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侦探

(本文中除人名外均为架空设定)

“华生,”我亲爱的朋友躺在床上,枯瘦的面容上带着往日里经常出现的淡淡微笑,“真高兴你能在我即将远去的日子里来见我一面。”

他的声音仍然清晰,但却再也没有往常那样的轻松自如,带着病者的疲惫。

这让我感到难以接受,三年前我离开雾都时,夏洛克•福尔摩斯还是一位干练的私家侦探,拥有饱满的精力和似乎永远不知疲惫的身体。仅仅三年,当我收到老房东赫德森太太的消息赶回来时,看到的却是一个躺在床上的身形瘦小,眼神疲惫,仿佛垂垂老矣即将逝去的病人。

“福尔摩斯,”我的声音里压抑不住颤抖,“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华生,也许很难让你接受,”福尔摩斯眨了眨眼睛,“但我不得不说,我感觉糟透了。”

“我该怎么向你描述呢?这一切看起来难以理解,但其实我的内心早已经有了准备。”

“这些年来,我的身体一直在为我的任性而承受压力。我跟你提过,我是一个难以忍受清闲的人,无所事事的日子使我难以忍受。但我不得不说,在我期盼的,高压的工作环境下,我的身体比我的精神更先倒下了。这真是让人遗憾。”

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不会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情绪失控。我曾经多次劝诫过福尔摩斯,但同时我明白他说得不错,对他而言,忙碌的工作是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我的朋友,作为一个医生,我能看出来他的确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我的到来给了他慰籍。我不想打断他,即使明知道休息对他有一定的好处,仍然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华生”福尔摩斯长叹一声,“三年没见,你真是越来越像个体面的绅士了。”

“假如你周围的人都像机器人一样工作、说话,你也会变得像我这么死板。”我听出来他话语里的揶揄,但还是极力想让他开心一些,“枫叶郡是个相当传统的地方,我的意思是,我在那里工作了三年,都快忘了我们曾经放荡地生活过了。”

福尔摩斯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红润,“环境总会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华生。”

“虽然很高兴见到你正变得更加体面,但我希望,哦,不止是希望,华生,我得请求你。”

我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福尔摩斯,我答应你,尽力完成你的愿望。”

“别用这种和临终的人说话的语气,华生。”福尔摩斯咳嗽着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莫里亚蒂教授吗?”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我记得这个名字,在过去的许多次探险里,福尔摩斯不止一次地向我介绍这个人。

“莫里亚蒂教授,华生,请允许我再次向你介绍。这位犯罪界的拿破仑。他和他的势力,是笼罩着整个苏格兰郡的巨大阴影。”

福尔摩斯的眼神里泛着兴奋,这个话题使他重新拥有了几分往日的神气。

“雾都是他和他团伙的活动中心,根据以往的案件调查,我有理由相信,莫里亚蒂教授和这座城市过半的黑暗势力有关。”

“华生,我想我不必再多费唇舌和你介绍这个人的“丰功伟绩”,那些案情有些你也曾和我经历过,我相信你总该有所印象。”

的确如福尔摩斯所言,即使过去了数十年,回想起那些零散的记忆,我仍然心有余悸,

“在你临走之前,我跟你提过,我要尝试着找到足够的证据抓住这个狠角色。”福尔摩斯眯起眼睛,兴致勃勃地说下去,“事实上我一刻也没有闲着,在你离开的三年里,我找到了相当多有趣的东西。”

说到这里,福尔摩斯突然显得有些生气,“华生,虽然我总嘲笑你不知变通,但不得不说,和苏格兰场的那些笨蛋相比,你绝对是个一等一的聪明人。”

“我相信即使是个普通人甚至智力有障碍的老年人,也能看出来那些案件和莫里亚蒂教授有不可否认的关系,但他们就是不肯听取我的取证。要不是我熟悉雷斯垂德,我甚至怀疑莫里亚蒂的手已经伸进了政府部门里。”

看得出来,福尔摩斯对此十分气恼,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侦探,他早就熟悉了苏格兰场的办事原则,但对此还是难得地进行了腹诽。

“你熟悉我的性格,华生,我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即使因为这个念头,我失去了半数以上的委托,但单单这个人给我带来的兴趣,就足以满足我的工作欲望。”

