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共我赏花人

南登杜陵上,北望五陵间。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

(一)

长乐宫内,丝竹之音入耳,一片歌舞升平,每年太后主持的端午节宴会,是皇城王公贵族们重要的交际场所,只是今年的宴会格外热闹。博陆侯已经去世两年,皇帝的权柄日盛,听闻北苑禁军校尉已有半数被换了,在这种关头大家都不想触皇帝的霉头,皇城已经近半年没有大型集会了,所以每年一次的端午节宴会就成了为数不多的探听消息的机会,大家都希望打听一些朝廷接下来的动向。

“听闻太子近日身体不适,不知可是好些了?”一贵妇在众多夫人女眷的簇拥下,却独独看向了皇帝下首的太子,只见她遍身珠玉,贵气逼人,眉目之间的跋扈难以掩饰。

“有劳太夫人挂念,孤只是偶感风寒,几日调理已无大碍了!”太子低眉顺目,神色恭敬,却又有着疏远之意。他不得不如此,前博陆侯权势滔天,甚至父皇也是其扶植上位,但其毕竟去世两年了,这位博陆侯太夫人突然的关心让他必须要小心应对。

“如此就好,太子身为国之储君,一定要注意身体;皇后你为后宫之主,要多多关心太子啊!”博陆侯太夫人关切之后,继而看向皇后,此番叮嘱意味深长。

“母亲所言,女儿谨记于心,近日宫内宴会杂事极多,却是疏忽了此事,女儿这就命淳于尚为太子诊治。”霍皇后转身向宫人吩咐了一番,一个宫人匆匆而去。

“多谢母后关心,只是儿臣已然无碍,还是不劳烦母后了!“太子桌案下手紧握着,他是真的不想接受皇后身边医官的诊治。

”淳于尚是医官之首,医术不凡,即使病愈,也可为太子调理一番身体。“霍皇后虽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对太子如此关切,但并不妨碍她对母亲的信任。

”长者赐,不可辞,皇后的拳拳之情不可辜负,调理一番也好。“皇帝威严的声音响起,他御口一开,皇后和太子无不称诺。众人的注意尽皆散去,宴会又恢复了喧嚣,歌舞再起,吟诗作赋,对酒当歌,每每有锦绣赋词引得上官太后眉开眼笑,众人哄然叫好。

太子的拳握的更紧了,心中暗叹父皇的不智,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自己小心了,还好有卫成在,想到卫成,太子的心情稍稍平复。卫成是他早年间在厩苑救下的奴隶,谁知竟有通天之谋,这两年也多亏有他,自己这个太子才能在势力庞杂的皇城之中安坐东宫。

霍皇后望着皇帝,看着他与众臣饮尽杯中酒后;也是高举酒具,邀请在场的贵妇们共祝太后安宁康泰。她与皇帝配合多年,有着相当的默契,虽然皇帝对她若即若离,但她却是全部心思都在皇帝身上。早些年间,父亲和母亲的一些作为让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好在这两年她与皇帝的关系有所缓和,皇帝偶尔的关心能让她欢喜数日。

在宴会的喧嚣中,皇帝若有若无向大殿门口看了一眼,一个小黄门会意,悄悄走出大殿,向着东宫走去。皇后留意到小黄门的消失,多年的耳濡目染,让她隐隐感觉到母亲刚刚的作为背后另有深意,深深地望了母亲一眼,她是深切希望自己的家族不要再与皇帝有冲突。

博陆侯太夫人并未留意到女儿的目光,她不经意间瞥见太子与宗正互举酒具,嘴角的一丝冷笑转瞬即逝,继而与太后攀谈起来。

小黄门一路走到东宫西侧,左右看过无人,几步轻点就翻过了宫墙,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卫戍太子东宫的当值校尉,除了当初同在一个供奉门下学武的师兄弟,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耐心潜伏七载春秋,终于得遇明主,虽然明里仅是一个小小的黄门侍郎,但这黄门侍郎却是妥妥的天子心腹,更何况暗里他还掌控着偌大的皇城绣衣御史台。

“师兄,要小心了,博陆侯府可能要对太子下手了。”

“这么快?我们还没准备好,东宫卫率还没能完全掌控。发生了什么?”小黄门对面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疑惑道。

