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妖传之墨馨
1
吴雄强的第一次微笑害死两个人,发生在充满暖意的婴儿房里,地板上摆满各式各样的、销量特火爆的喜气玩具,它们似乎在等着婴儿床中的小孩子快点长大陪它们一起愉快地玩耍,让温馨的婴儿房里充满天真烂漫的孩童笑声。
嘿嘿嘿…….
吴雄强躺在软绵绵、暖乎乎的婴儿床上发出人生第一次微笑。
孩童的微笑本来都纯净美丽,毫无瑕疵;笑声也堪比任何世界级钢琴曲,余音绕梁。
他的微笑却并非如此!
婴儿床旁边两位笑嘻嘻的大人在瞧见孩子的笑容那一瞬间,他们的笑容戛然而止,悄然倒地,一命呜呼。喜欢穿雪纺连衣裙的、颜值爆高的妈妈没有鼻息地躺在婴儿床的右边,喜欢妈妈的爸爸没有呼吸地晕倒在婴儿床的左边。
从婴儿床中依然传出无邪欢欣的笑声,吴雄强还小,不知道发生什么坏事情。他的笑声从婴儿房飘到院子里。
那是一个乡间民宅,四面环树,一条水泥路从门前弯曲地穿过。房子的另一侧有棵高拔的棕树,树下有一口水井。
井口没有加盖,井墩外圈布满绿色苔藓,水井内生长着不少绿色植被。这口井很深,足够淹死任何小孩,也包括大人。
2
葬礼在一周后举行。
在吴雄强的眼里突然冒出很多陌生的人,一周里,他都没有再露出笑容,要么不哭不笑,要么哇哇直哭。
爷爷和外婆怎样哄,都无法让他再次开怀大笑,也没有多少心思哄。爷爷的儿子死了,外婆的女儿死了,他们俩都已经送过一次白发,这回却白发送了黑发。
爷爷站在墓前抱着吴雄强,默默流泪。外婆趴在墓碑上嚎啕大哭!
哭声悲戚,传到一群亲朋好友的耳中,纷纷阴沉着脸,禁不住忧伤。有一个人却在悲痛的哭声中大笑了起来,笑声甚至比哭声更洪亮,响彻整个墓地。
爷爷低头望了一眼怀中大笑的吴雄强,当场双腿疲软,瘫倒在地,丧失鼻息,死了!还在襁褓中的吴雄强掉落在地上,哭了起来。
有人朝老爷子跑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刚才那幕太过惊悚,突然一声笑,突然一个人倒地。
难道闹鬼了?
众人震惊,畏惧地缩在一旁,没有人敢上前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婆被别人的惊讶声止住哭声,爬起,冲向地上的吴雄强,抱起他也没有顾上旁边那位老爷子怎样,是否还有救。
外婆哄着怀中的外孙。吴雄强看到熟悉的脸蛋再次笑出声。外婆应声倒地,吴雄强又哇哇直哭。
又是突然一声笑,突然一个人倒地。
在场的多数人都被吓跑,仅仅留下几个至亲。
没有人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叔却懂了:那孩子的笑容诡异,致命!
3
三叔家里,客厅沙发上坐着他的老婆。
她默默流泪,听见开门声,用白净的手擦泪,却看不见自己的手。
三叔将吴雄强抱回家里,交给盲女。
“以后,我们养这孩子。”
盲女立马流露出灿烂的微笑,这对她而言绝对称得上超大惊喜。
三叔结婚十年了,比自己的哥哥结婚还早,却一直没能有个孩子。
他们俩到医院检查过,是盲女得了不孕不育症。
三叔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盲女,是他得了不孕不育。
即使得知不是自身的原因,盲女依旧时常悲伤,默默哭泣。
她因为眼盲,成为一个超级宅女,任何事情,即使是至亲丧葬,她都不愿参与。
她的心里有一块巨大的阴影,吴雄强的到来使那块阴影中亮起暖意十足的光芒。
吴雄强在盲女的呵护下渐渐长大。三叔却对吴雄强极为严厉,很少直视孩子的脸。
“不准笑!”
