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少女身世之谜(上)
7
白荣军在火车上认识一个女孩。女孩叫薛海霞,揣着一千块钱到北京打工。
白荣军说:“你一千块钱够干啥的,找不到工作就已经饿死了。”
“我尽量找个包吃包住的地方干。”
“你想干什么呀?”
“我丰台有朋友,去了再看。”
“你朋友干什么的?”
薛海霞支支吾吾不愿意说。
白荣军说:“你不愿意说算了,我猜不是卖假发票的就是卖逼的。”
薛海霞很恼火,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阴暗,我朋友干的可是正经工作。”
白荣军逼问:“那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啊?”
薛海霞仍然支支吾吾。
白荣军说:“我也是来打工的,也想找工作,你朋友干的那个工作,不知道我能不能干?”
“你肯定不行。”
“为什么?”
“我还没去,我自己行不行都没底。”
“那到底是什么工作啊?”
“化妆。”
“我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工作呢,原来是化妆啊。”
薛海霞一脸的严肃,说:“是给死人化妆。”
白荣军咽了口唾沫,重新问了一遍:“给谁化妆?”
“给死人化妆。我朋友他们殡仪馆包了个太平间,专门做这种事。”
“那你愿意干吗?”
“死人我倒不怕,给死人化妆吧,倒有点别扭。”薛海霞说得很是轻松。
白荣军看着薛海霞的脸,居然看到了死灰之色。
薛海霞又说:“那儿好像挺缺男化妆师的,你要是愿意去,我倒可以跟我朋友说说。”
白荣军“咕咚咕咚”又咽了两口唾沫,说:“你朋友真的是干那个的?”
薛海霞仍然一脸严肃,说:“是啊,我朋友是艺校专门学化妆的,给活人化妆的活儿难找,只能另辟蹊径,去给死人化妆。这是往生服务,也算是朝阳职业了。”
白荣军说:“我陪你去看一趟。”
薛海霞很爽快地答应了。
白荣军跟着薛海霞去丰台一个殡仪服务中心,先坐地铁,后倒公交,然后步行,距离越近,腿肚子越转筋,好像薛海霞带他去的是地狱。
薛海霞对白荣军很是鄙夷,说:“你一个大男人,胆子怎么那么小?”
白荣军说:“我怎么越走越觉得这儿不是北京?”
“不是北京是哪儿,是火星?”
白荣军自认为很刻薄,没想到薛海霞比他更刻薄。
远远地看见两辆挂着黑色绸花的灵柩车,白荣军立刻眼明心亮,“到了吧。”
薛海霞说:“应该是到了。”
薛海霞和白荣军走到殡仪服务中心的门口,探头朝里看了看。有个干枯的老头坐在大厅里,眼睛深邃,呆呆地望着某个角落。
薛海霞说:“大爷,我找郭晓燕。”
大爷说:“我不认识。”
“你不是在这儿工作的吗?”
“不是。”
薛海霞给郭晓燕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到门口,让她出来接一趟。
白荣军陪着薛海霞在大厅里坐了一会。不知何时,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悄没声地出现在大厅。薛海霞介绍说:“这就是郭晓燕。”
白荣军愣了几秒,说:“你好,我叫白荣军。”
薛海霞说:“这就是火车上认识的那个帅哥。”
白荣军很纳闷,一个水一样的女孩如何会去干这样一份工作。
郭晓燕伸手和白荣军握了握,她的手柔软冰凉,不知道摸过多少死人的脸。
郭晓燕说:“咱们先去吃饭,你们刚下火车,肯定很饿。”
郭晓燕领了白荣军和薛海霞去了殡仪中心旁边的饭店去吃饭。吃饭的时候,薛海霞问郭晓燕:“大厅里那老头不是你们公司的啊?”
“哪个老头?”
“就是坐在角落里的那个老头啊。”
“我怎么没看见?”
“白头发,深眼窝,就坐在角上那把椅子上,我还和他说话了呢。”
“哦,明白了,那老头刚送走。”
“送哪儿了?”
“火葬场,你们估计碰上鬼了。”
薛海霞半信半疑,白荣军则听得心惊胆战,嘴巴微张,好半天合不拢。
郭晓燕哈哈大笑:“骗你们呢,看把你们吓的,就这胆子还想干这行?”
白荣军说:“你一开始干这行,怎么过心理上这关?”
“跟你们一样啊,也是胡思乱想,干多了就不怕了。”
“你化妆的时候,是不是不把躺着的当人看?”
“肯定得当人啊。”
“我以为就像刷墙一样呢。这行赚钱吗?”
“看跟哪行比,也算比较多啦。”
“那你觉得我适合干这行吗?”
“你啊,我看挺适合的。”
“是吗?”
“是啊。”
“为什么?”
“你很害怕死人啊,害怕死人才会尊重死人,尊重死人才能干好这行啊。”
“是这样吗?”
