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邪邪的小故事:被眷顾的或被愚弄的

凭着讨巧圆滑,看人下菜碟,小林年纪轻轻,一路升任科长。

市公安局任职的身份,在小地方简直就是个爷,别人犯点什么小事都得打点些让他帮着摆平,谁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

别人的吹捧让小林越发自大,正好副局这个位置空缺着,近期有望补员。

他动起了心思:如果没有空降,就凭资历,这个位置非他莫属啊。新来的局长刚上任没几天,正在熟悉局里和地方的情况,这正是一个表现的好机会,一定要和局长拉近关系。

局长今天出去调研,估摸着也该回到家了。这不,从别处打听到局长爱喝点红酒,下班后他特意回家把珍藏的82年拉菲带上,开着车要去局长家聊聊天。

快到目的地了,他盘算着待会怎么开口。稍微一走神,没注意前方有位大娘提着菜篮子在穿马路。

等反应过来,猛的一个急刹车,还好车速不快,在刺耳的刹车声中车头擦着菜篮停住。大娘被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篮子里的菜洒落开来。

小林从猛的一震中清醒过来,正好那段是下坡路,他放在副驾上的酒飞撞到前壁又弹落掉下,盒子已皱裂不堪。他忙捞起查看,瓶子虽没破却也不太好意思送人了。

一看坏了他的好事,小林气急败坏地打开车门冲到车前,一看那大娘花白头发满手皱纹穿着过时的穷酸样,对着她就开始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啊还是眼瞎呢,赶着投胎呢是不?老不死的,不在家呆着出来晃什么晃?找死还想拉个人垫背咋的,撞坏了东西你赔得起么?赶紧给我滚开。”

大娘被这一骂清醒过来,撑着地慢慢站起身,指着脚边的斑马线。不卑不亢、中气十足地说道:“哎~我说小伙子,你说话可要讲点道理。碰到斑马线行人你不减速让人就算了,还强词夺理恶人先开口。怎么着,看我这老太婆好欺负是吧?你先把我的菜给赔咯,要不我就报警,你休想离开!”

小林一声冷笑满脸鄙夷,心想还唬不住一个糟老太婆,傲慢又嘲笑地开口:“哈哈哈,报警?真是笑话。实话跟你说吧,我就是警察,怎么地?我可以告你妨碍公务,想去局子里关着么?然后哭着求着让你家龟儿子龟孙子来捞你?切!还不识相点赶紧滚,别挡老子道。”

大娘面无惧色,手一伸,“证件拿来我看看,别是冒牌哦。”

小林唰地从兜里掏出证来,在大娘眼前晃了晃又收回去,斜眼冷笑:“你认得字不?这下看到了,还不快滚?”

大娘瞥了一眼,冷脸不理他,兀自横在车前,掏出电话一键按下:“你赶紧回来,在xx路口,有件大事要你处理!”

小林想快点抽身,平时大家都对他点头哈腰,今儿竟碰到个不长眼的。虽然路上冷清几无行人,还是不想耗着,怒吼道:“你他妈神经病啊,别浪费老子时间!”

说着去拉扯大娘,想把她从车前拉开。大娘倒是摆开了架势扶住车头一副不罢休的决绝。

小林想着这老太婆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不拿出点硬家伙亮亮还搞不定了,撂下狠话:“好,你不走,我拿手铐铐你走!”转身去开车门拿。

刚打开车门拿过座位上装在包里的铐子,就见数十米开外的坡上新局长正骑着共享单车过来,小林忙把手铐收进包内,转身一秒堆笑立在车旁。

看着车越来越近,小林立马往前两步殷勤地打招呼,“戴局长好,您在骑车锻炼呢,看您那身板,一看就是练过的哈哈哈。”

局长停下车,客气道:“林科长,你怎么在这里?”

小林立马一副谦虚的样子,“戴局长,正想去您家找您,关于工作上的事我想跟您汇报汇报。您看您刚来这就忙着各处调研,局里的事我都清楚,跟您汇报也有助于您更快了解情况。”

戴局哦了一声,看到地上洒落的蔬菜,大娘又指着小林偷偷向他使了个眼神。

局长皱着眉问道:“这怎么回事?”