这是三叔对吴雄强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吴雄强一旦笑,即使是在盲女的身前笑出声,被三叔听见,他就捂着眼刻意避开吴雄强的脸,把孩子教训一顿。
吴雄强爱笑,却总是因为笑被三叔责罚,没少被打。
吴雄强不理解。盲女也不理解,因为这事情经常和三叔小吵小闹。她太疼爱来之不易的“儿子”了。三叔何尝不爱盲女,何尝不爱吴雄强。
可是,三叔深知这孩子只有学会不笑才不会惹祸!
上学之前,吴雄强几乎是被关禁闭,三叔不让他出门,不让他和其他小孩子玩耍,只让他在家里陪玩具玩,顶多在院子里和狗玩,绝对不能出院门。三叔为此还将铁制院门反锁,从里面打不开铁门,从外面也看不到院内的景象。
盲女也成为他唯一的玩伴,在她面前,只要三叔不在,他依旧偷偷地、轻声地微笑。盲女看不见吴雄强的笑脸,很安全,家中其他活物却没有那么走运。
吴雄强像其他孩子一样喜欢小动物,家里的小鸡小鸭都被他笑死了,家里养的金鱼也都被他笑死了。那条狗也没能幸免,被他笑死了。
他很不解,为什么他一笑,自己眼前的活物只要瞧见他的笑脸就没气死翘翘。渐渐地,吴雄强也变得不爱笑,极少笑,即使面对盲女也不再笑了。他惧怕笑死盲女,唯一的陪伴。
他也成为盲女唯一的陪伴。三叔也像吴雄强的亲生爸妈一样突然离奇死亡,查不出死因,也找不到凶手。之前就听闻过亲生爸妈和爷爷外婆的离奇死亡事件,他明白了。吴雄强知道谁是凶手!他们的死有一个共同的凶手:他自己,更具体地说,是他的笑容。
从此,吴雄强再也不敢笑了。
4
十五年后!
再也不敢笑的吴雄强却遇见一个比他小时候更爱笑的女人,小名叫无泪!
和其他女人不同,她爱穿黑色或者蓝色的衣服鞋,身上没有一丝的红颜色东西,除了她遇见吴雄强时脸上泛起的红晕。
无泪以前总是微笑,总是微笑却也总是不开心,直到遇见吴雄强,她才再次体验到什么叫开心的微笑。
以往,她总是忧伤地微笑!
因为悲伤往事,吴雄强自己不爱笑,也厌恶微笑,厌恶总是冲他嘻嘻笑的无泪。
吴雄强厌斥无泪,叫她滚远点。
无泪不依不饶,死缠烂打,多次主动倾诉心声。
“我爱你,我想嫁给你!”
吴雄强多次没有回应,面目冷酷,跑远。
无泪立马追赶。
每次无泪表白,一个人逃避地跑,一个人欢笑地追!
最后一次表白,无泪追赶他,她却被一只狗追上咬中一口,白嫩小腿流出血。听到一声尖叫,吴雄强回头望她,她依旧痛苦地微笑。
吴雄强将她送往医院,问她,痛吗。
她说,痛。
他说,那就哭吧!
她说,“我不准哭”。
吴雄强突然觉得这几个字眼好熟悉,没有多过问。
半个月后,他们俩结婚了,婚礼在吴雄强自己的宅子里举办。
盲女没有来,也来不了,早死了。
婚礼当天,吴雄强听见、看到许多令他厌恶的笑声,他一直维持冷酷表情,刻意避开人群,坐在那口布满绿色苔藓的井上,独自饮酒。无泪一个人欢喜地微笑,招待客人。
四年后,无泪和吴雄强的儿子学会走路,特喜欢小动物和玩水。
他时常追小鸡小鸭,抓到鸡鸭都会笑嘻嘻地把它捧进装满水的盆中,时常把自己弄得一身湿透,没少因此感冒发烧。无泪不准他玩水,他就哇哇直哭。无泪看见他哭,自己没事,欢欣地笑。吴雄强看见儿子笑,自己没事,欢欣地板着脸。
5
天很晴朗,棕树下却挺清凉,水井在阴凉的树荫中。
井水上飘着一只鸭,游来游去,荡起微微涟漪。
无泪趴在井口大声哭泣,沉浸在悲怆中,忘记一切。
吴雄强匆忙跑过来,还没等问她为什么突然爆哭,见到她哭脸的瞬间,吴雄强失了鼻息。
晴朗的天空,高拔的棕树,哭声越发响亮,如同白天的鬼泣,穿破大气层直冲银河之外。
类似的哭声再次戛然而止!
