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剑记

01 学艺

在小冯十六岁那年，便已用了五年的刀。

刀是西方玄铁，刀法精奇，变幻莫测。

此刻师父正在一旁观他使刀，只见得迅捷如雷，连绵如雨，已到了刚柔并济的境界。

师傅点头，说乖徒儿，你悟性之高，是老夫平生仅见，但你那葱花须得再细些，番茄鸡蛋才入味。

小冯认错，他问师父，你能不能把学费退我。

师傅说，这刀法一途，讲究随心所欲……好徒儿，你爱咋切咋切。

案板上青白一片，铁锅中油烟四起，小冯将刀放在一边，我想练剑。

师傅问小冯，为何要练剑？

“因为用剑帅。”小冯回答说。

师傅摇摇头，眉头轻皱。他说天底下练剑的太多。门派林立，高手众多，剑贵，学剑更贵。而学刀就不同了，练的人少，招式也简单，随便学个两手就能开馆收徒，这叫差异化竞争。

小冯说，我知道了，你就是差异化的那个。你根本不会使剑，能不能把学费退我。

师傅抄起擀面杖，笑了，谁说我不会？这剑法一途，讲究随心所欲 ……说着手上挽了个剑花，哼哼哈嘿，露出一口老黄牙。小冯数了数，一共五个洞。

师妹赶紧扶住师傅，说：“爷爷，当心闪着腰。”

师傅说，不管怎么样，不退钱是我们九年英才教育的服务宗旨，从明天起，师傅便教你练剑。

02 重剑

师傅按照约定，开始教小冯练剑。他告诉小冯，江湖上讲剑走轻灵，刀行厚重，但昔年杨过杨大侠以一柄玄铁重剑横行天下，无人可挡，自此之后便无人敢小觑重剑之威。

小冯深以为然，郑重点头。丫丫说，我知道，杨大侠对小龙女可好了。

于是这天，师傅带着他们爬到山腰，云雾环绕间，有一座低矮屋檐。小冯走到跟前，却是一个隐蔽的铁匠炉。师傅伸出两根手指，指向一堆黑黝黝、沉甸甸的铁器。小冯顺着看过去，里面有斧头、耙子、锄头、锤子……还有一柄菜刀。

小冯说，敢情您副业还兼着铁匠呢？

师傅摇摇头，“徒儿你错了，铁匠才是我的主业……你别说话，老夫说了不退学费。咳咳，杨大侠将玄铁剑送与峨眉郭女侠之后，世上便再无玄铁剑法。其实，失传的不是剑法，而是这些玄铁之精。”

师傅抚摸着沾满灰尘的炉壁，脸上显出向往之色，徒儿，为师可以做出第二把玄铁剑，却不知你敢不敢做第二个杨过。

这话听得小冯热血沸腾，小冯举拳在胸，徒儿对天发誓，一定不辜负师傅的期待。请问师傅，啥时候开炉铸剑？

师傅指了指那堆铁器，告诉小冯，莫急，待你使好了这堆东西，玄铁剑也便成了。

小冯深吸口气，往前两步去拿当先的那柄斧头，腰马合一，沉肩坠肘，那斧头缓缓离地，小冯憋得满脸通红。

“请师傅指点！”

“很好，去，把门前那些柴劈了。”

小冯一个趔趄，斧头掉到地上，你说啥玩意儿？

丫丫在一旁强忍住笑，说师哥加油，我去给你们做饭。

“丫丫站住。”师傅闭眼沉声，良久转过来盯着丫丫的眼睛道：“从今天开始，爷爷传你铸剑之术。”

03 梦想

小冯正在专心致志地劈柴，额头汗水直流过脖上青筋，他一双手紧紧攥着斧头，抖个不停。

但他的心却很坚定，他想到漂泊不定的云，想到来去自由的风。那片广阔的江湖仿佛触手可及，就藏在这些铁器之中。

小冯很喜欢这种沉重感，呼吸急促，热血上涌，心里说不出的轻松。

良驹日行千里，壮士事了拂衣。

一斧下去，木头应声两半，干净利落。小冯大吼一声，哒哒哒，铮，呲啦，哎呀！

丫丫吓一跳，说师哥你抽风了？

小冯说，骑马，拔剑，鲜血直流，这叫拟声词。

丫丫问道，那“哎呀”是咋回事？

“流血了，疼呗。”

小冯告诉丫丫，师妹，总有一天，我要做一个万人敬仰的剑客。

丫丫冲他做个鬼脸，说哪有大侠是满身臭汗的。

小冯笑骂道死丫头，便要拿头上的汗水去蹭丫丫的衣服。

丫丫伸手按住小冯的肩膀，拂了拂小冯脸上的汗珠，嘴角扬起，像是少女轻薄的裙角。

好啦，你别乱动。

丫丫没有发现，小冯比先前劈柴喘气之时，更加脸红。但小冯自己却能感觉到，那一刻自己的心跳加快。

小冯轻咳一声，移开目光，问丫丫铸剑之术学得怎么样了。

丫丫神情微滞，显然不太顺利。

小冯说，师妹莫灰心，这本就是男人做的事，实在不行就算了。等师兄扬名天下了，你喜欢什么就跟师兄说，师兄都给你弄。

丫丫一把搂住了小冯的胳膊，小冯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她把头枕到小冯肩上，声音清澈。