小林满脸堆笑道:“哦,没事,也不知哪闯出来的老太婆,不好好走路硬要往我车上撞,赶都赶不走,想碰瓷也不看看碰谁。戴局长您把单车放我车上,我载您一起回去,到家再向您认真仔细地汇报。”

一边走到车前对着大娘像挥赶讨厌的苍蝇似的,“快走快走,别妨碍我工作,知道这是谁吗?公安局戴局长,老太婆你要是还敢耍赖真把你抓进去啊,下次把眼睛睁大点,啊!不是谁都能让你碰瓷的,啊~”拖着十足的官腔。

大娘腰板子一挺,一手撑腰一手指着小林的鼻子骂道:“瓜娃子,还两副面孔了呵?别以为你披了这身皮就可以黑白颠倒为非作歹了哈,举头三尺有神明,别以为没人管得了你,还自我膨胀无法无天勒,还想进局长家的门,做梦!呸!”

小林被骂得一愣一愣的。

大娘转头又对着局长怒道:“你们公安局就招这种人啊?眼瞎吗?撞了我不仅不道歉,还想把我铐起来关起来,这到底是警察还是黑社会呐?这样老百姓还有好日子过?”

局长忙过去扶着她上下查看,问道:“妈,你哪里被撞了?哪儿有不舒服的,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

一旁的小林霎时呆若木鸡,面如死灰。

图文|巨零

-1-

“走吧!”母亲站在不远处喊我,而我,明明是听得到的,却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我到底是怎么了?”我甚至都不能发出声音,我在内心深处呐喊着。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抬起目光,对上眼前这只外表绚丽内心叵测的小东西,就在刚刚,它还在卖力地嘶吼着,跟着我的发音重复着“你好”和“再见”,此刻,它的眼神里藏着我看不懂的诡异和神秘。

“你心里肯定反对我。”它认真地看着我说,而且一直在笑,笑得很狡猾。

“但是没有用,时间、地点,还有你,多么巧妙的组合,你没有选择。”它的话深深地刺激着我,我害怕,无助,难过,但是最终我也只能一动不动地等着,等着它的恶爪慢慢伸向我。

我全身开始抽搐,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不停地推着我,并将我从这副身躯里慢慢抽离出来。

“啊!”

这不是我叫的,是母亲,她看到发颤的我突然被吓到了,她迅速跑过来,抱起地上那具瘫软无力的身体。

她不知道那只东西的灵魂已经钻入了原本属于我的身体,而我,此时此刻正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灵魂,一点点进入一个陌生的躯壳里。

我开始向母亲大声嘶叫着,但是她听不懂,也不理我,因为她不知道,真正的我,就在刚刚,被关进了笼子里。

这只夺走我身躯的小家伙,竟然是一只鹦鹉。

-2-

我哭了好久好久,直到旁边的伙计们终于受不了了。

“吵死了,你再哭,我咬你。”

我回头一看,说话的是另一只鹦鹉,它的羽毛是蓝紫色的,而我的羽毛是红褐色的。

我既懊恼又难过,我变成这样,难道不该哭吗?如果我嘻嘻哈哈跟你们打成一片,才算正常?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蓝紫鹦鹉的话,我才刚刚进来,并不了解附近这些用奇怪眼神看着我的家伙们,它们的脾气是好是坏,我一无所知。

很快附近的鹦鹉们纷纷靠了过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它们说得越多,我越感到惊讶。

白鹦鹉说:“你们人类最可恶了,明明知道我们不喜欢,还硬把我们抓过来献殷勤。”

红鹦鹉说:“嘿,瞧瞧你自己,再看看我们,你才进来几天,而我们,早闷了几个月,要哭的话,也该是我们。”

黄鹦鹉说:“唉,什么时候我也能飞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

想不到笼子里的世界竟然这么悲伤,我一直以为它们没有喜怒哀乐,只会吃睡玩叫,最多是在人类面前显摆一下自己,哪知它们跟我们一样,也是情感丰富的生物,只是在被逼无奈之下,它们只能选择封闭自己。

所以,夺走我身体的那只鹦鹉,也只是想飞出去看看而已。

这么想,我的心里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3-

变成鹦鹉已成事实,即便我不喜欢,也不能改变什么,可是要我在人类面前卖弄口舌,我真的做不到。

阿蚕,一个管钱管吃,还管我们的小老板,就是他,那个整天逼迫我们叫个不停的讨厌鬼,确切地说,其实只有我一个人在反抗,其他兄弟姐妹,总是会为了那一口口所谓的美食,他们最后低头服输,站在笼子最显眼的地方嘶叫着,那种费尽心机讨好阿蚕的姿态,让我有点受不了。

可是大家都说:“孩子,你错了!”