“博陆侯府的人等不及了,最近他们活动频繁,刚刚宴会博陆侯太夫人会意皇后要关心太子,陛下担心他们会对太子不利,抓紧时间掌握太子卫率,小心第五胄,现在我们还不清楚他是谁的人!还有那个卫成,一个贱仆如此得太子信任,必不寻常。”

”诸事不明,冒然有大动作我怕打草惊蛇。“

”不必顾及许多,你的任务是保证太子安全。“

”我明白“

”我不宜离开太久,一些事情你可便宜行事,一切以太子地安全为主。“

”我晓得,你也多加小心。“

”好。“小黄门剧楚闷声应了一句,转身离开了。当夜太子卫率的几个军侯和屯长家中都有绣衣御史暗中造访,第二天却又风平浪静。

(二)

霍皇后最近真的是欢喜极了,皇帝不时地过来看她,差人问候更是每日不断,处理完国事后也是常常与她同进夜宵,当然更是少不了共赴巫山。她感觉自己很快就又能有一个皇子了,皇后想的出神,却没看到门口地皇帝。

皇帝怔怔地看着霍皇后,那时的她也是如此,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总是带着笑意,她的笑总是含蓄的,如含苞的花,似半遮的月。从小就无法抵抗她的笑,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必定会是自己的妻子,无论怎样都是。

可惜,南望杜陵斜阳现,犹记平君初见面。当时共我赏花人,如今已过忘川畔。可恨!一朝荣登九五之位,一切身不由己。

皇帝紧蹙眉头,脑海中的她与眼前的霍皇后渐渐重合

”唉~“一声叹息传来,霍皇后惊觉,看到皇帝站在门口,竟面色微红,为自己刚刚地失态羞涩不已,一时间竟忘记请安。

”刚刚在想什么?朕到了门口都没有察觉“皇帝让自己地声音尽量温柔,他能感觉到这么多年霍皇后对自己的感情,但是霍家与自己已是水火不容,无论是杀妻之恨还是为国家计,霍家非除不可,只是可惜了霍皇后,一个生死仇敌的族女竟对自己用情至深,实在可悲。

看着霍皇后忸怩不语,皇帝也不再纠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宫女们也开始准备宵夜,小黄门剧楚见此,也是悄然退下,找到皇帝的随身护卫,吩咐了一番。正要转身离去时,却见东宫的属官匆匆而来。

”黄门大人,劳烦通禀陛下,太子又感风寒,医官叮嘱要避风静养。“

”好的,我这就去禀报。“剧楚看了眼东宫属官,转身向殿内走去,心下却暗自奇怪,昨日还有绣衣使者禀报,太子宴请了岳父一家,今日怎么就染了病?

东宫内殿,太子坐在榻上,看着不远处跪坐在桌后的男子。

”第五胄,昨天昭宁侯与孤所言你也听到了,现在是多事之秋,东宫的安全交给你了!“

”愿为殿下肝脑涂地!“男子移步越过案几,单膝跪地,口中称诺,他的个子并不高,也不雄壮,却有着说不出的干练。能在短短三年从军侯做到都尉的人,又怎会不干练呢?

”太子卫率该查查了,短短俩个月,试药的羊死了四头,侍女失踪三人,要说全是淫奔孤是不信的,卫率中定有人暗中勾结,彻查!“太子的语速不快,却冰冷异常。

”诺!“听到太子的话,第五胄背后一阵发凉,要是太子出事,不说其他人,昭宁侯定然不会放过自己。他本是昭宁侯府的一个护卫,因为有些武力和见识,改名换面选入参军,是昭宁侯府在背后支持才能平步青云做到都尉,要是昭宁侯诘难,他真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自己的两个儿子可都在昭宁侯封地读书啊!

