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一直都在
图文|巨零
-1-
风先生又来了,我站在窗台上,迎着他的吹拂,不自觉闭上眼睛享受起来,这种感觉既熟悉又舒服。
“外面的世界好看吗?”我问风先生。
“你问我也没啥用。”风先生淡淡地说。
“为什么?”我听不懂他的话,只能继续追问。
“好看是相对的,对你来说,外面的世界是稀奇的,所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觉得好看;而我,早已习惯了外边的繁华和萧寂,我认为外边并没有什么特别。”
我感觉听懂了,却又不是很明白。
-2-
我在这个窗台上站了好几个月,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只要窗户是开着的,风先生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渐渐地,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风先生来去自如,性格洒脱,正是他无拘无束又自由自在的样子,吸引着我的眼球,他的每一次到来,对我来说,都意味着温暖和希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
风先生总是这样评价我:“你太自卑了。”
他说得没错,相比风先生的俏皮风趣,我确实内向又无聊,可是风先生也一定知道,我与生俱来的使命,就是一直呆在窗台边,即便我有窗台一半的视角,我也是孤落寡闻的闭门客。
-3-
今天,风先生又来了,他靠在窗户边上迟迟不肯走,我们聊了很久。
“我感觉自己老了许多。”我跟风先生说。
“嗯,你脸色并不好,按照他们的说法,你这种属于营养不良。”风先生看得多,自然懂得也比我多,所以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我是深信不疑的,至少我自己也感觉得到,我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我出生的时候,旁边的小伙伴就告诉我,我的命很硬,也很长。”我看了一眼风先生,他居然听得很认真,这还是头一次,于是我接着说道:“后来我发现我不但命长,还很能干,你知道我肚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风先生摇了摇头,我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把他问住了,我忍不住骄傲了一次,我说:“这房间里的有害之物,大多数都被我吞进了肚子里,你说我厉害吧。”
风先生突然大笑起来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营养不良了。”
“为什么?”
“你成天吸毒,能不生病嘛。”风先生的一句话,一下子惊醒了我。
是啊,我确实每天都在吸毒,可,这不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吗?
-4-
一连好几天,我没再见过风先生,不是他不肯来,而是他进不来。
为什么窗户会被锁了起来呢?我那仅有的窗台视角,竟也变得模糊起来。一遍又一遍,我心里在无声地哭泣着。
风先生终于放弃了挣扎,因为无论他在外面喊多久,我都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离去,我什么都做不了,不知不觉,我的身体开始干枯了。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半年…..我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这个紧闭的窗台,犹如一个窒息煎熬的空间,我慢慢失去了生气,直至整个身躯彻底垮了下去,我甚至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5-
突然有一天,窗户被打开了,我虚脱地睁开眼睛,用最后的一点力气,瞪着旁边新来的邻居,她看起来面容姣好,十分愉悦。
我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感觉身体被腾空了,我被人举了起来,那人拿着抹布不停擦拭我站过的位置,直到我的痕迹完全消失为止,然后新来的邻居,理直气壮地搬进了我的位置,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我虽然不愿意去听,耳边还是响起了一句话:“我新买的富贵竹好看多了,这盆绿萝拿去扔了吧,都干枯成一团了。”
走前我瞄了窗台最后一眼,我居然看到了风先生,他正在向我微笑,我也笑了。
原来你一直都在,如此,甚好。
8
周一的博物馆是这座古朴的建筑最宁静的时候。褪去了喧嚣,典雅复古的风格显得更加高贵而神秘。这座只有五层高的建筑,承载着千百年恢弘的历史与文明。
没有参观者的展厅里,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正在进行着每周一次的检修与查验。昏黄的灯光投射在文物和展板上,营造出肃穆与高深的文化气息。为了有合适的环境试验昨天的想法,江宛特意放慢工作进度等到所有人都去开例会。
组长黎舒带人刚刚退出大展厅,苏禾就凑了过来,“你还有多少记录没做完?”
