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里:跳芭蕾舞的女孩
农村里一般都会有一个极大的打麦场,村里人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有麦草垛摞在场子里。这是一个有百十户人家的村子,每家一个大大的麦草垛,排列整齐划一给人一种浓烈的乡土气息。
打麦场大约二十亩地的样子,呈圆形,麦草垛一般都堆放在西边,东南北三边都空着,东南边盖了一排敞开的瓦房,供夏秋两季村里人摆放农具。
麦草垛一般是用来喂牛的,没有牛的人家就将麦草垛当柴火烧。冬天暮色将近时分,人们总爱去打麦场搬些麦草回家烧土炕。也有谈情说爱的年轻男女在麦草垛后边卿卿我我。
李妍的未婚夫叫胡磊,胡磊没死之前,和李妍常躲在麦草剁里互诉衷肠,描绘未来。
那是一个初冬之夜胡磊去城里替李妍拿定好的首饰。遇到同学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酒醉的胡磊从县城摇摇晃晃走回来,到了村口的麦场里,也不知他那根神经搭错了,也许是走累了,竟窝在麦草剁里抽了支烟,没想到抽着抽着就睡着了。
农村的人家睡得早,火光漫天,等大火救下来的时候整个打麦场烧的已经差不多了。人们在现场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上一枚丑陋的戒指和一个首饰盒子。经辨认尸体是酒醉的胡磊。
胡家和李家长辈吵得不可开交。胡家认为是李妍害死了胡磊,要求退还礼金的基础上翻倍作为赔偿;李家则认为胡磊在麦场抽烟导致死亡,是自己活该倒霉。开始是口水战,最后演变为棍棒刀锹战。所有人在混战的时候,没有人理会李妍的痛苦,她失去的不单单是她的爱情还有未来。
李妍听着外面呼喝怒骂,以及乒乒乓乓交战的声音,摸着小腹唇边泛起一丝无助的笑:“孩子,就剩我俩了……你放心我不会抛弃你的。你爸爸会在天上看着我们。”未婚先孕,村里人每人一口口水也会喷死她。
但是她不怕!村里出面调停了两家的矛盾,胡家极不服气。当得知李妍怀孕了,胡家有主张要孩子的,有主张打掉的,李家一致的要求李妍打掉。
李妍得不到家人的支持,只好求助于胡家。胡家是独子当然愿意,但说好了是男孩就留下,是女孩就给李妍。农村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老一辈的脑子里早已成为禁锢。
李家人一听李妍答应了这么苛刻的条件,气的和她断绝了关系,李妍忍着泪没有动摇丝毫。她住进了胡家的偏房,偏房正对着麦场西面。每天她睡前都要凝神看着那里很久才会入睡,她觉得胡磊就在那里看着她。
寒冬腊月,三个月下来,胡家人殷勤的带她去大医院做检查,其实就是想知道是男还是女。回来时看着胡家爸爸阴沉的马脸,李妍就知道完了。
回到偏房,胡家妈妈最后一次走进来颇有同情的劝她:“李妍,我实不瞒你。是个丫头,你要不打了吧?还可以回李家。”
“胡妈妈,我想生下来!”李妍斩钉截铁的说,眼神望着窗外。
“那随你便吧,但你要知道一个人养孩子不容易。”胡妈知道李妍的固执,也不在劝说只是转身就走。
这一天后李妍的苦难开始了,饭菜时常是凉的,不会主动送到屋里,只是在屋外喊一声:“吃饭啦!”也不管李妍听没听见。
冬天里热水倒是有,李妍这有三个暖水瓶,还是他们准备结婚用的。本来烧炕的事都是胡家人给她弄得好好的,可现在她要去喊人来帮忙,久而久之胡家人一到晚就躲着她。李妍就只能自己去麦场里揪麦剁回来烧炕。
这一天,腹中小人踢得厉害李妍下午就睡的沉了。天黑才醒,腹中饥饿难耐,起身在饼干罐子里抓了一把,借着外面的月色干嚼了起来。下床倒了热水喝一大口,差点呛到。去开灯开关,反复摁却不见光亮。暗暗叹口气,也不知是跳闸还是他们搬了闸。还有六个月,等孩子出来,李妍决定去城里找表姐,找份工作养大孩子。
表姐和她关系一直很好,也很疼她,她在一家大公司里上班,就是个不婚族。李妍打算结婚的时候还被表姐嘲笑一阵。要是有部手机,就可以联系表姐了,可是她之前说要去外地工作半年,算算日子也快了。想起明日要去求胡家人给她给她弄部电话,心里又是一阵发毛。
回到炕上,发现炕凉了,可是这时候到哪喊人帮忙。李妍下床穿上加厚的长到脚裸的羽绒服,围巾帽子手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出去不远的麦场搬点回来把炕烧热。
冬夜十二点已过,今天的月色朦胧真是凄美,风却刺骨,她蜷缩着身子往打麦场走。村里人都说村边上有鬼市,夜晚切莫出门,还说胡磊就是被鬼市里的女鬼勾走了。要不然他那么个聪明人怎么会在那里抽烟,不是找死么?李妍不信,她从不信这些歪理邪说。
但今天她希望这是真的,如果那样,她还可以见到他,问问他,为什么这么残忍的丢下她和孩子?对了,孩子的事他还不知道。她倒是要告诉他,他们有个女儿了,他给她的承诺何时兑现?美好未来在哪里可见?