”唉,接下来孤该怎么办?“看着第五胄离去的身影,太子轻声开口,好似自言自语。

”现在是风雨欲来,您只有这样才能远离这个泥沼,站在岸上看泥潭中的人挣扎,才能伺机而动,立于不败之地。“随侍的属官轻声回答。

”卫成,你说昭宁侯真的能办到吗?“

”其实,您不需要昭宁侯办到,只需要通过昭宁侯给卫尉大人传达善意即可。“

”那中垒校尉、羽林中郎将和执金吾呢?“

”执金吾和虎贲中郎将都是霍家的人,北军禁军您万万不可接触,中垒校尉由陛下简拔于微末,您如果接触北军,中垒校尉必然有所察觉。“

”那,孤需要争取羽林中郎将?“

”羽林中郎将色历胆薄,不足与谋,您需要争取骑都尉的支持。“

”嗯,有道理,谁去合适?“

”愿为殿下效死“卫成单膝撑地,语气坚定。

”卫成你……,不行,让第五胄去吧!“太子有些惊讶,否定了他的提议。

”殿下,骑都尉曾受我父庇护,卫成蒙殿下相救于厩苑,不吝赏赐,现有此机会,愿为殿下效死!“卫成再次请愿,语气更加坚定。他的父亲曾在长安有任侠之美名,后在军中也是赫赫威名。一朝祸起,卫成无奈流落,卫家复家独独忘记他们这一房,以至他沦落在厩苑成了奴仆。他受过家族教育,知恩图报是烙在骨子里的,太子救了他,他无论如何也要报答太子。

”这……,好吧,一切小心行事。“

”必不负殿下信任。“

(三)

“清查田亩,修改律法,侵田者罚金!”

一条条改革举措从朝堂传出,皇帝陛下力排众议,费重典,查田亩,为十几年来的高压政治松了绑。从长安开始,三辅百姓仿佛松了一口气,贵族们悄悄地缩回了自己的爪牙,土地兼并之风戛然而止,强迫为奴的事情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陛下,三思啊,这样下去,只怕适得其反啊,陛下,还请三思啊!”大殿之上,皇帝冷冷地看着下方的大司农,看着他声嘶力竭地在呼号。

“陈季瑜,你跟朕说,是谁反?短短十几年,你陈家的在册勋田从两千多亩,变成了近万,这样下去百姓确实会反,看看,你陈家干的好事,下田换上田,贱买良田,强迫为奴,真的是朕的大司农啊,好,好,好!”皇帝把手中的简书扔到了大司农陈显面前,连说三个好,分明已是怒不可揭。

“这,这是诬告啊,陛下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大司农陈显面色大变,赶忙辩解。

“哼,你陈家世为颍侯,朕为你们留下体面,中秋休沐之后羊赟接任大司农!”皇帝说完,拂袖而走,留下大司农陈显不知所措。

博陆侯府,今天是博陆侯霍禹之子的冠礼,博陆侯遍邀宾客观礼,觥筹交错,斜日渐沉,众宾客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博陆侯霍禹,执金吾丁澹,虎贲中郎将袁骋,颍候陈显等聊聊数人。

“皇帝诏书已下,彻查不日就要开始了,我们必须有所行动了!”颍候陈显面色阴沉地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呵呵,文帝景帝之时都说要彻查,最后也不了了之,你不会是丢了大司农,在这危言耸听吧?”虎贲中郎将袁骋冷笑了两声。

“袁骋,你少跟老夫阴阳怪气,我估计皇帝已经掌握了我们很多事情,那天我看到那封简书,上面写了我陈家近二十年的违法事,谁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简书呢!”

“这……”众人尽皆沉默不语,气氛诡异地安静。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然谁都没有好下场!”霍禹沉默之后,开口说道。

“我们应该怎么做?”执金吾丁澹问。

“当今皇帝是我父亲迎立的,我们也应该效仿我父亲,除暴君,迎新帝!”霍禹说出了早先想好的对策,他一直以父亲为榜样,大丈夫就应该执朝堂之牛耳,匡扶社稷,一言而决。

“新帝?何人可为?”

“三皇子聪慧仁厚,敏而好学,可为新帝!”霍禹斩钉截铁地说,三皇子是霍皇后与皇帝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外甥。

“太子还在!”袁骋轻声提醒。

“嘿嘿,你真以为太子还在?此时怕已病入膏肓了!”霍禹不紧不慢地抛出一句如晴天霹雳般地话,众人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惊天阴谋之中。

“我霍家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太子这风寒染了快一个月了,怕是好不了了!”霍禹又抛出一句,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过后……

“老夫醉了,醉了,诸位,先行一步,先行一步!”一老者缓缓站起,却是羽林中郎将上官阚,刚刚走到门口,只见寒光一闪,两把钢刀就横在了他地脖颈。

“博陆侯,你,这是何意?”上官阚冷汗都吓出来了,只感觉钢刀之上寒气逼人,从脖颈一直冷到了心里,众人见此也是大惊失色,都意识到自己今天怕是上了贼船下不得了!