“马上就好。手电筒我放在包里了。”江宛迅速地在纸上记录着,“等一下我们要把电闸拉下来,黎舒去开会之前特别交代的。”江宛说着用手指向了电闸的方向。
苏禾麻利地关上电闸。打开带来的小手电,二人借助微弱的电光来到了明清展区。之所以江宛决定将这片展区作为试验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一片开放的展览环境使得她们二人的试验痕迹可以浑水摸鱼。
可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共同触摸了好几件文物之后奇异的感觉一点儿也没有出现。突发的状况让两个人有些灰心又不知所措。“是不是文物的时间太近了啊?”江宛疑惑地看向苏禾。
“不应该啊,如果说王妃的玉簪是经历了千年沧桑的古物,那么两年前在遗址公园那件文物也是明清时期的呀!”苏禾把左肩的长发向后捋了捋又说道,“我想,可能是这些文物并没有留存太多的执念,毕竟我能感受到的都是蕴含了很强的执念在其中的。”
“那也不应该啊,你不是博物馆工作人员你不了解刚刚这几件文物。别的也就算了,你知道这副马鞍吗?”江宛把视线看向了左边的展台。
苏禾随着江宛的视线也看了过去,那是一副十分破旧的马鞍。它被放在一个战马的泥塑上,显得更加沧桑。由于色彩暗淡,在众多华丽丽的明清服饰和器物中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刚刚自己与江宛一同触摸的时候什么感觉也没有,所以下边的简介她也没有仔细看。
可是一副马鞍能有什么呢,这博物馆里的刀枪剑戟这么多,哪一件没有厮杀过?偏是一副马鞍的执念能比那些嗜血之物要重上许多吗?
看着苏禾迷离的眼神,江宛说道:“这副马鞍可着实不一般。它属于明末清初著名的抗清人士方以智。你知道的,他是一位著名的文人,更是一位活跃在晚明、南明时期的抗清英雄。虽然屡次失败,但是他从来没有屈服过。
“有一次他被俘虏后,清军给他两个选择,左边的是清朝的官服,右边的是一把尖刀,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右边。后来,他剃度出家,一生都没有出仕清朝。”在江宛简单的介绍中,苏禾更加迷茫了。
的确,这副马鞍历经改朝换代血雨腥风,夹杂的是文人的爱国之情与家国天下,相比较于王妃留在玉簪之中的执念并不逊色!
可是为什么一件本应存在执念的文物摆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一点感应也没有呢。难道有什么地方她们没想到?
手电微弱的灯光在偌大漆黑的展厅中显得十分弱小,两个失落的女孩仿佛身在孤岛之中。这种未知与无助的心绪好似写满了两个人的脸颊。突然,江宛拍着苏禾的肩膀说道:“苏禾,我有一个想法,你说是不是让你即刻就能感应到物品执念的这个人必须是一个特定的人呢?”
“江宛,不愧是我宋某人的表妹啊,真聪明。”宋隽的声音悠悠地从手电光束外的虚空中飘来给身处黑暗之中鬼鬼祟祟的二人带来了不小的惊吓。
9
“怎么又是你?”江宛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吓得不轻,一看是宋隽,又有些生气。
“是啊,我本来应该在开例会,可是黎舒告诉我你今天做记录特别地慢,要知道你从来没有如此慢!今天为何如此异常呢?想来是有人在此吧!”宋隽说着走过来斜视了一眼旁边的苏禾。
“想明白了这些,再加上昨天你怎么也不肯和我解释那件事儿的举动,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肯定有猫腻儿!”宋隽拿着手机上的手电灯在二人身上晃来晃去,一副老猫抓到耗子的嘴脸。这副奸佞的表情与身上那充满着正气的西服格格不入。
苏禾胡乱地用手去挡宋隽的手机灯光,“学长,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
“都中午了,你俩嘚瑟这么久,不饿吗?我可是饿了,刚刚讲了半个小时报告,饿得很!”
