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阳光像你

楔子

周岁录制一档类似访谈的综艺那天,恰好是她和印深分开的整第七年。

年少时无心说过的一句“绝交”,竟被那个小心眼的少年记了这么多年。

录制时周岁带了点感伤情绪,一直没怎么说话,好在主持小姐姐功底过硬,活跃气氛也十分在行,才一直没有冷场。聊天时主持人问她,“我们阿岁平时会不会看看微博上的那些少女情怀小句子呢?”

周岁点了点头,笑着,“也会的。”

主持人赶紧接梗追问,“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为我们写出来吧。”

底下的粉丝被这突然的福利弄得一阵尖叫。

周岁拿过纸和笔,拔开笔帽,娟秀的字留在纸面上。

是她曾经看到过一句话,说是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于惊艳的人,否则,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周岁写好之后,别过头,眨了眨眼睛。

真要命。

在她比年少更小的时候,就已经遇见过印深了。

1

没认识周岁之前,印深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能和艺术团这三个字扯上关联。

衡城不大,是一个以旅游业发展为主的城市,衡城艺术团承包了当地民俗舞台表演,因为节目精良音效优美,渐渐在全国都有了名气,演出阵容也不断扩大了起来。

周岁就是被那一张贴在衡城剧院门口的巨幅招聘海报吸引的。那个年代还没有什么滤镜之说,巨幅海报上是夸张的红红绿绿艺术字体:“招聘小演员,年龄5-9岁,包吃住,演出费面谈。”周岁看不懂什么叫做演出费,她眼里只有巨大的包吃两个字,以及海报背景图上满是炫目灯光的舞台。

她走到旁边敲了敲剧院售票处的玻璃窗户,踮起脚才能让里面的人看清自己的脸,“叔叔,我想当演员!”负责售票的大叔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在窗户的下沿发现周岁,周岁赶紧更高的踮起脚,摆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自认甜美微笑。

大叔领着周岁走到剧院里面,敲开艺术团团长的办公室门,团长看着周岁古灵精怪的样子,心里想着这小姑娘长得可真讨喜。周岁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上去给团长一个深鞠躬,脆生生地说了一句,“团长叔叔,我想当演员!”

团长笑得慈祥,“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周岁回答地一板一眼,“我叫周岁,就是你今年几周岁的那个周岁。”介绍完自己之后,周岁还不忘扯上印深,“团长叔叔,我邻居是印深哥哥,长得可好看了,我们都想当演员。”

稀里糊涂地填了两张报名表之后,周岁一边说着谢谢团长叔叔一边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叔叔,团里的菜好吃吗?”

团长楞了一下,笑着说,“好吃的。”

小周岁放下心来,开心地说了一句,“团长叔叔再见!那我们明天就来报道!”

回到家之后,周岁先是跑到隔壁,砰砰敲起了门,没有几秒钟,门被打开一道缝隙,露出了小少年冷淡的脸。

印深手里还拿着一个刚洗好的苹果,有一点点水珠顺着指间的缝隙流淌了下来,印深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小姑娘,问她,“怎么了。”

周岁兴奋的要命,“印深印深!我知道怎么样才能吃好吃的了!”

印深清清冷冷地看了周岁一眼,把苹果递了过去,周岁笑着接过,继续欢乐地说,“印深你对艺术团感不感兴趣呀?”

“不感兴趣。”

周岁再接再厉,“可是艺术团包吃啊,包吃!”

印深,“哦。”

周岁啃了一大口苹果,吐字含糊不清,带着一点点委屈,“可我已经帮你报名了呀……”

印深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他夺过周岁还咬着的苹果,也不管小姑娘被疼的小脸皱在一起,语气沉了沉,“谁让你帮我做决定的。”

周岁被他不开心的语调弄得莫名其妙,“可是我也去艺术团呀,你不想和我呆在一起吗?”

印深没有说话。

周岁接着很庆幸地说,“而且,印深哥哥我才七岁,你都九岁了,他们差点就不要你了。”

印深:“……”

之前兴奋归兴奋,可周岁来到艺术团的第二天就后悔了。

艺术团的饭一点也不好吃,而且训练实在累人。虽然他们是新到的,但是要和许多老演员同样的训练强度,压腿扎马步下腰,一遍都不能少。周岁从来不是能吃苦的性子,刚第一天下来就想回家。印深摸透了周岁出尔反尔的套路,晚上偷偷带着周岁溜进了演出现场。

衡城艺术团每周六晚上有大型民俗演出,上千人的剧院竟是座无虚席,周岁凭借着脸熟说通了售票大叔才没被赶出去,舞台上炫目灯光尽数亮起的时候,周岁的眼睛要比灯光更亮。

印深在一边问她,“还回家吗?”