我错在哪里了,我不太明白,直到有一天,我虚脱地无法张开翅膀,甚至站着都会摔倒时,我终于明白,几天未曾进食的我,似乎真的做错了。

我如果不跟他们一样努力嘶叫,学着讨好笼子外面的阿蚕,和那些个对我们嬉皮笑脸的观众,我的结局就是:饿死。

而最可怕的是,我原本的身体会一直被那只鹦鹉占据着,而我也将失去回到自己世界的精气,那样的话…我只能关在笼子里…等死!

回不去…等死…

“不!我不要!”我对着笼子外面大喊。

阿蚕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所有的小伙伴都愣住了,而最感到惊喜的,是站在笼子外那些目瞪口呆的观众们。

因为,这么多天来,我竟然第一次发出了声音,还是一句清晰难得的人话,这句人话,可是很多其他鹦鹉不曾会说的,而我,却在焦虑中爆发了出来。

一片喧哗,伴随着热烈的掌声,阿蚕手舞足蹈地向我竖起了大拇指,并在我的旁边装满了我曾经不屑一顾的美食。

我无暇顾及别人赞美抑或是妒忌的目光,整个脑袋埋进美食中狼吞虎咽起来,为了自己的将来,我不得不放弃自己那点尊严,眼下最重要的是,恢复自己的元气。

-4-

与其保持默默无闻,不如学会一语惊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循序渐进地展现自己的歌喉和才华。

女人靠近我的时候,我挥舞双翅低头说:“您真漂亮。”

男人靠近我的时候,我昂首挺胸大声说:“您真勇敢。”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他们见过我,就会记得我,记得那个全身红褐色嘴巴很甜的小鹦鹉。

有一天,我开始在小孩子们面前读诗,迎来更多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这下可把阿蚕惊到了,他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我的表演,让阿蚕的收入与日俱增。

阿蚕开始给我们加餐,并不定时对我们嬉皮笑脸,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温柔体贴,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了他的招财猫。

隔壁的伙伴们对我的改变和才华议论纷纷,大家都一致认为,因为我的缘故,它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嘿,孩子,以后你火了,可别忘了我们。”

“你如果出去了,记得带我们一起走。”

“我们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能出去吗?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直到有一天,我开始在阿蚕面前唱歌跳舞,我的歌声让阿蚕心花怒放,他眉飞色舞地对到来的观众们说:“这将是本世纪最罕见的鹦鹉,绝无仅有。”

我的歌声吸引着无数人前来围观,这些人中,有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也有观众、记者和专家,每个人都满怀一睹真容的期待前来,尔后带着无限惊喜离开。

我的名气越来越大,阿蚕的收入越来越多,我知道,我等待的那一天,也许就要到来了。

-5-

我的目的终于达到了,阿蚕真的打开了笼子,我飞了出去,站在阿蚕的肩膀上,我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好久。

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马上飞走,因为即便我逃出去了,见到了那副只有鹦鹉灵魂的身躯,它会选择跟我交换吗?如果我告诉母亲,她会相信我吗?

我想了想,应该不会。

我继续努力地卖弄口舌,我的歌声和名气不知不觉传遍了大街小巷,最终传到了那个霸占着我身躯的灵魂里。

我想它肯定很好奇,为什么当初那只默默无闻的红褐色鹦鹉,如今竟然名扬千里。

它一定很想搞清楚状况,所以,它来了。

是的,我看到它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靠着我的母亲,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颗璀璨之星发出耀眼夺目的光环。

曲终人散之后,它又一次站在我的面前,它的眼神还是那样犀利,却少了当初那份自信,多了一些嫉妒。

“灵魂交易不错吧。”

“我猜你一定很嫉妒,甚至很后悔。”

“但是没有用,时间、地点,还有我,这个组合真的非常搭配,恰到好处地展现我所有的光芒和优势。”

我的刺激显然起效了,我全身上下又一次开始不停地抽搐,直到自己的灵魂又一次慢慢被抽离,并自觉渗入我原本的身躯之中。

终于,我成功了。

我成功离开了那具鹦鹉躯壳,我成功摆脱了阿蚕的软硬兼施,我成功回到了母亲身边。

但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在隐隐作痛呢?