咚!
我叫桃花,这算是我的名字,却也不是我的名字。我是这桃谷的主人。世人皆唤我桃花谷主。桃谷是个人间仙境,内里桃树千万株,春来花开遍野,秋去累累果实。山间的溪水弥漫桃花的清香。而桃谷入口处我结下重重阵法,抵御外人进入,许我一片净土。
我不是人,虽有凡人身躯面目,而本身却是桃花千年修炼成型。我乃是千年桃花女妖,我虽妖却不入世,喜欢躲在这桃谷日夜修炼。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几日,终是晴了。含苞待放的花朵挂满枝头,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混合泥土的气息。
我爱花间弹琴,这琴是几年前一个雀鸟妖送予我的。她和我相伴在这桃谷百年,后来她去往人间游乐,总是给我带回人间的各种东西,她教我弹琴,给我说人间繁华,她说:“小桃花,你这般寡淡的性子,才真的适合这幽谷的生活吧!”
当时我不懂她脸上的落寞和情伤。后来,她一次急忙的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于此等了她许久,她终是不再回来。
花苞未绽,我悉心照料。这一日,有人闯进我的桃谷。那是一个男人,我不踏足人间并不代表我不识人间。他有一张特别好看的脸,此时虚弱的躺在那里,青衫上却染了丝丝血迹。救或不救?我并未多想,毅然的把他带回我的木屋。
他这浑身伤痕累累,以一丝意念支撑着。几次渡真气予他保命。三天,我衣不解带的守着他,他的气息才逐渐平缓,我也放下心来,伏在桌角小憩一会。
又是三天过去了,那天早晨,昏睡几天的人睁开了双眼。“这是哪里?你是谁?”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我从未听过的声音。我淡淡的回答:“这是桃谷,我是这桃谷主人。”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或许是感觉到自己的失礼,撇开双眼,解释说:“我一直以为桃谷谷主是一个夫人,未想却是这般年轻的小姐。”
“家里世代居住于此,先前谷主是我的母亲,父母亲也已仙去。”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未请教姑娘芳名。”
“叫我桃花便可。”
男子名叫宋之睿,因被仇家追杀,从高山下失足落下,掉落在这桃谷。
十天,他终可下地了。看着房间简单的摆设,又看了看我。
我让养好我便送他出谷。但是他却没回答这个问题,看着我放在桌上的琴灼灼有神。
那日,我在树下抚琴,他走了过来,他已经痊愈。赞叹不已的说:“很好听。”
“公子已痊愈,可出谷了,明日我便送公子出谷。”没错,我在赶他走,救他乃是出于好心,但我不喜凡人。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居然看不懂他的表情,落寞且又不舍,还有一些我不懂的东西,但这表情并不是给予我的,而是我手上的琴。
芙于,是赠予我琴的喜鹊雀妖的名字。
“这琴?”
