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2018
文/猫言
韩晓大学四年唯一做的好事就是把校道上施工留下的水坑填好。谁知道,还有人糊里糊涂就要趟过去。她在背后拼命叫唤,那人好像没听见。她一急,抄起伸缩雨伞就砸过去……
一
苏里回来了。
韩晓在获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不负众望地全身痉挛大小脑抽搐。彼时她还在开会,会上老总正说得唾沫横飞,只见底下有个员工听了自己慷慨激昂的陈词深受感动激动万分。虽然有点过,他还是很受用的。
韩晓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了的,只是怔怔地望着老总发呆。好不容易挨到会议结束,由雪的电话就像催命铃似地打过来。韩晓只听她在电话那头急吼吼地说着什么,类似“多少年”“傻不傻”“傻”“海归”“小破白领”的字眼都堆砌在一块,一时半会儿却在韩晓脑中组不成完整的句子。由雪就知道韩晓会是这个死相,恨铁不成钢地嚎叫着:“韩晓你听好了!苏里那货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你给我清醒点!”然后还不够解气般狠狠挂断了电话。
早与你……无关。
无关。
韩晓苦笑了一下。确实如此。当初苏里在众人的艳羡中登上飞往异国的飞机,她都没敢闹上一闹或是说上点什么的。她就怕苏里冷着一张俊脸问她:“与你何干?”那一次她丧失了勇气,以后就再没勇气去接受旁人有关苏里的只言半语。记忆好像一卷磁带被人生生截掉一段,早不复存在,就算勉强衔接下去,还是给人不自然的感觉。
可是……苏里……他真的回来了?
韩晓就这么认真地在公司门口回忆起那个人,然后拼命掉眼泪。
此时有一辆黑色小轿车从停车场使出来。半摇下来的车窗映着一张刚毅成熟的脸。
“她是谁?”
小陈有点不明就里,看到成池渊目光所至,才明白过来,戏谑道:
“成总,她就是刚才听我们老总开会听得入迷的员工。”
成池渊听了,若有所思地看着韩晓,低低地笑起来。
二
等到韩晓回到公寓,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邮箱。果然。有一封发件人为“L”的信静静地卧着等她。她打开,发现苏里在信里只是说自己回国了,希望旧同学有机会出来聚下。俨然是群发邮件。然而韩晓还是止不住幻想:他群发还有发给我?有点儿想我吧?他为什么突然回国呀?是不是,会约我出去吃顿饭什么的?按捺不住地打电话给由雪。由雪早已睡下,忍不住打断她的幻想:“姑奶奶,我不是早跟你说清楚了吗?他一个大海归只是回国感受祖国母亲的温暖再捞上一把。至于跟你干柴烈火旧情复燃?做梦吧你。指不定人家混血儿名字都起好了”电话那头没了呼吸声,由雪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补救道:“也不是,韩晓,也许这一次他回来没那么简单,是为了办结婚手续……啊呸……哎呀越说越乱。韩晓,你懂的对不对?”听到韩晓在电话里头淡淡地回答:“知道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又不是真傻。大三那年,两个人就开始频繁地吵架。导火线是那些早已记不清的小事。她只记得苏里冷峻的侧脸和他那一句冷漠的:“分手吧。”已不是第一次听他那样说,她还是死死地盯着苏里的侧脸,说了一句让双方都终生难忘的话。
“那就分手吧。”
说完猛的转身。走不出几步就后悔了。这不是苏里常做的事吗?怎么抢了他的白?还有,书上不是说女人会勇敢地转身,是因为认定男人会追过来。可是……苏里……没有。她忍不住偷偷回头看,却发现苏里早已没了踪影。
在这场荒唐的爱情里,她注定是慢半拍的那个。每次等她甩甩长袖准备上场开演时,才发现男主角早已下场。分手也是。她就连不死心地垂死挣扎一下都没有机会,想来真是可悲。
三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28岁的韩晓还没有从“失恋”的阴影走出来——虽然已经发生在好几年前。损友由雪适时地发给她治愈的片子,刚开始她还扭扭捏捏以为是不该看的,后来才发现是《失恋33天》。
由雪阴阳怪气地说:“这片子好,适合你。看看你,隔着电话线都能闻到你身上那股霉味。”
韩晓直接无视由雪的话,认真看起片子。看到王小贱那张花盘脸,韩晓突然悟到一个道理:这是个失恋的年代。你谈个恋爱不成叫失恋,暗恋未遂也叫失恋,没谈过恋爱也能痛心疾首作失恋状,尝试跟自己的第二人格交谈未果也叫失恋。韩晓觉得自己疯魔了,因为她竟然看到王小贱的花盘子脸在自己面前晃悠!