苏禾想要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宋隽打断了,她还想接着解释什么,宋隽却以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了离开这里,江宛先一步心领神会的拉起苏禾跟了出去。
一路上,宋隽开着车一言不发,坐在后面的苏禾与江宛因为自己本身有错也识趣地没有说话。持续的压抑直到车子停在了一家餐厅旁边。
“你们先进去,找个包间,点好东西,我停了车就过来。”宋隽头也不回地说着。
“你说,你表哥这是何意啊?”苏禾把点好的单子递给服务生转过头对江宛说。
“不知道,他这两天都天怪怪的。但是我觉得咱们不用太担心,他既然没有声张而是带我们来吃饭,博物馆那边就不会有事。”江宛一边说话一边盯着包间的大门。
热带海滨风情的包间里,仿真的椰子树上还点缀着两颗假椰子。在这座刚刚收起厚棉衣的城市里,这一番装修布置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等了好半天,宋隽才找过来,这时候,服务生已经把点好的餐都送来了。
“表哥,我点了你最爱吃的沙拉。”江宛谄媚一笑。要知道,江宛从小到大在没有事情求宋隽帮忙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叫宋隽一声表哥,今天算是破例。可是这回,任凭她江宛再怎么玲珑聪颖了二十几年也猜不出自己表哥今天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刚刚还在一脸得意的宋隽拿起茶壶倒满了三个杯子,再抬头时却变得一脸正色。“我这人比较懒,懒得绕圈子。江宛咱俩从小一起长大,虽是表兄妹,却比亲兄妹还要亲,所以今天说的话我不瞒你。”
江宛印象中的宋隽很少像今天这样严正过,一旁的苏禾也觉得宋隽今天的言语谈吐让人很是不习惯。
“你想,说什么?”江宛好奇地看着宋隽。
“你们刚刚在展厅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之所以没有打断你们,我是想确定一下我的猜想。苏禾,你能感受到古物中的执念,对吗?!”宋隽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苏禾,那凌厉的眼神好像要把她看穿。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房间中除了年糕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声音,三个人的呼吸都犹如凝结了一般。苏禾显得不知所措,她真的希望自己可以瞬间位移突然消失在宋隽眼前。这个本来就觉得有点招人烦的学长,今天带着一张冷漠脸还知道了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
自己该怎么办?该把一切都告诉他吗?可是不告诉他,他又貌似知道了很多,那该怎么办呢?
在不断搅弄手指的踌躇中,宋隽的声音如同宣布圣令的神祇一般再次响起。
“你默认,我就当你承认了。”宋隽看着苏禾一脸纠结的样子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是在考虑如何回答他这个突然的问题。
“我也是!”随着宋隽我也是这三个字的说出口,苏禾与江宛同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她们二人怎么也没想到宋隽会说出这几个字。
“好了,大家既然都理解这种特殊的存在就不用这么惊讶了吧?”宋隽一改高冷,拿起茶杯对着二人淡淡一笑。然而面对他的笑容,苏禾与江宛并没有变得轻松。尤其是苏禾,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你说,你和苏禾一样,能感知古物的执念?”江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居然也和自己的闺蜜一样拥有这种特殊的能力。自己有生之年遇见一个奇葩点子就已经很正了。这怎么还遇见两个?
而表现的更激动的是苏禾,她仿佛失去了理智一样身体突然向前坐起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何必骗你,我只问你一件事。是不是昨天在我们两个一起触碰玉簪的时候感知到了东海王妃留在玉簪中的执念?”
随着宋隽的又一个问题,苏禾彻底被震慑了,原来这世上还有和她一样的人。她不是孤独的,这世上还有和她一样的人!
“所以,昨天你也感受到了。”苏禾此时的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欢愉、还有找到同路人的满足。
“是,昨天触碰到玉簪的那一瞬我也感受到了。所以我才没和你们计较。本来打算从江宛那里打听出来点什么的,谁知她的嘴紧得很啊!”