“是。”
“我很想试试。”
“可以啊,你可以先当我的助理。”
白荣军和郭晓燕聊得挺投机,倒把薛海霞给抛到了一边。薛海霞的任务其实已算完成,她也没打算干殡仪行业,只是顺带着给郭晓燕介绍一男朋友。
郭晓燕本身挺孤僻的,几乎没什么朋友,再加上干了这行,越发疏于人际交往。只有薛海霞对她了解得比较透,知道她找男朋友不易,总帮着留意身边的男人。谁知瞎猫撞上死耗子,居然碰上白荣军这种有强烈好奇心的。
白荣军当了郭晓燕的助理。郭晓燕首先带他去了趟太平间,要他先熟悉熟悉环境,感受一下死人的身体。
郭晓燕说:“你今晚上和管理员待一起,晚上要拖地,你跟着拖地;要巡查,你跟着巡查;有入库的尸体,你跟着入一下库。”
白荣军满口答应说:“可以”。
管理员就是那个曾坐在殡仪服务中心大厅里的老头,他不清楚郭晓燕的名字,只知道她的工作号。白荣军也有个临时工作号:68。
老头说:“六十八,你是新来的吧。”
“是。”
“三十九的徒弟?”
“助理。”
“三十九有过好几个助理,干不下去,一个个都走了。”
老头是个老光棍,原来靠吃房租过日子,后来因拆迁没了去处,就给医院看起了太平间,一住就是十多年。
老头说:“我夏天就睡在太平间里,没蚊子,没苍蝇,凉快,安适。我七十八了,算半截子死人,平日跟活人没话,跟他们倒有说不完的话。只要有尸体入库,我都会跟他们说会儿话,说完了他们晚上就不会闹我了。”
“闹你?”
“就是做恶梦。”
半夜,电梯里运下来一具尸体,老头说:“六十八,我带你去跟他说说话。”
白荣军说:“行,我也学习学习。”
白荣军陪着老头去跟死人说话。掀开白布单的一刹那,白荣军吓了一跳,躺着的人竟似曾相识。随后,他在尸体的脚趾上发现了死者的名字:白荣军。
白荣军心想,我怎么会突然死了?这绝对不可能,这是个梦,绝对是个梦。
白荣军拼命从尸体旁挣扎离开,可是老头却死死地攥着他的手往尸体手上摁。白荣军的手竟然神奇地和尸体的手融合在一起。
白荣军大叫:“我没死!我不想死!这绝对不是真的!”
白荣军突然跌落在桌子下,老头拍拍他的肩膀说:“做恶梦了吧。”
白荣军满头大汗,说:“我梦见自己死了。”
“不用怕,那是在给自己增加阳寿呢。”
白荣军突然想离开太平间,他对老头说:“你告诉三十九,就说我不想干这个了。”
“你自己跟她说吧。”
“我也不想见这个人,见到她,我恐怕也得做恶梦。”
老头看起来有点失望,说:“唉,三十九真可怜哪。”
郭晓燕打来电话,说:“白荣军,能熬得住吗?”
“我……我不行,没你强大,我还是找别的工作吧。”
“白荣军,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挺好啊。”
“那你喜欢我吗?”
“你要是没干这行,我可能,也许……”
郭晓燕打断了白荣军,说:“那我不干了,我辞职。”
“你别呀。”
“我好不容易遇上你,我不能放弃。”
“你真这样想?”
“是,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
白荣军和郭晓燕相爱了,爱得如火如荼。从家里带出的一万块钱,白荣军全部花在了郭晓燕身上,他们逛燕莎,遛三里屯,泡酒吧,很是快活了一阵。
郭晓燕说:“白荣军,看不出你挺有钱嘛,既然那么有钱,为什么还假模假式跑去找工作?”
“薛海霞挺漂亮的,本想泡她来着,没想到遇上了你。”
“你觉着我比她漂亮?”
“你比她高贵,我喜欢高贵的人,也许是你跟死人打交道太多的缘故。”
“你还不如直接说我长得冰冷。”
“你是个冰美人。”
“那你是什么?”
“我是拯救你的太阳之神。”
一万块钱花光以后,白荣军和郭晓燕的幸福瞬间宣告结束。白荣军说:“你有多少存款?”
郭晓燕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没钱了。”
“没钱你还那么花?”
“不是都花在你身上了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接下来该花你的钱了。”
“我也没钱。”
“你给死人化那么多年妆,不信没钱。”
“对,我是有点钱,但我不想花给你,哪有女人给男人花钱的道理。”
“那你不是要死要活让我爱你吗?”
“谁要死要活啊,你才要死要活呢。”
“行,那你把钱还我。”
“我凭什么还你钱?”
“行吧,就当花一万块钱把你给嫖了。”
这话像晴天霹雳一样在郭晓燕头顶炸响,她没想到一路顺畅的恋爱旅途突然就遭遇了急刹车。郭晓燕说:“白荣军,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白荣军一脸的无赖,说:“本来就是,是你早没发现。”
“是我看错你了!”
“我也看错你了,原想你能理解我,能为我付出,没想到还是大俗人一个,把钱袋子看得比命要紧!”