“中郎将这么早回去,未免太不将我博陆侯府放在眼中了吧?不如坐下来再谈一谈!”众人感觉霍禹地每个字都像冒着寒气地刀子,悬在头顶,不知何时就会砍下。

“好,好,再谈谈,谈谈!”上官阚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地席位,众人深深地望了一眼霍禹。

“诸位,真的甘心就此献出金银,归还土地吗?那可不是一亩半亩,而是数代之积累!”霍禹缓缓说道:“若是迎立新帝,各位仍可居高位,享富贵,簪缨世代;若是坐以待毙,皇帝的剑可是会要全族人的命!”

“好,你说怎么做!”颍候陈显咬了咬牙,他与霍禹关系最近,霍陈两家也多有联姻,此番谋划他事先也算知情,此时明知不可能下船,还不如就此一搏。

“众位先把这道太后诏书签了,以防我等谋划走漏风声!”霍禹从怀中掏出一卷诏书,却是精心伪造的太后矫诏,诏令博陆侯霍禹率众臣入宫主持新帝继位之事,命执金吾、虎贲郎、羽林监入宫护驾。

众人知道躲不过,也只好乖乖留名按印。然后听从博陆侯霍禹的调遣,原来博陆侯府早有安排,甚至是在十几年前就埋下了暗子,博陆侯太夫人与皇后已经做好布置,甚至上官太后那里也做了布置,听闻博陆侯府计划如此周密,众人心中终于镇定了一些。

将霍禹的布置牢记在心中,众人终于从博陆侯府出来,匆匆返回家中。

(四)

秋夜渐凉,羽林中郎将上官阚的马车走在官道上,羽林监驻扎在长安南苑,离博陆侯府稍远。回想起今夜发生的事,上官阚觉得心里直冒寒气,博陆候竟然想行伊尹之事,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卷入其中。

“上官大人,博陆候府的酒菜如何?”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

“谁?是谁?”上官阚耸然一惊。

“绣衣御史台,还请上官大人跟我们走一趟!”街角转出一队人马,皆着朱紫绣衣,腰跨汉剑,为首一黄脸中年大汉,如鹰般犀利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上官阚的车马侍卫,其后的绣衣御史双手架起强弩,目标直指上官阚的队伍。

“绣衣御史,完了,完了……”上官阚喃喃地自言自语,随后连人带侍卫,全部被绣衣御史带走了。

未央宫,皇帝安坐在榻上,桌几上摆着一壶酒几道菜,刚刚批阅完奏疏的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唉……”一道叹息,仿佛要将最近改革带来的压力全部吐出。

又是一杯酒,他怔怔望着酒杯出神,却是想到了恭哀皇后,转眼间十年已过,中秋又至,那道故剑情深的诏书仿佛就在昨天,鸿固原嬉戏、上林苑踏青、红袖添香、研墨煮茶还历历在目……

再一杯酒,今天的酒有些淡,皇帝仰头闭目,眼角分明有些晶莹,心中说不出的哀思。

南望鸿固原,缱绻相思叹酒淡。旧诏寻故剑,南园茫茫已十年。卿曾道白首,青丝未改殁红颜。行路难,行路难,投箸停杯长嗟叹!

“唉……”又是一道长叹,皇帝抬起袖笼,轻轻拭了拭眼角。

“陛下,绣衣御史急报!”剧楚手持一封急奏,其上只有寥寥几行“博陆候欲反,颖候、执金吾、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同谋,时日未定!”

“现羽林中郎将上官阚已被羁押在绣衣御史台,暂无其他消息。”剧楚躬身奏秉,心中却是极不平静,直觉告诉他到了生死攸关之时。

“派人将上官阚软禁在其府中,把他的口供签字画押给朕送来。招卫尉樊英、中垒校尉卢稹前来议事,让你底下的绣衣御史做好准备,未央宫和东宫加派人手!”皇帝紧握奏报,暗自思索一番后,镇定的吩咐。

“诺!”剧楚应后,转身走出大殿。不一会儿,却又回转大殿,面色奇怪,躬身奏报。

“陛下,皇后听闻陛下还在批阅奏疏,命人送来了宵夜!”

