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大侠

四月,人如其名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可是遇到了夏天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一向无欲无求的四月为何爱夏天爱得那么卑微那么疯狂?四月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夏天就像天空中璀璨的烟花,砰地一声扰乱了她的心。

从小四月就很孤僻,其他人也不爱和她玩,觉得她不好相处。她也曾渴望过温暖,不过渐渐地觉得一个人挺好,少了很多世俗的纷扰,日子过得潇潇洒洒的。四月一向乖巧,什么事都听爸妈的。高考结束,她偷偷报了一所北方的大学,在通向大学的火车上她哈哈大笑了起来,她逃离了那个禁锢了她18年的牢笼,她自由了。

到了大学,她还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也没人格外注意她,她也乐得清闲。她不喜欢参加活动,也不喜欢与人交流,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好相处。五一劳动节学校放假,四月觉得无聊就加了一些兼职群,打算挣点零花钱花花。

在群里她遇到了一个让她终生难忘的人。一开始夏天找她聊天总是为了兼职的事,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交了心,成了朋友。夏天是谁,四月知道得很清楚,他是她们学校大一的学生会主席,长相帅气,品学兼优,拿奖学金拿到手软。夏天提出见面,四月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就答应了。他们约在咖啡厅见面,两个人见了面一点都不拘束,还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但也仅仅是朋友。

夏天一遇到烦心事就喜欢找四月诉苦,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信赖她。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心就可以平静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一切都很平静,四月还是那样该吃吃该喝喝,堕落着。一天夏天给四月打电话说:“四月,我前女友回来了,她要和我复合,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四月强压住心底的恐慌,淡淡地说道:“不要答应她,当初她是怎么抛弃你的,你忘了吗?”夏天在电话另一边笑着道:“那我拒绝她好啦,四月说什么都是对的。”就因为夏天前女友的出现,让四月产生了危机感。她想告诉夏天她爱他,不想只做他的朋友,想做他的女朋友。于是她偷偷计划着告白的事,而此时夏天接到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你妈妈在医院做手术,你快过来。夏天急急忙忙请假去了医院,错过了四月的惊天大告白。

当天晚上四月拿着大喇叭在男生宿舍楼下喊道:“夏天,我喜欢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我要喜欢你一辈子子!”很多人都围着看好戏,可是一直等了2个小时等到了老师也没等到男主角的出现。

第二天,四月就成了风云人物,学校贴吧把她的个人履历都查出来了,她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然而心大的四月都不在乎,她只在乎夏天的看法。她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那么冲动地告白了,在知道他前女友要找他复合的时候,她就憋不住了,她不想做夏天的情感分析师,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表个白,于是她就出名了。可是一连几天,夏天都没有联系她,而她也联系不上他。四月慌了,她问自己:我是不是太鲁莽把他吓跑了啊?我怎么不偷偷表白呢,干嘛那么高调啊?唉……

夏天这几天一直在医院呆着,他的爸爸欠了一屁股债而他的妈妈被气的心脏病发在医院做急救,此时的他好想四月。那个叽叽喳喳喜欢围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那个坚强勇敢的女孩子。等到他妈妈的病情稳定下来,他掏出手机看到好友的短信,然后他点开了视频。视频中的女孩子拿着大喇叭很是霸气,对着男生宿舍楼喊道:“夏天,我喜欢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要喜欢你一辈子!”看到这里夏天哭了,四月我也喜欢你,可是我配不上你了,我有一身债要还,跟着我你只会受累的,我舍不得,你是家里的小公主,而我却一无所有,这样的我没有资格爱你。夏天没有给四月回消息,他默默地将视频保存在手机里然后痛苦地闭上了眼。

四月因为告白的事被辅导员抓去写了几千字的检讨,还要在全校面前通读。夏天帮他妈妈办好住院手续后回到学校上课,请老师帮他保守秘密,然后自己找了好几份兼职。四月还是每天都会给夏天发消息,他都会看可是他都没有回复。

四月再次见到夏天的时候也是她要做检讨的时候,站在检讨台上她嘿嘿一笑,辅导员警告道:四月同学好好做检讨,不然我就打电话给你爸妈。四月冷哼一声:知道了,老师。四月的声音很好听,她在前边读着检讨,夏天在下边偷笑。这几天累得不行了,可是一看到她,夏天觉得自己的世界充满了阳光。四月无意间一瞟,看到夏天在笑,她的那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于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夏天告白道: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

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Ilovethreethingsintheworld.Sun,MoonandYou.Sunformorning,Moonfornight,andyouforever.