“surprise!”
小陈捧着花人比花娇……
韩晓无力扶墙,用兰花指夸张地指了指小陈手上的那玩意。
“什么反应!这可是成总送你的!”
成总?成池渊?她好像没有泄露自己公司的机密给他吧?也没给他私价吧?犯的着这样吗?
小陈捧了花半天,看到榆木脑袋韩晓不正常的反应有点不高兴:“韩晓你这不识好歹的姑娘,人家成总可是公司的大客户,你就算为了公司也得把自己卖给他!不过……”小陈上下打量起韩晓,“是不是人家海归在国外呆久了,口味都变不正常了?这样吧,我觉得楼下清洁大妈比较适合他。”说完潇洒地放下花走掉了。
韩晓哭笑不得。海归,又是海归?她生活里怎么就不能来点陆栖动物?看着花,她突然对自己的恶感到了极点。
四
年关将近,公司挺忙的,也应了韩晓的心,她正好可以像头牛一样只顾工作横冲直撞,倒省了些胡思乱想。
她坐在公司餐厅里,嘴里啃着面包,手指还不停敲击这键盘。
“介意我坐下么?”
循声才发现是成池渊。在得到韩晓肯定的回答(其实是愣住了)之后不紧不慢地坐在韩晓身边。啧啧,人家都说气质是天生的,比如眼前的这人,怎么看都像刚从画报里走出来的王子没头没脑地路过人间亲民一下。韩晓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成池渊,手指还敲击着键盘。
“诶,慢着。”
成池渊探过半个身子靠近韩晓,韩晓以为他终于要露出魔爪了考虑着用怎样贞烈的姿态回绝他,却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笔记本,按了“否”。韩晓放心了……不过,天呐!她居然差点把报表删了?!又见成池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韩晓忍不住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重叠起来:苏里也有这么高的鼻子,唔,睫毛的弧还要更圆些。不过苏里要稚嫩些。当然几年没见,苏里也有可能长成她认不出的模样。
“我很好看吗?”
“是。”韩晓下意识地应了。有一度,她就这么固执地认为,苏里现在肯定也会像成池渊这么出色,甚至比他出彩。
成池渊一挑眉,说了一句“谢谢。”
韩晓才反应过来自己毫不知羞地看了别人太久了,忙别开脸转移话题,“成总,我好像和您,并不很熟吧?”
成池渊似乎对“您”字有些不悦,仍然保持风度,“是很熟了。我送过你三十六次花,虽然每次都被你分给同事,连清洁阿姨都有一份;我来你们部门很多次,每次你都有借口避开;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等了很多次,没有一次能等到你。我真的想问,韩小姐,你是不是那么反感我?”
韩晓脸一热,嘴一撇道:“想不到成总也会有咄咄逼人的时候。”
成池渊一笑,“自然是对值得的人咄咄逼人了。可是,韩晓,你真对我没感觉?”
呦嗬。称呼都变了。韩晓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是被身边的人盯得受不了了,心一横说:“成总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男欢女爱也什么,就是我有点不识好歹。公司比我优秀的女同事一抓一大把,为什么就看上了我?”别的女人问:为什么是我?都是撒娇的性质,希望对方肯定自己的独一无二,而韩晓这样问,是真搞不明白了。
成池渊也有些苦恼地皱起眉,说:“因为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在你们公司门口哭。我就想这个姑娘怎么这么傻,为一个男的哭。后来我又想,这个男的也真是,这么傻的姑娘不好好珍惜。”
韩晓还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是为感情哭,才发现他是在戏耍自己。
“说正经的!”
“我不就在正经说吗?也许,也许像小陈他们说的,我在国外金发碧眼美女看多了,感觉你这种简单经济款女孩子特别对味。”
韩晓鄙夷地看了一眼成池渊,不会是外国呆久了,连祖国的猪都觉得特别眉清目秀。
“好吧,其实——”成池渊神秘兮兮地一笑,“其实我出国前是你的校友。”
这算什么回答?成池渊这个人简直有点成精了。怎么看怎么有猫腻。
“无论如何,韩晓,你为什么不给我一次机会呢?”