“我几乎是夜以继日地工作,在过去的大概一年时间里,几乎走遍了整个苏格兰郡的大街小巷。我承认这是我经历过的最艰难的一次工作,那些知情者的嘴巴像是被最坚固的胶水封上一样。华生,你见过的最艰难的案子是什么?四签名案?那次我几乎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事后累得休息了半个月。但我必须说,撬开那些人的嘴,比那要艰难十倍。”

我能听得出福尔摩斯声音里的得意,我还记得,他在取得重大的成果时,说话总会带着这样若有若无的得意。

“华生,我当然收获颇丰,甚至可以说是大功告成。”福尔摩斯继续说道,“我掌握了相当多的,比从前更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我敢说这些证据足够让他上绞刑架。”

“我是个擅长控制情绪的人,华生,我相信你明白这一点。但是长久的努力终于有了可观的回报,无论是谁都会兴奋起来,况且,我已经尽量地克制了。遗憾的是,就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兴奋,让我几乎功亏一篑。”

福尔摩斯眼神黯淡下来,这是从前我难以在他脸上看见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事件的冲击或是病痛带来的情绪上的变化,福尔摩斯

今天的表情相比以往更加丰富。

“我犯了龙郡兵法上所说的大忌,打草惊蛇。”

“当我带着警察赶到莫里亚蒂教授的寓所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他就这么消失了在了茫茫人海中。尽管通缉令已经遍布整个格兰郡,但时至今日也没有半点消息。不得不说,这是我一生侦探工作里的污点。”

我听得入神,不禁也为此感到惋惜,但对福尔摩斯的自怨自艾却不以为然,“任何人的一生都难免有缺憾,福尔摩斯。”

他笑了笑,露出有些俏皮的神色,“本来我也许会成为“任何人”中的一员,但是这位莫里亚蒂教授,似乎不想让我带着缺憾离开这个世界,”

“怎么,他又落在你的手里了?”

“不,我是说,目前还没有。可是这位胆大包天的逃犯先生,竟敢于向我联系,我总得让他付出代价。”

福尔摩斯说着,从床边掏出一封信,“看看,华生,半个月前,我收到这封信,对这位莫里亚蒂教授的胆色有了新的认识。”

我拆开信,认真地阅读起来。

“尊敬的夏洛克•福尔摩斯阁下:”

“不得不说,当我得知我惹上了一位雾都最出名的私家侦探的时候,我曾经抱着轻蔑的态度。”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是雾都乃至整个苏格兰郡最有权势的那个人,或许有自夸的嫌疑,但我相信你对此并无异议。”

“长期的,可以说是无聊的安逸让我有些既疲倦又目空一切,所以当我听说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尔摩斯阁下正在暗中调查我的时候,居然没有多做防备,这真是我近些年来犯过的最大的错误。我沦落到了不得不逃亡的境地,这确实使我感到了久违的狼狈。”

“但事情绝对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福尔摩斯先生,你引起了我浓烈的好奇心。我想你应当感到骄傲,尊敬的阁下,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像样的对手了。”

“在离开雾都的大约一年时间里,我收集了相当多的,关于居住在贝克街221号的神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资料,就像你当初暗地里对我做的一切。”

“老实说,我对我从前的狂妄自大感到一丝的愧疚,过去的我认为雾都乃至苏格兰郡的警察都是一群饭桶,以至于居然没有发现一直隐藏在幕后的,一个真正的,足以和我匹敌的聪明人。”

“福尔摩斯先生,实际上我有千百种方法可以置你于死地。但既然我写下了这封信,我想您已经明白了,我暂时对取走你的性命没有兴趣,相反,我有一个更加有趣和刺激的想法。”

“明确地告诉你吧,在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苏格兰郡。”

“你毁去了我相当多的宝贵的财富,但我却给你另一个挑战我的机会,我想你应该也认同我的宽宏大量。”

“来找我吧,福尔摩斯先生,线索就藏在你的挚友,华生医生的回忆录,和我有关的那一些部分中。假如你真的有我所调查到的那么聪明,我想半年的时间应该足够和你见面了。”

“这个人多么狂妄自大啊!”我被信里嚣张的语气所震惊,不禁高声喊道,“你当时应当立刻调查这封信的来源。”

“别说外行话,华生。”,福尔摩斯摇了摇头,“调查这封信只是白费工夫,何况我当时已经重病在身,无力调查了。”