台下的学生纷纷哄闹道:夏天,答应她,答应她,答应她。教导主任把四月拉到他的办公室开始说教,四月都嗯嗯嗯地应下了,后来听说要请家长,四月怕了。她可不敢把自己在学校丰功伟绩告诉爸妈,不然她在父母眼中的形象就毁了,于是她乖乖向主任保证再也不轰轰烈烈地告白了,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主任才放她离开。

等四月离开办公室以后,主任叹了一口气:如果当初我也有她这样的勇气,我的那个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当他陷入沉思的时候,夏天敲了敲门。主任示意他进来,夏天开口道:主任,你能不罚四月吗?他和我的事,我会处理好的。还有我家里的事情,主任一定要帮我保密。

教导主任轻笑:夏天,这小姑娘挺可爱的,你爱她吗?夏天苦笑道:爱,我爱她。她就像我生命里的阳光,可是我给不了她什么,我注定要背负很多,而她没必要那么辛苦。主任劝导:你不告诉她,真的是对她好吗?她那么勇敢的一个人,她一定会陪你撑过去的,你现在放弃她,以后她和别人在一起了,你后悔都来不及。夏天摇了摇头,离开了办公室。

四月一直摸不准夏天的意思,很是苦恼。她专业课结束后一个人在自习室呆了很久,正打算回宿舍夏天喊住了她,四月心中一喜。夏天笑着说道:四月,我们一直是好哥们,你突然来这一出,我真的被吓到了耶。四月,你看你一点都不淑女,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类型,所以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公开告白了,你这样我很困扰。

四月的眼眶红了,她揉了揉眼睛故作镇定道:夏天,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我以后默默地喜欢你,不再大张旗鼓了。夏天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很想抱抱她,他忍住了然后摸了摸她的头说:四月,我们一直是朋友呢,只是不能是男女朋友!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看着夏天帅气的背影,四月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一个人噗嗤一声笑了,四月含着泪抬起头看到一个帅气的男生倚着墙。四月抹了把眼泪,气愤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看到女生哭不安慰一下还笑,有没有绅士风度?

男生撩了一把头发说道:四月同学,刚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你不懂他的意思吗?你还死皮赖脸地要做他朋友,你是不是疯了?爱一个人爱到失去自我,真的值得吗?你那么坚强勇敢,你值得更好的人,他配不上你。一个践踏你真心的人,值得你为他哭吗?你怎么那么傻啊,怪让人心疼的。

四月瞪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说道:我配不上他,我一直都知道。我之所以告白,是因为我想让他知道我喜欢他。四月与夏天之间隔着很长的距离,我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可我依然我行我素地告白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想试一试。从小到大,我就疯狂过这么一次,你不懂我的感受,就别随意评价别人的人生。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惟愿他好我也就好了。

男生撇了撇嘴道:四月,真不知道说你傻呢还是说你傻呢。你这性格挺执拗的啊,和我挺像,我也喜欢特立独行,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韩沉。四月朝他挥挥手说道:韩沉,我四月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不需要朋友。你以后还是离我远一点吧,毕竟我现在是个话题人物,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我走了,你自己在这呆着吧。

自那天以后四月身边总有一个小尾巴跟着,四月去哪里,韩沉就去哪里。四月实在受不了就吼道:韩沉,你给我滚远点。别缠着我了!韩沉摸了摸鼻子不在乎地说道:除非你和我做朋友,不然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你不也缠着夏天嘛,我是在向你学习。四月被缠得没办法了,就答应和他做朋友了。

夏天每天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在做兼职,忙得不可开交。他好多天没见到四月了,盯着四月给他发的短信发呆。他舍友看见了就问道:夏天,你最近在忙什么啊?四月最近天天和韩沉混在一起,她该不会对你死心了吧?看他俩那样,没准能成耶。

夏天猛地抬头问道:韩沉是谁?他怎么会和四月在一起?舍友看他焦急的样子笑着说道:夏天,你这丫的装的挺像样啊,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四月那丫头呢。看你那么着急,你也不是不喜欢她啊,那你为啥拒绝她呢?