白荣军和郭晓燕分手了,他们只相处了二十三天。二十三后,郭晓燕又回了殡仪服务中心工作。白荣军仍旧一无所有地在大街上晃荡,口袋里有几枚硬币在相互碰撞,发出叮啷当啷的声音。
8
白荣军找到了薛海霞。薛海霞在当啤酒小姐,站在饭店大堂里推销一种果啤。
白荣军说:“我和郭晓燕分了。”
薛海霞提了提抹胸,说:“你们真够速度的,好得快,分得也快。”
“我现在没钱了,你先借我点钱。”
“没钱把自己卖了啊,你不是还有这坨肉吗?”
“怎么卖?”
“听没听过有人吃人肉?你把自己大卸八块跟猪肉放到一起去卖。”
“你别开玩笑了,我没法活了。”
“那你去死啊。”
白荣军心想,薛海霞真跟自己是一路货色。
白荣军少有的低声下气,“我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我把钱全花给了郭晓燕,你想办法让她把钱还给我。”
“我没法开这个口,钱是你自愿花的,又没人逼你。”
“那我该怎么办?”
“有手有脚的,去找工作啊。”
“我不愿意当苦力。”
“你以为你大学生呢。”
“我是大学生啊。”
薛海霞大笑起来,说:“哈哈,你居然还是个大学生,哈哈,你他妈的居然还上过大学……哈哈,大学里怎么能出来你这种败类……哈哈,你真给大学生这三字抹黑,哈哈哈哈……”
薛海霞笑叉了气。
白荣军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有理想的人,我读过王小波,你读过吗?我读过卡夫卡,你读吗?孔子知道吗?苏格拉底知道吗?克尔凯郭尔知道吗?萨特知道吗?你瞧你一脑袋浆糊,还教育上我了。”
薛海霞说:“怎么着,合着我没读过几本书,还没法跟你交流了,你可拉倒吧,你难道不是吃人奶长大的?”
“先去读读卡夫卡,读完再和我交流,你现在没这个资格。”
“我一卖啤酒的,用得着读你的那个什么卡吗?”
白荣军被挤兑得脸红脖子粗,说:“中国之所以落后,就因为你这种人太多!!”
“那你是哪种人啊?”
“我的理想是要改造世界,将来你的后代肯定能在历史书上找到我!”
“我不结婚生孩子,行吗?”
两人斗了一会儿嘴,斗得口干舌燥,白荣军最后又回归到借钱上,说:“你借我点钱吧,别耽误一个伟大人物的诞生。”
薛海霞一脸鄙夷,说:“我真是服你了,我给你两百,你别再来烦我。”
白荣军拿了两百,临走时还补了一句:“将来等我发达了,还你两万。”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拿酒瓶子砍你。”
白荣军像只丧家狗一样离开了。他想,在实现理想的道路上,忍受屈辱是必然经历的过程。想到此,他的心情豁然晴朗。看到金鼎轩靓丽的门面,白荣军走了进去,点了一百多块钱的食物,美美地大餐了一顿。
那白荣军又住在哪里呢?他刚来时住在郭晓燕那里,现如今,全北京的地下通道都是他的住处。
两百块钱花完,白荣军饿得两眼发绿。没有办法,只能去肯德基麦当劳捡食别人吃剩下的食物,每次去都跟做贼一样,一旦坐到座位上,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地捻起薯条送进嘴里,闲适地拿起搅拌棒在咖啡残渣里吮吸。
白荣军实在忍受不了饥饿了。眼冒金星的时候,他很想跟家里通个电话,可是家里人已经让他得罪光了。
白荣军再次想到了李建永,不管怎么说,那是他唯一值得信赖的朋友。
白荣军给李建永拨了电话,说:“你能再借我点钱吗?我毕业找工作,得请人吃饭。”
李建永说:“你别骗我了,你根本没复学,你父母说你拿了一万块钱去创业,是不是亏了?”
“是,亏了,全亏了。”
“你要是没吃饭的钱,我可以给你,要是让我帮你创业,我真没这实力。”
“你就拿点吃饭的钱给我,其他的钱,我自己想办法。”
“好吧,我给你打一千过去,但你不要再骗我了,也不要再骗家里。”
“我能骗你吗?骗你,是你孙子。”
“别学北京人说话,啥孙子不孙子的。实在混不下去,就回吕梁,咋着都能找口饭吃。”
“我是没饭吃才到北京来的吗?我是为了改造世界的理想!”
“那你不得先吃饱饭啊?”
“我可以为了理想牺牲我自己!”
“你以为抗日战争年代呐,为了人民,可以牺牲小我,保全大我。人性都是自私的,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高尚。”
“那你自私吗?”
“自私啊。”
“你自私还打钱给我?”
“我是为了咱们上复读班时的那段友谊。”
白荣军觉得“友谊”这个字眼很卑劣,生生地把人和人的关系给美化了,他毫不留情对李建永说:“你是为了友谊吗?你是怕得罪我,怕我不还以前欠你的钱。”
听到这话的李建永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如今的白荣军会变成这样?难道真得像老白说的,脑子出现了问题?
李建永强忍着怒火,说:“白荣军,我建议你去瞧瞧心理医生,你可能心理压力太大……”
白荣军骂:“你啥狗屁建议,借钱就借,不借就拉倒,说我心理有问题,你才有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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