夜渐月朗星稀,走进打麦场的那一刻李妍惊呆了,她一路愤愤的想着要问的话。没注意这里明亮温馨却又鸦雀无声,向外看去却看不见麦场外的东西,一片雾气生腾,两旁的小摊贩默默地坐在待卖的物件前,和前来购买的人用手指比划着,没有一人发声说话。
她突然发现这里无风,刚刚还冷的直哆嗦的她,现在却一点也不冷了。肚子里的孩子异常的安静,她用手护着腹部,生怕有人撞到她。
李妍突然看见一个摊位的小器皿很精致,奈何想买没有钱。摊主全身上下一片漆黑,连头带脚的裹得好不严实,他带着一副黑手套,手套上有一个绿色骷髅的戒,李妍看着这枚戒指发呆。
胡磊也有一个类似的假货。她站在摊位前良久,久到那个摊主抬起头,她才看见一张被烧的面目全非的椭圆形,应该说是脸,坑坑洼洼的树皮上黑洞洞的是眼睛,鼻骨牙齿外露。李妍因为离的距离近,最终吓得没发一声,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摊主带上风帽遮住整张脸孔,犹豫了一下绕过前面抱起倒下的李妍。旋风一过,麦草剁上恢复一片黑暗。
第二天,胡家人在中午的时候发现李妍不见了,什么都没带走,只是穿了自己的衣服,桌子上残留着饼干渣子和半杯水。就开始四处寻找。
第三日李妍醒来时躺在偏房的炕上,炕上暖烘烘的。她脑子暂时性的短路,对于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熏陶过的文化人,她无法相信鬼神之说,可是偏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昨晚到底见过什么,身处何处,又为何记得这般清晰。
听胡妈说她是被人在一个大草垛中间找到的,那家人因为要办酒席,需要很多就把自家的草垛往院里运,草垛运到一半就发现她人躺在里面呼呼大睡。
可是她明明记得她是睡在一个有着高顶殿宇的房子里。她看见胡磊身穿锦袍,背她而站,还有小丫鬟在旁。难道是她自个做梦?李妍决定再去一次草垛场。胡家人怕她乱跑出事,这几日都轮番的来陪着,李妍一时走不脱,只得作罢,等着他们放松了警惕在做打算。
日子一天天的又过了月余,李妍绞尽脑汁也没能出门,这天年初二,家里忙忙碌碌,她便装作困乏吃了晚饭早早上床歇息。一觉睡到了十一点,李妍睁开清明的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穿戴如同那天的模样。
还是走着老路,一步步的坚定走到麦场却是一片漆黑。来早了?还是根本就是自己冻晕了做的梦,那自己不可能钻进那么一个大草垛的中间去睡觉的。真的好冷,她瑟缩的窝进一个草垛里,她没注意那个位置,是胡磊死的时候躺的位置。
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李妍看见一个熟悉高壮的黑衣人飞奔而来。看不见面容,只一手就把她抱在怀里。她这次不怕看他的脸,眯缝着眼偷看,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脸,也许他怕再次吓晕她。
朦胧中又到了那个殿堂,这次她没有晕,却也怕他再次跑掉,只假装睡着。
古代的楼宇李妍只在电视里见过,躺在垂着纱幔的大床上,黑衣人将耳贴在她的腹部。一股寒气令李妍一哆嗦,他的身体真的好冷。
接着是叹息,长长的叹息,李妍听的出是他的声音,他是从地府里来看她和孩子的吗?就在他将手抽离的时候,李妍猛的坐起来抱住他的腰抽抽搭搭的说梦话:“别走,我知道是你,你舍不得离开我们母女对吗?”
他的手冷的彻骨,也不言语扭着头欲起身。李妍这一刻觉得有必要抓住他,再也不许他溜走。
苍老嘶哑的声音开了口:“你留下只会让你死的更快!”
李妍泪落满面扬声道:“我不怕,如果怕,我早死了!”
“孩子你还要留下么?”暗哑的声音里流露着不舍。
李妍顿了顿,眨眨眼,让泪滚进眼窝里:“要,都要!”
“一个人,心不能太贪……”
“我不贪心,你只要陪着我到生完孩子。”李妍考虑再三哽咽着说。她知道他已非人类,是不是她死了就可以在一起了?
“你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他果断的抽离身体,转瞬不见了。
李妍大声呼喊:“胡磊,你去哪,你别走……”偌大房里只有李妍的声音回荡,她知道胡磊已不再是她的胡磊了。
第二日李妍醒来仍躺在偏房里,似乎她从未出去,她一度怀疑自己是脑子出了问题。可她偏不信这个邪,还是一有机会半夜就溜出去在那个草垛处等他。
果然还是如前一次一般他如天神降临般,将她带进那个大殿里安然入睡,虽然每次李妍说着不同的话,他只是叫她好好休息然后离开。
李妍在别人眼里就是产前忧郁症的表现,她时常白日里呆坐窗前,很少同人交流,因为她的心中藏着那个秘密。就这样每天重复着相同的事情,还有两月余孩子就要降临。
那一次夜里李妍去草垛场的时候跑的急不小心摔了一脚跤。这时候已经到了初夏,穿的衣服很少,不像冬天穿得多摔一跤还隔着厚棉衣。
当时鬼使神差的竟爬起来了,除了肚子有些痛,其他倒还没有大碍。她到了老地方坐在草垛上喘着气,肚子大了,走路快一点都累的慌。
这一次她等了好久,也没见他出现,心中不由焦急起来。来来回回的在场子里走了几遍,还不见起雾,不起雾,胡磊就不会出现。他答应过,要陪她到孩子生出来。
胡磊披着黑色斗篷在暗处黑洞洞的眼睛处射出蓝光,跟着她的身影来回移动。手上的骷髅戒指幻化出一只全身黑色的鸟停在他的肩头开口说起人话,声音一如他苍老嘶哑:“走吧,不要再留恋人间,你在人间逗留越久,就越舍不得离开。今夜她就会产子。你早点去投胎,或许还赶得上。”
胡磊道:“我想去和她告个别!”
大鸟的声音突变尖细:“告完别,你会更不舍,你不该带她回殿里。等冥王知道了,一切都来不及了。走吧!”
“如果你不想去投胎,还有一条路。”
“什么?”
“黑无常的位置比较适合你,可以去争取一下!也许以后你还可以常常上来看她。”
“那要多久?他才会退,让我顶这个位置?”
