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馆:鬼劫轿

浮生馆,主浮生。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

只听得馆中说书先生白慕笙手中醒木“啪”一声响,热闹的茶馆顿时安静了下来。

白慕笙悠悠甩开他那把梅花折扇,踱了两步,轻摇了三下,忽的一收,开口道:“甘州天降百年大旱,田地颗粒无收,民不聊生。百姓们为求生存不惜卖儿卖女,这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收幼儿,这个神秘的组织被称做偃月楼,幼女之中有一孤女名唤琪月,在奄奄一息之际被捡到收走…………”

1

雅间内言惜微皱着眉,看了看对面正襟危坐的小柒之后,气氛略显尴尬的又搓了搓手。自打她拿着偃魂刀进门的那一刻,这小子就猜到了七八分,这些日子一直纠缠着和她一起去救人一事。

“我们同样担心他,能试着寻找的法子都试过了,小白白说书前算的那一卦你也瞧见了,除了等待,我们暂时没有其他办法。”言惜顿了顿,又接着道:“守着浮生馆,等他平安归来,我们要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这话一出,自己都觉心虚的紧,偃魂刀对于卫锦疆的意义,她怎能不清楚呢,当初卫锦疆笑称“刀在人在,刀毁人亡”,他怎会将他随意丢弃?唯一能让她安心的,便是这刀还在。

正说话间,绝情和无相掀开雅间的帘子走了进来,堆着一脸笑意:“言惜姑娘。”

言惜抽了抽嘴角,这青天白日办公时刻二位大人可没那闲情逸致来听书品茶,定是又有事相求,本就为着卫锦疆的事烦忧,言惜与小柒不约而同的别过脸去,全当没瞧见那二位神捕大人有求于人的笑颜。

二位神捕大人互望了一眼,死皮赖脸的围着桌子落坐后并很不客气的互沏了杯茶,轻嘬一口咂咂嘴。

“我说二位大人,浮生馆的茶可是收银子的!”小柒见这两位神捕当浮生馆似自己家里一样,终是忍不住,夺过茶壶将手一伸,“五十两。”

绝情捂着钱袋子瞪着小柒:“小子,你抢钱啊?这一壶收五十两!”

“我师姐替你们办案没收酬劳,那是我师姐心善,这浮生馆的茶钱却不能少,这五十两里有我师姐无头女尸案的酬劳、追魂大人上回撞坏大门的修理费,今天二位大人又喝了梨花茶,两位大人,这五十两多吗?”小柒看着两手捧茶笑得如沐春风的无相大人,将手伸到了捂着钱袋的绝情大人的面前颠了颠,催促道:“银子。”

绝情大人不情不愿的取了五十两银子放在小柒的掌心,一脸心疼的叨叨:“难得从良默那里多坑了些银子作为办案费用,没想到你小子一张口就是五十两。”

言惜捏捏眉心,最近心情是越来越烦躁了,这两人眼瞅着打发不走,叹了口气:“二位大人无事不登门,说吧,又出什么诡事了?”

“这几日出了两桩奇案,却又都是同样的事件,大喜之日坐于花轿的两位新娘都不见了。我们多方查探都没结果,两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这次来是想请馆里的说书先先给算算,这新娘究竟是生是死。”

无相大人话音刚落,小柒一拍桌子,“一卦十两。”

绝情捂着钱袋叫唤:“臭小子,你抢钱啊!”

小柒双手环胸的立在桌边,一脸不削道:“怎么?嫌贵?那二位大人明日赶早,我们白先生一日只算一卦,这第一卦只收十文,今日的一卦已经结束了,这种窥探天机的事,今天想请先生再算一卦自然费用贵些。”

言惜低头掩去嘴角浮出的笑意,这小子简直就是卫锦疆的翻版,叫价敛财绝不心慈手软。

只听得醒木一声“啪”,绝情大人的十两银子也同时放在了桌上,小柒咧嘴笑着拿走,“我去请白先生过来。”

2

“咦?这卫馆主的算不出来怪我道行浅薄,可这失踪的新娘怎么也……”盯着这诡异的卦象,白慕笙也傻眼了,这是个什么情况,今日算的两回卦象都是生死不明,毫无结果。他可从未如此失败过,从出师至现在,一直紧记师傅训戒,一日不得超过三卦,必竟泄露天机的人迟早会用自己最宝贝的东西去交换,他惜命的紧,坚守着一日仅一卦,都未曾出过差错。唬的馆内常客都奉他为神,比那冷酷俊朗的卫锦疆还招人喜欢。可今日,两回都失手了。

“生死不明?”绝情大人皱着眉,而后冲无相大人眨了下眼,“那就是没算出来?”

