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微过短亭

万年雪封的冰山上有个冰洞,冰洞中放着冰棺,冰棺里躺着个美人儿,美人穿着紫色华贵的衣裳,身上蒙着层冰霜。

冰棺四周全是紫色的晶石围绕,在这白茫茫冷冰冰的一片中,中央的紫色,竟显出一些妖魅来。

“一个两个皆是痴人,遭了一身罪,到头来也只是成全了自己。”

说话的是名女子,她一身蓝衣,披着短斗篷,手上戴着淡蓝色软绒套子,张开双臂,对着冰棺之中的美人念着咒语。

不消片刻,从美人身体里泛出一道光,地上多了个紫衣男子。

男子跪在地上,像是刚刚苏醒,双眼朦胧,看着冰棺,又看向蓝衣女子,唤了声“玉主”。

“魅灵子,她已经死了,死了好多好多年。”唤作玉主的女子,说话语速不慌不慢,声音里有些淡淡的柔情。“可你用法术护了她的肉体九百年。”

“这是暖暖想要的……咳咳咳……”魅生九百年来没说过话,嗓子一时发不出音来。

“她想要一张漂亮的脸蛋儿,是为了给你看,如果当初你没有出现,她会一直丑着,在乞丐窝里讨生活,然后自然而然的死在某个寒冷的冬天。又或者遇到某个娶不到媳妇的大汉把她娶回家,生儿育女暖被窝,日子虽艰苦,也能儿女绕膝,寿终正寝。”玉主绕着冰棺走了一圈,停下来摸了摸女子的脸。“可你的出现,让她对美,有了执念。”人一旦有了执念,就会千方百计的得到它。不计手段,不顾后果。

女子说的两种结局,虽然也有不尽如意的地方,但比起芳华早逝,确实好的多。

“所以啊,”女子伸手在棺中美人额头上一点,美人瞬间变成了丑女,右眼处一大块乌青的印记出现,“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一些事儿一些人,就让她随风飘散吧。”

女子手起,棺中人的身体化为灰烬!

“石书瑶!”魅生想起身攻击,奈何与灵域玉主法术的差距不仅仅是在身份上,实力上更是撼动不了人家。

他怒吼着,身体没有力量支撑着,痛心疾首地嘶喊显得那么滑稽。

石书瑶的声音提高了些,“你困了她的灵魂九百年不得转世,你可以朝我喊,那她向谁说?”

“魅灵子,该醒醒了。”石书瑶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

魅生抬头,抱着石书瑶的腿,满眼哀求,“你把她弄哪里去了?求你把她还给我。”

“若是还没睡醒,就去替我办件事,醒醒神,做得好,我就告诉你,她去了哪儿?如何?”石书瑶在他耳边说完话,便推开了他,离他三步远。

魅生立马应下,撑起身子去完成他的任务。

待他走后,石书瑶掌心浮着一株鸢尾,她对着花说道:“怎么这些人,好好说话不听,非得用威胁才肯乖乖的听话呀?”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是明白的,有些好奇,自己也到了那一天会怎么选择呢?

“暖暖啊暖暖,你的灵魂太弱了,不适合投胎,且让我用这鸢尾养你几日。就看看你家的这位小精灵,能不能促成另一对的好事喽!”石书瑶说完,暗嘲自己不像是灵域的共主,倒像是一个大家族的家长,为自己的孩子奔波劳累,还得不到半点好。

“哎,算了,这里好冷,暖暖,我带你去我家玩玩。”说着,石书瑶带着鸢尾花离开了冰洞。

魅生来到人间,修养了一段时间。

打听到那条小虫子的下落,发现他在乎的人,是他的学生钱欢。

于是按照石书瑶的吩咐,抓了那个他在乎的人。

小虫子追了上来,三言两语,便发现了魅生爱唠叨的原因。

“你有多少年没说过话?”小虫子问道。

魅生愣了愣,“应该有九百年了吧。当初幼归大哥为你挡了天雷,落得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的下场,我想,他是真的爱惨了你。同为精灵,我自认为做不到像他那样无私付出,便不再缠着你们了,倒是在人间游荡了两年,遇到了个姑娘……”

丑姑娘叫暖暖,十岁,在一个寺庙偷魅生的钱。

魅生睡在大石头上,暖暖的手伸进魅生的胸口,本想着偷几两碎银子,没想到这人只穿了一件单衣,直接摸到了他的胸脯,吓得小姑娘赶忙缩回手。

不过直接被魅生抓住了手腕,他没有睁开眼,声音里满是戏谑,“姑娘,摸了这个男人,你可要负责喔!”