“看你的表现了,这条路不好走。还是去投胎,去个好人家吧!记得以后别贪小便宜,什么好东西都往手上戴。”大鸟用嘴理了理羽毛。
胡磊怒道:“都是你这个戒指害了我。”
大鸟:“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决定的,自己愿意走的,你要为自己的的行为负责。”
胡磊想起这枚骷髅戒指的出处:那场大火前的三个月,他和老同学逛古董一条街。听说那里的古董货真价实,就想买回来给李妍做个纪念,奈何女人的首饰都很贵,偏有一玫丑陋的骷髅戒指躺在一堆低廉的玉器里。他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骷髅似乎闪了闪。
胡磊就问老板多少钱,老板说一百块钱有眼缘者拿去。他也不知道老板是不是忽悠他,就想着不贵,甩了一张百元大钞,带上戒指就走,同学还嘲笑他,花一百大洋买这么个丑陋的东西不值。当时他什么也没说,但是自从戴上骷髅戒以后,生意越发顺风顺水,三个月抵上人家三年赚的。
只是失火那天和同学吃饭时不小心划破了中指血流了一手,骷髅戒沾染了血变得黑亮起来。那天他就喝多了,然后就被无缘无故的烧死在麦场。
大鸟继续道:“时间不多了,要去告别就快点。”说完化成轻烟消失了。
胡磊手上的骷髅黑的明艳动人,他犹豫半响还是冲出了黑暗,用手一抹脸,一张漂亮的面孔出现了,这是骷髅戒指给他的人皮。
李妍打着瞌睡,头点着,一有声音立马扬起头来回看。胡磊到她面前轻轻抱起她,她霍的抬起头,笑着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语气温柔娇憨。
胡磊面无表情的拉开头罩,贪婪的看着她的笑。
李妍豪不吃惊:“我已经不害怕你的脸了,不用带面具。”
胡磊压低的声音在她心上鼓动,敲得她心跟着跳的极不规律:“李妍,是我对不起你。我要走了,以后你要好好活着,照顾好儿子。把他当成我……”
李妍道揪住他胸口的衣服嘶吼:“你不要我们了?你告诉我这几个月的事情,到底是我神经错乱?还是你真的回来了?你说,你说啊!到底怎么一回事!”
胡磊任她眼泪鼻涕的倒在怀里摇晃着他的身体。
“你早知道,我不是人,要不是你误闯鬼市,我怕你出事,也不会出现了。都是它引起的,咱们可能就没有缘分吧!”抱着爱人,吻了吻她额前秀发。
“骗人,我不信……那扔了它,你会不会回来?扔了它,你会回来吧!”李妍动手去扯他手上的骷髅戒指。一阵青烟冲起,大鸟飞出叫起来:“你这个歹毒妇人,我是宝贝!你扔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妍一把揪住它的尾巴愤怒道:“现在他还不是一样要离开我?”
大鸟又哑了嗓子道:“你放他去投胎,说不定赶上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李妍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声音道:“不骗我?”眼睛却看向胡磊。
“真的!我送你回去待产。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不在的时候…”胡磊空洞的眼里流出两行清泪,嘴角贴在她唇上留下些许齿印。
天快亮了,李妍从床上疼醒了,她知道她要生了,忍着痛下床去对面的屋子喊胡爸胡妈。
这下整个胡家都知道李妍提前生产了,都说早产的多半是男孩。来不及去医院,胡妈就喊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来。
这医生还是有点经验的。阵痛很快,李妍痛的死咬嘴唇,医生叫人掰开她的口,塞条毛巾在她的口里咬着。
”深呼吸,用力!用力!再用力!”李妍按着医生说的却是无法做到,只是胡乱的使劲,直到全身劲都使完,孩子还不见头出来。医生也急得浑身汗如雨下,送医院肯定是无望,只有靠产妇自己。医生问保大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室内鸦雀无声。
医生又问了一遍,李妍挣扎着道:“保孩子。”胡磊昨夜说是个儿子,即使我死了,胡家也会好好抚养他的,我死了,就可以去见他了。胡磊,我来了!眼泪顺着眼尾流进耳内。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在麦场上回荡。李妍神情安详的合上眼,她要去见他了!也许,见不着了……
胡家人欣喜万分,是个漂亮的男婴,男婴一只手指上不知从哪里套来一枚骷髅戒。孩子很可爱,只可惜胡磊走了,李妍也走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人与人,人与鬼,鬼与鬼……于情爱都是一样的。缘分错过一丁点,那就是十万八千里的路程。
1
邱葵厌恶自己,是先从名字开始——邱葵。入小学的第一天,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点名,当念到她的名字时,同学们就炸开了,“钟馗,哈哈…….”“有人叫钟馗……..”“谁叫钟馗”“不是,那是吃的秋葵……..”大伙儿都伸长脖子,东瞅西望,要把邱葵揪出来。班主任呵斥大家安静下来。
班主任又念了一声“邱葵”,同学们发出窃窃偷笑声,她埋下头,脸涨得通红,右手唯唯诺诺地举起来。
上小学五年级时,邱葵的身体开始有了女性的曲线。她发现自己和其他女生不同,营养一跟上,胸部像发泡的面,早早地就凸显出来。她觉得这是一个很羞耻的特征。
初中的时候,好多女生仿佛在一夜之间抽了条,脸部轮廓立体、削瘦起来,而邱葵的脸依旧胖乎乎,脸颊上的肉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
而且一跟就是25年,看样子是打算和她处一辈子了。它们不仅不走,还呼朋唤友,脂肪一拥而上,扎扎实实地裹住她全身,尤其是大腿、屁股和胸脯。她尝试过各种减肥药、节食、针灸,钱花了不少,可收效甚微。
她喜欢对着镜子把自己的五官拆开来看,眼睛挺美的,宽宽的双眼皮,鼻梁也有点意思,小巧精致,嘴巴性感,下唇丰满,上唇有型,可一组合,全盘皆输,与漂亮擦边而过,她不禁扼腕叹息。
还好她心大,不嫉妒美女,只是羡慕。
比如上高中时,她就羡慕同宿舍的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天生有点鸡胸,走路内八字,夏天锁骨尽显,前胸后背薄得像片纸,肩刀削一般有锐度,走秀的模特不都是这副狂风一来就被刮走的身板儿吗?
