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贪欢】半世痴缠悲

图/阡墨红尘

爱欲情仇，韶华看透；凡心佛心，皆在塔后。

是舍即得，无我无垢；坐忘此身，尘缘斑驳。

——许汉文

壹

夕阳斜照，余晖遍地。

年轻的子篱轻快地走至院内，放眼望去，只见几颗菩提树郁郁葱葱，虽已是暮秋季节，依然挺拔苍翠。

观此佳景，他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继而复往大殿前行。

待朱门吱呀响起，子篱惊讶发觉，殿内尘封土积，蛛网纵横，角落处尚有一人在蜷曲而眠。

“老者，天冷气寒，我扶您到屋里睡吧。”语毕，他担忧地伸手推了推。

岂料，其醒来后第一句话却为：“小师父，你可有酒？”

子篱闻言，登时惊愕摇头，温和劝道：“老者，佛家圣地，岂敢存酒？”

“也罢，那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仅需片刻时辰。”

老人开口恳求时，面上悲戚显著，浓郁难散，子篱视而不忍，只能颔首应下。

钟声悠邈，木鱼笃笃，使红墙黛瓦的古刹蓦地添了些苍凉。

周遭万籁俱寂，老人垂眸追思，半晌，方缓缓苦笑道：“一切要从那年的西湖畔说起……”

贰

杭州三月，飞花杳杳。

西湖断桥，惊鸿一瞥，四目对视间，书生佳人皆暗藏情愫。

冥冥之中，缘分悄然注定。光阴荏苒，岁月更迭，在历经船舱中的再次邂逅、纸伞内的心潮荡漾、双茶巷的晴天霹雳、槐树下的两相契合等磨舛后，许仙与白素贞终是步入了幕府华堂的洞房花烛。

新婚燕尔，夫妻二人举案齐眉，同理药馆。闲暇之际，亦会春赏绿植，夏闻蝉鸣，秋数红枫，冬雪烹茶，个中妙趣，旁者无从得知。

可惜世事难测，辑睦生活总有意外横插。

明朗的午后，许仙捧着枣泥糕匆匆赶回，方至屋里，便浅笑道：“娘子，你最爱吃……”

谁知，话音未落，于帘幔飘舞中，他竟是瞧见了一条巨大的白蟒，正在榻上扭动不止，当即摇摇晃晃，吓晕了过去。

“相公！”适逢端午佳节，白素贞被迫饮下雄黄酒，纵挣扎了几许，到底还是现出了原形。

“非你族类，隐瞒未报，对不起。”恍惚中，他听见她喃喃道歉，泣不成声。

叁

俗尘万物，惟真情坚韧。所幸，白素贞的身份被识破后，许仙置若罔闻，丝毫不在意，二人情意绵绵，甚比以往更加恩爱。

然，人妖殊途，乃亘古准则。

法海将许仙强制锢于金山寺时，即使柔婉如白素贞，亦罕见地发了狂怒。

疾风习习间，女子墨发纷扬，美目狰狞。“臭和尚，若再不放了我相公，定淹了你这座庙！”

“大胆蛇妖，你与许仙痴缠不清，实为悖逆人伦！”

那日，金山寺被大水所覆，一心为解救夫君的白素贞，终究导致生灵涂炭，触犯了天条。

许仙艰难地出来后，却由法海告知，他的娘子已然被镇压于雷锋塔内，生生世世，弥补赎罪。

“我娘子不是故意的，求你放了她……”

但闻结果，如遭雷击。他那般哀恸，字字泣血，拼了命地往里闯，可法海一道术障，便将其牢牢地挡在了塔外。

“百步之内，非出家人不得擅入。”

肆

室内静谧，子篱默默地擦掉眼泪后，沙哑着喉咙道：“金山寺、雷峰塔，原来这里，曾见证过如此凄美的爱情。老者，那许仙可的确出了家？”

“他带发修行，于这座庙里诵了短短几十载经，在一个秋夜死了。”

老人答完，猛地剧烈咳嗽了起来，子篱为其拍背之余，不禁怅惘叹道：“唉，许仙还没等到妻子出塔，却兀自离世了，这故事结局忒过惨淡了些。”

“亦缘亦劫亦债亦孽，半生贪恋，对错是非，不过痴的痴，醉的醉。”老人长笑完，倏忽倒在了蒲团上，双目微阖，“小师父，我想再睡会，你先出去吧。”

子篱善良纯真，毫无怀疑，临走时还为他关紧了门窗，不让寒风挤进。

“老者，您且好好休息，我明早给您端斋饭来。”

终

殿外落叶簌簌，老人吃力地翻出泛黄的旧画像，细细摩挲，目光缱绻，明明神情欣悦，嘴角却逐渐洇出血迹来：“娘子，原谅为夫等不到你出塔之日了。”

意识慢慢涣散之际，当年情景栩栩生姿，鲜活如初：断桥上，白衣美人盈盈浅笑，只一眼，便深印在了他的心尖，从此挥之不去。

注：写白蛇与许仙的一首古风歌，字里行间，凄美绝妙，建议你们去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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