夏天有点郁闷吼道:你给我说重点,韩沉是谁?舍友撇了撇嘴:韩沉是大二学生会主席,你们都是学生会的难道没碰过面?据说他最近在追求四月,他俩天天一起吃饭,一起学习。夏天哦了一句然后没说什么了。他打开手机开始翻阅韩沉的相关资料,资料中的他真的很完美,完美到他望尘莫及。天知道他的心里有多郁闷,四月你和他在一起会不会比和我在一起开心?我总是伤害你,对不起。

就在夏天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的时候,四月发来一条短信:夏天,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最近出了《惊天魔盗团二》,超好看的。夏天打开键盘敲了一个好字。看到四月来的时候,夏天很开心,但看到她身后跟着的韩沉,他有些郁闷。

四月不好意思地说道:夏天,对不起啊,韩沉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夏天闷闷地说:我有点不舒服,不去了,你们俩去吧。四月看着他跑着离开的身影,苦笑了一下。既然答应了我,为何又要落荒而逃呢?我真的那么让你讨厌吗,我是不是该放弃你了?韩沉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四月朝韩沉摆摆手,独自离开了。韩沉想自己非要跟着去看电影是怕夏天再伤害那个傻孩子,夏天刚刚那表现不像讨厌四月啊?我该去问问清楚!

夏天回到宿舍看到楼下已经没有人了,他们应该出发去看电影了吧,想到这里,心里酸酸的。夏天的舍友都出去玩了,就剩他一个人在宿舍里。扣扣扣敲门声响起,夏天起身打开门,看到门外的韩沉一愣。

韩沉走进去坐到椅子上,然后开口道:夏天,你实话告诉我你对四月什么感觉?夏天气愤道:我和四月的事轮不到你来关心,你一直接近四月到底是何居心?韩沉笑道:夏天,我只是单纯的喜欢她,她身上有我没有的傻气和冲劲。她很可爱,很优秀值得被温柔以待。不管你对她是何感情,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她。不爱就痛快地拒绝,爱就大大方方地接受。不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愿意面对。既然不愿意做他男朋友,那就连朋友都不要做,不要给她希望。

夏天突然平静了下来,他问道:韩沉,你是认真的吗?她很好,值得被人珍惜,可是那个人不是我。我会和她说清楚的,你放心吧,如果可以希望你能照顾她一辈子。她那么傻,很容易被骗的。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比我优秀。韩沉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道:尽快结束吧,我带她离开这里,这样她就不会想起你了,也不会痛苦了。

夏天给四月打了一个电话:四月,我们去学校的荷花池坐坐,我有事和你说。两人来到荷花池边,夏天说道:四月,我们不要做朋友了。我和月儿在一起了,你这样她会误会的。自从你和我告白之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好吗?

夏天的声音很柔,可是听到四月耳朵里却是那样的刺耳。四月哭着问道:夏天,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或者在某个瞬间?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为什么突然连朋友都不愿意和我做了?我去和你的女朋友解释好不好,是我一厢情愿地喜欢你,跟你没关系。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好不好?

夏天强忍着心痛,冷冷地说道:四月,你不要死缠烂打了好不好?你这样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我就想安安静静地读个大学,不想做个名人。可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尊心不是很强的嘛,你怎么现在连自尊都不要了。

四月抹了抹眼泪,苦笑道:我知道了,你走吧。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以后看到你我会绕道走的,我保证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夏天走了,连一句安慰都没留下就走了。四月捂着自己的心口,放声痛哭。夏天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眼泪不自觉地留下来。四月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过份的,四月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第二天夏天没有去上课,兼职也没去,就在床上躺着。他舍友上课回来,对他说道:夏天,四月的爸妈来学校了,他们来给四月办转学,听说要送她出国留学。夏天较忙爬起来,然后跑去找教导主任。主任看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四月走了,她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夏天坐在椅子上痛哭起来,四月你回来,我不想你走,不想。

四月走后,夏天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兼职,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不知不觉中他快毕业了,由于成绩优异,他签约到了一个上市公司,他苦笑道:再努力个三年,外债就可以还清了。

当年四月在去机场的路上,韩沉赶了过来。韩沉对四月说道:小丫头,我告诉你一个关于夏天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四月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我要出国深造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然后回来再找他。如果他命中注定是我的,他就跑不掉。

韩沉笑道:四月,你为啥看不上我啊?我和他比起来,我更优秀不是嘛?四月:韩沉,有些人一眼万年。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看她走后,韩沉嘀咕道:四月,其实夏天是爱你的。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就不说了。

冗长的黑夜中,你是我唯一的光。

一、

当夜色再次笼罩住布达拉宫的金顶时,何向如往常一样,带着吉他走上青唐酒吧的舞台。

他在这个酒吧驻场已经有一个月了,收获了不少粉丝。

今天的何向与往常不太一样,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头发是新理的,看起来干干净净。他把吉他放好后,抬起眼睛的一刻,主唱姑娘卓玛甚至察觉出一丝令人惊艳的清澈感。

“喂,”卓玛忍不住挑了眉毛,“终于舍得剪掉你那把朋克草了?”