……殿内一片安静

“呵呵,好,不能辜负皇后情谊,朕正好未饱,让他们进来吧!,”皇帝沉默过后,朗声笑道。

宫外几个侍女鱼贯而入,手上都端着皇后命人准备的宵夜,几个侍女一一将手中的饭菜放在案几之上,就在第五个侍女放下菜后,她的手在盘下一抹,紧接着向前刺去,锦袖后褪,手中分明是一把利刃。

皇帝瞳孔微缩,反应极快,就在利刃将将刺过来的时候,强行将头一扭,一道寸许的伤口出现在肩膀,他毫不在意顺势抬手一把抓住侍女刺客的手腕,毫不顾忌肩膀鲜血直流,多年来他的武技从未放下,也有赖于此,才能躲开这致命的刺杀。

“刺客,护驾!”剧楚被吓的已经变声了,尖锐的声音响起,殿外侍卫听见匆匆赶来护驾。

“好胆,竟敢行刺于朕!”皇帝一手抓着刺客的手腕,使她的匕首无法再进分毫,一边愤怒地喊道。

话音未落,只见后面的一个侍女几步向前,手中寒光闪烁,竟然又是一个刺客。

“唔!”一声闷哼,第二个刺客手中地匕首应声而落,原来是剧楚抽出侍卫腰间的长剑掷了出来,剧楚冷汗直冒,还好跟师兄学了这一手掷剑的本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掷剑的同时,他快速冲上前去,想要将第一个刺客拿下,却未见她的脸色渐渐青黑,已然服毒自尽。侍卫们上前按住第二个侍女刺客,发现其也已服毒自尽。

“医官,找医官!”剧楚见此无可奈何,见皇帝肩膀血流不止,高喊了一声。

殿内的侍女侍卫乱做一团,听到剧楚的喊声才反应过来,有人匆匆欲去喊医官。

“不要找淳于尚,去叫张淄过来!”皇帝一手捂着肩膀,一边吩咐道。

“诺!”几个侍卫闻言,匆匆去找太医令张淄。

“封锁各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彻查!”

“诺!”又是几个侍卫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太医令张淄赶来,检查了皇帝的伤口,上药包扎过后,轻叹了一口气!

“还好,陛下躲开了要害,只是外伤,并不致命!”张淄心下松了一口气,要是皇帝在他手中殡天,估计他也活不成了,万幸皇帝无大碍!

(五)

博陆侯府,霍禹端坐案前,轻呼一口气,今日事毕,大事可期,心下感觉十分轻松。

“家主,刚刚小人奉命监视羽林中郎将,见他被几个人带走了!”就在此时,一个身着夜行服之人,闯入房内,匆匆说道!

“带走了?什么人带走的?”霍禹听闻,刚刚放松的身体一下绷直,匆忙地问。

“身着朱紫绣衣,腰跨长剑,手持强弩,未敢靠前,不知面貌如何!”

“绣衣御史台!事情有变!派人去请颍候、执金吾和虎贲中郎将!该死地上官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霍禹倏地站起,来回踱了两圈,吩咐道。

博陆侯府今夜无眠,健仆集结,甲胄武器从密库中搬出分发,一时间人声鼎沸。

“我儿,发生了什么事?”博陆侯太夫人刚从皇宫回来不久,见到府中忙做一团,急忙忙来到霍禹这里询问。

“母亲,事情败露了,必须提前下手了!”霍禹见母亲询问,赶忙说道。

“怎么可能败露,我才劝皇后派人去给皇帝送宵夜,秀娘、蝉娘估计还未动手!”博陆侯太夫人微微一愣,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利用多年前的暗子行刺皇帝,得手后趁乱请上官太后和霍皇后出面主持大局,秘而不宣,等一切布置妥当再宣博陆侯霍禹率人入宫,一举掌控局势,这样矫诏变真诏,博陆侯府也能从行刺之事中摘出,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扶立新帝,掌控朝堂。

“是上官阚,他被绣衣御史台带走了,他定会说出我们的谋划!”

“什么?我当初就让上官太后换个人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博陆侯太夫人恨恨地骂了一句,随后又说:“抓紧时间,先下手为强,我儿不可犹豫!”