周岁猛摇头,目光一刻也不离开舞台。

印深看着小姑娘脸上毫不掩饰的向往,轻轻地抿起嘴角。

2

艺术团里练习的日子实在是枯燥的很,和周岁他们同龄的几个小孩很快就熟识了起来,经常趁着师傅和团长不注意溜出去玩,夏天跑出去喝冰冰凉凉的酸梅汁,冬天被刚出炉的烤红薯烫到嘴边起泡。

周岁常常是玩得最欢那一个,被发现之后赶回来也免不得是被训的最多的那一个。印深性子冷,总是面无表情地在一边看着周岁被团长体罚,末了却又在周岁疼的鬼哭狼嚎时给她递上一管红药膏。

皮虽皮,周岁的灵性却是艺术团里人人皆知,团长对她也是最为器重,团里有练了五年十年基本功也没上过台的,周岁练了三年就第一次作为短期临时演员参演了魅力衡城的民俗大戏。

虽然角色不大,但有了一定的曝光率对于一个小演员来说总归是一件好事,艺术团里总是传言,说团长有意给周岁量身安排一个新节目,周岁表面上照样嘻嘻哈哈,暗地里下的苦功却越来越多。

她热爱舞台,向往舞台,也无比渴望着成名。

周岁进到艺术团第五年的春天,团长说要单独见她,说为她排了场新节目,叫《六月白鸽》,要一男一女共同完成,周岁听了之后就着急地问团长她的搭档是谁,得到团长还没确定的答复之后,周岁急忙说,“我想和印深哥哥一起。”

团长对印深也很有好感,少年虽然话不多,也没有周岁那么强的天赋,确是团里最勤奋的一个,便点了点头,“你们先搭档着试试吧,配合得好的话,我们夏天就开演。”

那天,周岁是蹦蹦跳跳的从团长办公室里走出去的。

印深和周岁确实很合拍,少女的活泼灵气在《六月白鸽》里被展现的淋漓尽致,少年的细心谨慎也总是能包容少女不小心犯下的小失误,团长每次检查他们的排练情况脸上都带着散不去的笑意,周岁更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排练过后也不顾一头一脸的汗,就笑嘻嘻的对印深说,“印深印深,有没有感觉我们离登台更进一步!”

少年低垂着头,从随身的口袋里拆开一包面巾纸,倾身擦掉面前小姑娘额头上的汗珠,轻轻地“嗯”了一声。

茉莉花香在整个街区漾开的时候,《六月白鸽》进行了第一次登台试演,周岁早早化好了妆,在后台候场时紧张的双手冰凉,刚穿好演出服的印深走到周岁身后,轻轻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周岁回过头去,梳好的长发恰好擦过少年的薄薄嘴唇,少年的眼眸深了深,到嘴边却是淡淡的一句,“别怕,有我在。”

那天的演出过程有些曲折,在做一个印深单手把周岁托起的动作时,周岁没放稳重心险些直接摔了下去,幸好印深向前了半步,演出才很成功。两个人鞠躬谢幕的时候,台下雷动的掌声和欢呼让周岁激动到眼圈发红,团长更是一拍手把节目彻底确定了下来。

走出剧场的时候已经临近深夜,空气里茉莉花的香味愈发浓郁,许是临近望日,抬头就能看到一轮巨大的澄黄月亮。

周岁指了指天空,“印深,看,有星星。”

印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在遥远的天际尽头有几颗星子在一闪一闪,一向寡言的少年此刻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笑意,“嗯,有星星,很美。”

后来周岁比当时红千倍万倍,接受采访时被问到一个问题,问是最深刻的一场表演,她回答的就是这一场。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明白,给她美好回忆的不是那晚的澄黄月亮,不是天边星子,也不是揉碎在晚风里的茉莉花香气,而是当时走在她身边的,那个少年。

3

《六月白鸽》在成为正式节目的第三年时,莫名其妙地火爆了全网。

是因为有网友在看魅力衡城的表演时录下了印深和周岁的这个节目传到社交平台上,引来网友的疯狂转发评论,点赞最多的评论上面写着,“为什么都夸舞蹈绝美啊,难道没有注意到小少女和小少年的颜值吗!!!也太在线了吧!!!连倒立都是好看到飞起来呀!!!”