无相优雅的放下茶杯,嘴角微弯轻声道:“这银子已经收了,却没有个结果。既然如此,那就请言惜姑娘与我们走一趟吧,去瞧瞧那花轿可有什么异常。”

“嗳?”言惜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怎么感觉躺着也中枪呢,还是这二位大人此来的目的本来就是她!她还未寻求答案,便被两位神捕给拎了出去。

白慕笙张了张嘴巴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眼瞧见门边的小柒便喊道:“小柒,你师姐被两位神捕大人绑走了!”

小柒眼望着远去的三人身影,噘着嘴嘟哝:“还不是因为你没用才连累我师姐的?”

“我……”白慕笙挠挠鼻子,一脸郁闷。

3

停在府衙的花轿空空如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毫无可疑之处。

言惜坐于轿内,东摸西瞧:“无相大人,成亲当日的媒婆和轿夫都查过了嚒?这新娘会不会是买通了迎亲的队伍逃婚,或是与哪个相好的私奔了?”

无相大人摇摇头:“这个私奔的可能性两位新娘怕是都不存在。这两对新人虽说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都是打小订下的娃娃亲,从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另外,当天的迎亲队伍都一一盘问过了,没有可疑之处。所有人口供一致,大家亲眼看见人上的花轿,中途不但未停轿也未见异常。直到这花轿停于聂宅大门时,聂新郎出来迎娶才发现新娘不见了。牛书生结婚当日情况也是一样,十分蹊跷。”绝情一边补充一边将当日抄录的口供簿递给言惜。

言惜接过供簿一点儿也不客气的仔细翻看,这二位大人都没拿她当外人,她自然也不必矫情。合上供簿的言惜沉思了片刻,抬头对上无相讯问的眼神:“无相大人,我要从新走一遍迎亲路线,可以吗?”

没待无相张口,绝情已吩咐下去:“如风,去把媒婆叫来。”

一行人在两位媒婆的带领下,重新走了一遍迎亲路线,两位新娘都住在附近的镇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路上没有什么特别地方,两条迎亲路唯一有交集的地方便是菏西镇的镇门,入了镇门又是两条不一样的路线。成亲的日子也都是吉日,一个初六一个初八,不一样的轿夫,不一样的媒婆,不一样的道,好似两桩案件完全互不相干。难不成是鬼劫持了花轿?

言惜在镇门处转了一圈又一圈,她的眉拧的更紧了些,刚刚是错觉吗?她怎么突然感应到卫锦疆的炁运,只在霎那间,便再也感受不到,她有些焦急,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左手上与卫锦疆缔结的金线没牵引两下又隐藏了下去。

这缔结的金线还是半年前她昏死过去醒来时才有的,卫锦疆只说是明莱师傅为了救她的权宜之计,日后若是他遇上了心仪的姑娘,她再将这金线渡与对方便是,对她这个黄毛丫头他可没有半分的兴趣。

“大人,追魂大人送来消息,一个轿夫今早发现突然死了,而且那死状有点,”小捕快看了看这一行人中的两个媒婆和三位大人的神情,贴进绝情大人身边小声补充道:“有点诡异。”

“什么!”声音虽小,但距离近,大家都听见了,众人皆是一惊。

“怎么个诡异?”

“死者全身没有伤痕,面带微笑。”小捕快在这一行人中瞧见了言惜,“追魂大人说让浮生馆的言惜姑娘务必要去看看。”

言惜身子一震,刚刚那小捕快提到追魂大人的时候,她耳边似听到了一阵欢快的笑声,她警惕的又仔细听了听,却什么也没有,她挠挠耳朵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只要一扯上卫锦疆,她就如魔怔了一般,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关心他了?她不是很怕他的吗!犹记得她总是分不清招魂符和驱鬼符的时候,他恶狠狠的将她丢入无间地狱的惩罚,言惜一想到这浑身一个激灵,太可怕了,亏她那次认错认的诚恳,他才将自己拎出来。

言惜冲小捕快招招手:“快带我去。”

绝情与无相互望了一眼,这丫头一直不愿合作,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么积极。

4

几人查验了轿夫梁咏的尸体后,得出的结论完全一致:没有外伤,笑的开心。

“好奇怪,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仵作也没查出原因。”追魂耸耸肩,自从与言惜合作过之后,这种神乎其神的案子也就见怪不怪了,悠着手里的破布袋继续:“所以诡异嘛!”