有次,上体育课,她痛经,差点昏倒在操场上,结果班上最帅的男生把她背到医务室里。邱葵多那么希望那个手脚一软,就瘫倒在地上的人是她啊。
她的嫉妒只给了一个人,就是陈逸涵。
这个名字让她联想到秋天的爱人和情书。再瞧瞧本人,浓密的头发,英挺的鼻梁,和自己形神兼备的双眼皮,薄厚适中的嘴唇,拆开看,每一样都不那么出众,可组合在一起却怎么看都顺眼,而且越瞧越帅。
陈逸涵180的身高,邱葵和他站在一起,要仰起头和他说话。
幼儿期,两人放一块儿,总是邱葵比较出众,圆脸蛋,大眼睛,惹人怜爱。那时,人人都夸她漂亮,长大一定个美人。现在人是长大了,却离美渐行渐远。
如果陈逸涵是别人家的孩子就好了,可偏偏两人是龙凤胎。有时,邱葵觉得自己和哥哥好像硬币的正反面,不经意瞧,有点像,细看,大不一样。
陈逸涵跟爸爸姓,邱葵取妈妈的姓。样貌却相反,儿像娘,女儿像爹。
有时,邱葵就想,妈妈看上我爸哪一点啊,又肥又矮,脸圆圆的,脖子短到缩进两肩里。只有他那双浓眉大眼还算过得去。
现在两人住在一套70平米的公寓里。
每天,晚上八点半,邱葵准时从自己的房间里爬出来,霸着一档韩剧不松口,每看一部韩剧她就换一个老公。
陈逸涵想看新闻,到处找遥控器,结果发现压在邱葵的屁股下面。邱葵一边朝陈逸涵摆手,一边说,等我看完来了,这集正精彩。
陈逸涵摇摇头,晾在一旁刷手机。
第二天,陈逸涵和公司的几个同事一起去肿瘤医院探望一位同事,她查出患有乳腺癌。他穿了一身深灰的夹克,在同事们的寒暄和问候中,尽量让大家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尤其是坐在病床上的她。
她看上去没有想象中痛苦,相反,气色还不错。她说,幸好早发现,现在就是做个小手术,把原病灶切除就行了,简单得很。她说得很轻松,就像做个痔疮手术似的。
陈逸涵理解的是把一边乳房都切除了。他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难以想象,没有一边乳房的女人裸体是怎样的情景,想着都惊悚。
待的时间差不多了,大家便起身告辞。他准备抽身离开,却被她叫住。
大家转过脸,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陈逸涵留下来,他坐在病床边。外人一走,两人曾经亲密过的痕迹又露了出来,不过是串了味的。
她说,谢谢你啊,多亏你四个月前给我买的那份保险,现在用上了,开刀拿药,我一分钱也不花。她的声音富有弹性,留白空间很大,带点怨恨又像是真诚的感谢。
陈逸涵一时接不上话,尴尬地笑了笑。四个月前,陈逸涵提出分手,分手前一个星期,朋友向他推销一份保险,他就鬼使神差地给她买了一份。现在他竟然罪恶地生出一种侥幸,而这份保险发挥的功能犹如神助。
离开的时候,陈逸涵说,你要好好保重。她点点头,“真的感谢你。”陈逸涵拉直身体,他听出语气中的疲惫和真诚。
2
邱葵的卧室里有一架星特朗的天文望远镜,是前业主留下的。现在它放在窗户前,严正以待。邱葵点开手机,显示屏跳出时间:17:28。她赶紧走到窗前,将窗帘拨开一条缝,然后凑到星特朗的目镜前,调试镜头位置,并轻轻拨动焦距盘,片刻,视线清晰地固定在楼下7-11便利店。
每一个进出便利店的人,无论外貌、表情、穿着、举止都尽收眼底。
邱葵喜欢通过这样的方式观察世界,有种思维驰骋,以及偷窥的乐趣。这让她想起初中那会儿,她总是羞于将自己洗干净的内衣凉在阳台上,和同宿舍的女生一比,她的内衣就像一对巨无霸,天然地被排斥在一群小罩杯之外,傻愣愣地挂在那里,像一种暗示,切合了自己身型的孤独。
但她忍不住偷看其他女生的内衣,通过预估、对比,在脑海里进行某种具象的生成。
邱葵的镜头最终会聚焦在一个男生身上。当他走进她的视线范围内时,她点开手机,时间是17:36分。她嘴唇微启,眼睛睁圆了,表现出一副震惊、难以置信的模样。
一周了,一周啊,他总是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精准得像上了发条的闹钟。
他有个习惯性的动作让她感到震惊——朝她的窗口处投来一瞥,好像知晓她的偷窥。
他脸颊削瘦,轮廓分明,身高应该在176厘米以上,虽然没有陈逸涵高,但看起来更加精干。他总是喜欢穿一身黑,黑色牛仔裤,黑色夹克。
他的表情呈现出一种专注的思考状态,却透露出某种感觉——他可以沉稳,迅速地对周遭的一切作出恰当的反应。他是一个聪明的人,邱葵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陈逸涵也很聪明,可他的聪明是需要时间呈现的,而他的聪明则一目了然。
经过几天的观察,她得出结论:他是一个例外,没人会如此变态,把出现在同一地方的时间,精准地控制在“分”为单位上,何况持续一周的时间。
每天这个点,他会进超市买一瓶矿泉水,出来后,向左走,走出200来米,在一个岔路口左拐,消失。
为什么他会选择17:36分这个时候出现在便利店前?为什么总是这样准时?他住在附近吗?……一连串问题纠结在邱葵心中,让她开始思考会不会有一些事情看起来是偶然的组合,其实是必然呢?有种规律是令常人无法察觉,却日复一日地运转。
3
陈逸涵是一名律师,现在在京城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毕业头一年,就跟着事务所的合伙人跑案子,无论案子大小,轻重,他都很拼。他善于察言观色,琢磨人心。
老板问他,你跟我大半年了,学到什么?