“早些年,朋友所曾,却多年不见她了。”
宋之睿安静的听着我抚琴,我也懒得念叨了,纵然随他去吧。
他这一待便是一月,那天他心事重重,向我提出了辞行。彼时我正在菜园里给长出细苗的菜叶浇水。
我点点头,送他出谷,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整个桃谷桃花花期很长,他走那天花开的正是灿烂之时。
之后,我的日子恢复以往,坐在树下抚琴,给园子的蔬菜浇水,照看着整山谷的桃树。
那日,花开依旧灿烂,谷口有人燃起浓烟,我微微皱眉,走到谷口。时隔一月,再见宋之睿居然有隔世之感,“桃花谷主,别来无恙。”
宋之睿笑容温润,话语行动谦卑有礼,样貌自是非凡,手持折扇,身着一身青衣,倒有几分谪仙之气。
谷口的亭子,桃花泡了一壶清茶,水是山中溪水,混合桃花的清香。两碟点心,一碟桃花酥,一碟桃花糕。
他品着茶,眉宇间却有一丝折皱,他有心事。但是他却不说,我也不问,萍水相逢,我与他之间甚至不算是朋友。
好一会,他告辞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芙于,最后见芙于那天,她离开的背影亦是如此,单薄却又挺立。
我心里微微泛酸,感觉他就像那日的芙于一样,一去不复返。
夏至,桃花已谢,桃树上累累的果实,我挖出去年埋下的桃花醉,浅浅品尝。心里念起芙于,念起宋之睿。那日,芙于送我的琴弦断了,我很着急,失手打碎了一坛桃花醉。心里总是泛着不好的感觉,我抱着琴匆匆离了谷。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出谷,可是当我出来后我却笑了,天大地大,我要去何处寻呢。
谷外百里,便是京城,我思来想去,想修好这琴。
京城,和百年前早已不一样,更加繁荣昌盛。街道林立,商铺比比皆是,还有那小摊贩,琳琅满目,街上行人众多,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文弱的书生,雄壮的武士。有的锦衣华服,有的粗布麻衣。各色行人,一派祥和。
一间古朴小店,店里各色乐器,我跟老板说明来意,把琴拿出,老板脸色大变,“宓月。”
我微微皱眉,琴身确刻有“宓月”二字,只是这老板只是看一眼这琴便知晓。
“姑娘,你这琴从何而得?”
“朋友所赠。”
老板让小厮给我上茶,让我进内室稍作休息,他说:“宓月琴弦需他处去取,需我多待一会。”
我并无怀疑,坐在后堂,老板的茶虽好,但是不及我桃谷中的清香,泡茶的水也不及我桃谷清泉。我浅浅尝了一口便不再动了。
大约半个时辰,老板回来了,而跟在他身后的的人让我微微惊讶,尽然是宋之睿。
“许久不见了。”听得出他的声音明媚欣喜。
我浅浅一笑,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了。
老板见此,轻轻拱手道:“姑娘,这雪蚕吐丝不易,宓月的琴弦尚需要一些时日。”
“那我过些时日再来吧。”
宋之睿问:“你要回去么?”
我点点头,我不太喜欢这喧闹的凡世,“嗯。”
“雪蚕珍贵,吐丝极少,每次都有很多人等着,你既要修好这琴,也该花些时日在此等候。”
“可我在此并无住所,也不自在,有没有看缘分罢了。”
宋之睿笑了,那般好看的样子映入的眼眸,印在我的心里。“我还未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你来到这,我定要款待你的。”