“还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呐,死者手里握着这个镯子,你瞧瞧。”追魂将手里的破布包递给言惜。

言惜嫌弃的接过,腹诽着官府办案连个像样的布袋都没有,两指捻出里面的镯子,只那一眼便定在了当场。耳边传来聂家媒婆的尖叫声:“哎呀,这不是成亲当日小时子捡的嘛!”

众人异口同声:“小时子捡的?”

聂家媒婆忽然神色有些飘忽,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扯着嗓子喊冤:“哎吆喂,这事儿可与奴家无关呐!这镯子是在成亲当日镇门口捡的,我与梁咏都瞧见了,小时子为了堵住我们的嘴,说见者有份,我们各得三分之一。奴家可是清白的啊!大人啊,他的死和奴家可没有半分关系啊!”

“与你没有关系?”如风围着媒婆转了一圈,沉声道:“该不会是你们三人分赃不均,你起了杀心,现在栽赃给小时子吧?”

“哎呀大人啊,奴家见血就晕,杀鸡都不敢,哪儿敢杀人啊!”

无相晃晃佩剑指了指梁咏的尸体:“所以没有外伤,瞧,没血呢。”

那媒婆愣了愣,似是从没想过自己的辩解会吧自己又坑进去,不一会儿又是一通乱嚎:“奴家冤枉啊!”

言惜细瞧着镯子,冰种翡翠绿,工艺极佳,正所谓人养玉三年,玉护人一生。从这色泽和水头来看,怕是有些年代了,玉镯是个好玉,只可惜有一处沁了血,那镯子侧面的一抹微红像花一样的点缀。在古董行家人眼里这种镯子可是个宝贝,价值连城,可在阴阳相通的人眼里,这可不是个好物件,一但沁血必有灾厄,梁咏怕是被这镯子的阴阴鬼气给害了。

然而令言惜震惊的并不是这镯子的鬼气,而是在这镯子上她一时又感应到了卫锦疆的炁运,那左手缔结的金线渐渐显现,倘若不是卫锦疆的炁运压着这阴森的鬼气,这梁咏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绝情看着一动不动的言惜,又将目光移到追魂身上询问道:“既然是小时子捡的,为何到了梁咏的手里?”

“这不是刚有的线索嘛,我这就去好好查查。”追魂正欲去寻人,却被跌跌撞撞跑来的小捕快拦住去路,喘着粗气道:“四位大人,又,又,又死了一个。”

“谁?”

“迎亲队里的小时子。”小捕快顺了顺气补充道:“死的惨,面目狰狞,全身没有一块好肉。”

众人皆惊,这案子更加扑朔迷离,绝情当场收押了两个媒婆,除留追魂大人收拾轿夫梁咏的现场外,其他人匆匆赶去另一案发现场。

5

言惜心中着紧卫锦疆,为弄清真相冲在第一个,刚进屋便迅速退了出来,扶着屋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曾经,她也算见过大场面的,可如今在这狭小的屋内,那残忍的尸身与空气中凝聚的血腥味混杂着诡异烧烤的香味一起冲击感官,她竟不适应起来。

好半晌她刚将自己的感官控制住,正欲在进屋查看,一转身撞上匆匆忙忙退出来的仵作,哇啦一口吐在她的脚边,言惜慌忙跳开,颤颤道:“我看我再等会儿进去比较妥当。”

瞧着这一条边地上各种呕吐物,言惜不尽佩服起那三位神捕大人,神捕的头衔不是白当的,至少他们进去之后没有他们这种恶心感。仵作大口吸了几口空气,用布掩着口鼻又进了屋,言惜依着样子用纱巾掩好鼻子也跟了进去。

屋内桌倒凳翻,满屋的血迹,墙上地上桌上椅子上处处都是,墙角燃着堆火,上面似烤着食物,颜色焦黑一时分不清是什么,死者面目狰狞,眼珠严重外凸,衣服一条一条连同皮肉被撕的粉碎,五脏若隐若现触目惊心,言惜正欲俯身细查一番,却听得仵作惊呼:“心,他的心呢?”