“这也是我找你来的原因,华生。我需要你的回忆录,以我对莫里亚蒂教授的了解,他说的必定是真的,假如我们想找到他,一定要在从前的案件里寻找蛛丝马迹。”

“华生,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记忆超群的福尔摩斯了,病痛不仅侵蚀着我的身体,也同样折磨着我的精神。我需要你和你记录下来的文字,来帮助我,在剩下的不多的日子里找到这个无法无天,嚣张狂妄的恶棍。”

深夜的街道,寂静的有些过分,微凉的夜风掠过,带来悉悉索索的风声,令人脊背生寒。

这条路平常人就少,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干净整洁,却少了点人间烟火味儿,路边种着观赏用的花树,在这深冬里更是一片叶子也没剩,只余下光秃秃的枝丫,随着夜风微微摇曳。

老旧的路灯洒下昏黄的光,时不时还因为电路不稳来几下闪烁,照映着树枝,在地上留下弯折的黑。

像是嬉戏的鬼影。

乔杏小跑着从路边人行道上掠过,眼看着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她也没敢停下,抱着“反正附近没人”的侥幸心态迅速跑过马路,沿着人行道快步掠过了夜色。毕竟,她一个人,害怕。

也真是倒霉,一向胆小的她是被逼无奈才在深夜独自出门,在公司匆匆解决完突然出现的故障事件,才得以解脱回家。

说起来,这莫名其妙的故障也是奇怪,但乔杏不想深究。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六分,乔杏公司往家的254路公交早已停运,在街边苦苦站了半小时也没等来一辆路过的出租车,眼瞅着时间越来越晚,乔杏不敢继续拖延,左右不是太远,她这才选择跑回去。

也许是平时勤于锻炼,一二公里的距离倒不至于让乔杏体力不支,少女在黑夜中奔跑,矫健的身姿极为漂亮。她看着眼前望不到尽头的街道,恨不得飞回家去。

余光里,她忽然瞥见一个身影。

那道身影纤细娇小,看起来应该是个姑娘,年龄应该不大,更多的也看不出来了,只是在这乌漆嘛黑的夜里,看不真切。

几乎是下意识的,乔杏转头看去。

可方才那个身影,又到哪去了呢?

那地方除了一盏破旧的路灯,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看错了吧……乔杏这样想着,权当是自我安慰,可越是这样,她越害怕。

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她向着家的方向狂奔。

“嘟——嘟——”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把乔杏吓了一跳。她不得不慢下步子,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来手机,连来电显示也没来得及看,赶忙接了起来。

“喂?”她的声音有些疲惫,还大口喘着气。

“乔杏?你干嘛去了喘这么厉害?”

对面的人似乎吓了一跳。

乔杏听见这声音,立马知道是谁了——她的闺蜜,梁嫣。

她松了口气:“呼……吓死我了。”

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乔杏又说道:“我刚下班,没车了,跑着回家呢。”

梁嫣闻言,有些惊讶:“不是吧?就你们公司外头那条路,你敢自己跑回去?”

“不敢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来接我啊?拉倒吧,新婚燕尔,你要大晚上跑出去,李桐那个醋缸还不得把我淹咯。”

乔杏边说边跑,压着声音不敢太大声,仿佛四周的黑夜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噗嗤,”梁嫣被她逗笑了,笑着说道,“李桐出差去了,今天上午刚走。哎对了,明天你来我家吧,拉上孙丹咱们聚聚,不也大半个月没见面了?”

“好啊。”乔杏听了,满口答应,“正好明天我休班,聚聚呗。不过,孙丹有空?”

“有,她最近几天挺闲的。”

“那行,不过你找我就为这个事儿?这路上这么吓人你可别耽误我赶紧回家的时间……”

梁嫣一听,笑了,“行行行我不耽误你了,就是听你说今天晚上加班我提醒你一下,你们公司附近出了个杀人命案,听说还是惯犯,你小心点啊。”

“……你不说还好,越说我越害怕啊啊啊!”乔杏压着声音尖叫,往四周瞥了几眼,总觉得有个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寒风掠过,乔杏整个身体都抖了两下,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挂了电话,乔杏一点儿时间也不敢浪费,加快速度跑回家。

所幸,一路无惊无险。

乔杏回到家便急匆匆的洗了个澡,而后舒舒服服的窝到床上,抱着手机看了两页小说,才起身关灯,渐入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她怎么记得昨天看的小说不是这页?