-6-

母亲说:“你终于恢复正常了。”

我就知道,那只鹦鹉什么都不懂,还想学人类读书写字,真的是异想天开,它估计以为人类世界多么美好,不想竟然如此复杂多变。

它每天在家里被母亲督促读书写字,到了学校又被各种学习和考试难倒;它无法看懂家人之间亲密无间的情感表现,更加难以明白同学之间和谐友好的相处之道。

人类世界,比它想象中要陌生和可怕许多,以至于它这么迫切想要回到自己的躯壳里去,更何况如今它的身躯已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不过,我想它的名气很快就会烟消云散,除非它能歌善舞,否则阿蚕很快又会变脸,它的日子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想到这里,我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痛处了,只要我一闲下来,我就开始担心笼子里的伙伴们。

我走后,他们应该会恢复以往的状态,但也许,比以往更差,我不知道收入锐减的阿蚕会不会失去理智,我该做点什么,去帮助笼子里的伙伴们呢。

想了几天几夜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7-

当我又回到那个笼子面前时,阿蚕正在打盹,我太了解他了,生意清淡时,他就会打盹偷懒。

我轻而易举地拿到了钥匙,动作麻利地打开了门锁。整个过程相当顺利,因为在我还是鹦鹉之时,我每天都在观察周围的环境,甚至想象自己偷走钥匙打开笼门的整个过程,我很了解钥匙的摆放位置和阿蚕开门的各种动作。

“走吧,伙伴们,想去哪就去哪。”我小声地说。

我以为大家会一下子争先恐后往外飞奔,谁知道它们竟做出了不同的决定。

有一些欣喜若狂地飞了出去,有一些徘徊在笼子里犹豫不决,还有一些,选择留下。

每只鹦鹉对外面世界的期待和认识都不同,无论它们作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插嘴,我只想兑现之前对它们的承诺:如果将来我出去了,一定要带他们走。

我把钥匙放回原处,阿蚕还在呼呼大睡,真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

离开前,我又看到了那只红褐色的鹦鹉,它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处,看起来相当舒服,一点都不想离开笼子。

其实我应该感谢它,毕竟这场灵魂交易,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丙申年十一月十五

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

忌:开生坟;破土;行丧;安葬。

不知道这趟镖走下来,我们三兄弟谁能活下来,谁又能将镖送到京城去。

父亲看着黄历,回头对我说,“云儿,走镖。”

这一次走镖的是我们兄弟三人,父亲给每人挂上一个包裹后,我们就上路了。路途很远,去京城。

大哥二哥都不说话,我也没说话,一路上只有马蹄声哒哒,风声萧萧,和林间的鸟儿啾啾。

大哥有两个包裹,一个包裹和我们一样,另一个装满了银票和碎银子,一旦碰到前来抢劫的土匪,一般给点银子都可以打发走,毕竟大家都不想打打杀杀。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除了几小撮土匪之外,一路上路过的黑龙寨,白虎洞的大土匪帮都没来人索要过路费。

过了白虎洞的山头,还是二哥先开了口,“大哥,三弟,走完这次镖,你们想要干点什么呀?”声音有点沙哑。

大哥在马背上的身影一僵,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片刻之后才回答道:“若是能活着回来,我会娶连红过门。”

连红,是怡红院的头牌,大哥喜欢她我们都知道,可是父亲也知道。

我想了想,终究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没说出口。

二哥似乎是看出了我不想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心愿,“走完这趟镖,我就留在京城不回家了。”

我和大哥愣住,看向二哥,许久,大哥口吐白气,“好!”天气终究是越来越冷了。

丙申年十一月十四

宜:纳采;订盟;祭祀;祈福;开光。

忌:开市;造庙;置产;掘井。

振远镖局,名字虽然俗气,却是一块金字招牌,在这江湖之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一户。

我是镖局的三少爷,从小习武,一直盼望着父亲有朝一日能够让我也走一次镖,当我听说有一位贵客来到镖局托镖时,我不想再等着父亲点我的名字了。

我闯进了父亲和贵客密谈的内室,“爹,这一次就让孩儿去吧。”我没看到面脸错愕的贵客,更没注意到父亲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怒和叹息。

此时入冬已久,父亲罕见地招呼了我们兄弟三人一起用餐,吩咐厨娘做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父亲果然最疼我,知道我临行,准备了这么一顿丰盛的晚餐。

酒过三巡,父亲举杯,“龙儿,虎儿,云儿。这些年为父亏待了你们。”