只那一霎,众人目光移到了火堆上烤的东西,细瞧那形状,立时惊觉这空气中诡异的烧烤气味是什么,一时通通挤出门外,寻着合适的地方干呕。那火堆上烤的不是食物,正是小时子的心。

何人如此残忍?言惜握紧了手里的镯子。

月上中天,折腾了一日的言惜窝在客栈的床边打盹,半梦半醒间言惜似听见一阵欢笑声,那笑声熟悉的另她惊醒,立刻到窗边远远望去,那镇门口立着两个身影,从衣着可以辨别,乃是一男一女,只是那男子的身影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言惜恨急了不会什么拳脚功夫,只得一路小跑追去镇门口,只可惜她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哪儿还有什么人影,空空如也。

眼瞅着月色越来越暗,春日夜晚雾气竟越来越大,事出反常必有妖,言惜手结伽蓝印运炁燃了驱鬼符纸,半晌非但没有一点儿动静,那雾气朦胧的竟连不远处的客栈都瞧不见了。言惜挥挥手,驱散着身边的雾气,忽然一阵阴森森的大风刮过,言惜一个踉跄,忙扶着镇门的牌坊低头掩面。

一切归于平静,可这雾气大的连镇门口的牌坊也看不见了,言惜伸手在眼前晃了晃,低头看看脚,不由叹气心道:“这诡异的雾气竟大的看不见自己脚。”

言惜只能凭着白日的记忆慢慢向客栈的方向走去,沒走五六步,脚下似被什么一绊,言惜身子向前倒去,却摔的不痛,她像似跌在了什么东西上,伸手一摸冷汗津津,竟是两个并排躺着的人。凭着还能辨清的那一点儿能见度,她贴近地面看见的是两个身着火红嫁衣的姑娘。

两个失踪的新娘?言惜的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摸向她们的脖颈动脉处,一番乱摸检查后,言惜稍稍安心,至少她们还活着。言惜坐在两个新娘的身旁,有些沮丧,莫说这两人她背不动,经刚刚那一摔后爬起来的一番折腾,她已经辨不清方向了,貌似只能干坐着等天明。

6

言惜换了个坐姿,将腿弯曲伸手抱住,脑子里思路还没打开,只听得一声“哎呦”,又被什么人砸重了脚背。

言惜一听声音,欣喜的叫道:“无相大人。”

摔倒的来人正欲起来像言惜那样折腾一番,听见有人叫他,询问道:“言惜姑娘?”

“无相大人,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瞧屋外刮的那阵风有些异常,我准备去敲你的房门,谁知你的门是开着的,屋里没人,我一出客栈就发觉这雾气大的辨不清方向,想着你白日里在镇门这转悠了好几圈,我担心你,就摸着寻来看看。”无相伸手摸摸绊倒他的新娘,“这是?”

“应该是两位失踪的新娘,还活着,我没法将她们背回去,只得坐着等天明。”

“这新娘是言惜姑娘寻回来的?”无相顿觉办案找对了人,这实效性也太迅速了。

言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新娘真的是凭空出现的:“不是,许是刚刚那阵大风刮过来的。”

“一阵风送来两个人?难怪我瞧那风诡异的很。”

“无相大人,我们回去吧。你背的动两个人吗?”

无相左右瞧瞧,什么也看不清,刚那一摔有些辨不清方向:“那言惜姑娘辨的清回去的方向吗?”

二人刚沉默,便听得绝情的声音:“无相,言惜姑娘,我听见你们说话了。怎么不说啦?给个声音啊?雾大我瞧不见你们。”

二人欣喜的异口同声:“绝情大人!”

“我听见无相开门的声音我就套了衣服出来找他,谁知言惜姑娘也不在房内,这什么鬼天气,雾下的连自己的胸部往下都瞧不见。”绝情一边解释一边慢慢摸过来,直到一通乱摸中抓住了无相早早伸出去乱挥的手,蹲下身。

“我们现在知道回去的方向了,按绝情大人来的方向往回走。这下好了,你们一人背一个,走吧。”

“背什么?”绝情一脸懵。

“背新娘啊!”

无相扶起一位新娘搭上绝情的背:“绝情大人你放心,回头良墨那里我一定替你好好解释一下。”

“可别,只要你不开口,我好解释,若你这张谈判嘴歪曲一说,凭她那邪性子,我又得折腾半天。”

三人折腾了好一翻才到了客栈,一路上言惜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二位大人。

更奇怪的事,当他们寻到客栈的时候,雾气竟然很快的散去了。

“去把追魂和如风叫下来,我们折腾一宿,他们这两头猪,睡的香。”

客栈的楼梯无相大人刚踏了一半,如风从客栈大门走了进来,一见绝情和言惜就嚷嚷开了:“你们都去哪儿了?这雾太大了,我转了好半天,都迷路了。这雾散了我才找回来。”

如风一眼看见客栈里多出的两个红色身影,又问:“哟,这两位可是失踪的新娘?你们找回来了!”