宋隽说着戏谑地看了江宛一眼,随即又说道:“我是一名文物修复师,工作几年中,我的手里修复了很多文物。也就是自从工作以后我常常梦魇,久而久之我发现这些梦魇可能与我亲手修复过的文物有关。
“这是一件太过奇葩的事儿了,所以我只和师父讲过,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今天之所以说出来是因为我发现你和我一样,而江宛对此也是一种接受的态度。”宋隽一边说着又仿佛一边回忆着,言语间流露的是一种敞开心扉的舒畅。
“这世间竟有和我一样的人,简直是太幸运了。咱们以茶代酒,敬这段巧合。”苏禾拿起茶杯向宋隽江宛二人说道,眉宇间尽是欢喜。
“我亦是想敬这巧合一杯。”宋隽端起茶杯。
“二位,如果没有我,你们会认识吗?”江宛在一旁打趣道。
10
三个人一扫刚刚车中的阴郁,欢乐的气息在餐桌上徘徊。不知不觉间,话题又集中在了东海王妃的玉簪上。
“三年前我刚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曾经和师父一起去河南野外考察,在一个荒凉的谷地里挖到了一块破碎的玉板。后来经专家们鉴定这是一个玉笏的残片。”宋隽说着拿起了点餐用的铅笔和一张餐巾纸,十分认真地在纸上一边画着,一边解说着。
“可是这和东海王妃的玉簪有什么联系啊?”江宛打断宋隽的话。
“就你急,你怎么不去爬树上房?你等我说完啊!”宋隽白了江宛一眼,换来了江宛一个更加鄙视的表情。
“在接触那个玉笏残片之后我就梦魇了很多次,大概的内容是玉笏的主人自称东海王,他有幸和自己爱慕的姑娘结为伉俪,在乱流之中努力维护者自己的妻儿。没想到王妃误解了这一腔深意。将自己的魂魄镇住,让他永世忏悔。”宋隽一股脑地将自己关于感知玉笏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听得苏禾江宛二人皆是目瞪口呆。
最先开口的又是江宛,“那也就是说东海王对自己的妻子是一片真心了!看来二人是缺少沟通啊!”
“你说的沟通是因为你不在其中,不能理解他们对对方的爱意。”宋隽一边分着椰子饭一边说着,“东海王执政朝廷的时候八王之乱刚刚结束,胡人又在北方起兵,内外交困使得西晋王朝风雨飘摇,大抵他是不想让妻子过多地卷入这场乱流之中。”
“只可惜这份深深地爱意却被王妃误解。其实我觉得最初王妃还是对东海王的冷漠保有一丝希冀的,最后让她彻底绝望的应该是孩子死于乱军之中和自己的悲惨流亡。”苏禾伸手接过宋隽递过来的椰子饭说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算得上绝对的家破人亡啊!”
随着宋隽的这一声感叹,三人又陷入沉寂。在那个纷繁的乱世中,在那个风云迭起的时代里,每个人都用自己不同的方式去挣扎。然而,在天下大势中,又有几人能得偿所愿。
东海王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倾尽全力也不能护住自己的妻儿,更没能把天下从离乱中拯救出来。
王妃敏慧贤良持家有道,却在山河家国的破碎中、在对夭亡孩子的追思中、在对丈夫的误解愤恨中了却残生。
而黎民百姓更加悲苦,王公贵族尚有机会挣扎求生,作为社会最底层的他们只能随波煎熬。
也许,这就是乱世的悲哀!
打破沉寂的是刚刚吃完椰子饭的江宛,“不对呀,为什么苏禾自己所感知到的文物中的执念都是断断续续的,而你这个却很全面呢?”江宛疑惑看向宋隽。
的确,直到昨天苏禾与宋隽共同拿着王妃玉簪的那一刻,之前苏禾所感受到的只是断断续续残破的讯息,所以才给苏禾这么多的困扰。
“我接触的古物很多,相应的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带有执念的文物。我梦魇过很多次,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都是断断续续的,只有这一件是很清晰的。说实话,这几年来我一直也不明白。现在想来……”
“难道是因为王妃把东海王的魂魄镇住了的缘故吗?”苏禾打断宋隽的话说道。
“所见略同。”宋隽举起茶杯向苏禾点了一下头。
“那也就是说,王妃误会了东海王的爱意把东海王的魂魄镇住,你才能感受到东海王所有的执念?”江宛说着睁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想到的。因为如果真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也就理解为人的灵魂是可以被镇住封印的,这简直是不敢相信的。
苏禾也不太能接受,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她能理解自己对物品执念的感知,是因为有科学家已经证实自然界的某些物品存有记忆。若要让她相信关于法术、封印这些比较玄妙的事情。一时间,还是比较难的。
宋隽观察着二人脸上复杂的神色,心知她们对于一些事情还需要一个认知的过程。但是,此时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既然知道了东海王与王妃的爱恨纠葛,而且至今东海王的魂魄尚未安息,就不能坐视不理。等会儿吃好了我带你们去玄清观,请乐之帮忙解救东海王的魂魄并了却王妃的执念吧!”
