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8岁的时候
2016年12月24日。别人的平安夜,我的生日。我终于等到了28岁,等了八年的时间,本就为了今天可以骄傲地去找他兑现曾经的许诺,只可惜,我能等的到28岁,终究还是太傻,等不来的是他娶我。
一个月以前,我接到了他的一封信。久违的笔迹,熟悉的墨香,清晰而简单的几个字在上面:舒缓,我要结婚了,今年12月24号,希望你能来。
于是,在我28岁醒来的清晨,终于做出了这个重大的决定,我要去参加我前男友的婚礼。
八年前的12月24日,街上的行人匆匆,情侣甜蜜的相拥在街头,习惯自然地接吻,可爱的小娃娃们手里捧着朋友送的平安果在追逐嬉戏,老年人拄着拐杖,相互扶持着颤巍巍走过马路,似乎一切都是那样的风平浪静。而就在今天,在我的生日,在我们在一起的两周年纪念日,他向我提出了分手。
我气喘吁吁地穿过层层人群,努力地奔跑,无所顾忌的抛开了拥挤,只为了下一秒的相遇。等我站在房间的门外,微开的房门却流露出了不安的痕迹。满屋子的黄玫瑰亮得刺眼,桌子上的果啤瓶盖扭曲变了形状,地板上的玻璃碎渣轻易地划开了我的手,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的向下淌,弄得到处都是,我小心翼翼地说,好疼。可我等来的不是小心地包扎,甚至不是创可贴,我等来的是站在黄玫瑰中央,冷冷说,我们分手吧的他。
充满了咸腥味道,这伤痛钻入心脏得速度太快太快,让我不知所措,毫无防备。我怎么敢相信,昨天晚上还与我彻夜缠绵诉说我爱你的男人,今天就冷冰冰地站在面前,说要离开。
八年时间太久太久,我已经模糊了当时是怎样的状态,或许是狼狈不堪的嚎啕大哭?又或许是故作镇静地高抬头颅不敢让泪水涌出?我已经淡化忘却。可我总是清晰浮现,站在他对面的我,像是有什么异物扎进了喉咙,隔得连个音都发不出,但还是艰难地用颤抖的手按住早已鲜血淋淋的伤口,生生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出来——为什么?他说,因为喜欢了别人。那一瞬间,我感到了整个世界旋转,也许,天昏地暗。
我还是挑了他最喜欢的乳白色短裙,把头发高高地束起,扎成了浮夸的丸子头,翻出了许久许久已经蒙尘了的却还是崭新的黑色高跟皮鞋,用鞋油擦得泛了光亮,那年,本来打算穿给他看的。挑了黑色的长丝袜,只因为他曾经说过他喜欢性感的女生。涂了亮色的大红唇膏,抹了两层的粉底,打上了高光,提亮了肤色,挺高了鼻子。轻擦了淡淡的眼影,选择了暗色系的大地色,修整了眼眉,刷开了睫毛,画上了眼线。八年的努力,不过是为了再次站在他身边那一刻,变得更美。学会了化妆,也不过是因为他轻描淡写一句,带妆的女孩很美。站在镜子前,端详到了如今的我,看到了成熟和美丽,不再是清纯天真的小女孩,我终于变成了他喜欢的模样,可惜,今天要成为他新娘的人不是我。
八年前,他转身离开,撇下了瘫坐在地上的我,放下了房间的钥匙,告诉我记得退掉再走。锁上房门那一瞬间,我听到了他最后的声音,满屋的黄玫瑰,是他向我道歉的最后礼物。生日快乐,他说。我哭红了双眼,崩溃地嘶嚎,开了门疯狂地扯住了他的衣角,紧紧搂住他的腰,求他不要离开,不要爱别人,拼了命地抽泣摇头,疯了一样地喃喃,没有他会死,说我爱他,真的好爱好爱他。可是他还是硬生生地扒开了我的手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一晚,我抱起满屋的黄玫瑰,瘫倒在了地上,腿就像失去了知觉一样,再也站不起来。
下车了。今天的天,真冷。我眼前出现了温馨的白色小教堂,周围的红玫瑰堆簇着,一排排的白色长椅整齐得在那里,空无一客。稀稀落落,婚礼还没有开始,客人们还没有聚集,时间太早,我来的太早。
我想起那年冬天,也是这样的严寒,但是下了大雪。路上结满了厚厚的冰,他小心翼翼地拉过我的小手放在了衣兜,那时候,我们还是那么小,那么年轻,那时候的我们,高三。忽然他站住了,掏出了冻得通红通红的手,使劲地搓,等到有了热热的感觉,就贴在我脸上,笑着嘲笑我说,脸都冻得起皮了,好丑。我满眼都是四处伶仃飘落的雪花,落在了地上,堆起了厚厚的一层,我轻轻地挽过了身旁的他,开始幻想着将来和他结婚时的场景。我想,等我结婚,也要挑在这寒冷的冬天,有着漫天的飘雪,选一个教堂,不用太大,有几排白色的长椅,四周系满鲜红的玫瑰花,我能穿着拖在地上那种长长的雪白婚纱,缓缓地向他,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等待神父的宣告。