楼上的无相依着扶手,慢悠悠道:“追魂也不在。”

“这雾气都散了,也该回来了。”

言惜忽的一个激灵站了起来,那镇门口看上去好似熟悉的背影,她竟一时没有想起来,那不正是追魂大人嘛!

匆忙忙撂下一句“糟了”,言惜便又向镇门口跑去。绝情、如风都一同追了出去,无相将两位新娘交托给店小二照看后,又交待了几句也追了出去。

众人追至镇门牌坊下,言惜的招幡引魂旗还没祭出,东方亮起了鱼肚白。

晚矣!

7

“实是不知这追魂大人何时有了如此艳遇,这女鬼怕也是眼瞎,放着绝情和无相两位俊颜不要,怎么偏偏是他呢?如风实在不解。”

这话一出,绝情与无相同时白了他一眼,这种艳遇,任谁遇上只要不是自己就好。言惜听了到是忽然想了什么,转身要回客栈。

“言惜姑娘,你说追魂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倒是不会。”话音刚落又似一顿,不妙的皱了皱眉,补了一句:“也未必。要是换做是无相大人,那到是必定不会有性命之忧。”

三位大人互望了一眼,不明所以。

“三位大人,先问过两位新娘之后我要回一趟浮生馆。”

无相道:“我送姑娘回去。”

两位新娘喝了言惜的还魂符水又看了医,方到中午才缓缓醒来,众人期盼了许久的答案却是一问三不知,显然,她们只是入镇门时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轻便没了记忆。

来者的目的按这情形看并不是新娘,可掳走新娘又是为什么?现好端端的把人送回来,这不明摆着出力不讨好的事么!

言惜瞅着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一转身出了客栈,不待无相大人命人寻来马车,一个翻身便上了如风栓好的马,“无相大人,我会骑马,这样会快很多。”

“好。”

二人一路策马扬鞭很快便到了浮生馆。刚进门的言惜一把抓着忙给客人添茶的小柒就拉进了雅间。而正在说书的白慕笙一见这情形,眼明手快的醒木一拍,匆匆结了今儿的书段子,直直奔上雅间。

小柒手里端着言惜递来的镯子,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评论道:“好玉,只可惜邪性了些。这人若是沾了这邪性,怕是会丢命的。师姐,这镯子哪儿来的?”

“一个轿夫突然死了,面带微笑死因不明,手里撰着这个。”

“师姐,那你还用给我瞧什么?定是让这镯子里透着的森森鬼气给阴死了。也怪这人贪财偏偏得了这么个邪性的镯子。”小柒随手将镯子丢在桌上,一脸不在乎。

无相不太明白,若说这轿夫梁咏是被镯子里的鬼气给害了,从这死状来看到也说的通,可是另一个死者呢:“那小时子是谁杀的呢?还有追魂哪里去了?”

“这就是我回来找他俩的原因。”言惜揉揉太阳穴,一副倦容,“小白白,这镯子你可眼熟?”

“原来祖母说的竟是真的!这镯子竟真的是一对儿啊!”白慕笙仔仔细细端着查验了一番后,悠悠一声轻叹,“我身上这镯子与眼前这个本是一对,祖母将此镯传于我,让我将来娶妻生子时再传与我儿。”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了哪一句。

“祖母说,这镯子是当年祖上世代相传的,到了她手里已经不知隔了多少代人。与镯子一同相传的还有个离奇的故事,我这几日开讲的偃月楼琪月姑娘,便是这对镯子的原主。我想着这故事隔了这么久,不如拿来与大家听听,不论真假,好歹不能这这么埋没了。那年,琪月姑娘将自己所有钱财金银细软一并托人交于祖上齐郎,唯有这镯子一人一只,全当相见时的信物,却不料琪月姑娘未能如约而至,突然失踪杳无音信,从此这镯子便只剩下我身边的这只,另一只再无下落。”

白慕笙细瞧着镯子上的血花,“现如今这另一只寻到了,却怎的又与人命扯上了关系,实是不知为何。”

“胡扯,即使赠予齐郎,却为何到了你手里?你明明姓白。”

“臭小子,谁说这悠悠百年下来祖宗辈的一定要同姓来着?”

小柒口没遮拦:“那是有哪代被招了女婿?”