苏禾刚刚夹起来的香芋地瓜球随着她的手一抖而掉在了浅蓝色的餐布上,一边眯着眼睛喝橙汁的江宛登时瞪大了双眼。
“你俩别这样,我知道你们一时还是接受不了。只是,我不想瞒你们。”看着呆住的二人,宋隽接着又说道,“说句实话,最开始我的反应也和你们一样,就连师父也说他当年也是一脸震惊。但是师父说过,很多事情不是我们可以明白的,我们按照既有的方式去做就好。至于内心中认可或者不认可,都埋在心里,尊重就好!”
宋隽说了一长串的话,可是看着眼前的两位姑娘依然没有丝毫情绪的缓和,便拿起果汁壶给江宛续了一杯橙汁说道:“你又不是不认识乐之,怎么还和她一样?”说话间把眼神瞥向了苏禾。
“我是认识他,我知道他是孤儿,我也知道他是道长,我还知道他做饭特别好吃,我更知道连你都打不过他,可我不知道他还会……这么多神秘的事儿啊!”江宛也说了一长串的话,说得宋隽有点难为情,“你说认识就说你认识的,别总提那件事儿,谁打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一旁的苏禾惊疑地看着二人并思考着他们话语中的乐之,解救魂魄、孤儿道长、能打的烹饪高手,这组合起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11
饭后,宋隽驱车带着苏禾与江宛前往玄清观,这是省城附近一个不大不小也不引人注目的道观。
开着车的宋隽突然有一种昨日重现的感觉。三年前,刚刚工作不久被梦魇缠身的他向自己最信任的师父萧老先生求救后也是这样。那时候,听着见多识广的师父解释着超脱自己认知领域的事情,自己的反应也是如此!只能说,初闻不解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
车在环城高速上开了很久,久到后排的两个姑娘已经昏昏欲睡去。突然,宋隽加快了速度并放下了车窗,早春的寒风夹杂的田野的气息吹得二人立时清醒了过来。
“宋隽你吃错药了?”江宛不满地大喊一声。苏禾则迅速把大衣的拉链向上拉到头,打开腿上那空空大大的书包一头扎了进去。
宋隽通过后视镜看着苏禾的举动不解地问:“她,这是生气了?”
“生什么气啊!人家可是觉主。一般不会轻易睡觉,睡着了除了梦魇就不会轻易醒!”江宛说着把车窗又弄了上去,“会啥遭啥罪,就你会开车,甭想睡觉!”说罢,身体向后一靠,合上眼睛又渐入迷离。
听着江宛刚才的解释,宋隽突然笑了起来。觉主,怎么不叫懒主?高速路上也敢睡得这么深沉。
春日里的风吹的天上浮云变换,吹的田野里麦浪滚滚。那捱过了严寒的冬小麦正舒展着身体贪婪地汲取着已经西去渐弱的阳光。宋隽一边思量着一边把车开下高速公路,又转到一条两旁都是高高白桦树的小路上走了大约二十几分钟。当夕阳已经逐渐暗淡的时候,载着三人的白色卡罗拉终于停在了玄清观门前。
看着这古色古香的道观,苏禾与江宛的神情都是复杂的。毕竟自幼就没有接触过,今天突然知道了这么多从前并不认同的事情还是需要慢慢消化。
不巧的是玄清大师外出未归,宋隽只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在信纸上递进去。在归程的路途上,苏禾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样真的就可以吗?”
“放心吧,乐之的本事你不知道。再者,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这种意义是不一样的。就像你我拥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能力一样,他的所学所知也不是我们能理解的。所以,我们只要尽力能做好我们能做的就好了。不过,想来很多事情你会慢慢知道的。”宋隽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禾一眼。
“什么?”苏禾不解地看向宋隽。这个不着调的学长今天一系列的怪异举动已经让她招架不住,这个眼神更是让她觉得肯定又有什么事儿等着自己!