这句话击中了韩晓的大脑。很多年前,她也对苏里,说了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呢?有喜欢的人了?苏里吗?
韩晓苦涩地看着眼前的成熟男子,他身上散发的是与曾经的苏里截然不同的气息,但毫无疑问,更加致命。可惜的是,她不自居地给自己打了个结,等到她试着解开,却发现那已经是个死结。
“……那让我考虑一下吧……”
几乎同时,她与成池渊,都松了一口气。
五
深夜,经贸大厦写字楼里韩晓还在跟手头的工作做困兽斗。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
“喂,成池渊,我知道了,就要回家了,不用送我,也不要再打来了”
“我是苏里。”
非常干净却略显低沉的嗓音,一如当年。
韩晓差点把电话甩掉了。确定了号码,才捂着自己的嘴将耳朵凑近听筒。
“我想,我们出来见个面,好吗?”
不是命令的口吻,不像苏里。以前的苏里,总会霸道直接地说韩晓你给我出来。以至于后来的韩晓都养成了一种唯唯诺诺的奴性。苏里现在的礼貌简直像极了成池渊。韩晓记得自己用过一个嫌弃成池渊的理由是:太成熟,她喜欢青涩的。那时成池渊毫不见怪:“这有什么,以前我是个青涩懵懂的少年啊。不过人总会长大。殊途同归嘛。”那时韩晓还特鄙夷成池渊的用词来着。
人都会成长。没错。只有她才会执拗地死命抓着回忆。
“喂,韩晓,你在听吗?”
“我……”韩晓被自己暗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努力平静地说下去,“我最近可能有点忙。”
“没关系,我最近都在国内。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打电话告诉我。”
其实还是有些强硬的人,不像商量的口吻。韩晓只记得自己挂电话前好像说了什么。她失神地望着窗外,整个城池像暗暗潜伏的沉默的兽。而玻璃上映着的她的脸,蓬头垢面,借着昏暗的灯光,简直像个厉鬼。她扯了扯嘴角,对自己说,看,大龄女,你还是很有魅力的嘛,好像个个都围着你转似的。笑过之后,一种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
这一次,她没有掉拍。问题是,她演的这出戏,还是原来那出吗?
六
周末韩晓准备出门,却被成池渊堵个瓷实。
“呦,大清早的,把自己打扮成个什么花盆子一样的,准备往谁脑袋上扣啊?”
韩晓嘴角忍不住抽搐。由雪啊,我真太高兴有你这么个损友了!眼前的男人西装革履却一脸痞气,真没法跟她同事口中形象气质俱佳的成总往一块想。
见韩晓不还嘴,成池渊直直地上前,整个影子霸道地罩住韩晓。
“你不能去。”语气里的起伏是从来没有过的。
“凭什么呀?”
成池渊一听,随即陷入深思。韩晓看着这男人思考的样子,眉毛都快打结了,她还觉得挺可爱。
“那你说说,他凭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韩晓也问过自己很多回。都这么多年了,杳无音讯地说跑就跑,他凭什么认定自己会在原地等待,而自己就真要那样傻气地原地等他?
“我想,就凭当年我用雨伞砸他的头,他回头看我的那眼神。寻常人不都该生气或是迷糊了吗?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睛亮亮的。那时我就下定决心,赖上他了。”
成池渊不以为然,“分明是被砸傻了吗!再说,后来他对你不也不怎么地。”
韩晓沉默了。
原来到如今,听到自己曾经的感情被否定,还是很不自在。曾经对苏里的穷追猛打让她一下子成了“佳话”,盛传一时。学校里有些受欢迎的男生因此不敢出门,怕像苏里那样被爱情“砸伤”。后来苏里大概是受不了了,竟然接受了韩晓的追求,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韩晓一直屁颠屁颠赖着苏里成了理所应当反而让她很不适应,从此开始了她如履薄冰的恋情。
成池渊拉回了韩晓的思绪,他其实很怕,韩晓多想过去一分,就会多动摇一分,“以前怎么样都过去了。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要不然,你也拿雨伞砸我试试?”
韩晓见成池渊讨好的样子,于是故意板着脸说,“那好,我回去找找家里的榔头。”
“别!”成池渊夸张地求饶。怎么说,非常不符合他的形象,却让韩晓暖到了心里去。
“其实,我只是跟他道个别,他好像呆够了,怀念起漂亮的洋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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