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无名僧
1
弄怀屯的马德是一名货车司机,经常日夜兼程跑长途,常年靠吸烟提神。
有时马德突然感觉肺部上不来气,忧心忡忡:“也许有一天我会在半路上病发死去。”
无奈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的生活压在他肩上,他始终不敢放下方向盘。
一个冬日,马德接到一个单子:到临省运一车煤。
路程来回一趟接近两千公里,为了安全起见,马德叫上有多年驾龄的姐夫李牧作伴。
两人一大早就出发了,中午时分已进入邻省境内。
大太阳烘着大地,车窗外暖洋洋的。突然,马德看到前方6米处有一条扁担大小的吹风蛇盘成一团睡在路中央。
“姐夫,你看,那里有一条大蛇!”就在汽车快要倾轧大蛇时,马德一个急刹车。
两人赶紧下车捕捉大蛇。吹风蛇有七八斤重,估计能卖一笔钱,两人心里美滋滋的。
或许是冬眠未醒,吹风蛇很温顺。一路上马德把它盘在手上,随意让它在身上蠕动。
两人开车到目的地时,煤老板看见马德身上爬着一条大蛇,早已嘴涎三尺。
煤老板:“一车煤运费500元,我跟你们换这条蛇了,不过,你要帮我杀了它。”
那是1980年代,500元钱可是一笔不菲的钱财。马德和李牧使了一个颜色,答应成交。
接下来,马德把大蛇带进厨房,准备宰杀。
当他踏入厨房门槛时,那条大蛇似乎清醒了。尽管它仍然紧紧地盘在手臂上,但马德深切地感受到它一收一缩的张力。
马德拿起刀,大蛇猛地一缩;马德放下刀,大蛇倏地一缩。
马德诧异不已,他记起老人说过“大蛇是有灵性的,杀不得!”
他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放走大蛇。
为了不得罪煤老板,马德翻墙来到厨房后面。那里有一面明晃晃的池塘,他把蛇从手臂上扯下,将它扔进水里。
大蛇落水,并没有立即游走。相反,它回过头,定定地看着马德。
马德担心煤老板赶来捕捉,抓起岸边的石块驱蛇。
第一次扔石头,扑通溅起水花,大蛇没动静。
第二次扔石头,扑通再溅起水花,大蛇仍没动静。
“你再不走,等下我就扒你的皮,吃你的肉!”马德骂道,又扔了一块石头,大蛇这才慢悠悠地游走了。
待蛇走远,马德假装大喊:“大蛇跑了,快来人啊!”
煤老板闻讯,带人拿棍棒追到池塘边,哪里还有大蛇的踪影。
2
寒夜里的山间公路空空荡荡的,像一条蜿蜒爬行的蛇。
马德和李牧拉了一车满满的煤,走在返程的途中。
突然,马德感到一阵胸闷,接着感到剧烈的胀疼,四肢绵软无力。
他使出全力猛踩刹车,载重的货车“吱呀”一声在悬崖边稳稳地停下。
“姐夫,我不行了!你赶紧下车找医生……”马德说完,瘫软了过去。
李牧见状,赶紧下车。可车外伸手不见五指,自己人生地不熟的,上哪里去找医生呢。
情势危急,李牧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给自己添了一件外套,掏出一支烟,点上,沿着公路走去。
大概走出三里地,李牧抬头突然看见路边有一户人家,昏黄的灯光正从窗户泄出来。
李牧心里一阵狂喜,赶紧上前拍门,大呼救命。
户主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中年秃头汉子,听了李牧来意后,声音沉闷地说:“我就是一名郎中。”
郎中生火捂热了一大包生盐,把它装进一只铁盒。随后挎上药箱,和李牧急匆匆赶去救人。
郎中来到马德身边,二话不说,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接着打开铁盒,抓了三把盐巴往马德的胸膛上摩擦。
忙活了一阵,马德渐渐地苏醒过来。
死里逃生的马德感恩戴德,赶紧跪谢郎中:“我该付你多少医药费?”
郎中不紧不慢,声音沉闷道:“你看着给吧。”
马德过惯了苦日子,生性有点抠,他从裤袋里掏出钱包,里面有25元。他左右掂量了一下,递给郎中10元。
郎中接过钱,一声不吭离开了马德和李牧,转身消失在公路尽头。
马德缓过劲来,由李牧开车,继续赶路。
那是1980年代,10元钱不算小。但跟一条命比起来,10元钱实在微不足道。
很快,货车已经开出七八公里的路程。一路上李牧特意留意路两旁,奇怪的是他再也看不见有什么人家。
“我刚才明明就是在路边请到的郎中,怎么没看见房屋呢”李牧狐疑不已。
而马德也为自己刚才的小气内疚不已,他能活下来多亏郎中出手相救,别说给25元,就是给250元也不嫌多,何况区区10元呢?
他叫李牧掉转车头,说回去找那个郎中,把浑身上下仅存的15元全给他。
李牧也爽快地调转车头,他也想再次确认路边是否有房屋。
这回李牧看清了,路旁真的一座房屋也没有。
“那个郎中到底从哪里来?”李牧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脊背发毛。
两人把车子停在马德病发的地方,然后下车察看。
李牧把自己的发现跟马德说了,可马德不相信。
马德:“姐夫,你再点上一支烟,像刚才一样凭感觉往前走,我跟在你身后,我一定要把这15元钱全掏给郎中!”