也没有细思,她就昏昏迷迷的睡着了。

……

下了出租车,乔杏便往梁嫣家小区里走,眼瞅着已经快上午十点了,她也没多想,便找准了十号楼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坐着电梯来到七楼,乔杏敲了敲门。

没人应。

再敲,还是没人应。

“怎么回事儿……”乔杏呢喃道,掏出手机来给梁嫣打了个电话。

“嘟……嘟……”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乔杏咬了咬唇,想不明白梁嫣这人怎么回事,带着点小情绪挂掉电话,一低头,却看见面前的门上,一个脚印。

一个血红色的脚印。

还有几滴血,顺着门往下流,拉出几条血色的直线。

乔杏一下子愣住,面色惨白,再看门把手上,是一片血红。

……

她是怎么颤颤巍巍的报了警,又是怎么熬过等待的那十几分钟,乔杏不知道,她吓得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利落。

警察撬开门时,乔杏只看见了血。

满眼都是血。

梁嫣就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头朝着门,距离门口也不过几步远。她躺在地上,面色白的像一张纸,头发有些散乱,像是被人狠狠的拽拉过,有几缕发丝掉在地上,却浸没在血液里,散乱的发丝里还缠着一枚戒指。

乔杏看见她,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脸色惨白但表情痛苦,两只手紧紧的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一条腿直直的平放,另一条腿却不可思议的弯折成了九十度角,看起来应该是骨折了。两只脚的袜子都被拽了下来,扔在不远处,脚趾却被人用菜刀剁了,剁的并不利索,反而有些细碎。

她的脖颈被人割开,似乎是割断了动脉,血流了满地,将她穿着的素白色毛衣染成了红色,也把一大片雪白的大理石地板染成了血。

杀人者或许并不满意,乔杏清晰的看到墙壁上、门背后、甚至还有墙上挂着的相框上,都是一个个的血手印和血脚印。

地狱。

这里仿佛成了人间地狱……可乔杏更加清楚的记得这个房子里往日的温馨和乐!

“梁嫣……”

她跌坐在门口,根本没敢往里面走一步,一张脸上满是恐惧和难以置信。

一旁的警察终于看不下去,让乔杏先回去,他们会将此事调查到底,一定还梁嫣一个公道。

……

乔杏浑浑噩噩的回了家,可翻来覆去,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场面。

那是人间地狱,凶手则是最最恶毒的恶魔。

她躲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以此哀悼自己死去的闺蜜。当她从被子里钻出来,她就下定决心,要查出来这个凶手,要将她绳之以法……

甚至,她已经得知这凶手是连环罪犯,一直没被逮到,而这个“惯犯”,在昨天的电话里也被她们提到过。

乔杏胡乱洗了把脸,坐到了电脑前,开始查梁嫣的聊天记录——她们这对如胶似漆的闺蜜都有对方的社交账号密码,方便打游戏帮肝帮领体力。

可乔杏没想到自己再登上她的账号时会是这种情况。

一页页的浏览下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梁嫣还是以前一样跟网友们插科打诨,一样的跟丈夫甜言蜜语,一样的跟姐妹们约着去逛街……

不,不一样。

乔杏在电脑前坐了一天,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一个人身上——乔杉。

她不认识这个人,而且看梁嫣的聊天记录,她和乔杉也不熟悉,甚至备注名字都是乔杉主动说的。一开始的聊天非常简单,无非就是自我介绍。

她们的互动是从上周开始变得频繁的。

可以看得出来,一开始主动的是乔杉,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她的话题总是围绕着梁嫣的兴趣爱好来说——游戏、追剧、还有化妆品。

聊的多了,也就慢慢熟悉,梁嫣也主动起来,逐渐聊的火热。在聊天中梁嫣泄露了不少个人信息,有时候有什么烦心事也会跟她吐槽。

可至始至终,乔杉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信息。

乔杏觉得自己有很多理由去怀疑她,这个和自己同姓的姑娘,透露着一股子神秘。

她仔仔细细的读了每一页聊天记录,一直到最后,才零星发现点不对。

可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就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她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随手捞过手机打了个电话:“喂……?钱姐?”

“没什么……就是,想让您帮个忙,帮我查查这个账号的IP地址吧,行吗?”