“是,母亲放心!”霍禹说完,身着甲胄,大踏步走向前厅,那里陈显、丁澹和袁骋还等着他。

“季瑜你带人去羽林监,务必拖住羽林卫,袁骋你带人拖住北军,丁澹率人与我一同入宫,趁此先机,一举定鼎!”霍禹快速地说着:“密卫,全部出动,我要卢稹和樊英死!”

“各位,成败在此一举,务必成功,出发吧!”

“好!”几个人各自离去,今夜地皇城必然无眠!

“太后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几个小常侍挡在上官太后前面,却又被太后冲的连连后退。

“派人去请皇后来此,你们闪开!”太后厉声喝道,跻身上前,闯入殿内。

“太后急匆匆来此,有何要事?”刚一进入殿内,皇帝冰冷的声音传来。

上官太后一愣,见皇帝站在殿中面无表情望着她,眼神冰冷异常。

“皇帝,你……,你没事吧?”上官太后思虑极快,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问候了皇帝一下。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甘于平静的女人,先帝的宠爱让她尝到了权势的滋味,这两年皇帝的作为使她的影响减弱,她并不甘心,所以才会与博陆侯府联手,但此时见到皇帝安好,与所想不同,顿时意识到情况有变。

“我见宫中四处戒严,心忧皇帝,故来此一探!”

“正巧,朕也有时请教太后,把口供给太后看看!”剧楚听闻,上前递出了关于上官阚谋反的口供。

“这……”上官太后沉默了,这确实是她的软肋,上官阚是她的侄子,谋反,按律是要诛九族的,但她不能让上官家从此消失,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太后这个身份了,本朝以孝立国,这让她的身份弥足珍贵。

“陛下要怎样才能放过上官家?”太后稍一思索,明白眼前的局势,由不得她。

“朕可以放过上官家,上官阚去爵,斩,上官家所有男子十年内不得为官,太后安心在长乐宫颐养天年就好!”

“上官阚他……”

“太后不必多说,临城侯的爵位由其长子袭承,上官阚不斩不足以平民愤!”皇帝说的斩钉截铁。太后无奈,摇摇头答应了下来!

“皇上,皇后来了!”剧楚进来禀报。

“她来干什么?”皇帝眉头皱起,此时却是不想见皇后,刚刚的刺客就是皇后的侍女!

“是本宫叫她来的!”太后的声音传来,皇帝回头深深看了太后一眼。

“让她进来!”

“诺!”

“陛下,陛下……”霍皇后神情焦急,眼眶微红,显然刚刚哭过。

“哼,你霍家做的好事!”皇帝冷冷地望了霍皇后一眼,不复往日地温柔,霍皇后见到皇帝地眼神怔住了,这眼神何其深刻啊,当初恭哀皇后逝去,皇帝就是这种眼神望着她。

霍皇后漠然无语,她知道自己家族与皇帝的矛盾终于爆发了,而她左右为难,不知何去何从。就在此时,一侍卫匆匆而来,打破了沉默。

“报,陛下,博陆侯和执金吾率人冲击宫禁!”

(六)

“放肆!无法无天!竟敢率人深夜冲击宫禁,这是谋逆,该杀!来人给朕换甲胄,南宫卫士守住未央宫,北宫卫士调来大殿,既然太后、皇后都在此,长乐宫就不用守了,封闭未央宫四门,死守!剧楚派人拿着朕的虎符调中垒校尉和卫尉率北军禁军入宫,越骑驰援东宫,平叛!另调骑都尉率羽林骑、羽林监支援北军!”皇帝怒极,他的咆哮声像极了龙吼,换好甲胄后,冷冷地看了霍皇后一眼,转身走出大殿,侍卫们紧随其后。

霍皇后见此,抬手张口欲言,却讷讷发不出声音,轻叹一声,强忍住泪水,冲出殿门,向皇帝追去,身后的侍卫们急匆匆地追去。

东市通往皇宫的街道某处,卢稹手持短剑,浑身浴血,显然刚经历一场大战,“将军,刺客全部斩杀,无一活口。”卢稹本是寒门子弟,年少浪荡,好游侠,在鸿固原游荡时结识了当今陛下,被简拔于微末,身居中垒校尉要职,掌北军禁军,他身边的亲卫皆是游侠儿出身,武艺出众,难怪博陆侯府的刺客全部身死也未能伤其分毫。

“这刺客来的蹊跷,那是哪里失火?不好,是建章宫的方向!派人集结北军,保护陛下!”卢稹正说话间,望见南边建章宫方向火光冲天,想到最近他与陛下的奏对,顿时感觉到大事不好,赶紧让亲卫回上林苑集结军队。“让屯骑校尉率骑士先行,屯兵随后,剩下的人跟我走!”