“如今你我的情况已然互相知晓没有什么可隐瞒或者什么可怀疑的,我想,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回城的一路上听着宋隽的解释,苏禾感觉信息量太大了。原来宋隽、江宛还有他们二人的师父萧老先生同属于一个秘密工作队,萧老先生是这个工作队的负责人。
这个没有名字的工作队虽然是一个秘密组织,却由很多能人异士组成。他们在自己各自的岗位上,用自己的专业和特长默默地收集、保护着流散的文物。那支东海王妃的玉簪就是经由工作队之手才从一个文物贩子那儿追回的。
苏禾还没有想好,她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里从没有觉得自己会与文物事业有什么关联,也从没想过那时不时出现的梦魇竟在遇见宋隽之后变了模样。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苏禾不知所措。
工作队,要不要加入?如果加入,前方将面临的是什么?江宛是自己的闺蜜,宋隽这样一个性格古怪的人会好相处吗?萧老先生她更是都不认得啊!这样一条未知的路真的要走吗?
夜色笼罩了这座熙熙攘攘的城,车窗外华灯初上。苏禾没有回答宋隽提出的那个问题,这件事太大,她还没有思量清楚。流星一样的车尾灯把街道映衬的如星河一样璀璨,在这人生的十字路口上,苏禾迷茫了。
12
黑漆漆的博物馆里静悄悄的,只有那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泛着幽幽的绿光。
1.丹凤眼妩媚天生
我无力躺在齐銮怀中,任漫天火海将我们吞噬。听着沙洲上雎鸠缠绵的啼叫,我仿佛又听见楚子虚在我耳畔深情吟唱: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记忆翻飞,我好想再见他一眼,再见初遇时的那个楚子虚。
我捡到楚子虚,是在春暖花开的一个清晨。他倒在我家后门口,仅着单薄的中衣,浑身脏兮兮的,还沾染着血迹。
一看就是个麻烦人物,我小心绕过他离开。
谁料,刚刚还在昏睡的人,一把就抓住了我的罗裙下摆,气若蚊蝇祈求:“姑娘,求你大发善心收留我一日吧,我已经好多天没有进食了。”
我置若未闻,费力想要挣脱,却是怎么也挣不开。不愿毁了昨日刚裁的新衣,只得作罢,与之明言:“九皇子逃婚,整个京城戒严,我万不会在这个时候收留外人,徒惹麻烦,你还是去城隍庙借宿吧。”
“姑娘觉得,在下这等模样,会是九皇子吗?我不过是一个进京赶考的落魄书生罢了。”他无奈的自嘲,竟不自觉说进了我心里。
心有戚戚焉,大抵便是如此吧。
“那我问你,你身上的血迹从何而来?”我将目光移到他身上,却突兀对上他满是祈求的丹凤眼。
狭长,妩媚,落寞。
他别开目光,道:“说来惭愧,与人争食,没吃上一口,反落了这一身伤!”
我仍旧盯着那一双丹凤眼细细瞧,本有一腔抱负,期待着有朝一日大展宏图,却无奈身居低位,备受凌辱,遮掩了无限光华。
轻轻一声叹息,我转身去打开后门上的锁,对他道:“厨房里还有一些吃食,你自取便可。不过事先说明,只此一日,希望等我回来时你已离开。”
他点头如捣蒜,一双丹凤眼笑得煞是好看。
我终是被他这双眼所惑,一时心软收留了他。到后来,才知人不可貌相,他就是个十足的无赖。
2.最是无赖楚子虚
檐外的黄鹂婉转的啼叫,为这暖暖春日又增添了几丝喜气。我一时兴起,抱着琴到院中廊下,与之合奏。
兴致正好时,书房里突然冲出一人,仰头对着檐上大骂:“叫叫叫,整天就知道乱叫,扰人清净!”