“臭小子。”白慕笙狠狠瞪了小柒,“方才说了,是我祖母传我的。

言惜伸手拧了小柒的耳朵,“小白白,那就将你今日的话本子给我们从头到尾讲一遍吧。”

“那咱们从头开始……”

8

偃月楼是个特殊的组织,它霸着江南与京城主要的营生,从镖局当铺烟土娼妓,到钱庄布匹粮店客栈没有涉及不到的行当。只要你出的起价,就没有偃月楼不敢承接的活。有人说,买卖人命不是犯法吗?可偃月楼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价钱,不同的活不同的难易程度,自然价钱也天壤之别,不是人人都能出的起的。

这偃月楼最赚钱的营生里当属烟土娼妓,只因这烟土不能明面上交易,只能转为地下。所以众所周知,这偃月楼最出名的乃是雅韵阁的姑娘,一个赛过一个妖娆,一个比一个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那一年甘州大旱,琪月与逃难出来的家人走散,在饥饿与干渴的交织下,琪月奄奄一息之际,被偃月楼的人收走。

孤女弃子收罗了上百孩童,男女分列,美丑分队,着专人看管调教。这些男童资质好的习武认字,大多日后从业于镖局烟管和杀人放火,而女童唯一的去处只有青楼与暗娼馆,经过十年的教养,琪月才资样貌俱佳,自然是入了最高规格的雅韵阁,这雅韵阁可不似普通妓院,姑娘们都有技艺压身,招待的都是些王宫贵族文人雅士,琪月初登场时便艳压群芳艺惊四座,直接升了头牌姑娘,为了招客揽人还给挂了个卖艺不卖身的名头,馋的那帮文人墨客垂涎三尺,日日捧场只为瞧她一眼,挖空心思只为博她一笑。

琪月才情横溢心思自然也重,小小年纪被迫卖身偃月楼,却一直向往着自由,这烟花之地岂能久待?护好自身的唯一方法自是学有所长,她苦攻书画,勤练舞技琴艺,只为踏入青楼那一刻,定要做头牌挂上卖艺不卖身的头衔,哪怕护不了自身几年,她也要去争一争搏一搏,万一遇上哪位可心的客人能赎了她去。

一日她遇上了一个不一样的书生,楼下众人呼喊着她的名字求她登场,身在三楼她掩着面一观,唯有一人与众不同,俊朗不凡身姿英挺,却一脸不知所措,更紧张的不小心打翻了姑娘主动投怀递来的酒,一个劲的拱手施礼赔罪,笑的那姑娘花枝乱颤。

差遣身边小丫头一打听,才知他姓齐,是个刚进会试的才子,此次被同窗邀来一起以酒论书画,许是第一次进园子,紧张的很。

琪月掩着面看不出表情,退场时破天荒特地留了道题,凡答案入眼者可入三楼房中品酒论诗,此举一出,一时间众人争先恐后提笔研磨,琪月本是试探,谁料那懂心思的小丫头拿上来的墨字,她只那一瞧,便是欣喜若狂,最后能入了三楼雅阁的男子,自是那齐郎。

如此对酒吟诗相谈甚欢,相逢恨晚,可惜齐郎乃一穷苦书生,如今却有了可以步入仕途的机会,也是分外珍惜。琪月将自己私藏的银子相赠,只为图他日后金榜题名时能赎她出去。

这齐郎也算个情种,高中入朝为官之后,竟真的登门赎人,却哪知这雅韵阁的头牌身价千百倍,即使他为官三十年再加上琪月平常私存的钱财也只是凤毛麟角,差之远矣。而雅韵阁也因此一事,竟对琪月严加看管了起来,不仅阻止齐郎来雅韵阁,更想着如何拍卖琪月姑娘的初夜权,以此豪赚一笔。

齐郎无计可施之际,琪月身边的教养婆子突然找来,不仅带来了琪月刚存下的钱财,并告知琪月以寻到了脱身之法,再三嘱咐齐郎下月初八去东郊荒野的小河边接琪月。

齐郎日盼夜盼终是等到了日子,早早的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朝请了假,收拾了些好携带的细软银子去接琪月,本想着先将她藏些日子再做打算。谁料,他从早盼到了天黑也没瞧见琪月的身影,甚至连个其他人影也没遇上。情急之下,他闯了雅韵阁,不但没寻着琪月姑娘,竟被告知让他速速交出琪月。

真是惊天逆转,一个被雅韵阁看管的姑娘竟连同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婆子都失踪了。齐郎与雅韵阁纠缠了两三年也没个结果,齐郎必竟有官职在身,雅韵阁求的是财,许是多方调查发现此事确与齐郎无关,才罢了手。

而这琪月的去向却成了迷。

9

“小白白,你怕是要与我们一同去趟溪泉镇了。”

无相不解:“溪泉镇?言惜姑娘是否记错了,明明是荷西镇啊!”