他不紧不慢地说,法律理论知识的活学活用,但我觉得这个其次,重要的是懂人心。
老板咬着嘴唇,很服气地拍了下桌子。
很快,他就开始独自接案子,而且辩护胜算率很高。他的老板在一次庆功饭局上,用红酒把他灌得昏头转向,又像男人爱抚女人一样,摸摸他的头。
他说,小陈啊,你好好干,以后你接我的班。他竖起食指,轻点陈逸涵的额头,说道,记住三分运气,七分实力。
陈逸涵从不畏惧比实力的事情。在他人生中经历大大小小的考试,每次考试都好像一次按摩,舒服、踏实。运气在他身上好像失去魔力,拿邱葵的话说:“实力太过耀眼。”
但他发现运气在邱葵身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实力太弱。
上学时,她的文具盒里放着一颗骰子。在考试中,遇到拿不准的判断题和选择题,她就靠掷骰子来决定。
高考填自愿时,她看新闻上的数据,学财务的就业率最高,于是填报了一所三流大学的财会专业。结果,毕业那年去才人市场找工作,丢出去五十多份简历,统统石沉大海。她整天灰头土脸地宅家里,嘴上挂着一首《隐形的翅膀》。
毕业三年了,她的工作磕磕碰碰,越挫越丧。去年,她进了一所马会,做财务助理。马会给她开的工资仅够吃饭,买点生活用品。父母让她回老家,给她找一份稳定的银行工作,她死活不回去。
春节后回北京,她领着陈逸涵左拐又转,进了一片棚户区,推开一扇铁皮门,四间平房围着一块坑坑洼洼的石灰坝子。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在陈逸涵眼前晃,一会儿,出来一个穿着大裤衩的年轻男人从北屋穿到南屋;一转头,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和一个男的搭肩搂腰地从南屋出来。
陈逸涵爆了一句粗口,这他妈的是些什么人啊。
邱葵的房间最小,和一个女生合租,掉灰的墙,宜家钢架布衣柜,还爆仓了。灰黑色的水泥地,陈逸涵觉得似乎一下子回到传说中解放前的旧生活。
陈逸涵问邱葵怎么不租小区里的房子呢,邱葵说贵啊,再说了四合院挺好的。
陈逸涵说,狗屁四合院,男男女女混住,像窑子。
于是,就让邱葵搬来和他一起住,房租嘛,有就交,没有就算了,反正一个人也是住,兄妹两人在一起还有个照应。
起初,邱葵每月象征性地塞点钱给陈逸涵,后来现金也省了,就以马会体验券替代。陈逸涵除了一次陪女朋友去体验过外,抽屉里还躺着四五张没用过的。
马会老板的资金链突然之间就断了,他欠着员工两个月的工资,四处借钱。大家以为他借钱是堵上欠薪资这个洞,也就没闹开。但大伙儿感到大势已去,苗头不对,纷纷打起小算盘。有门路的就离职,有的则两手准备,骑驴找马。
然而,只有邱葵最傻,站在原地,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丁点想法。
秃顶的老板煽情地对她说,就差一点,一点就度过难关了,一旦度过难关,马会比以前更加好。说完,老板用恳求的表情对着她,俩人沉吟片刻后,他问邱葵借两万元。
邱葵看着老板疲惫的样子,再想了想那些拥有高贵血统的马儿,“一匹很聪明的马,智商相当于15岁的孩子。”她进入马会后,才知道马这样聪明。这些高贵的马拥有令人心悸的健美体魄,抚摸着马头,让她有种爱与被爱的感觉。如果两万元能帮老板度过难关,把这些马都留下,她愿意。
她自己存折上有一万元,又以集资入股马会的名义找陈逸涵借了一万元。老板拿了钱,就消失了。马儿们一匹匹地被运往全国各地,马厩渐渐腾空,邱葵心也跟着被掏空了。
马会老板一头扎进了茫茫人海中,踪迹难寻。他留下一匹进口纯种马,卖的钱,员工瓜分,补足拖欠的工资。然而,邱葵还泼出去2万元。一打听,只有邱葵借了老板两万元,真有点孤立无援的感觉。
陈逸涵说是帮邱葵追讨两万,可一点也不容易。陈逸涵发出的起诉书,没有回应。钱的数额太小,就是一场民事纠纷,建议私下解决。
陈逸涵骂邱葵,别人都跟猴精似的,只有你,脑子就像浆糊做的,活该倒霉。
邱葵骂不还口,还口,理不足,期期艾艾地反驳两句,犹如秋风扫落叶。
陈逸涵年底分红,手上有了点积蓄,就在租住的小区里买了一套二手的小两居室。邱葵搭哥的顺风车,也住进了这套二手的公寓。
她暂时把找工作的事情抛在一边,整天宅在房间里。因为寄人篱下,又没有经济贡献,所以她包揽了家里的卫生、洗衣服、煮饭的杂事。她和陈逸涵就像一对日式夫妻,配合得很好。
4
两人坐在餐桌前吃晚饭。
“逸涵,问你个事情,你说有人会在某一个时间点做同一件事吗?除开工作,就是日常生活,比如买东西。”邱葵问陈逸涵。
“会啊,比如我每天早上去办公室,会冲一杯咖啡。”
“那你会把时间设定到一个很精准的时刻吗?比如九点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没毛病吧,谁会干这种事,除非有重度强迫症。”
“最近,我用那台望远镜观察楼下便利店,发现一个男人,总是在17:36分出现,而且总是买一瓶矿泉水,你说奇怪不奇怪。”
“有些人死了,可魂还留在生前时他最留恋或者不能释怀的地方,做着生前的某一件事,这件事与他的死有关,日复一日地徘徊不走,就叫阴魂不散.”