灯光暗了下来,何向嘴角勾起一道浅笑:“啰嗦。”

他拨动琴弦,如流水般的民谣萦绕在酒吧里。

今天的粉丝格外动情,一曲过后满场掌声,在众人的呼声中,何向朝左侧身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开始第二曲的表演。

他抬起头,在灯光暗下来的瞬间,忽然感受到一个忧郁的视线。

此时,主唱的声音已经响起,容不得何向细想,他只能随着主唱的节奏弹下去,眼神却一直在搜寻着整个昏暗的现场。

一曲过后,主唱拉上他一起谢幕,在满场高举鼓掌的手中,何向看到那个熟悉的人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卓玛忽然感觉身边一空,看到何向已经跑下台老远了。

“这个家伙,见鬼了吧?”她一脸懵逼。

二、

何向大约是从一个多月前来到拉萨的。

辞掉忙碌又紧张的工作,老板暗示他前途未卜,并表示了鄙夷。何向没有理会,他仍然买好了前往拉萨的火车票,带上自己的吉他,这一待就是一个月。

如果还让何向选择的话,他一定不会愿意留上一个月这么久,起初的激动随着时间慢慢消磨,最后,他开始感到孤独。

这天,何向起床的时候已是正午,前晚在青唐酒吧喝多了些,回到客栈就不省人事了。拉萨的日光如往常一样热烈,他如往常一样来到客栈隔壁的甜茶馆,点了一壶甜茶,再要了一碗藏面,打算悠然地度过一整个悠闲的下午。

陈旧的吉祥结门帘被打了上来,坐在正堂的何向眼睛被阳光刺得一眯,不由自主地伸手挡在了眼前。透过指缝,他看到一个瘦小姑娘的轮廓。

过去那么久了,何向还能想起当初看到这个逆光的身影时,心中骤然升起的那份神圣的感觉。

藏民已经坐满了整个甜茶馆,这名汉族女孩先是一愣,继而往室内走去,搜寻空余的位置。很快,何向旁边的桌子空出一个位置,女孩便坐了下来。

何向专心盯着姑娘看了一会儿,高兴地发现她长得还挺有味道的,反正很无聊,于是他饶有兴致地开始打量她。

她穿着一件紫灰色的防风衣,头发紧紧地扎在脑后,几缕毛绒一般的发丝柔顺地搭在额头两侧。她的包还鼓鼓囊囊的,上面还有些许灰尘,小小的脸露出疲态,看样子,她刚到拉萨来。她是刚从阿里、墨脱或林芝回来吗?她似乎在等人,一直在看自己的手机,与谁在联络呢?她有男朋友吗?

就在何向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时,女孩在钱包里翻找了很久,却皱起了眉头。

拉萨的甜茶馆,凝聚了藏民们随性的生活态度,通常食客只需自己拿走一个小小的杯子,落座后在杯子底下压一张一元的纸币,提着大铜壶的藏族姑娘便会将杯子灌满甜茶,随后取走零钱。

而这个女孩,显然是没有零钱了。

她局促地放下钱包,左右看了看,小嘴微张,似乎想要与谁兑换零钱,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她叫住路过的提着大铜壶的姑娘,但似乎语言不通,藏族姑娘摆摆手就走了。

身边的藏民胡子拉渣,穿着满是灰尘的民族服饰,握着甜茶杯的手是古铜色的,戴着好几个蜜蜡或珊瑚的戒指。坐在这群人之中的女孩,显得格外孤独。

何向忽然就有些心疼,他从钱包里掏出几张一元钱纸币,提着自己的甜茶壶挤了过去,把纸币自然而然地压在了女孩的杯底。

“不用谢我。”何向在看到女孩防备的眼神后,耸了耸肩,“大家都是汉族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女孩的手不自觉捏住了背包的带子,何向看她一副紧张的样子,颇有些失望——还是个情商有些低的姑娘。这时候不应该表现得更大方吗?

路过的藏族姑娘看到了甜茶杯下的钱,她抽走了一元,然后为女孩的杯子灌满了甜茶。何向冲藏族姑娘笑了一下,把甜茶杯往女孩面前推了推:“喝吧,我不是坏人。”

女孩问:“你是谁?”