“我相信你，师哥。”

04 下山

寒来暑往，不知不觉中，小冯二十岁了。

在山腰的这四年间，铁匠炉旁的那堆铁器，被小冯用来劈柴种地，烧菜打猎。

一年练力，一年求快，一年修稳，一年正心。

师傅问小冯，可已找到了那颗心？

小冯托着脑袋发呆，安静不语，清风吹来，身后桃树夭夭，落下花瓣如许。

小冯说，打打杀杀不好，做人要讲礼貌。

师傅脸上满是欣慰，哈哈大笑，人剑皆成，你可以下山了。

小冯双膝跪地，说师傅师妹多加保重，后会有期。随即站起身子，抽出地上那把黑黝黝的铁剑，反手挽了个花，插到了背上。

那剑长约四尺，通体如墨，净重一百二十斤。

春风暖阳，小冯置身其中，丫丫站在一旁，神情扭捏。

她手里也拿着柄剑，深吸口气，递给了小冯。

小冯接过，心知多半是丫丫亲手打造，抽出剑刃一看，轻薄暗淡，与其说是短剑，倒不如说更像一块半成铁片。

看来师妹确非铸剑之材，小冯这样想着，脸上却微微一笑，伸手去揉了揉丫丫的头，说道多谢师妹，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丫丫眼眶通红，脸上强笑道，师哥保重。

师傅在一旁点点头，好了好了，乖徒儿，为师再送你一件江湖至宝，助你驰骋纵横，畅行天下。

小冯眼神一亮，拱手抱拳，多谢师傅。

于是这天，小冯身负长剑，满脸通红，骑着骡子下山而去。

数月之后，江湖上出现了一名年轻剑客，四处挑战剑术名家。无论对方剑术如何精妙，这年轻剑客只是一剑。

然后对方剑毁人飞，呕血昏厥。

他一连挑了三帮七派十二庄，四十余名高手尽数败下阵来，却没有一个伤及性命。

武林中问及这年轻人的师承来历，他只说自己叫小冯。

输了的一帮剑客感念他手下留情，夸他仁义。小冯说，师门有训，人命重于天，亦重于剑，重剑之道，一往无前，却更要明白举重若轻。

于是江湖口口相传，仁侠姓冯，重剑无锋。

小冯终于成为了万众敬仰的剑客，许多门派邀请小冯做他们的客卿长老，门中年轻弟子奉他为前辈，执礼甚恭。

麻布短衫换了绫罗绸缎，梳了头发系上玉配，胯下一匹大宛汗血良驹。小冯又收了两个根骨俱佳的童子做徒弟，走到哪里，都有扛剑的随从。

他骑着马驹畅行天下，好似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江南烟雨，红颜脉脉，北国故城，佳人顿首。

一年之后，他有了一间三进三出的宅院，娇妻美婢在侧，丫鬟仆人数以十计。

又过了两年，武林中南北之争日益激烈，南方武林广发英雄帖，在昆山推选抗北领袖，小冯凭着那柄铁剑，技压群雄。

两名入室弟子高声喝彩，台下年轻侠士鼓掌欢呼，小冯站在台上，白衣如风。

一名年轻女子缓缓走上台来，麻衣布裙，发髻撩乱，眼眶红肿。她看着小冯，干裂的嘴唇微动，两人隔着一丈距离，那女子似乎极力想朝前走去，却始终迈不开一步。

小冯怔在原地，铁剑从手中掉落，发出一声沉闷响声。

那姑娘眼泪如洪水决堤，她终于开口，唤了小冯一声。

师哥。

05 盟主

老头子死了，死在一个喝了大酒的夜晚。

丫丫告诉小冯，那天晚上爷爷喝了很多很多，最后倒在床上，眼睛眯成一条缝。老头子嘴里含混不清，说是要吃番茄炒蛋，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最后说了一句，葱花要切细些。

然后便咽了气。

小冯感慨万千，说都怨师哥不好，跟我走，师哥带你回家。

丫丫来到了江南那座三进三出的院落，她看着回廊流水，睁目结舌。

门房头前引路，走到厅前，她悄悄扯了扯小冯的衣袖，问道，要不要脱鞋啊？

不待小冯回答，两房妻妾娇笑着迎了过来，肤色雪白，纤腰浮动。

“妾身见过相公，不知相公为何提前回了？”

小冯一把搂过两人，笑道：“没见着有贵客？不懂规矩，是不是想家法伺候？”

两人脸上一红，皆是抚了抚自己娇臀，慌忙对丫丫见礼。

“这位妹妹恕罪，还没请教怎么称呼？”

丫丫却仿佛丢了魂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妻妾又问了一遍，仍是没有半点反应，脸上都强撑着笑脸，气氛尴尬。

小冯见状眉头一皱，故意咳了两声。

丫丫这才“啊”了一声，却转过来盯着小冯，身形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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