那人正是赖在我这里不走的楚子虚,胡乱披着件外袍,发髻凌乱,一身颓然。
“楚公子,可是在怨绾儿打扰了你读书?”被他这样一闹,完全没有了兴致,抱起琴就往屋里走。
楚子虚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赔着笑:“秦姑娘可是京城第一琴师,在下三生有幸能闻你的琴音,正陶醉其中呢。秦姑娘继续呀,那讨厌的黄鹂已被我骂走了。”
我不欲理会他,直接关门,将其挡在门外。
檐外的黄鹂好像和他较上劲儿来了,又开始鸣叫,且越来越欢快。想来,他又要忍不住了吧。
“叫叫叫,还在叫,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没看见秦姑娘都不理你们了吗?”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骂树上的黄鹂还是在骂他自己,我嘴角不觉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哟,这不是秦姐姐养的小白脸吗?我还当是哪里来的疯狗呢?”
楚子虚自觉忽略了后面半句,理论:“霓裳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小白脸,楚某与秦姑娘可是情投意合。楚某虽暂时寄人篱下,但待我金榜题名,自会十里红妆相迎!”
这么自作多情的话,也不知他怎么好意思整日挂在嘴上。幸好,没有人相信,我也从未理会。
“切!还金榜题名呢?不饿死就差不多了。再说了,秦姐姐贵为京城第一琴师,风华无双,想娶她的王侯公子多了去了,哪里轮得上你,你识相早点走,她就感恩戴德了。”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秦姑娘都还没说要让我走呢!”
我闻言不觉又是轻笑,我已不知赶过他多少次,可是他装作未闻,就是死赖着不走,让我有什么办法。
这两人一碰面必会大吵,我早已习惯。只要不是吵得太凶,我都不会阻止。这院子向来太过沉寂,增添点儿生气也是好的。
我开门出来,站在廊下,瞧着他们一来一往斗嘴,甚是有趣。
“呃,你这件锦袍我怎么瞧着这么熟悉呢?秦姐姐,这不是那日王公子落下的那件吗?”
霓裳一句话说完,斗志昂扬的楚子虚当即就蔫了,转头望向我,一双丹凤眼里尽是被欺骗的酸楚,好不可怜,“秦姑娘,你不是说这是你给我买的吗?”
我满是无辜对着他微微一笑,道:“用我的琴音买的,难道不是吗?”
楚子虚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脱了外袍冲进屋里,却也没将那件锦袍扔掉。
霓裳完胜,开心地哈哈大笑。
我走向她,询问:“可是楼外楼出了事?”
“世子爷又来了,我远远瞧见他进去,就没敢回楼外楼,就直接逃到姐姐这儿来了。”
霓裳口中的世子爷是静王的独子,连太后都不敢惹的静王府,更别提一个小小的楼外楼了。
我无奈叹息,拉着霓裳的手,道:“躲是躲不过去的,我们还是去楼外楼吧,免得连累了安姨。”
“可是……”
我知道,霓裳是不想去应付世子爷的骚扰。
我温言劝她:“静王手握大权,我们是惹不起的,能忍就忍吧。你看,太后最疼爱的九皇子逃婚,太后不也是全城捉拿九皇子去向静王赔罪,并逼迫其完婚吗?太后都惹不起,又何况是我们呢?”
霓裳还是不情不愿,我又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为难你的。”
自世子爷出现在楼外楼之时,我便知晓,他真正的目标,是我!而他,是我入楼外楼之前,惹下的情债。
那时,他还只是临安府的齐銮!
3.楼外楼里仙外仙
楼外楼,说好听点,是文人墨客聚集的一处雅苑,乐师舞姬献艺谋生,宾客饮酒作对相娱。说难听点,就和一般的花楼无异,楼中女子,都被世人所不齿。
我与霓裳赶到楼外楼的时候,气氛还算祥和,世子爷没吵没闹,安静在楼上雅间饮酒,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安姨却是急疯了,生怕得罪了那位活祖宗,一见着我就忙说:“绾儿呀,这次算我求你,无论如何都要出面,不然我这楼外楼怕是办不下去了。”
在楼外楼声名鹊起之后,我抚琴时便鲜少现身示人。
“安姨,你吩咐人去安排,还是霓裳献舞,我抚琴相合!”我自知躲不过去,不如趁早面对。
我取出那把尘封多年的焦尾琴,换一身白衣出场。还是当年的那一曲《关雎》,却是再也弹不出昔日的怦然心跳,琴音呜咽,低沉幽怨。
诗中所言的苦苦追求而不得,今时今日全都读懂。
一曲毕,他直接命霓裳出去,雅间内只余我们两人。
我抱琴起身,向他欠身施礼,询问:“世子爷,妾身可否能离开了?”