“对对对,就查一下地址什么的就好了,谢谢钱姐。”

挂掉电话,乔杏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一时间有些迷茫。她愣愣的在那儿坐了一天,直到夜幕将最后一缕阳光赶走,屋子里彻底黑了下来,她才懵懵懂懂的回过神来。

不,也不是彻底黑了。

她转头看向卧室里大亮着的灯,感到有些奇怪——她什么时候开了灯?

也许是因为今天受到的刺激过大,她并没有一丁点儿开灯的印象。

……是自己忘了吧。

无奈,乔杏站起身来,去卧室里关了灯,顺便把客厅的灯打开来。造型美观的吊灯将屋子里照的亮如白昼,也驱散了乔杏心里的一点点恐惧。剩下的那些恐惧,大概也转化成了寻找凶手的动力。

虽然有警察在,她用不着自己动手……但乔杏总觉得,自己该去查。

她盘腿坐到沙发上,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登上社交账号,试着去联系那个叫做乔杉的姑娘。

【杏甚至哉】:你好,在吗?

并没有回复。

消息如石沉大海一般,乔杏在电脑前受了几个小时,一直没有得到回信。

“做贼心虚……”乔杏嘟囔道。

晚上十一点七分,她洗漱完睡觉去了。电脑关了机放在沙发上,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

预料之外的,乔杏第二天没能按时起床。

总有人要先走,总来不及挽留,也别和往事争斗,我们不是对手。

1

五月的阳江市已初见夏日的端倪,细细的汗珠铺在背上,让白色的短袖衫变得很贴身。

黎伽左手捧着百合花,右手臂挂着脱下来的外套,缓缓进入了南山墓园。

她抬眼望向密密麻麻的墓碑群,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黎伽,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闺蜜。将来我们的孩子如果是女孩,那也必须是闺蜜;如果是男孩,就做对好基友;如果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妇。”

“方思,你也太霸道了吧,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你了?”

“那必须,哈哈哈——”

往事一幕幕像电影一般在脑海中放映着,黎伽觉得头有些疼,伸出大拇指关节按了按眉心。

这一天又是电车换乘又是转机的连轴移动,确是让人身心俱疲。

爸妈来机场接黎伽,可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把行李箱交给父母,然后独自一人打车来了墓园。

上一次来还是六年前,黎伽穿梭在诡异的墓碑群里,上上下下寻觅了好一会儿才找对地方。

这儿不久之前应该有人来探望过,一束百合花静静地靠在墓碑上,看起来还很新鲜。

黎伽弯下腰去,把自己的那束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

“方思,我回来了。好久不见,生日快乐!”

她从兜里掏出餐巾纸,擦拭着方思已经变成黑白色的面容。

“这次回来我就不想走了,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

坐下来陪方思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妈妈打电话来催促了,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

“黎伽!”

石阶上面的凉亭里站着一个人,叫住黎伽的正是他。

正在西下的落日余辉依旧耀眼,那人站在逆光的地方,黎伽望过去时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忽远忽近,那么熟悉。

恍惚中,黎伽似乎听见了下课铃的声音,一个逆光少年站在教室门口向自己挥手。

“黎伽,在发什么呆呢?过来呀!”

幻象照进了现实,凉亭中的人朝黎伽招了招手。

“林渊?你怎么会在这里?”

六年不见了,林渊似乎又长高了许多,人也越发清瘦了。脸上多了一副眼镜后,整个人显得愈发得安静。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林渊低头笑了笑,露出了两个酒窝。他的笑容还是一如从前的干净,只是眉眼间多了些阴郁。

黎伽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问得有些蠢。

今天这个日子,他当然可以在这里,也应该在这里。毕竟这里躺着他曾经喜欢过,现在可能依旧喜欢的人。

“那束花是你送的吧?”

气氛有些尴尬,黎伽不自然地撇过脸,目光看向方思长眠的方向。

“坐坐吧!”

这样的偶遇大大超出了黎伽的预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看来我们几年不见,的确分生了不少。话说,你回来了也不说一声,保密工作做得真好。”

林渊摘下眼镜,用衣角默默地擦拭着。或许是错觉吧,有一丝落寞悄悄地爬上了他的眼角。

“你来了多久了?”黎伽努力地管理着自己的面部表情。

“也没多久,刚才本来准备要走的,远远看见来人像你,就想到这里等等看。果然是你。”

“等我?”

“嗯,有些话想对你说的,不过不想当着方思的面。”

“什么话?”