无独有偶,卫尉樊英刚走出府门两条街,同样遭到了刺杀,可惜在厮杀中,他一遭不察,被刺客一箭穿喉,遗憾身死。

“他们到哪里了?集结了多少人了?人派出去没有?”皇帝龙行虎步,走在未央宫的路上。

“建章宫失守,宫掖门司马荀坚,商雒,王毓率人退守章城门和直城门,叛军数量不清,现在我们已集结其南宫卫士一千余人,北宫卫士三千余人,南宫卫士令被叛军杀死了!”剧楚快速地回答道。

“派人守住武库,令北宫卫士令晁勇统领全部卫士,驰援章城门、直城门!我们去章城门!”

“诺!”

“陈显,你在找死!田植,杀了他!”骑都尉赵先率领麾下羽林骑赶到地时候,只见颍候陈显正率人与羽林监地兵士对峙,他收到皇帝诏令,率羽林骑和羽林监入宫平叛,见此情形怒极出声!

只见这名叫田植地青年手持长弓,引箭搭弓,一箭射出,颍候陈显还未反应过来,一支羽箭便射入他的胸口,贯穿而过,眼看就活不成了。他张嘴欲言,却有鲜血汨汨流出,他带来的人见此一阵骚乱。

“上官闵,带羽林监随我入宫平叛!何人敢阻拦,杀!”

“赵大人,这……”上官闵一阵犹豫,他是上官家的庶子,上官阚不在,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陛下诏令,你敢不从?太后还在宫中!”赵先见此,怒喝一声。

“这,羽林监随我入宫,平叛!”太后是上官家的支柱,不能有事,上官闵咬了咬牙,顾不得许多。

“杀啊,冲入宫内,诛除暴君,迎立明帝,第一个入宫者赏万金,封列侯!”霍禹眼见章城门的守军摇摇欲坠,却还是久攻不下,心下一狠,高声喊道。

叛军众人听了,果然士气大振,攻势更加猛烈,不一会儿,章城门便被攻城锤砸得残破不堪,皇帝匆匆赶到,便眼见着叛军冲进了章城门,被众卫士簇拥着往未央宫大殿退去。

众卫士与叛军且战且退,一直退守至大殿台阶之下才堪堪顶住叛军攻势。皇帝在众人护卫之下,看着下面厮杀的卫士和叛军,高喊道:“众卫士坚持,北军正在赶来,叛军弹指可灭,朕与你们同进退!”

下面的南宫和北宫卫士听此,在晁勇的率领下竟顶住了数倍之敌的猛烈攻势。

而在乱军之中的霍禹、丁澹听到皇帝的喊声,心下暗自焦急,汇合一处后,互相看了一眼,共同带领各自的亲卫如把利刃般直刺向前,向着皇帝所在的殿门口冲去,打着擒贼擒王的算盘。

眼见他们已经冲上台阶,剧楚向后一挥手,两边侧殿中冲出两队人马,身着朱紫绣衣,腰跨精钢汉剑,这些便是绣衣御史台护卫皇宫的人手了,绣衣御史们冲下台阶与霍禹丁澹的亲军战致一处。

(七)

“冲啊,保护父皇,靖平叛乱!”两军正厮杀,眼见南北宫卫士的人数越来越少,一队人马冲杀而来,百余骑带领,其后千余人,为首一青年,身着明光亮银铠,手持骑枪,冲杀间高声呼喊,原来是太子卫率从东宫一路杀了过来,叛军的反应也很快,马上分出了一队人马挡住了他们,两军仿佛有一次僵持。

不一会儿,直城门方向又一队人马杀奔而来,只见他们浑身浴血,有人的铠甲上还有鲜血向下滴落,显然是刚刚经历一番搏杀。来的是北军屯骑越骑,他们由中垒校尉卢稹率领,他们几乎跟太子卫率一前一后赶来,只因路上虎贲骑的阻拦,他们杀散虎贲骑耽误了时间。