邱葵吓得一缩脖子,朝陈逸涵推搡了一把,“别吓我,哪有这么邪门。“
吃过晚饭,陈逸涵接了一个电话,邱葵竖起耳朵听。他说,那就雅轩宾馆门口不见不散。
陈逸涵从卧室里出来,换了一身运动装,精神抖擞,不了解的人以为他出去运动,但邱葵知道,他约了某位女郎去宾馆解决生理需求。
这么些年,她哥身边从来不乏女人,可就是没有一个和他长久地处下去。邱葵觉得问题是出在陈逸涵身上,他空有一副英俊暖男的皮囊,却生了一颗冰冷的心。
第二天,邱葵守在望远镜前。看酸了左眼,换右眼,手上拿着一袋薯片。一边望眼欲穿,一边像田鼠一样刨食。
果然,他出现了,她再一瞧时间,17:36,全身汗毛“唰”地一下,立起来。
她心念一动,急忙从皮包里掏出钥匙,顺手刮了几下头发,就出门了。
7-11便利店,就在小区门口。她来到便利店门口时,已经是17:40分。
她站在便利店门口向里张望,店里人少,一眼望去,没有那个黑衣男。她心里嘀咕着,莫非他已经走了?难道真不是人?想到这一层,一个激灵滑过全身。
她走到结账台,结账的是一个小伙子,满脸的青春痘。她盯着他,迟疑地开了口,“你刚才看见一个男的买了一瓶矿泉水吗?”
小伙子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几秒,然后说道,“喔,有啊,不过刚才进来好几个,都买了矿泉水,不知道你说的哪一个?”
“黑色衣服的。”邱葵连忙强调。
“哦,我没注意,好像有吧。”
邱葵忽然觉得自己好傻,有意义吗?刚才像注了鸡血的她,现在泄了气,一阵失望。她转身,走出便利店,刚走几步,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她转身,见黑衣男就站在她面前,不禁哑然。
“你的钥匙掉了。”他拎着一串钥匙在她眼前晃。
她接过钥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知怎么就溜出来,“谢谢,我还以为你是鬼呢?”
男的注视着她,脸上浮现出愿闻其详的表情,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她,“这句话怎么说?”
“你每天为什么会在17:36分准时出现在便利店,买一瓶矿泉水,我很好奇。”
黑衣男诧异地问:“你是在监视我吗?”
“我突然感觉有人在背后看着我,因为一直在看书,而且已经打算要睡了,所以家里就只有电视机上方的壁灯亮着。
一开始我也认为不过是幻觉,就没在意,但是这种被人凝视的感觉却愈发的强烈,甚至于我已经感受到有一道目光在摩挲着我的后脑勺。
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腋下也开始冒汗。持续了大概有一分钟,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就突然转过头,”
信第一页的内容到这为止,“这种事恐怕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吧!”暗骂了一句,莫林甚至都不想把手中的信翻到第二页读完。
原本他想着能在这个时代有什么事还写信的女人应该是知识渊博,理智聪慧的女子。
他还指望着能在她身上发现些其他像什么凌晨一点还在酒吧的圆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晃荡,或者那些用计算器考量着身边的男性,请吃饭给加一分,没替自己拉开车门减十分的女性身上用显微镜也找不到的东西,哪怕她已经结婚了,但是这完全不妨碍他欣赏一番。但现在看来,恐怕得失望了。
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后,莫林还是抬起桌上的信纸,翻到第二页读了起来。
“只看到一个很是熟悉的女人正高举着一把消防斧俯视着我,苍白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我吓得从沙发瘫坐到地上,等我叫出声来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消失了——是那种突然就不见了的消失。
我丈夫听到声音后从卧室跑了出来,但是他说除了额头和两鬓处全是汗,瘫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我之外什么人也没有看到。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我才开始思考那个女人的模样,拼命回忆曾在哪见过她,她给我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但我就是不能确定她到底是谁。
直到我丈夫摸着我的额头问我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发烧了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那个人是我。
我知道您可能会对这些内容嗤之以鼻,以为不过是我一时的臆想,甚至觉得我是在编故事消遣您。
可您从事这份工作这么久,肯定很清楚有些事当事人有多无能为力,他们不能报警,也请不了律师,我不是指您不如他们,而是说您们可能更有能力处理这类事件。”
看到这,莫林不禁嗤笑出声:“当然,我们在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都有能力,包括跟踪调查偷情的丈夫和疏通下水道!”但转念一想,如今的侦探行业是真的没落了,随着警备系统和律师事务的不断完善,私人侦探行业的衰落可以说是必然的。
弹了弹烟灰,莫林收拢了思绪,再次把精神聚焦在信纸上。
“我确信我当时没有看错,那个女人真的是我,也许不能说是我,而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她穿的白色的衣裙和我结婚时我丈夫买给我的一样,也有和我几乎一样的长发。
那个晚上她没有再出现,而家里也确实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我也就和我丈夫坚持的一样,认为不过是我的幻觉罢了。
况且我那几天压力也比较大,公司里的事多得几乎忙不过来,我女儿也因为生病而我们夫妻实在抽不出时间照顾只能送到她奶奶家调养。
之后的几天——大概有四五天里都没有再发生过那样的事,可就在我丈夫出差的那天夜里,那个女人又出现了,同样是十一点,同样是在那个沙发背后,同样是举着一把斧子,但也同样只是出现不到一分钟就消失了,尽管我觉得像永恒一样漫长,但确实是一分钟左右。”
莫林下意识地也看了眼手机,离十一点还差五分钟。不过这是早上的十一点,不仅没有身后突然出现的女人,而且阳光还有点刺眼。
他起身把窗帘拉拢,又继续看了起来。
“那晚我一直没敢睡着,第二天去看了医生,但检查结果基本正常,医生说是我压力大,过于焦虑产生幻觉而已,只开了一些有助睡眠的药便没有其他了。
我让好友陪我在家一起住,期间那女人也再没有出现过,可我朋友也有自己的家庭,两个晚上之后她就不方便再来了。
第三天晚上,如您猜想的一样,她又出现了。虽然她总是很快就会消失,而且也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您也知道,这种恐惧的感觉是有多折磨人。
而我丈夫至少还需要半个月之久才能回来,我也想过出去住一段时间,可是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家里住,而且我也担心我和家人的安全,万一真的是有什么东西的话。
有朋友听说了我的遭遇之后向我推荐了您,这几天她每晚都出现,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只能冒昧来信请您帮忙。
另,信封内袋里有两千块钱,权当莫先生插手此事的出师费用,事成之后,定数倍重酬。
祝莫先生事业有成,身体安康。
唐突烦请,还望海涵!”