“不,无相大人,若我料的不错追魂大人应是在溪泉镇内。”

“小柒,照看好浮生馆,我们三四日便回。“

“师姐放心,“小柒又看了眼那玉镯,好心提醒:”这镯子上我还……“

言惜怎能不知小柒想说什么,小柒如何能感应不到卫锦疆的炁运,拍了拍小柒的头,安抚道:“我懂。待我回来再议。”

两日后一行人在溪泉镇上汇合,绝情和如风接到无相让小捕快递来的消息,带着不解又着紧着追魂的性命,却因荷西镇水路较近,提前到了半日。

子夜十分,言惜将众人带到了那口隐约可辨出“安、乙”等字的古井边,手结金印祭出招幡引魂旗,幽幽绿光寸的荒野古井越发鬼气森森,不一会儿,井口忽的一阵阴风刮来,一纤瘦妖娆婀娜的女子飘出井口,妩媚一笑,冲着言惜道:“姑娘,又见面了。这回可是又要从我手上抢人?”

她看了看言惜身后的几人用手拂了拂鬓发,掩去嘴角的笑意:“这回帮手带的挺多嘛!”

言惜观其心情不错,此鬼未生厉态,想是那追魂大人没像上回那般直肠子,不懂迂回,言语上冲撞刺激于她,“追魂大人可还安好?”

女鬼妩媚一笑,似那清冷的月光一般迷人:“明日是个好日子,我们是要拜堂成亲的,怎会不好?”

言惜上回未将她除去,自是心有怜惜之意,这眼睁睁的两条人命事实就在眼前,实是不知当初那一仁义之举究竟是对是错,开口道:“琪月姑娘?”

女鬼惊讶的瞪圆了眼珠子,“你,你,姑娘认得我?”

言惜继续道:“何止认得,琪月姑娘等的可是齐郎?却为何要与追魂大人拜堂成亲呢?”

女鬼的身子竟有些发抖起来:“你,你是谁?”

言惜将白慕笙交于她的一对镯子拿了出来,轻道:“琪月姑娘可认得?”

“齐郎!”琪月飘悠着扑了过来,一把夺过言惜手中的玉镯,仔细的瞧,生怕错过一处认错了,“为何这镯子在你这里?”

“琪月姑娘可知今朝是何年何月?”白慕笙上前几步,做足了书生之礼,“悠悠百年之久,琪月姑娘,小生祖上姓齐,此镯乃是家祖代代相传,今儿冒昧替家祖问上一句,姑娘当时为何失踪?”

琪月的双脚竟能落地,跌坐在井口边,泪珠串串而落,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那日,我得知初八与其他两位花魁被一富家公子邀去碧亭楼赏花陪酒,我知这是自己可以逃走的唯一一次机会,我差一心为我的教养婆婆给齐郎带去消息。却不料中途出了岔子,马车刚行至东郊附近时,雅韵阁派人赶来,说是王爷特地前来点我唱曲,雅韵阁得罪不起,招我回去。

那富家公子自然是不太乐意,碍于对方王爷的身份,还是欲将我送回,好在这样一来,领我回头的人手一下子少了,回途的路中,我刚想假装肚子疼,却遇上了一群山匪,雅韵阁出来的男子自是偃月楼派的,虽然都是打架的一把好手,却抵不过对方人多,我刚好借着他们乱斗的机会,与贴身小丫头驾着马车反向趁乱逃走。只是马车目标太大,小丫头也是忠心一片,逃到了这里遇上这口快干涸的水井,系着绳子将我放下来,为防止我被人发现,特地将水井上的绳子拆了,她说一路去东郊寻齐郎来这里求我。谁料不知道是否遇上意外,我苦等多日都不见有人前来,应生生忍着饥饿寒冷,最终还是……”

琪月又是一通痛哭。

“原先我一直不知自己早已死了,一心坐在井底等着齐郎前来接我回家。我等了太久太久,脑子里对齐郎的样子都已经模糊了。直到前些日子,”琪月指着言惜,“你与追魂下来井底,追魂的身形像极了当初的齐郎,我以为齐郎终于来接我了,可他却不肯娶我。我却被你定住,眼睁睁看着他被你拉走。”

