,偏执狂一样的写。
越是写,他越是愤怒。
他把写作欲望错当为一种才能,一种无以伦比的才能。
他甚至认为没有人认可这种才能,是一种犯罪,是庸众对他的迫害。
这种想法让大脑被郁闷烦躁的情绪所填满。
带着这种怀才不遇的心境,他始终无法安于现状,搁置结婚生子的计划成了理所当然。
他不停地写着,他相信有一天会有所成就。甚至他开始幻想有一天可以靠着版税就能过上令人羡慕的生活。
4.
边沅呕心沥血写了一个中篇,他信心十足地参加了一个征文比赛。
但是最终征文结果下来的时候,长长的名单中没有他的名字。
他不相信倾尽所有才能的作品比不上这名单上的任何一人。他觉得这名单早就决定好了,甚至在他动笔之前,甚至在发布征文信息之前。
阴谋论式的念头充斥了他的大脑,仿佛一扇成名捷径的大门对他关闭了。
由此滋生的怨恨始终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甚至影响到了他的生活,他开始态度恶劣地对待自己的女友。
他可怜的女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可能他被自己逼得太紧了,以至于她开始有些自责。
边沅并没有察觉到女友的小心思。他已经很少把精力用在经营这段关系上了,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阴暗的幻想,认为征文充斥了内定和暗箱操作。
越是这样想,他越是感觉那群人面目可憎,恶心至极。
但是他无能为力改变什么,只能通过咒骂和讥讽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他从没想过,一切负面情绪都源于自我陶醉滋生的幻觉。
当然也有人感觉到了边沅的异状,但是他们只会把这种压力理解为工作和现实的不顺。即便是感觉到了,他们也只会不逾越双方关系地稍作同情。
没人应当为他人设身处地着想,这是根植在人性深处的生存本能和劣根性。
对于常识未经摔打和塑造的人来说,成长经验中鲜有人纠正他们想当然的认知错误,所以自出生以来他们便认为有些东西就是理所当然。
5.
边沅喜欢在网上小圈子中里发表自以为震耳发聩的肤浅言论,在这种时候他能获得脆弱的智力优越感。
他潜意识中知道,这种脆弱的优越感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一种自我欺骗和自我满足。
这种言论也并非是他自己思考得出的结果,而是从各种自媒体舶来的,他任由其改造着自己认知的世界。
他很久没有读过超过二百页的纸质出版物了。他偶尔会一时兴起买上一本书,然后读上几页就扔在一旁。
然后普通盲人摸象一般对一些自己并不了解的领域大放厥词,特别是网络上谈论那些常见的议题,偶尔会有几个不合时宜地人钻出来矫正他的错误。
他认为这种人十分可恨,他每次都会出于自尊心讥讽着这些人认真的态度,装作毫不在意好让自己好受一点。
他们让边沅像个小丑,一个无知的小丑。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一整天的心情都会被破坏。如果碰巧工作上也遇到不顺,这种情绪就会像核聚变一样爆发在与他有亲密关系的人身上。
在晚上与女友吃饭的时候,只是一个鸡毛蒜皮的事,成为了负面情绪的出口。
边沅无理取闹般地骂了自己的女友。
十分严重的话一出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
但是道歉的话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他坐在两个人常来的饭馆中看着女友摔门而去。
店家看着这种情景一头雾水摸不清头脑,索性不去掺和。
6.
边沅从未想过女友会和自己分手,直到他回到出租屋发现女友的东西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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