我最后还是答应了,住到了他家的别院,别院位于城郊湖边,清静安谧,园中还有几株桃树,此时也是花落果累。别院很大,却没有人居住,只有几个守家的家丁,还有几个侍女,宋之睿让我安心住下,没有人来打扰的,就此我便住下。
一月的时间,说长也不长,院内的小湖湖水引自后面的明霞湖,湖水清冽,灵气逼人。此时正是荷花绽放之期,我偶尔便喜欢在湖边小亭静坐,满目盛开的荷花,不禁想起我的桃谷桃花盛开之时。
湖中心那一朵金色的荷花最是好看,我勾起唇角,世间都说我桃花妖媚,荷花清灵。看着这一池荷花,真能平心静神。
宋之睿不经常来,但是我看见他的时候总是心中莫名的欣喜,许是芙于走后我唯有他一个朋友的关系吧。
那夜,月光柔和,我独自坐在小园中,沐浴着月光,吸取月亮的精华。一阵急促的呼吸声闯入我的耳朵,从墙外翻进来一个人,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是宋之睿。我将他扶进房内,给他号脉,他身上很严重的内伤,刀子划开的肌肤流出黑色的血,是一种剧毒,如果不救他,再来一刻钟,他就会没命了。
思及此,我已经割破手掌,手心的血慢慢凝聚,形成一颗血红的桃子,喂给他吃了。这血桃乃是我精血所凝,能解天下奇毒,能治任何疑难杂症,但凝聚这么一颗需要我两百年的灵力。
我虽活得久,但也没有多少个两百年,这次我居然毫不犹豫的给了他。
他第二日便醒来了,他问我如何救治的他,我只说父母留下一枚药丸,能解天下奇毒,他拉着我的手说谢谢,我也仅仅是浅浅一笑,只要他没事便好。
习惯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我似乎有些忘记来这里的初衷了,呆呆坐在湖边许久,才缓缓移步回去。
琴弦已修好,我抚琴于园中小湖,一对红鲤越出水面,我轻笑不语。舒心的日子让人越发懒散,让人想就此不变。
夏末,荷花浅浅落去,莲子渐出。我那天无意间知道,这一国皇帝,住在京城宫内的皇家也是姓宋。能住在京城的姓宋人士,必定是皇亲国戚。
不知为何,我居然生出一丝悲伤。想要回到桃谷,但是看到宋之睿的那一瞬间却又不舍了,同他一起品茶抚琴,竟让我不舍离去。
我终日在别院,却也听说了一些,当朝皇帝重病,朝堂动荡。这些时日,宋之睿就像失踪一般。整整一月不见他。
秋初,树叶渐黄,园中的桃树挂满累累果实,压弯了树干,我桃谷这会也该满谷果实了。一般这段时间,我都会把谷中果实送出谷外,散发给邻近村寨。或许,该回去了。
这日正午,我刚用过午饭,独自一人坐在院内赏秋景抚琴,四个打扮雍容不俗的女子被一群侍女簇拥着进来。
“宓月。”一个绿衣女子认出我手中的琴,她惊讶,其他人脸上也露出惊讶。
“这就是我们爷金屋藏娇的女子啊,果然生的一张祸国妖容。”此言脚酸刻薄。
我皱眉,看着眼前的几人。
“走了一个芙于,现在又来一个。”
我一惊,芙于,我急忙走上前抓住那女子,急切的问:“芙于在哪?”
许是我问的急了,那女子居然一下不说话了,只是脸色难看得紧。
“宓月本是爷送予芙于的,后来芙于丢弃了宓月,嫁给了先君主。可是她却是一个祸国妖妃,后日便要承受火刑,”站在最前方的女子脸上温婉随和,但是她的眼里却不是那么温暖,略微凌厉。
我微微愣神之际,女子已经转头跟其他女子说;“妹妹们走吧,都见过了,以后都是姐妹。”随后便一起离去了。
临走时女子回头一句,“你的琴音和芙于一模一样,真好听。”
我并没有把她这句话放心上,此时心里只有这两个念头。火刑,芙于,
当晚,宋之睿冷着脸来了我的院子,进门就说,“你给婉儿吃了什么,为何她从这里一回去便病倒了。”
面对宋之睿的质问,我苦涩一笑,“芙于在哪?”