如今,也是在寒冷的冬天,凛冽的北风呼呼,却再也没有了雪花。也是在我想象中的小教堂,也是有几排白色的长椅,站在这头的人也是我,站在那头的人也是他,只可惜,客人未满,新娘不在。
八年前的圣诞节清晨,我的泪痕干涸在了脸上,就如同做梦一般,我从地上爬起来时,两腿发了麻又重重地摔下,多希望这是在梦里,可我却感受到了疼痛。原来,我永远也不能把现实变成梦境。无意间伸手触碰到了被揉碎了一地的黄色玫瑰花碎瓣,枯萎了,残损了。我又像是被惊醒了似得胡乱抓起了手机,翻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一条短信,也没有一个未接。可我却还是不死心地给他拨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每次听到了嘟嘟接着就是同一个声音的循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那是他把电话一次又一次挂断了的声音,也是我的心脏被残忍撕扯破碎的声音。
我终于见到了他。身穿着黑色的西服,六年的时间他变得更帅了也显得更加成熟。打了蜡的头发,黑色闪着光的锃亮皮鞋,他是今天的新郎。他站在那里,笔直的站着,我依旧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八年不见,那种深爱在心底的压抑似乎一瞬间在他面前曝光,留下的悲哀却还是不断地撕扯我的脚步。
终于,我用尽了我八年的青春,换来了与他再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靠近,可惜已不是八年前的温柔。原来,我倾尽了全力换来的不过是陌生的微笑和侧身点头间的客套话——好久不见。
八年前,我站在模糊拥挤的步行街道上,望着那红色的小人止步变成了绿色的快走,又从绿色变回了红色,看得眼睛发了酸,干干涩涩的疼,脑袋发了愣,懵懵地感觉天在旋地在转。来来回回数十次,却怎么也抬不起脚,怎么也不舍得走,往前挪挪,又赶紧缩回来,我害怕,这样走过,街道太拥挤,灯光太刺眼,万一他后悔了回来找我,我却就再也找不到了他。
我在那条街上整整停了一个上午,寸步也是不肯移动的,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手心都冒了汗,期待着哪怕一次的响铃,可是手机就像是坏了一样,静静地不语,我固执地立在那里,微微闭着眼睛,想象他等会回来了会抱紧冻僵了的我,安慰我刚才是在开玩笑的话。我眼睛不敢闭的太紧,怕看不见他回来的身影,也害怕,眼泪会控制不住的流。可是,我等到了满天的飞雪在我的头顶上堆起,化开了的水从头上流下,滴落在了地上又结成了冰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他都没有再回来,我什么也看不见。
他过来了,我心房里的砰砰,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他就像是当年初见我的时候那样盯着我看了许久许久,忽然间,他笑出了声,说:缓缓,你变样了。我呢?就如同快要渴死在沙漠干沙中的囚徒发现了绿洲的清流,眼睛里放出了光亮,抬头望他,说: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变了吗?可我看到了他的失望的灰暗目光,听到了他无奈的嗯了一声。
八年后的今天,站在如同鲜血一般艳红的礼毯上,他竟然带有失望地说我变了。我苦心花了八年的时间拼了命地活成了我认为他曾喜欢的模样,而对数年前的自己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了,可我在此刻,却开始怀念起,八年前,20岁的我。
八年前的大树下
“我好看吗?”