最后是信的落款和一个电话号码。莫林将信封撑开,果然还有个内袋,其中整齐地躺着两千元。
高兴之余,莫林不禁有些感慨,薄薄的信封里面有这样的异物他事先居然没有发现。
“长时间不用,脑子都快生锈了。”自嘲地笑了笑,他开始整理对这件事的头绪,像往常一样拿出纸,笔,准备将注意事项和要调查的流程一一记录下来,可马上他就放弃了。
因为他发现这种事实在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突然出现个女人又突然消失这要他怎么调查?恳求那个女人留下来谈一谈?还是在她高举的斧头上拴条红绳看她消失后去了他一阵头大,心想自己或许真的得转行干其他了,不然以后说不定就变成神棍了。
他其实并不缺钱,早些年父母就给他在城市中心附近的街边买了两层商品房,而且二老居住的还有单位分配的一套。在发现侦探行业并不好做后他租出去了一层,收入倒也有保障。
上一次他接的生意还是两个月之前,一份再寻常不过的业务——帮出轨在先的妻子找证据指控其出轨的丈夫。
最终女方赢了,当然起决定性作用的可不是莫林长达半个月鬼鬼祟祟地跟踪拍照,而是女方在丈夫喝醉后故意激怒他,自编自导的一出家暴好戏。
之后的两个月莫林一直赋闲在家,不痛不痒的和他的侦探事业纠缠着。中途他也想过去帮那些孤寡老人找一找走失的猫狗,不过还是放弃了,那样的话他还不如听从他老爸的安排去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也因为这样,他和父母的关系一直很僵,基本上隔一两个月他才会回去看一趟父母,吃个便饭什么的。
不过,不管是为了这几千块钱,还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又或者是单纯的猎奇,莫林都打算接下这一单。
下午三点,莫林约了洛珍在一家咖啡厅见面。简短的客套后莫林切入了正题:“请问你有请过道士之类的看过吗?”
问出这种问题让他觉得很是尴尬,毕竟这相当于变相的承认他一个侦探不如个道士有用。他是个无神论者,可以不如警察,律师,但是输给在他看来只会信口开河的道士之流实在是不能忍受。
“没事,我丈夫也抽烟,我不介意的,”坐在莫林对面的洛珍看到他将抽出一半的烟又塞回烟盒,笑着摆了摆手,接着说:“没有请过,其实我也从来不信这些所谓鬼神之说的,主要还是怀疑到底真的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也是,毕竟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利用一些特殊的器材弄个定时定点的投影是完全有可能的。”毕竟是在公共场合,莫林没有再抽烟,听洛珍说完,他喝了口咖啡,点点头,附和了一句。
“那么你有没有试过安装摄像头或者是用手机什么的把那个女人出现的场景录下来呢?”他希望听到否定的回答,因为这样的话,他至少还有计可施。不然,他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方法了。
“第二次之后我就录了视频,在这个手机里。”说着,她从手提包里又拿出一个手机,点开视频递给了莫林。
“那次之后我丈夫把一个闲置的手机放在沙发对面的电视上,到晚上十点左右就打开录像。”
接近三个小时的视频,他自然不会从头看到尾,至少此刻不会。直接从视频三分之一处——也就是她信里提及的晚上十一点左右看起。
却没有看到像她信里所说的出现一个拿着消防斧,脸上挂着狞笑的白衣女子,倒是看到她魂不守舍,时常回头,眼睛的余光尽可能向后拉扯的模样。
不太像是装的,况且装出来骗自己也毫无理由。莫林暗暗下着结论。
突然,他看到视频里的洛珍整个上身都向后转了过去,已经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隔着屏幕莫林也能感受到那种诡异,紧张的气氛。
如此绷直的后背所支撑着的绝对不会是一张放松的脸!或许是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两次相同的遭遇,所以她显得稍微镇定了些,起码没有像她信中说的那样直接跌坐到地上,但颤抖的双肩还是表露出了她的恐惧。
“她就站着我身后。”看到莫林突然紧锁眉头,脸凑得里手机屏幕更近,她就知道他看到那了。
“是同一个人吗?”