“何向。”何向伸出手。

女孩犹豫了一下,也握了握何向的手,“李星纱。”

何向看她有些紧张,眼珠子转了转,便道:“你别误会,我是穷人,我还心疼那几块钱呢,看你可怜才借给你的。不过……”

何向假装露出鄙视的神态:“来甜茶馆,像你这种人算是食物链的底端。”

“甜茶馆还有食物链?”李星纱眨了眨眼睛,来了兴致,“藏族的文化真有意思啊,那要怎么才能爬到食物链顶端?”

“呐,你看着。”何向拿着钱包出去了一趟,几分钟后回来,大喇喇往李星纱身边一坐,掏出一大摞纸币,全是一元的,把李星纱眼睛都看直了。

何向得意地摇晃着纸币,“看见没,有了这个,才是甜茶馆今夜的帝王!”

话音刚落,李星纱已经笑得趴在桌上浑身颤抖了,何向都看愣了——她笑起来可好看多了。

这是何向第一次与李星纱见面,而他却对这个姑娘有了一种异样的、熟悉的感觉。

两人在甜茶馆聊到傍晚,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何向知道了李星纱是第一次来西藏,她计划过几天去阿里走一圈。于是何向加了李星纱的微信,约好过几天两人一起出发。

“我租辆巡洋舰,我们俩一起去玩儿,你想在哪儿停,我们就在哪儿停,”何向构想着一同旅行的愉快,“在卡若拉冰川下露营,或是在羊卓雍措骑牦牛,或者把扎达古城爬个一百来回,只要你想,都行!”

李星纱眼睛发亮,但只是微笑着点头。

“要不要我这几天陪你逛拉萨?我对这儿已经挺熟的了。”何向问。

李星纱面色一顿,她眼神有些漂移:“不用了,我还有朋友在拉萨,我得去她那儿,应该来不及和你一起玩。”

“这样啊……”何向有些遗憾,这时,他接到青唐老板的电话,才想起自己还要去酒吧表演。于是,他和李星纱交换了微信,便匆匆回客栈去拿吉他了。

三、

随后的几天里,何向翻阅手机的频率明显变高了。

这是卓玛发现的。她偶尔会看到何向背对甜茶馆的窗户,低着头在看手机,阳光把他的后脖颈都晒红了。她也偶尔会在路过化妆间的时候,听到何向一阵阵的傻笑。

但更经常会注意到的,是何向在表演的时候,吉他声里带着的情绪越来越温柔。

恋爱中的男人真恶心。卓玛咧开嘴角抖了一下。

何向自己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他只要有空就会刷新朋友圈,看看李星纱更新的状态。

她去爬了布达拉宫,拍了很多蓝天白云,和布达拉宫牛奶般的墙,墙上投映着她的影子。

她去看了文成公主歌舞剧,位置还挺不错的,文成公主穿着金色的裙子,双手合十的模样被她拍了下来。

她去了雪域餐厅吃生牛肉酱和糌粑,还加了一份酸奶蛋糕。

她还去了大昭寺,拍了一张照片,左下角伸出一只手,握着一把松枝,显然是自己用右手拍的。

她似乎没有和朋友在一起,还是一个人。

为什么要隐瞒他?

何向渐渐的有些焦虑,终于有一天,他提着吉他来到酒吧门口,偶然刷新了一下朋友圈,看到李星纱在一分钟前更新了九张照片——照片里是八廓街的玛吉阿米。

刚巧老板走过,何向把吉他往身上一背,扯住老板恶狠狠地请了个假,然后骑个摩拜快速往八廓街方向奔去。

在路上,他给李星纱发了个信息:“我来找你。”

虽然来了一个月,但在青藏高原运动量稍大一点,一般人还是会喘不过气来。何向来到玛吉阿米的时候,却顾不得心肺爆炸的感觉,一层层、一桌桌找了过去,却没有发现李星纱的踪迹。

正是晚饭时刻,玛吉阿米食客如织,服务生喊着“麻烦让让”,将何向撞了一个趔趄。食客和服务生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背着吉他的男孩身上,他在四处张望,看起来很迷茫。终于,有个服务生上前来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何向回过神来:“刚刚有没有一个这样的女孩来过?”他打开朋友圈,翻出李星纱的照片来。

服务生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李星纱:“这个姑娘刚刚离开。我记得她,她像你一样,背着一把琴,啊,不过,比你这把要小很多。”

尤克里里?何向想起了李星纱那个鼓鼓囊囊的包。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夜幕降临,何向回到酒吧,此时酒吧已经满满都是人,卓玛刚刚结束演唱,她看到何向,把头往后台一偏,示意后面有事等着他。

何向来到后台,在化妆间遇见了老板。

青唐的老板看他一脸茫然,气得把烟头一掐,挥起满是刺青的大手就开始一下下按他的头:“你小子,还晓得要回来?你知道今晚多少人等着你演出吗?发财了,不想干了?”