“还可以吧,要是化点淡妆就好了,我喜欢成熟一点的。”
八年后的婚礼上
“我现在好看吗?”
“好看,但是,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你了。”
八年前的某一个夜晚,已经记不起了具体的日期,只知道那天很冷。我窝在房间里,四周堆满了酒瓶,完整的,破碎的,散落了一地。没有喝完的剩酒泼洒在了我白色的衬衫,他走了两个月。
我忍不住的去翻看他的空间,依靠在他肩膀上的陌生脸孔刺伤了我的眼睛,我发了疯一样的把手机甩了出去,却不到数十秒,就搁着玻璃碎渣爬到手机旁边颤抖的双手擦拭尘土,继续向下翻,碎了的屏幕割破了我的手指,残渣混合了泥土和脓血,屏幕上的笑脸就像刺刀一样扎进了我的心脏,再也拔不出来。舔舐到了苦涩的泪水,才明白,所谓的犯贱,只不过就是心里明明清楚,这个人伤的自己多深,多疼,但却还是找着千百种理由想要把他拼凑完整,割破了的伤口自己缝合,却不死心地捧他在手心里,继续不要脸的爱。
我喝的烂醉,瘫倒在了冰冷的地板,却依旧神志那么清醒,我掏出了手机,装着没有了神志一般地编了短信:我醉了,什么话都不要回,我说我能等你,即使你爱了别人我也能等你,真的,你若真的回不来,我就不爱了。再也不爱了。点击了发送,那一刻,我用手指抵住了心脏,泪如雨下。
我没想到我以为永远不会有回音的手机突然震了,我抓起来,那手机一闪一闪,上面写着:舒缓,人生才到哪里,什么都说不准,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你若等我,就以八年为期,等到你28岁,你还爱我,我就娶你。
你看这个人,就是如此如此的残忍,从来不舍得说结束,却留下一堆省略号抛在我面前,然而,我就是那么悲哀的把全部的省略号小心翼翼地装起,只不过是为了等待一个句号而已。而我等到了这个句号,就像在现在,他终于还是要娶别人为妻。
我的高跟鞋发出了“哒哒”,摆出了那部早已泛黄了的手机在他面前,我的声音,到底还是哽咽了。
“这短信,你还记得吗?”
“缓缓,当年喝醉了的胡话,你还留着啊。”
我拿着手机的手还是无力地垂下,是啊,一句胡话,却让我执着了八年的光阴。在我28岁的这个时候,我还爱他,可他忘记了,他曾说的话。
“新娘就要来喽,哥,你准备一下。”
一个人,一句话,击碎了,究竟是八年来怎样的心啊。
我来这里做什么呢?宾客满席却终究没了我的位置,混乱的欢笑声中,又怎么允许我这苦涩的泪水玷污?可笑我这八年,到头来,不过也是笑话。我才28岁,我还年轻,却再也看不到,我身穿婚纱时的场景。
门开了。白色的阳光刺伤了我的眼睛,拖地洁白干净的婚纱,主人不是我。新娘很美,却没有高高梳起的头发,也没有浓浓的妆容,只不过是蓬乱的碎发顺肩而下,只不过是清水的单纯汪汪的眼睛。那就是他,决定了一生爱的女人。
我躲在了最后的角落,忍着泪水强颜的欢笑,我或许应该给他祝福,可抱歉这祝福太过于苦涩。我听到了他口中我等了八年的那句我愿意。可惜终究给的人,不是我。
2016年12月24日。在我28岁的时候,终于目送了他从我生命中最后的离去,他终于还是牵了别人的手,给了别人婚礼。
恍惚间我似乎听到他说,这么些年的岁月,他早已不在喜欢化着浓妆的成熟,开始贪恋的不过是最初的清纯与温柔。
无数的悲哀汇成了我的眼泪穿刺了我的心房,原来,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我永远也成不了,他爱的模样。
祝贺我,在今年终于28岁的时候。
转载请注明:约嗲社区 yuedia.com 我们的悬疑故事 http://yuedia.com/category/xuany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