更是有人截下了每一秒画面,疯狂分析了一波,“点大图谢谢!!!没有发现这个巨帅小哥哥印深对周岁的眼神吗!!!又紧张又宠溺好吗!!!我已经脑补几十页少女漫画了!!!”

深岁CP瞬间成了全民焦点,陆陆续续有各种各样的经纪公司派人来到衡城艺术团,想要签走印深和周岁,团长找来他们商议,周岁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本以为印深会和她一样,却一直没有听到旁边的回答。

少年低垂着眉眼,良久才轻声说,“我再考虑考虑。”

周岁心思单纯,也没放在心上,以为他对这个经纪公司不满意,点点头大度地说,“没关系,你不喜欢这家,我们签别家也行。”

印深没再回话,偏头对旁边的少女说,“先回去吧。”

经纪公司还没签出去,艺术团里先出了事,也算是人红是非多,本就对独占一个节目的印深和周岁不满的那些老团员们看到两个人如今只因为一段演出视频就光速蹿红更是十分火大,说话间明里暗里都带着刺,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是有点叛逆的年纪,再加上周岁本就脾气直来直往,一言不合就要有打架趋势,印深劝也劝不住,只好找团长调节。

团长好说歹说才把周岁先打发回房间休息,印深却留下没和她一起回去,老团员见团长显而易见的偏袒,重重地呵了一声,印深在一边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接话。

周岁不知道那天的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总之那些老团员们虽然依旧看不惯印深和周岁,却也没找过什么麻烦。京城的经纪公司再次找来时,周岁干脆地签了合约,印深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复。周岁去了印深的房间,砰砰敲门,“印深!”

过了好久,久到周岁都想把门炸开,房门才从里面打开,屋子里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整个房间显得漆黑一片,印深的脸藏在黑暗阴影里,让周岁看不清表情,“有事吗。”

周岁软了软声音,“听说你还没签合约,想催你来着。”

“啊,这个,”少年的语气没有波澜,“我不签了。”

周岁眨了眨眼睛,好像没有听懂,“你说什么?”

“我说,”少年语气缓慢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签了。”

周岁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声音也有点走调,“为什么?”

“我想高考,”印深说,“比起当艺人,我更想考个大学,好好读书。”

周岁问他,“那你是不喜欢演出是吗?”

印深平淡地回答她,“不是。”

“还是你不想和我一起表演了?”

印深向门外走了半步,“没有,我只是更想读书。”

周岁知道他除了日常的训练演出之外,一直没间断过文化课的学习,她本来以为印深只是想更充实自己,如今看来或许并不是这样,“你是早就准备好了是不是?”

印深刚想回答,又被周岁打断,“那印深,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印深愣住了。

面前的少女轻轻闭了闭眼睛,语气带了点孤注一掷的决绝,“我说我喜欢你,印深,那你还要不要签约,和我一起做艺人?”

周岁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空气凝固成块,可少年只是抿了抿嘴唇。

周岁很少哭,尤其是在别人面前,可这一刻眼泪好像是一瞬间涌出来的,然后就再也止不住。

印深看到周岁哭得那么凶,明显是慌了,他回屋抽了几张纸巾,笨拙地伸出手来,想擦掉她的眼泪,却被周岁侧身躲开。

“绝交吧,印深,”十六岁的少女声音里还带着哽咽,但是一字一句,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绝交吧。”

说完周岁就转身跑开,印深下意识地想去追,却终究是没有向前迈出一步,任凭少女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离开了视线所及。

4

似乎真的是履行了周岁的那句“绝交”,直到周岁离开艺术团和经纪人登上飞机的那一天,印深都没有出现。

倒是团长在周岁临行前不放心地絮絮叨叨嘱咐很多,让她踏踏实实训练,别那么毛毛躁躁,性格里的直来直往也要收一收,娱乐圈复杂的很,女孩子还是要圆滑一点。弄得周岁眼眶红的吓人,差点泪崩。

直到安检前周岁一直在四处张望着寻找印深,可是正应了那句期待越深失望越深,机场广播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响起,周岁期待着的少年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周岁在飞机上心里骂了印深一路。