“我才发现,我也是可以出井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早已不是人。我听得你喊他大人,瞧他的行头约莫是个官,寻了这溪泉镇的大小地方都没瞧见过他。忽想起你们是因一桩案子才来的,离这镇子最近的便是菏西镇,正想着再去碰碰运气,竟遇上了迎亲的队伍,戳痛了我的伤心事,心怀报复之意,凭什么她们可以欢天喜地的与情郎共结连理,我便将她掳了。却意外惊动了官府查案,只恨动静太小,我便又掳走一位,才盼来了我心心念念的追魂大人。我本就无心伤人,寻到他的那晚我便将人送还给你了呀!言惜姑娘,是不是?”

言惜未做回答,皱了皱眉,她虽然没有害死两位新娘,但是轿夫梁咏和小时子却是被她间接害了。

只听得琪月又道:“你,你说祖上是谁?”

白慕笙又施一礼:“琪月姑娘,我祖上姓齐,这其中一只镯子乃是祖上传下来的,并传着你与祖辈爷爷的故事,只是祖辈爷爷一直以为你突然失踪了,四处打听也找不到,临终前交托下来的叮嘱。日子一久,便成了家史,这镯子也就一代代传到了我手里。如今,机缘巧合终于又凑成了一对。我也算对祖辈爷爷交差了。”

10

“琪月,我怜你命苦,上次往开一面,却不曾想竟因我一念之差让你害了两条人命,其手段残忍,这世间已容不得你。”

“我未曾害人!”

“那荷西镇的两位轿夫不是你杀的吗?梁咏乃是被你的鬼气所害,你可认。”

“言惜姑娘莫要冤枉我,你瞧我身无戾气怎会害人?那镯子是我出去寻追魂大人时不小弄丢的,我也寻了好久。但这上面的鬼气不是我的,那两个轿夫也不是我所杀,不信,你可去问问卫先生,他可以作证。”

言惜心头一紧,忙道:“哪个卫先生?”

“浮生馆的卫先生,他一路追着那食心鬼和食脑山魁过来,那食脑山魁已被打伤现不能出来害人,那食心鬼却是躲在了荷西镇附近。他们二鬼乃是地狱跑出来的,转以食人修魔,残忍至极,可怜那卫先生都着了他们的道,我虽躲的远,却是亲眼瞧见的,该是伤的不轻。”

“你即躲得远,那你如何知道他姓卫,如何知道浮生馆?”

“呐,这是那日他们打斗时卫先生身上掉下的香囊,里面装了一些浮生馆的采购字据。落款人都是卫锦疆。”

言惜接过,一眼便认出这是浮生馆的东西。这香囊是言惜亲手绣的,那针角粗糙的简直不能看,她当时想着明莱师傅不在了,浮生馆日后要依靠着卫锦疆,她一直惧怕他的,为了搞好关系不被他诟病打罚,亲手绣了个香囊本想去讨好的。不料被人家好一通嫌弃,随手就给丢了出去。言惜好不伤心,虽说她的女红是丑了些,可那是她扎破了多少次手才勉强绣出来,她可伤心了好久。

而今,这香囊竟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一直随身戴着?里面没有香料,却都是他每年出行时她和小柒请他捎带东西的纸条,言惜一时红了眼眶,哇啦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一哭,那琪月本就心碎,望着手里的镯子,也哭诉了起来……

三位神捕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是好,他们不怕打不怕杀,就怕这女人家家的哭天抹泪。

这是白慕笙倒是开口了:“言惜姑娘,这杀人之事既然与琪月姑娘无关,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救了追魂大人?卫馆主的事我这心里也是着急的,可咱们得先顾着眼前不是吗?”

言惜抹着泪,抽噎着一字一顿的说:“琪月,姑娘,追,追魂大人,是不是,能,让我们带走了?”

琪月招了招手,一团雾气蒙蒙中追魂走了出来,一见着言惜他们立刻扑了来,“我说言惜姑娘,你这来的也太迟了些,我与她周旋了好久,可辛苦了,比查案还辛苦。嗳,你们什么情况,我又没死,怎么哭天喊地的?”

言惜与琪月异口同声:“少往你脸上贴金。“

追魂挠挠头,“那你们哭什么?”

无相一把将追魂拉过来:“要不,你牺牲一下,娶了琪月姑娘吧?”

追魂努道:“死无相,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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