“别别别,哥……”何向躲开老板的大手,青唐的老板是骑行进藏的老手,那体能可不是吹的,何向现在还感觉脑瓜子被按得生疼。

老板按爽了,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怎么,听卓玛说,你小子谈恋爱了?你们年轻人就是疯狂,工作都不干了。那妹子呢?也不给哥介绍介绍。”

何向一个劲的沮丧,青唐老板反而来了兴致,闹着要看姑娘的照片。何向便翻出李星纱的朋友圈给他看。

哪知老板看了一眼就嚷嚷起来:“这妹子我认得。”

“得了吧,”何向翻了个白眼,“学《红楼梦》呢,宝哥哥?”

老板急了,抢过何向的手机仔细看了,十分肯定地说:“绝对没错,这姑娘,最近每天晚上都来酒吧,一个人。”

要不怎么说天无绝人之路呢?何向立马紧握老板粗壮的双手,一脸诚恳的表情差点没把老板恶心死。

“老板!从明天开始,我保证场场登台!”

四、

所以,何向在台下看到李星纱的时候,就想当场跪天跪地跪老板。

他骑着自行车在街上,眼神一直在追逐李星纱的影子。拉萨的天黑得早,往往太阳刚偏西,街上的店铺就纷纷关门了,李星纱偏偏从大街拐到了旁道上,所以何向还真难在光线不够的时候发现李星纱。

直到何向拐过一个十字路口,忽然就看到一个上车的身影,他大喊一声:“星纱!”

李星纱顿了一下,迅速上车。何向一咬牙,加速踩踏追了上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毅力,就这么死死地咬着这辆车,但自行车的速度还是慢了些,何向在通往拉萨桥的路口遇上了红灯,而这辆车已经抓住绿灯的尾巴迅速冲了过去。

又失败了。何向颓唐地低下头。

四周归于平静,何向抬起头,准备掉头回客栈。

但他的动作一滞——他看到那辆车缓缓地停靠在拉萨河上桥的路边,那个瘦小的姑娘走下车,看了何向一眼,然后拿出手机。

何向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打开微信。

李星纱:你跟够了么?

何向:你为什么躲我?

李星纱:我来拉萨,是想一个人静静,不想被打扰。

何向:那你可以跟我说。

李星纱:我不想说。

何向抬起头,他能清楚地看到李星纱穿着一条灰粉色的纱裙,披着一件宽大的牛仔外套,她左手扶住另一只细瘦的手臂,似是在拒绝什么。

绿灯再次亮起,何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拼了命地朝她奔去。他只是觉得,如果再不把这个姑娘紧紧地拥进怀里,自己会要发疯。

他停在李星纱身边,那辆载着李星纱的车早已离开。

夜已深了,来往车辆极少,显得整条街道十分宁静。

何向高出李星纱一个头,他就那样静静地注视了李星纱好一会儿,她的眼睛像星星那样好看。

他忽然就有些贪婪了,试图伸手拉住李星纱,但女孩后退了一步,高原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丝,让何向忽然有些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1

第一次见到珍珍,是在学校操场后面的红砖地上。全校学生正在震耳欲聋的广播里伸胳膊踢腿做第八套广播体操,珍珍也在伸胳膊踢腿,只不过,她在抓蝴蝶。

当然,“抓蝴蝶”是师父告诉我的,其实并没有蝴蝶。倒是她翩翩起舞的样子,让我想起《还珠格格》里“变成蝴蝶飞走了”的香妃娘娘。薄脆糖纸似的阳光下,一个八岁的女孩儿穿着水粉色棉服,纤尘不染,脸上,是晨曦不曾褪去的神采。

师父说:“你千万不要和她有肢体接触。”

“为什么?她会打人吗?”要把如此甜美的小女孩儿和打架联系起来,实在需要点想象力。

“打你是次要的,她会自残。”

我睁大了眼睛,自残?!

师父如是说,我只当谨记。毕竟,师父是带了珍珍三年的老牌班主任。

2

一个月后的一天,是我试讲的日子。我早早来到教室,在黑板上一遍又一遍练习板书。

时间尚早,根本不会有学生进来。然而我错了。不过一个转身的工夫,珍珍已经坐在椅子上。眼睛定定地瞪着黑板——真的是瞪着,她的眼睛大的空洞,黑色的瞳仁占领了大部分眼球,好像一汪深黑的潭水,看久了溺水。

我有点尴尬,和她主动打招呼:“你好啊,珍珍!吃早饭了吗?”