“她是妖。”
“那又如何?她还是她。”妖又如何,是妖就入不了你们的眼么。
“但我不得不杀她,你这几日不许出府。”说完,他便离去了。
他限制了我的自由,可是他怎么可能限制得了我的行动,摘下一颗八分熟的桃,便能幻化一个我。
我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两个月的时间整个天下变了天。原本皇位上的那位不得民心,被推翻了,现任的皇帝居然是先前的淮王宋之睿。我不由的苦笑一下。
再打听下去居然听说先帝之所以暴戾不堪是受妖女蛊惑,妖女已经被收押天牢,由国师看管,明日便要火刑处死。我急忙到了关押的地方,四周被封了符纸,我根本进不去。远远的看到芙于被关在一个金丝牢笼之中,像极了寻常的鸟笼,我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第二日,我抱了琴,走出了别院,他们留不住我,我手一挥他们就甩出丈外。我奔赴刑场,看到芙于被绑在架上,脚下是一捆捆干柴,一个身穿道服的男子拿着火把站在一旁。
芙于脸色苍白,眼神低暗,身形十分瘦弱,似乎毫无抵抗之力,一点不像那欢欢喜喜的她。
我隐藏在人群中,看到宋之睿一身青衣站在一旁,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木架上的芙于,眼神悲戚不舍,却又那么无动于衷,别院的侍卫追来了,他在宋之睿耳边嘀嘀丝雨。只见宋之睿脸色一变,给了道长一个眼神。
“时辰到,点火。”
我轻轻拈指,一阵强风吹过,他们基本都站不稳了,我脚下一用力,飞到芙于身边,斩断了绑她绳索。
“小桃花,你快走。”
耳边是芙于的呼喊,我抱起她稳稳落地。
再一跃而起,飞离了,几个呼吸间我已经落在城外了,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便能回到桃谷去了。芙于虚弱的窝在我的怀里,身后传来马蹄声。
“来的真快啊!”
“小桃花,你快走。”
我并没有走,而是在哪里等着,很快,宋之睿和那道士带领人马过来了。
“妖女,休要再跑。”
我冷冷一笑,“就凭你。”手中几片花瓣已经朝他射出,划伤的脸,他的身体。
他迅速掏出一沓符纸,念咒,向我跑来,我拿手一挡便止住了,直接一震,那道士被我的灵力震伤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对上宋之睿的眼睛时,我苦笑一下,把背上的宓月拿出,把琴弦握在手里,眼一闭,琴弦尽数断开。
都说人死后,这辈子就结束了呢。
踏鬼门,走黄泉,
涉忘川,过奈何……目光所及皆为引魂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引魂花,又名彼岸花。
佛语: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烂绯红。花开一千年,叶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我随着万鬼走过千程。
彼岸花香忆往昔,回望这人道八十载,桩桩件件都变得模糊,偏偏那人,沉寂数十载的记忆,仿佛被一朝唤醒。那人的一泯一笑,说的一字一句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汎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从那北海回来,我得了数不清的赞誉。往后这几十年,活的倒也安顺。
除了午夜梦回,想起那人。
久不能寐……
悠悠荡荡,各路鬼怪依次登上奈何桥,神色或悲或恼,或惧或悔。
我却觉得这是个可贺的事儿,重来一世,我终于可以摆脱。
摆脱那个药石无医的自己。
桥前立定。
我的笑还未收回,老妇莫名看我。
许是百年这桥边都不见一个傻笑的鬼。
她瞥我一眼。
“可是姓苏,名武?”
粗噶声从眼前这个身着青衫的孟婆口中传来。
她应是许久未言,声音亦如铁锈相撞。
生涩刺耳至极。
孟婆只管熬汤,人神冥三界皆知其寡言。
突入一问,莫名惊然。
我恍然一顿,做了一辑,忙道
“正是。”
她瞥我一眼,神色更加莫名。
啧……苏子卿,年纪渐长,你可真是愈发呆怔了,堂堂孟婆,怎会对你好奇。
“去吧,有位在等你。”不带我稍作反应,她用那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衣姎,随意向我一扬。
我只觉身子一软,跌入一洞。
洞中似有人影,逆光而立。衣摆下垂,乌青靴立。一身矜贵气息,宛如神袛。
或者,本就是神袛。
人影听到动静,却不言,就像,在这等了许久,独自等成这洞中一景般。
在人道间我淘的话本子上,可没说冥府有如此风华的掌事。难不成是我的某位祖宗,特来关照我?