李牧执拗不过马德,只好顺着他来,一前一后摸黑去寻医。
大约走出三里地时,李牧凭着感觉往路边一拐。
不过,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吓坏了,那并不是什么房屋,而是一座长满野草的荒坟。坟头正盘着一条有手臂粗大的吹风蛇。
马德吓得双腿发软,跪下,掏出身上剩下的15元,对着那块墓碑烧掉。
3
这个地方叫蛇冠岭,青葱的山脉延绵到这里突然高耸,形似愤怒的蛇头。
不知何时半山腰有一座寺庙,住着一位僧人,但没人知道他叫什么,附近的人们都叫他野僧。
野僧年过四旬,平时除了诵经,就是上山抓药,卖药。附近村民患疑难杂症,由于就医太贵,都去找他问诊。
野僧乐善好施,给人治病抓药从不开价,你给多少他要多少。所得钱财,除了供寺庙日常开支,剩下的就捐出来修桥搭路。
野僧医术高明,尤其擅长治疗蛇伤。
某村民被毒蛇咬伤手背后,整条胳膊溃烂,筋骨赫然可见,触目惊心,又烂又臭,丢给狗狗都不吃。野僧采用了“捆扎排毒法”、“拔毒去腐法”、“拔毒生肌法”对他进行治疗。几个月后,那个村民捡回了一条胳膊。
每当治好一个伤者,野僧总不忘双手合十,道:“蛇乃灵物,望施主今后别再惹蛇或捕蛇了。”
一个冬日,野僧进山采药时,看到一条冬眠的吹风蛇被一只老鹰啄伤,奄奄一息。
他心头一紧,赶紧把斗笠掷出去,赶跑了老鹰,再脱下僧袍,将吹风蛇包回寺庙里疗伤。
整个冬天,野僧就像一个保姆似的悉心照料那条吹风蛇。由于呵护备至,来年春天,那条吹风蛇终于苏醒了。
野僧把蛇放生拿到野外放生,没多久它又钻回寺庙,妥妥地睡在那个装满枯枝和败叶的竹篮里。
第一次,野僧把蛇带到寺庙外放生,蛇自己爬回来了。
第二次,野僧把蛇带到山脚下放生,蛇自己爬回来了。
第三次,野僧把蛇带到山顶上放生,蛇自己爬回来了。
野僧看着蛇,双手合十,道:“看来你和贫僧缘分未了,如你不嫌弃,就在蔽寺住下吧,望你与人为善,不得吓唬或伤害访客。”
时间如梭,野僧跟吹风蛇已经相依为命三年。
期间,每当寺庙无访客,吹风蛇就钻出来跟僧人玩耍;每当有访客,吹风蛇就乖乖地钻回床底的竹篮里睡觉。外出采药时,野僧把蛇装进袋子,拎它一同上山。蛇嗅觉敏锐,经常帮主人找到奇花异草。
野僧是吃素的,相处的时间久了,吹风蛇也成为素食者,以草根、树叶、野果充饥。
一天夜里,天空下着毛毛雨,野僧诵经、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
突然,门外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谁呀?这么晚了有事吗?”
“高僧,救命呀,我被蛇咬了!”
野僧听了,赶紧打开寺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一个黑衣人便闯了进来,接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僧人脖子上。
“别动!我只谋财,不想害命。寺里有多少钱,我只拿走一半!”
“施主说笑了,我这寺庙不设功德香,不收香火钱,哪来的钱财?”
“少废话,你行医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一点积蓄!”
借着微弱的烛光,野僧留意到黑衣人的手背上有一处伤口很眼熟。他在心里迅速搜索一番,发现这个黑衣人就是那个被蛇咬伤手背,整个胳膊溃烂,丢给狗狗都不吃的那个村民。
“施主怎么知道我行医多年?莫非我们曾经打过交道?”
黑衣人听了,手上的钢刀哆嗦了一下,厉声道:“你别啰嗦,谋不到财我就害命!”
“阿弥陀佛!如果贫僧没猜错,你就是那个被蛇咬伤手背的村民吧。施主,贫僧告诫过你,别再惹蛇、捕蛇,自然,也不能害人……”野僧话音未落,黑衣人的钢刀已刺穿他的胸口。
野僧精通医术,但他不会武功,更没有刀枪不入的本领。他瘫坐在地,胸口汩汩流血。
就在这时,黑衣人突然跺脚,发出“啊”的一声尖叫:“蛇!蛇!我又被蛇咬了……救命!”他惊呼着,跌跌撞撞逃离寺庙,消失在无边的暗夜里。
吹风蛇发出“滋滋滋”的叫声,盘桓在野僧的四周。
野僧开始陷入迷糊,耳边充斥各种声音,有锣鼓声,有唢呐声,还有诵经声。他感觉有一个小东西从身体里爬出来,然后在周围飞舞。
他伸开自己的四肢,没有看到手和脚,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变成了一条粗大乌黑的吹风蛇。
“我是蛇还是人?还是既是人又是蛇?救人不长眼,自食其果。”野僧喃喃自语,双手合十,最后一次说“阿弥陀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天亮后,有人来到寺庙求医,发现野僧双眼紧闭,神态安详,已圆寂多时。那条吹风蛇无影无踪。
村民闻讯,无不悲痛,赶来在寺庙旁挖了一个坑,埋葬僧人。由于不知他姓甚名啥,干脆碑也不立了。
几天后,有人在山脚下的树丛里看见一具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尸,脚上有被蛇咬伤的印记。
尾声
多年以后,山寺没有人烟熏陶,一朝倾塌,夷为平地。一旁的僧人荒坟,却在风雨中屹立不倒。
多年以前,在离蛇冠岭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小村庄叫宋村,有人家三十户。其中有一户姓唐的人家,夫妇俩生了六个男孩。由于家境贫寒,无力抚养,便将第六个儿子遗弃路边。
一名老僧路过,听到男婴哭声,便把抱上了蛇冠岭,将他抚养成人,教他诵经,传他医术。僧人没有俗名,法号叫了空。只是在师父死了之后,世上再也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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