“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手里?”莫林凑得里手机更近了些。
“还是拿着斧子,和第一次一样。”
看到洛珍整个人像一条拉紧的绳子突然被剪断般松垮下来,还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就知道那个人应该已经不在了。
把视频又回放了一次,但任凭他怎么细致的观察,还是看不出来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但洛珍的反应又太真实了,使得他很难不信。
八成得亲自去感受一下。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但他还不打算开口,毕竟事情发生的时间基本都是晚上十一点,更重要的是她丈夫不在家,他可不想给雇主的街坊邻居留下什么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果可以的话,能请您到我家看一下吗?”洛珍接过莫林递回的手机,注视着莫林的眼睛里满是焦急与渴望,仿佛莫林就是她溺水后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今晚吗?”莫林有些吃惊,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这么着急,要调查的话肯定得到晚上十一点左右,而她家里又只有她一个人,孤男寡女的,他要做点什么,再容易不过了。
不过,仔细一想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如果她真的经常感觉有人要杀害她的话,那肯定很崩溃,就算是换作莫林他自己,估计不疯也得神经衰弱了。这个时候急着求助,倒也不足为奇。
“嗯,”洛珍重重的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不想再拖了,这样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您放心,酬劳绝对会让您满意的。”
莫林自然没有拒绝,既然人家雇主都这样要求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看了视频之后,这件事也彻底引起他的好奇心了。
两人分别之后莫林回家整理了一些工具,其实就是带上一个相机。虽然手机拍照也可以,但是要抓拍,录像什么的还是相机更适合一下。
而且他也想咨询一下有关幻想症方面的知识,潜意识里,他还是认为应该是洛珍产生了幻觉。
随便吃了顿饭,喝了两瓶啤酒就当为自己接到新案子庆祝。由于那个女人都是在晚上十一点左右才出现,所以莫林打算十点或者十点半的时候再到洛珍家。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而无聊,左右无事,他又喝了几瓶。出发的时候才想起来要问一下有关幻想症方面的内容。
“经常幻想有人要杀自己只是单纯的被迫害妄想症吗?”将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他就出门了,晚上九点左右,对方八成在加班,莫林根本没指望能马上收到回复。
按地址到她家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途中换乘地铁什么的花了些时间,他本来想开车去的,毕竟晚上可能要接近十二点才能离开。但洛珍却告诉他说最好不要开车来,因为她们家附近,包括小区治安都不是太好,而且外来车辆不能进小区,停在外面的话更不安全。
莫林没怎么想就答应了,也不是特别远,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而且现在打车也比较方便,不过是多花几个钱罢了。
进小区的时候,门口的安保人员只是习惯性地抬头瞥了他一眼,便继续自顾自的发呆了。莫林本来还想着肯定要打电话给洛珍才能进去,但没想到这里的安保工作这么不到位。
如果治安如此松懈的话,那么是外人作案的概率就变大了。想到这,莫林倒是激动了一下,毕竟,有这样一条线索可以查的话,总比怀疑是鬼神作怪来得好。
这是一个既有单元楼又有独栋住宅的小区,但绿植和总体外观来说不是太好。再次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地址,他确定眼前的这一栋外墙暖黄色的双层小别墅就是洛珍家了。
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绕着走了一圈,房子后面不远处就是就是小区的围墙,除了地理位置稍显偏僻外,总体来说还是蛮好的,而且房子外面的小庭院里种着的几棵树和零星分布的花草长的都比较旺盛。
庭院安了装饰性的围栏,一楼建的比较高,所有窗户也都加防护栏,想要从外面到二楼的话必须得有梯子才行。他心里默默地给房屋的安全等级打了分。
拍了几张照片后,莫林穿过庭院叩响了房门。
暗红色的房门应声而开,仿佛主人已在门后恭候他多时。
“您来了,快请进。”洛珍赶忙把莫林迎进门,说着,躬身为他摆好了拖鞋。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了。”刚进门,一股淡淡的幽香便扑鼻而来,莫林一时间也分辨不出香味是来自洛珍还是其他的什么。不过她的热情倒是让莫林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没能亲自去迎接您真是抱歉,都怪我忙得都忘了提前打电话问一下您具体什么时间到。”洛珍满带歉意的说道。
其实早在下午时她就问过莫林什么时候到,或者是她去接他,不过被莫林拒绝了。只说晚上十点半之前到。
“没事的,干我们这行的就这样。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过什么人越保密越好,你不来接我的话更有利于调查。”
顺着门后的走廊往里走,这时候莫林才开始打量起洛珍的装扮来。
一身纯白色的礼裙让其本就纤细的身姿更显颀长,高挽的发髻和脸上稍显化过淡妆的痕迹都显露出洛珍对此次会面的用心。
还好没什么人看到,莫林暗暗松了口气,否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简直让人想不误会都难。
走过门后细长的走廊,迎面就是客厅的沙发。现在他知道香味是哪传来的了,因为客厅的香味比走廊浓郁了许多,他觉得应该整个房子都被喷了香水之类的。
客厅铺的是地板,但身后的走廊——莫林有点不确定,又回头看了一眼,没错,走廊铺的是地毯,而且就色泽和触感来说,应该还是蛮贵的那种。
按理说家里铺地毯的话首选应该是客厅或者卧室,特别是家里有小孩的,为了安全大部分都会选择客厅。
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只铺了走廊的。不过也只是好奇一下而已,说不定是别人送的地毯,面积刚好只够走廊呢。
客厅不是很大,莫林大致观察了一下,往沙发的左边进去还有三个房间,沙发右边是楼梯和卫生间。客厅靠窗的地方放有几个盆栽,花盆蛮大,不过可能是疏于照顾,里面养的花什么的看起来格外细小或者说有些萎靡。
莫林记得洛珍给他看的视频里那个女人就是在背靠着走廊的这个沙发后面出现的,就直接坐了过去。洛珍看了,有些担心的说,“要不您还是坐这边吧?”说完指了指旁边的另一个沙发,言下之意是想让莫林避讳一下。
“不要紧的,正好我感受一下。”莫林来的目的就是调查这个,又被她这么一说,更不可能坐开了。
看到莫林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洛珍也就没再劝。“莫先生想喝什么吗?茶,咖啡,饮料都有。”
“谢谢,茶就好了。”他说完,洛珍就去泡茶了,看着洛珍的身影,他不禁感觉事情进展的稍微有些急促了,以往他接到案子的话一般都会先去了解一下雇主的大体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做。
但这次却让他有一种被牵引的感觉,而且委托的事件也比较独特,仿佛才开始调查就可以结束,或者,永远都结束不了。毕竟,成功与否,全在委托人的一面之词。
但既然都来了,莫林自然不至于收手。况且要担心也应该是她担心,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想到这,莫林不禁放松了许多。
“你女儿还没有回来吗?”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点半,想起洛珍的信中提到她女儿生病之后去了奶奶家,就顺势问了起来。
“嗯,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吧,还再有些感冒,而且最近又发生了这种事,”洛珍语气里尽显疲惫,接着说,“要不是还有些事情没办完,我早就过去看她了。”
又闲聊了几句,莫林开始把话题引向她丈夫,坦白来说,如果她丈夫要搞鬼的话,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了。而如果再让莫林了解到她和丈夫之间有什么不和的话,那她丈夫将会是他第二大怀疑对象。第一嘛,自然还是认为是她幻想过度,或者是有被迫害妄想症之类的。至少有八成把握。他喝了口茶,暗暗下着定论。
“这茶味道很是醇香,是你先生的珍藏吧?”茶的味道的确还不错,但是莫林看到洛珍喝的是咖啡,想来应该是他丈夫经常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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