长期沉浸在冥界的阴暗环境中,猛的见到光有些不适应,我伸手去遮住,又胡思乱想起来。
猝不及防的,竟隐隐浮现那个午夜梦回的身影。想是,自己真的傻了。
“请问,仙人有何贵干?”我问。
这仙人听闻,一声叹息,绵绵柔意。
“子卿”
他!
是他!?
张了几张嘴,眼圈不知觉红了。
许久。
嗓子变得干哑,我使劲往下咽两口唾沫,颤言喊他
“陛…陛下”
回身,他看我动作,只是不言。
“陛下怎会…怎会在这?”
刘彻,这个鬼皇帝。不会跟冥王有亲戚吧?毕竟,前两天我生前时候还见过他。
累身皆白骨。
怎么魂还在冥府,不入轮回?
静默良久。
“子卿,本君,本乃仙界之人,至人道间为寻一物,托身与人界帝王”
啧……果然在冥府有后门。
“本君,在此候卿,只想让子卿答应本君一事,望子卿应允。”
嗯?我没看错吧?
这突然脸红是干嘛?
生为人道间那天地第一人,
死到了冥府亦是风华绝代的仙君。
能有何启齿之事?
竟有求于我这个鬼。
“陛下言重,臣自竭力。”我忙道。
“那好,我且问。你可愿……跟我回天界?”
他是什么意思?
我自认功德没厚重到直接化神归界。
他见我怔然。神色更加窘然。
直接别开眼,再言道,
“我……心悦你。想携你回天界。”
我耳朵,这彼岸花怎的还有摄人心魄的作用?
我怎么……哈,哈哈,不,他绝不会说出此言的。
一定是幻听。我自我催眠道。
他见我连连摇头,欺身而上。
一字一句道,
“子卿,我心悦你。”
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的笑了,刹那洞中似有光华溢出,流光摄人。
“你还记得这个吗?”
说完,他拇指敷上我的嘴,他欺身压上。
我们之间隔了他冰凉的拇指,相吻。
脑海中的一切礼法轰然倒塌,他的身影在我眼中模糊……是几十年前了,永安钟响,光影翻动,花灯燃燃,我揭开的那副鬼具,公子如柏,稚然的我踮起脚尖,拇指附上,不顾他讶然的敷上唇。在他耳边喃语:“陛下莫扰,此过后,你是君,我是臣,苏子卿此生,再无妄念”
………………
相似景象,此时,我却感觉胸中火气翻涌,我不得不躬身才能压抑这遍身的难堪,推开他。
“刘彻,你拿我当什么?!
你说你心悦我,好,我且问你,你倒是什么时候心悦我的?
我北海牧羊十数载,生死不知,你若心悦我……怎不派人来寻我?!
我再问你,你若心悦我,为何在我返汉抵京之时,你中毒身亡?
你骗的了旁人,骗不了我,这普天之下哪有人能躲开层层禁守伤了你。
你中的,分明就是我给调配的防身毒药。
你当真,不愿见我到这般田地?
用我给的药自尽,这是在告诉我,你是因厌恶我到极致才对这人界没有留恋?
你伤人真真是好手段!”
天知道,当得知他的死讯后,我在人潮中像傻子一样的恸哭,
我呼天抢地,不是因为那天地下尊贵的王再也见不到。
而是,我的阿彻。我的阿彻,我为他忍受所有而归,而他不愿见我。
我在北海牧羊那几年,渴饮月窟冰,饥餐天上雪。世人道我君臣义重。
可谁知我的心思?
不过,为了见他一面。
我的阿彻,竟用这个法子……让我不见他。
此时我哭喊的不能自己,形象尽无!
他轻轻抚着我的背,慢慢给我顺着气。
“子卿,你去了十九年,本君……我,派出了一千八百余批斥候,都寻不到你。生死不知,我以为你早已被奸人所害,归于冥府。我也匆匆提前结束阳寿,恢复本体来寻你。不曾想,你仍在人道间,只得施法于凡人,助你脱困。
你难道不想想,空中怎会有白雁识你?
汉使又怎会知你被藏何处?顺利解救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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