印深那家伙果然是完全不开窍的臭木头,她说绝交就真的和她绝交,都不哄一哄吗。他是不是从来不上网啊,不知道女孩子都是口是心非的吗。

印深舍的得她。

可她却舍不得印深啊。

到了京城,周岁的日子也并不那么好过,京城不再是小小的衡城,这里长得漂亮的,训练刻苦勤奋的,有天赋有灵性的女孩儿多得是,经纪人手里带着好几个女艺人,不乏正当红的小花旦,更是无暇顾及周岁。周岁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每天奔波在公司宿舍和训练室之间,再没有人给她一点关注。

公司的日常训练比在衡城艺术团时要更苦,周岁每天结束训练时都恨不得在地板上躺平两眼一翻直接过去,况且这里也再没有能一起去买冰镇酸梅汁的小伙伴,也没有能备着她喜欢吃的香芋派耐心等她到深夜的少年。

公司里的每个人都忙忙碌碌,成名一点的身边助理一片,走起路来都千呼百应,没有成名的低着头步履匆匆,在各个训练室里拼命挥洒汗水,等待着不知何时会来的机会。

有无数次,周岁都不想再继续了,回到衡城去接着演她和他的《六月白鸽》,或者是就不再当艺人和他一起回到高中好好念书一起考大学也好,只要她不是一个人就好,她不想一个人。

为了那个完全未知的未来奋斗的路上,瓦解一个人不一定是那些辛苦汗水和付出,往往是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和没有边际的孤独。

在又一个走出训练楼的深夜,周岁仰了仰头,沉沉天际映入眼帘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认真看一看京城的天空。或许因为那段时间京城空气质量不太好,那天晚上京城深夜的天只是一片暗沉沉的黑色,周岁眯着眼睛寻找了好久,没有找到月亮,也没有一颗星子。

不自知地,周岁想起了她看到过的衡城深夜的天,比这里好看了千倍万倍,古话说,月是故乡明,果真如此啊。

她突然想起印深来了。

每天的训练太累,累到她除了想那些动作、走位、踩点、节奏以外几乎没有多余的脑容量去想其他的事情,包括曾经被她在心里骂了一路的那个少年,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的那个少年。

不知道他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像此刻的她一样看看天空想她。

周岁心里像是憋了一股劲,陡然支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她。她想出道,想红,想出名,想赚很多钱,想过的很好,她想像那些衣锦还乡的古人一样回到衡城,想去问问那个少年后没后过悔。

那天晚上周岁回到宿舍,同宿舍的那个姑娘已经休息了,周岁调小水流洗了个澡,又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睡觉,许久没有做过梦的周岁夜里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们的《六月白鸽》第一次演出的那一天,少年穿着演出服站在她身后,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梦里少年的嗓音如此清晰,他说,别怕,有我在。

5

天道酬勤。周岁运气很好,来京城不过七八个月就有了露面的机会,和同公司的几个女孩一起上了一档蛮出名的综艺节目,周岁反应快,综艺感强,长得又讨喜,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的表现很快在网络上有了一定的热度,公司的艺人总监也注意到了她,对周岁有意栽培,给她连着安排了几个通告。

娱乐圈新人辈出,更新度极快,周岁在那些日复一日被孤独笼罩的训练日子中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外表依旧古灵精怪,内心却沉稳许多。

她聪明,懂得抓住机会,曝光度越来越高,渐渐有了一定的粉丝基础,在参加一档舞蹈节目时,周岁跳了一段的单人版的《六月白鸽》,勇夺了当期冠军,更是把她的人气推上了顶峰。

后来周岁得了几天短暂的休息假期,回了一次衡城,艺术团的老团长因为指导他人动作时不小心摔着了腿,就在家里静养,见是周岁过来,显得特别开心,和他聊了很长时间的天。

这也是周岁第一次听到她离开衡城之后,关于印深的消息。

听说他在她离开衡城艺术团之后不久也离开了,直接读起了高三,高考时考到了衡城大学,大二时就参加了国家级项目取得了不俗成就。

团长给周岁讲了许多关于印深的事,可周岁只是礼貌地笑了笑,说了句,“嗯,我知道了。”

他好像永远很优秀。

小时候读书就很优秀,后来被她拐来了艺术团,哪怕没有那么喜欢,做的也能很优秀,再后来他最终选择了自己真正喜欢的领域,更优秀了。

可她还没有,她还没有那么优秀,没有勇气去找他。

周岁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结束休息回到京城之后周岁开始了昼夜不停连班倒的疯狂工作模式,接综艺,接电视剧,接广告,通告一个挨着一个。