又一会儿,一支人马穿过章城门支援而来,是骑都尉赵先率领羽林骑,羽林监赶到,仔细看去,赵先身后,一青年身下宝马的一侧还有一颗人头,正是颍候陈显。

越来越多的军队加入平叛,叛军逐渐被压制,霍禹见此,满脸不甘,他知道大势已去了。

就在此时乱军厮杀中,一支羽箭飞至,目标竟直指站在殿口的皇帝。

“陛下小心!”两道声音先后响起,分别是剧楚和霍皇后,剧楚站在身侧情急之下拉了一把皇帝,而霍皇后却探身挡在了皇帝身前。

在皇帝眼中,一切仿佛都变慢了,那支羽箭也变得很慢很慢,但他却无力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它贯入霍皇后胸口,眼睁睁地看着霍皇后倒下。皇帝推开众人,上前一把扶住了霍皇后。

“你,你怎么样,医官,医官!你这又是何必啊!”皇帝恸哭,之前冰冷地面色终于融化,悲伤不已。

“陛下……,成君也曾想过,煮茶弹琴,与君共渡余生,奈何霍家与陛下,使我两难窘迫,世间无有两全法,不负家族不负君,只希望以后陛下心里除了平君之外,还能忆起成君……,陛下……”霍皇后话未说完,便撒手断气了!

“成君!”“妹妹!”皇帝与霍禹声音凄厉,悲痛不已,厮杀声减弱,这场突如其来的地宫变终于落下了帷幕。

骑都尉赵先远望霍皇后胸口的羽箭,后脊发凉,他分明看到,那一箭是田植在乱军之中射出,他能开六石强弓,所以这么远射出的一箭仍有余力贯穿霍皇后的胸口,但这支箭本是射向皇帝的啊。田植是昭宁侯引荐给他的,是三辅良家子,再联想到前些阵子故人之子卫成突然上门,他在为太子办事,希望自己多多支持太子,而昭宁侯是太子的岳父,太子竟然想杀皇帝!想到这里,赵先感觉心里直冒寒气,再看身着亮银明光铠的太子,顿时感觉深不可测,先是称病远离漩涡,再果断率兵支援皇宫,安插人手冷箭射杀皇帝,成功,太子就能名正言顺继位称帝;失败,也能摘得一清二楚立于不败之地。

再看皇帝,已然是面如寒冰站了起来,眼眶微红,俯视着霍禹,霍禹一脸灰败瘫坐在地。

“霍禹,你可知罪!”

“知罪?你刘询当初不过上林苑一普通宗室,是我霍家一手将你扶持上位,甚至将我家嫡女嫁你为妻,你呢,上位之后一道故剑情深的诏书,让我霍家颜面扫地,我妹妹对你情深似海,你却只记得那许平君,现在更是处处打压我霍家,你可曾念过我霍家半点情谊?”霍禹站起,满面疯狂地嘶吼。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带下去,听诏问斩!”

天边朝阳初现,一夜的动乱已然平定,皇帝换号冕服后就这样呆坐在大殿之中,怔怔地看着殿中的一个香炉,檀香的青烟袅袅飘起。

沉思往事夜微凉,红袖抚琴煮茶香。遥忆共我赏花人,当时只道是寻常。

“平君,我们的孩子长大了;成君,……,唉……。”皇帝心中暗叹,对于霍皇后意外身死,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可叹霍皇后对他的一片情深,奈何他的心中一直有另外一个人。这世上左右亲族,尽皆与他为敌,这唯二的两个红颜知己,却都与他阴阳两隔。

“陛下,众位大人都等在殿外了!”剧楚走进来,轻声道。

“让他们进来吧!”

……

“博陆侯霍禹谋逆,夷三族,于三族外择一子承袭博陆侯之爵;陈显、丁澹、袁骋同谋,除爵,夷三族;上官阚同谋但及时悔改,去职,斩,由黄门侍郎剧楚接任羽林中郎将;骑都尉赵先调任执金吾;第五胄任虎贲左仆射,暂领虎贲郎;卫尉樊英战死,舞阳侯爵位由其子承袭;中垒校尉进前将军,封振武侯……”

“众卿可还有事?”

众大臣左右看了看,终于一老者站了出来,却是大司农羊赟。

“陛下,皇后的葬礼规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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