他不言,如痴如醉望着我,又望向我手中的焦尾琴,眸带浅愁,似是忆起了初遇时。
那时,我也是着一身白衣,怀抱一把长琴,于江南烟雨中从他身前走过。只是如今,手中的长琴换成了他赠予我的焦尾琴。
“绾儿,你可是还在怨我?”良久之后,他出言询问。
我好想反问,难道我不该怨你吗?但终究,一言不发。
我径自离开,出门前不忘提醒他:“世子爷这般整日流连楼外楼,世子妃怪罪下来,我们可是担待不起的,还请世子爷莫要再为难我们。”
他的世子妃是太后的亲侄女,他或多或少会有所顾虑。
本就是多此一举的一句提醒,确实也没起到任何作用。齐銮依旧每日都来楼外楼,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已经多日未回过家了。
也不知,楚子虚,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在和檐外的黄鹂斗嘴?
“绾儿,我为你赎身,你离开楼外楼吧!这里毕竟是是非地,我不放心。”
“赎身之后呢?你是要纳我为妾,还是要在京城置一出别院,养着我?”
他无言以对,因为他什么都给不了我。
良久沉默之后,他又道:“绾儿,我能给你的,便是一世安宁!”
我轻蔑一笑,回绝:“不必了,我虽身处楼外楼,但早已是自由身,不需你来施舍。我的一世安宁,亦不用你来给!”
许是我的无情拒绝让他颜面扫尽,愤然离开之后,多日未再入楼外楼。
然而,当他再来楼外楼的时候,我依然会整日相陪。
我不知道他在期待着什么,也不知我还在不舍些什么!
4.关雎声声惹情思
“绾儿,你不愿离开楼外楼,可是为了你家里的那个书生?”当齐銮突然闯到楼外楼质问的时候,我紧张极了。
不是怕他发现什么,而是担忧楚子虚的安危。
“世子爷,你说什么呢?”我装傻回复。
“是与不是,一看便知!”他一把抓起我,一路到我家里。踢开了所有的房门,却是没见到任何人。
檐外黄鹂清脆的歌声仍在院中回响,而那个满是厌烦的男子却已离开。不声不响消失,将书房恢复如初,恍如一梦黄粱,他从没来过。
依稀记得,昨日归来时,他正与檐外的黄鹂争吵:“你们看吧,每日就知道乱叫,吵得秦姑娘都不回来了。”
顺着我的目光,世子爷拉起我就进了书房。我紧张不已,生怕他察觉到什么端倪,却没料到,他见到了一幅画。
画中女子一身白衣坐于亭中抚琴,嘴角微微上扬。而作画的男子,就在我身边。
“没想到你还留着它。”齐銮满腹感慨,但我从未想过要再让他误会。
我走过去,将画取下来,“本想丢掉的,但一直没找到,就作罢了。”
如此牵强的说辞,想必只会加深他的误会吧。
那一日,当着他的面,我烧掉了那幅画,还有房内所有与他相关的物件。
我想,我与他之间,是时候彻底了断了。
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我,开始疯狂的想念楚子虚。
想念他妩媚的丹凤眼,想念他无奈的笑,想念他喋喋不休的骂声。
回到楼外楼的时候,我听到我房里有幽幽琴声传来,用我的那把焦尾琴,弹着那曲《关雎》。
抚琴的人是楚子虚,见我进来,没有丝毫惊慌,反是合着琴音轻唱: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在见到他的那刻,我感动了。
在他启唇的瞬间,我沉沦了。
待他唱完,我淡漠询问:“你怎么在这里?”
“今日出来逛一逛,正好瞧见楼外楼在招琴师,我便进来试试运气。楚某侥幸被选中,从今往后秦姑娘便是我师傅。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楚子虚起身,一本正经向着我深深一拜。
转载请注明:约嗲社区 yuedia.com 我们的爱情 http://yuedia.com/category/aiq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