饭没有时间吃,连睡觉都没有时间,三四天里就能抽空睡五六个小时,硬生生把自己身体累垮,拍戏时直接低血压到晕倒。

周岁晕倒直接上了微博热搜,粉丝在底下评论大呼心疼让偶像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团长也打来电话对她好一顿训斥,周岁累到极致,迷迷糊糊地应着,直接睡了过去。

周岁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之前她不要命地工作,小助理曾经悄悄给她塞了一瓶养发精华,说是怕她秃顶,搞得周岁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时间,周岁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周岁有一点起床气,看也不看直接接起问了句,“喂?哪位?”

电话那边的声音通过信号传过来,更带了几分清冷质感,“我是印深。”

周岁一下子清醒过来,半晌才“嗯”了一声。

然后她听见那样熟悉的清冷声音叫了她的名字,“周岁,别太累,注意身体。”

周岁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了一声,“好。”

那边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说,“别哭。”

周岁再也听不下去,匆匆忙忙说了一句“再见”,就挂了电话。

真是的。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06

复工后的周岁也是堪称业界劳模,凡是和她合作过的演员导演无一不称赞她的敬业精神,自从晕倒一事上了微博热搜之后周岁仿佛自带起了热搜体质,每天“周岁人品”,“周岁又被赞敬业”,“周岁新剧”,“周岁宠粉”,在微博搜索榜上高居不下,粉丝数量也是如同坐上火箭一般飞速增长,恰逢周岁最近正在和知名小生合作拍摄一部青春偶像剧,前来探班的粉丝每天都把剧组围到水泄不通。

这是她的第一部担当女主角的电视剧,周岁也是十分重视,每天无论多早开工多晚收工永远都是最早来最晚走,以新人自居,观察老戏骨的演技,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琢磨剧本。

她少女时期因为天分被捧到这条演艺路上,可她自己深知,所谓的天分不过是能维持成功的,太过于微不足道的一环。再盛的天分和灵气也只是能被捧到一个更高一点的平台,能否在平台上站稳,站久,还是要靠稳扎稳打的实力。

她要站稳,要站久,要走的更远,站的更高,除了勤奋以外,再别无捷径。

过了半年,周岁的青春偶像剧上映,首映当晚就破了亿次播放量,电视同步的播放也是稳坐收视冠军,本就是被称为热搜小公主的她更是再没一分钟下过热搜,网友整日追剧情磕CP糖,随着播放集数的增加更是让周岁火到日韩东南亚,热度大有冲出亚洲的趋势。

周岁回公司处理事情的时候,也终于体会到了千呼百应的盛况,她带着大大的墨镜,遮住了脸上的所有表情,向人群外围看了一眼。

那是她曾经站过的位置,那个时候,她从没敢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人群中心。

在衡城艺术团的训练室里,挂着一幅字,简短的四个字,却是大气磅礴。

-厚积薄发。

周岁想,她或许是,做到了。

直到剧集全部播完,周岁的热度也丝毫没减,她和饰演男主角的当红小生也被无数次的传出恋情,周岁一向是清者自清,也没有解释的意图,照旧大大方方地和人家约饭,双方粉丝被猝不及防的粉红糊了满脸,开心的要在微博上原地爆炸。

没想到这边的CP还没有实锤确认,又一波热搜疯狂轰炸了起来。

周岁知道这件事还是公司里玩的好的小姐姐给她打电话,语气激动的让周岁险些以为她中了一个亿,“阿岁岁!!!看微博!!!有超帅小哥哥在央视新闻上表白你!!!央视新闻!!!”

周岁冷冷静静地反问,“重点难道不是超帅小哥哥吗?”

结果被对方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周岁找到微博点开,卡了好几次才艰难进入界面,铺天盖地的点赞评论和@让周岁吓了一跳,点开了好友发过来的视频链接,周岁戴上耳机在车上认真看了起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视频的主角,是印深。

已经是研究生的印深作为队长和导师一起带领团队做的项目被国家表奖,央视也特地派了记者过来采访,印深凭借着本身清俊出尘的神仙气质和一把清冷好嗓音圈了一大票颜粉,没想到在记者提问有没有想要感谢的人时这位神仙竟然脱口而出两个字,“周岁。”

记者显然也愣了愣,“是我们知道的那个周岁吗?”