她连看都不看我。又瞪了一会儿黑板,便低下头去,攥着笔在纸上写起来。

想起师父的嘱咐,我不敢离她太近。但即便只是远远看着,也依稀看得见纸上的内容:一串串数字!毫无章法可循的一串串数字组合。就好像某部美国影片中预测世界末日那本羊皮卷一样,密密麻麻,冥冥中诉说着整个人类的悲欢离合。我看得心惊,却又问不出答案。

她念念有词:890765,543678,朝阳左家庄,三里河东路……

啊,自闭症孩子的世界,真的是没有门没有窗的封闭空间吗?

3

在这个年级呆久了,也知道了不少珍珍的故事。

一年级时,初来学校的珍珍什么都不做,每天抱着书包正襟危坐,好像“明镜高悬”大牌匾下的县太爷。只要听到下课铃响,她便站起来绕着教室跑圈,向来惜字如金的她开始念念有词:“放学了,找妈妈。放学了,找妈妈……”

二年级时,无论什么课,珍珍的手里永远都攥着四支画笔:粉色,黄色,紫色,绿色。必须是粗粗大大笔油饱满的那种。她并不画,而是两手并排夹了笔,做成飞机状——呜~呜呜~满教室回荡着小战斗机的低音轰鸣。

三年级时,她在数学课上情绪失控,把课桌掀翻在地,在教室的每个角落里爬来爬去,只为了寻找笔帽里一块小磁铁,据她同桌说,他看见过那个笔帽,但里面根本没有磁铁……

……

师父对我讲这些时,我的情绪是难以言说的。

一方面,我同情像珍珍一样的自闭症孩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满载希冀看着她长大,期待她长大了可以说笑唱跳,她却只丢给你一个独自玩泥巴或自言自语的背影……

父母的心,该有多么坚韧,才能承受这样的落差!

而另一方面,我替班里其他孩子不平,他们都那么小,却要被老师和家长告知包容一个各方面与自己迥异的同学,且珍珍时而有攻击性,被珍珍打了挠了,委屈却要做出豁达的样子,凭什么!

“珍珍为什么不去特殊学校?这里根本不适合她!”入职不到一年的我满怀正义之感地抗议。

师父摇摇头:“你去过特殊学校吗?你见过那里的学生生活在怎样的氛围中吗?你知道做出那样的决定,对于父母来说有多困难吗?”

说这话时,师父神情严肃,我虽不再说什么,心里到底不肯认同。

4

三年级下学期的一天,我们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走廊里突然传来狼嚎一样的声音。

没错,是珍珍。她的左手握着一把钢尺,右手手背上的皮肉已经翻了起来,鲜红的血珠滴滴答答溅到地砖上,旁边的男孩儿已经吓傻了。

“不要与珍珍有肢体接触,否则,她会自残。”师父的话犹然在耳,我记得,但珍珍的同学不记得。他说他只是想与珍珍开玩笑,打了她的手一下,她居然……用钢尺使劲儿划破自己的手!

师父铁青着脸,联系了卫生室的老师给珍珍包扎,随后又联系了珍珍和男孩儿的家长。只是,满脸惊恐的珍珍拒绝任何人碰她,伤了的手胡乱飞舞,血溅得到处都是。我们惊异于她的力气竟如此之大,卫生老师甚至拉不住她。

她看见了办公桌上的钢尺,马上朝着钢尺扑过去。甚至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师父也同时扑了出去,一把抱住了疯狂的珍珍,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一遍一遍抚摸她的后背,一遍一遍重复着“不怕,不怕……”珍珍嚎叫声不减,却停止了挣扎,她那样乖顺地倚在老师的怀里,像极了一只飞倦了的蝴蝶。

那一次,我见到了珍珍的母亲。那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女人,穿着极为普通的衣服,说着极为普通的话语。只有见到了女儿,眼睛里才闪耀起非凡的神采来,她捧着女儿的伤手,宛如对待新生的婴儿。

或许八年之前,初出母体的珍珍也承载了母亲“望女成凤”的期望,可岁月终究无情,为你关了一扇门的同时,也关上了一扇窗。

母女挽手离开学校,把来自男孩儿父亲的嘲讽和讶异甩在身后。

那天阳光好得没心没肺,站在微风中的我目送她俩远去的背影,第一次想要追问:

珍珍关闭许久的门会开启吗?