大哥沉默不语,我们都知道,他为了连红的事儿在和父亲怄气。父亲确实亏待了大哥,也亏待了二哥,可唯独没亏待过我。除了一直以来他都不让我走镖以外。

然而从明天起,一切都不同了,振远镖局的三少爷,也可以走镖了。

那一晚,父亲喝了很多,说了很多,但我觉得他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等到离席时,夜已经深了,十四的月色一样很美。

酒桌上,烂醉如泥的父亲,沉默不语的大哥,忙着圆场陪着父亲喝的二哥,还有只顾着吃菜的我。

大哥放下碗筷,看着烂醉的父亲,径直离开,踏着月色离开了家里,我们知道他是去找连红姑娘了。

我和二哥搀扶着父亲回房,父亲嘴里一直喃喃地说:“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在父亲的房里,二哥叹了一口气,语调和父亲的一模一样,人们都说二哥是最像父亲的,圆滑,老辣又很正直。

二哥看着我,“我们是江湖人,更是生意人,本来不想让你也踏入这身不由己的漩涡里,可没想到你自己一头闯了进来。”

我不明白,一个家族赖以生存的行当,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让我加入进来。我很愤怒,我生在镖局,长在镖局,一身的本事也是为了镖局所学,如今一句身不由己就让我在徘徊在局外多年。

“你知不知道外人叫咱们三兄弟什么,大哥成龙,二哥成虎,三弟成个白云飘。”我咬着牙,将一直想要说又不敢对父亲说的话,一股脑丢给了二哥。

二哥没有说话,月色下他的脸在阴影之中,又是一阵叹息。

“这就是我们赵家的命,既然你已经入了局,就和我们一样逃不掉了。”二哥低下头,月色透过他的发,在地上留下一道扭曲的身影。

“我们振远镖局之所以威名远扬,不是因为我们赵家武学博大精深,也不是因为我赵家人丁兴旺,而是因为我们有着一座谁都不敢动的靠山。”

二哥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满朝文武百官,近些年是通过什么勾结党羽,通过什么行贿受贿,又是通过什么买卖官职么?”

我不明白,一个江湖镖局和朝廷又扯得上什么关系。

“你当然不知道,可是父亲知道,大哥知道,我也知道……”

“难道是……托镖?”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住了。

二哥没回答我,只是转过身去,看着圆圆的月亮,“有的时候,我们都羡慕你这一朵赵家的白云。”

丙申年十一月十三

宜:祭祀;平治道途;除服;成服;安葬。

忌:嫁娶;入宅;纳采;订盟;掘井。

铛!一声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我绝对不允许你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赵家的下人们听到老爷的房间内传来一声怒吼,纷纷远离,老爷和少爷的家事,下人如何听得。

房间内,赵龙和赵老爷怒目对视。

“我和红儿两情相悦,怎么就不能娶亲,况且她虽然身在青楼,可是个清倌人,哪里给你赵家抹黑了?”赵龙越说越激动。

“你还不明白么?她来历不明,光是这一点就不能让她进门!你自己干的什么营生自己还不知道么?你个混账东西找死,别连累你弟弟!”赵老爷压低了声音,指着赵龙的鼻子骂道。

“我干的什么营生也是在我出生前你就选好的,那一位位高权重,可干的都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我们为虎作伥这么多年,你觉得还会有个好下场?”

“住口!”赵老爷一个巴掌扇了过去,赵龙闪都没闪一下,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那位气得满脸铁青的父亲。

赵老爷看到此景,没有继续动手,叹了一口气,“当初我和你大伯做镖局的时候,满城那么多竞争对手,我们也没怕过,虽然生意不好,但是每一分钱都来的干干净净。”

赵老爷头一次对自己的孩子说起往事,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又好像在给自己辩解着什么,“有一天那位派人找到了我们,说明了想让我们镖局给他们收集证据,好让他们控制朝野,你大伯性子刚烈,当场就将来人骂了个狗血临头。”

赵老爷看向赵龙,目光透着仇恨,“可是后来呢?第二天镖局就接了一个大生意,你大伯高高兴兴走镖,却落了个尸骨无存,镖局也因此欠下一辈子还不上的巨债。

“你当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可我有什么办法,你母亲才刚怀上你啊!”老人的身体颤抖着。

“可是你没想过吧,你自己进了浑水,你的儿子也跟着一起趟了进来,现在全家人都被这浑浑噩噩的臭水沟染湿了。”

赵老爷身体一颤,“还有云儿,再过几年,把他打发出去吧。”

“哼!不公平,你和大伯都有选择的权利,我们兄弟仨连个选择的权利都没有。”说完,赵龙夺门而出。

留下老人一人在房间里,不知所措,“大哥,我选错了么?”