“……算了,不急这一时,今天有些晚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林渊重新把眼镜戴回到鼻梁上,站了起来。

“好吧——”

黎伽像个乖学生一样,跟着站了起来。林渊说出来的话总是让她难以拒绝,过去是,现在似乎依旧是。

2

一路上林渊只是默默地开车,偶有交流也仅限于让黎伽指个路什么的。

遇上下班高峰期,车速慢的跟蜗牛竞走似的。

黎伽把脸转向一边,强迫自己观赏着窗外的汽车长龙,耳朵里传来林渊用手指敲击方向盘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像节拍器,听着听着,竟然泛起了困意。

“黎伽,别睡了,陪我去厕所吧!”

趴在课桌上补觉的黎伽被一双手推醒了,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正准备抬手揉眼睛时,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穿着高中时的那身浅蓝色校服。

脑袋好像挨了一记闷棍嗡嗡作响。

她腾地站了起来,带倒了身后的凳子,巨大的响动把旁边的人吓得不轻。

“干嘛呀,课间觉把你睡傻了吧!”

胳膊被一双伸过来的手紧紧地环住了,黎伽扭头,只见方思的一张大脸正皮笑肉不笑地挂在自己肩上。

黎伽心中一怵,尽忘记了控制力道,下意识地猛推开了方思的脸。

“疼死人了!黎伽你神经病呀?”

方思捂着脸,嚷嚷着原地跺着脚。

黎伽依旧半梦半醒的,但似乎有些适应眼前的场景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睡醒就看见一张大脸杵在眼前,换谁也会被吓到!”

“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一惊一乍!作为补偿,陪我去上厕所!”

“方思你能不能学会独立行走?没看见我困到不行吗?”

“有句话说得好,生前不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走您嘞——”

方思不由分说,拽着黎伽的胳膊就往教室外面走。

去厕所的途中他们遇到了林渊,一个很不一样的林渊。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被一脸严肃所替代,眼神冷得快把人给冻住了。

“黎伽,放学后我有话跟你说。”

林渊看了眼方思欲言又止,又看了看黎伽,眼神更是复杂,只丢下这么句没头脑的话就匆匆地走了。

“几——几个意思?我哪儿得罪他了吗?”

黎伽满脸问号地询问身边的方思,却见方思嘴唇紧咬,死死地盯着林渊离去的背影,挽着黎伽的手慢慢地松开了。

“放学后我也有话跟你说,你必须先听我说!”

方思深棕色的眼眸里,愤怒一点点扩散开来,直至喷涌。

“你们两个今天都怎么了?”

“黎伽,你必须先听我说!”

突然,方思瞳孔放大,情绪激动地咆哮起来,双手死死地钳住了黎伽的手臂,一阵猛摇。

“黎伽,醒醒!黎伽,快醒醒!”

车里,坐在副驾驶位的黎伽被梦给魇住了,满头大汗,呓语不断。

林渊见情况不妙,赶紧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凑过去试图叫醒她。

这边,黎伽的梦境里突然大雾四起。方思消失了,身边说笑打闹的同学也全都消失了。黎伽惊恐地站在原地打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黎伽,快醒醒!”

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黎伽寻声抬头,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穿过浓雾抓住了她,一把将她扯走了。

又挣扎了两下后,黎伽终于摆脱了梦境,惊叫着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不想人还未完全清醒,又迎头撞上了个坚硬的物体,发出一声闷响。

疼痛使人清醒,黎伽捂着生疼的额头坐直了身体,同时发现身边的林渊跟她一样,也蜷身捂着自己的额头。

“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醒了就好。”

“我——我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

“我知道……你到家了。”

“哦,谢谢。”

平复了心情的黎伽开了门正准备下车,拿着背包和外套的那只手突然被抓住了。

“你是真的不打算跟我交换联系方式了吗?”

“不好意思,忘记了……”

黎伽重新坐回去,拿出手机加了林渊的微信。

“我——可以再约你吗?”

“当然可以啊。”

“话说,要知道你住的地方还真不容易,去吧,我会再联系你的。”

林渊说这番话的时候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埋怨着什么。

“拜拜——”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黎伽快步向小区走去,心里回味着林渊刚才说的那句话。

的确,方思死后不久,父母就带着她连夜搬走了,期间还搬过两次家,都是因为方思的家人找上门来闹的。父母为了保护黎伽,更换了全家人的手机号码,和很多人都断了来往。然后黎伽被送去了日本留学,一去就是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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