也许上帝才知道吧。

可上帝在哪里呢?

没有人能作答。

5

终于有了机会,我去参观了所谓的特殊学校。学校分三层:一层是聋哑儿童,二层是盲童,三层是智障儿童以及自闭症儿童。

没有去过的人或许永远都体会不到,踏进学校的那一刻,我感觉身后的大门徐徐关闭,把阳光和空气完全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聋哑盲孩子的智力最起码是正常的,还可以做到正常交流。然而智障儿童与自闭儿童的世界,当真犹如创世之前那般黑暗混沌——至少对于我是如此。他们不肯看你,即便看着你也如同看着空气。很多文学作品里把自闭症患者描述成天才或怪才,但这里如同一片远离文明世界的泥沼。

这里的老师告诉我,他们的语文课是这样上的: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花”。在孩子们或呆滞或沉闷或不理睬的反应里,老师指着花盆里的花说——这是花;指着屏幕上的花说——这是花;指着窗帘上的印花说——这是花;指着自己的衣服说——这是花……

吃午饭时,老师给每个学生打饭,孩子痴笑着,把饭泼自己满身,老师用纸巾细细擦净,再盛一份,告诉他没关系,接着吃吧。

我相信,珍珍的父母一定来过这里,当他们放弃了悲痛和抱怨,平心静气接受命运的嘲弄,决心把孩子送来这里,摆在他们眼前的是几十个乃至上百个与珍珍神似的孩子。伪装平静的面具再次被撕下,铺天盖地的哀恸和绝望压的他们难以喘息。

那么我,或像我一样的未经世事的年轻老师,有什么资格对他们指手画脚!

6

四年级时,学校新建了心理活动室,里面摆上了沙盘游戏。第一批受邀参与游戏的,往往是那些备受老师青睐的孩子。师父把珍珍也算在了里面。去之前,师父对悄悄对这些孩子说,同学四年,你们了解珍珍,多帮帮她。

不知是不是班主任发话的原因,整个游戏过程中,几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十分配合,他们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仿佛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帮助珍珍完成一件旷世杰作。

珍珍在沙盘上放置一栋房子,小A就会在房前放置一块草坪;珍珍在海滩放置一张桌子,小B就会在桌子上摆上一盘水果;珍珍把长发小人偶放在椅子上看海,组里唯一的小男生想了想,有些羞涩地给小人偶戴了个粉色发卡。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珍珍眨着眼睛,笑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得益于沙盘游戏的精妙,珍珍打开了她的四支画笔,于是洁白的纸上不仅仅有匪夷所思的密电码和公交站,还有各种振翅翩飞的蝴蝶。

美术课上,老师拿着珍珍的画作当示范,珍珍的头垂得很低,笑容却在脸上弥漫,同学们鼓起掌来。

艺术节来临时,珍珍献上了一幅作品:幽蓝甚至有些阴霾的天空下,一束光自天宇中流泻而下,建筑物模糊瑟缩,唯有一只巨大的彩蝶,如同盘古的斧子,刑天的干戚,在末世中显出耀眼的神采。

《与光同行》——这幅画作的名字。

得知画作得奖那天,我、我师父、美术老师以及办公室一干人等兴奋得咬牙跺脚,比多发了工资还乐呵。

正乐着呢,走廊里又传来哭声。大家心一沉,集体朝外跑。

珍珍被他们班同学簇拥在中间,哭声的主人是个男生。哦,就是那个惹得珍珍拿铁尺子划破手背的男生啊!

男生一直哭一直哭。围绕着珍珍的同学们开口了:“×××,你给我记住了!珍珍是我们班的,你再敢欺负她,我们就对你不客气!”

这语调,这神态,活脱脱是我师父的翻版!师生相处久了,学生会和班主任神似,这话果然不差!

7

几年过去了。我也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教师”,我们还是会谈起教过的学生,谈起珍珍。

她不再是抱着书包正襟危坐的县太爷,不再是握着画笔低声轰鸣的轰炸机,毕业离校前,她站在校门口,朝着浅浅的校园深深地喊:“老——师——们——再——见——”

那神情和语气依然与正常孩子有差距,但那声音却在我心中鼓荡不去。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暖风环绕的午后,珍珍的妈妈拉着她受伤的手走出校园,那柔弱又普通的母亲肩负的,分明是无言的期许和长情的陪伴。

珍珍,或许她根本没有什么自闭症,她只是被厚厚的茧包裹住的一只彩蝶,当掌心的温度足够温暖持久,她便欣欣然探出了头。

与光同行,循梦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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