印深点了点头,“是。”

周岁带着耳机,盯着手机屏幕,看他面对着镜头,一字一句,讲她和他的故事,“我很早就认识周岁了,我们一起经历过很多,后来因为一些误会各自走向了不同了领域。

到现在,已经有六七年没见过了,年少的时候我有好多不知道怎么表达,无意中伤害了她,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周岁看见印深微微俯身,接着说,“好多年前我就想对她说一句话了,可那时太小,没有足够的立场把那句话讲出来,但现在我想告诉她,”印深抿了抿唇,竟带了些少年人的腼腆,他说,“周岁,我喜欢你。”

周岁的大脑里,有什么“嘭”地一下炸开。

周岁把视频倒回到最后几秒,听了一遍又一遍。

她其实从没见过他一次说这么多话。

记忆里的他总是沉默的,寡言的,清冷的,如同网友评论的那样,像个神仙。

可这神仙竟在央视的镜头前,说他喜欢她。

7

周岁退出视频,点开微博热搜,发现热搜第一竟是“深岁CP”。

点进去之后她发现了那个让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源头,当年被网友上传的《六月白鸽》演出视频,周岁看了一遍,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太久了啊。

这些她此生忘不掉的曾经。

当年的原PO也发了一条微博,显然比她激动许多,“天知道我守了这对cp多久!!!七年啊七年啊啊啊!!!我们深岁档终于有了出头日!!!周岁小姐姐你在哪呢!!!你的印深小哥哥在对你表白啊!!!”

周岁点开评论框,一字一字地回复,“看到啦。”

刚显示回复成功,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印深的来电显示。

周岁接起,笑着开玩笑,“大兄弟,深藏不漏啊你。”

印深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又重复了一次,“周岁,我喜欢你。”

周岁再说不出来一个字。

“那你呢?”印深的声音轻轻的,“你说过的那句喜欢我,还算数吗?”

电话两端是同样的安静,和彼此轻轻的呼吸声。

印深坐在周岁公寓楼下的花坛边,修长手指扣着冰凉的大理石表面,一下一下。

其实有什么事情是周岁一直都不知道的。

比如那年夏天为什么他不能和她一起当艺人。印深执意和周岁一起跑来艺术团,已经惹怒了印母,本就对周岁印象不好的印母因为儿子的坚持对周岁的偏见越来越大,印深只好向她保证哪怕在艺术团训练也会正常参加高考考大学。

他理解自己的母亲,但也害怕,她伤害到他的周岁。

世间难得双全法,他没有办法把万事顾全,他愿他的小姑娘能有个光明前途,愿她事事顺意,恶人就让他来当,一切都由他来背。

没去机场送周岁不只是她的遗憾,更是他的。高考在即,他实在分身乏术。但他从来没有间断过对她的关注,她刚到北京的迷茫,高强度训练的疲惫,心事无人说的孤独苦闷,面对模糊未来的绝望,他都知道。那次她回到衡城,去拜访老团长,他就在隔壁的偏厅里,隔着一道墙,他侧着脸紧贴墙面,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

直到她的绯闻传出,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才慌了。

那个女孩,他从小看着长大,她那么可爱,就连缺点都可爱。他从未缺席过她这么多年的人生,从未想象过两人从此互不相干会是怎么样,他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堂堂正正站出来,对她说一句藏了这么多年的喜欢。

她今后的人生,他也不想缺席。

在同样的安静里,周岁的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回顾着她和印深的每一个瞬间,画面停在好多年前的夏天,她站在他的门前,孤注一掷地说她喜欢他。

岁月兜兜转转,竟就是这么多年。

周岁终是开了口,声音也轻轻,“算的。”

尽管有委屈,有千言万语想质问他,可是都没有想和他在一起的感觉,那么强烈。

他太过惊艳,她忘不掉他,也不想忘掉他。

印深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在你家楼下。”

周岁也不管新剧刚拍到一半,第一次翘了工,坐上车就让司机直奔自己公寓,还没停到公寓楼下,她就看见了他。

明明那么多年没有见,却仿佛分别只是在昨天。

她向前跑了几步,跑到他向她敞开的怀抱里。

正是下午,阳光浓郁,六月的太阳像是融化的金,镀在她和他依旧年轻的脸上。

这阳光温柔,微风温柔,蓝天白云温柔,连世界都温柔。

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温柔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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