丙申年十一月十六

宜:破屋;治病;余事物取。

忌:入宅。

休息了一夜,三兄弟继续上路了,可是今天的大哥和以前不一样了,欲言又止。

连我都能看出来大哥的犹犹豫豫,更何况二哥呢?

“大哥,我们都是兄弟,你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说。”

而我早就知道了,知道大哥想说的那件事,只是一直瞒着精明的二哥而已。

“生在赵家,我们没得选;当人走狗,我们没得选;可我总觉得,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活法,也能自己选自己的死法。”大哥看向二哥。

二哥在一瞬间就明白大哥想要做什么了,脸色变得灰白。

大哥没有等到二哥的回应,“二弟,我知道你想在此次给曹公公送完证据之后,在京城谋个差事,大哥不是想拦你的路。可是这么多年,你也应该明白,这满朝的狗官私底下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

“你想做什么?”二哥面色铁青地问道。

“连红告诉我,在京中有一位大员,我把证据给他,他就可以扳倒曹公公。”

“连红?果然来历不明的都有问题,大哥你不要中了别人的奸计,我们在曹公公的手下仅仅只是得到一息尚存之地,你以为曹公公被扳倒,这世上就能变成一片朗朗乾坤了?

“我只知道,老老实实送完这趟镖,我们都能活,要是有了异动,赵家就完了。”

“我没你想得那么幼稚,这世道,只要那个昏庸的皇上还在,换了谁都是一样的,可是说不定换个人上位就能让下面的百姓好过点,让我们心里好过点。

“那位大人物在城外一个地方等着我,我愿意搏一搏,可这一路上都有曹狗的暗哨,一旦我们没按照预定的路线前行就会有杀手前来。

“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们,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我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大哥挥动了一下马鞭,转头去了另外一个方向,二哥想要追赶,可胯下的马却马腿一软,瘫坐了下来。

看着大哥远去,二哥坐在地上着急地拍着大腿,“糊涂啊糊涂!三弟,你快去追大哥,让他回来啊。”

“二哥,这是我第一次走镖,可是我也想和大哥一样有一个新的选择。”说完,我赶紧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这是我和大哥商量好的,二哥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们索性就在前一夜在他的马草种下了毒,而我和大哥分别按着连红给的两个地方跑过去,如此一来,我们突围的概率就加大了一倍。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好坏,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善恶,毕竟我是家里最没用的一朵白云,可大哥给我看了那些贪官做下的坏事,我觉得,人是可以选择自己的活法的。

赵虎绝望地看着赵云绝尘而去,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想着荣华富贵,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胡乱找了一个方向逃命去了。

我拼命地挥动着马鞭,快点,再快点。

暗哨很快就会发现我们没有按照以往的预定路线前进,大批的杀手马上就会赶来。

振远镖局,赵家忽然来了一大批官差,赵老爷知道,出事了。

曹公公如日中天,自然不可能出事,那么肯定是兄弟三人的镖出事了。

暗哨在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就向上头发出了飞鸽传书,赵家也被官府随便找了个理由给捉拿一空。

赵龙回头看了一眼,“对不起了二弟,可我不这样做,根本娶不了连红。”

勒了一下马缰,骏马发出一声嘶鸣,赵龙朝着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暗哨终究是发现得晚了,大量的杀手被派了出去,可是始终没找到逃走的赵家三兄弟。

曹公公震怒,下令封闭京城,严查一切进出人员,尤其是几个重点的官员。这位位高权重的公公铁青着脸,“赵家上下,一个不留!”

丙申年十一月十七

诸事不宜。

经过一天的疾奔,赵龙的马已经不行了,他果断弃马而走,终于在筋疲力尽的时候看到了那一尊小庙,那一尊约定中的小庙。

赵龙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快速地跑进了庙里,刚一推开门,迎来的却是一柄森然钢刀,呲,滚烫的鲜血喷了一地,硕大的人头滑落在一个年轻人的脚边,又被他一脚踢开。

“振远镖局,完了!哈哈哈……”年轻人发出癫狂的笑。

“将人头包好,还有那赵云的人头也包好,一并送给曹公公,说出我扬威镖局的名号!自此以后,江湖上只有扬威镖局。”年轻人搂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连红,此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啊,没有你的怂恿,他们怎么会中计。我就知道以曹公公的性格,只要犯一次错,那肯定是全家都死翘翘,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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