男人的声音让暖暖心口一酥,这次偷钱不行,白捡一个相公?魅生睁眼起身,看到暖暖真容:“唔……好丑!”

嫌弃的语气让姑娘直接爆走,“臭男人,敢占老娘便宜。”说着随手抄来一个石头把魅生砸破了脑袋。

被打了……想他堂堂一个魅灵,被一个人间的小女孩打了,还见了血……

魅生坐在大石头上捂着头上的伤口,打算报复回去,可是他是魅灵,对着美好的事物能撒个娇调戏一下,在这么一个丑丫头面前,他动手的心思都没有。

直接把人敲晕了,晾在石头上。

丑丫头是有些丑,她面黄肌瘦,因为从没吃饱过饭,加上脸上有块乌青的印记,乞丐堆里也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好在身上没有太多的酸臭味,平时说话收起了火爆脾气,嘴上像抹了蜜一样甜,倒是讨得一些饭吃。

只是如今冬天了,没几个有钱人出来走动,暖暖才会想着偷些钱来度日。

这些都是在魅生再次来到她身边时了解到的。

那时他被打,虽说施个法术就可以把伤治好,但活了这么多年,没有正儿八经的享受一下人间的生活,加上人一闲就会找事儿干,于是魅生先去了一趟医馆,把额头包扎的像披麻戴孝一样,打好了腹稿,预备找暖暖要医药费。

他离开不过一个时辰,找到丑丫头的时候,她正在一辆马车中被捆着。

“大哥大哥,救救我,他们要把我卖给山里的老汉当媳妇。”暖暖嘴里的破布被魅生取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求救。

“虽然你丫头人丑,夜里关了灯不都一个样。”魅生开了黄腔,调戏姑娘,又想起眼前的丑丫头才十岁,应该是听不懂的。

换了个坐车的姿势,道,“救你可以,你同意以后给我当端洗脚水的丫鬟,承认此生养着本公子,公子便救你。”

暖暖想也不想,说:“好的好的,都听公子的。只要公子要救了我,我就是你永生的奴。”别人想听一句好话,暖暖能说出一箩筐不带重复。

“你这丫头,说话好听。”人类生命短暂,魅生瞅了瞅骨瘦如柴的臭丫头,想着就当养个宠物也好。

他们说话的声音被魅生隔绝,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已是空车。

暖暖离了危险,趁魅生不注意开溜了。

还拍拍自己的小心脏,自言自语:“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老娘才不会那么傻了。”她就是当乞丐,也不会给别人为奴为婢,不然早把自己卖给大户人家作粗使丫头。

“你这丫头,忒不实在。”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暖暖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待她抱着一棵树大喘气的时候,魅生从另一边出来勾着她的下巴,“累啦?要不歇会儿,再接着跑?”

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也是挺好玩的。

暖暖瘫在地上,“不跑了不跑了,我歇会儿。”

魅生道:“真不跑了?”

“说不跑就不跑,我饿了,你有吃的吗?”自己跑不过人家,这是暖暖知道的一个事实。

魅生也觉得有些饿饿的,进山抓了只鸡,回来的时候,地上的小人儿不见了……

默默骂了句,“不诚实的丑丫头,”又提了提手中的鸡,“连鸡的面子都不看?”

没多纠结,魅生拎着鸡,在暖暖下一个经过之地等着。

暖暖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不远处飘来一阵肉香。

她跌跌撞撞过去,看到了正在闻鸡肉香的魅生。

“丑丫头你跑得太慢了,看——”魅生面前的火刚熄,他将手中烤好的鸡在暖暖眼前晃了一圈儿,“我都烤好一只鸡了。”

“是嘛,真好,见者有份。”暖暖不管不顾,夺过来大吃特吃。

要说今日暖暖的行为,不礼貌,不道德,还有股莫名其妙的贱。

此时魅生就是这个想法。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玩玩这个不懂事儿丑丫头,只要不把人玩死玩残废,老天也折不了他的寿。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着。

不知不觉从刚开始的一跑一追,到后来的一人惹事一人扫尾。

“暖暖——”魅生还是艳丽的他,但是暖暖已经是十五岁的姑娘。身材开始发育,人也长得精神饱满,只是脸上的印记还在,她从不用头发遮挡着。看人的时候,那目光一半傲气一半挑剔。

“暖暖,说了多少次,拿人家的东西要给钱。”魅生从胭脂铺里追了出来,刚给人家把钱还上,就来暖暖耳边唠叨。

大街上的人看着这对男的俏颜,女的无盐的人儿,纷纷感叹怎么就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男的是鲜花,女的是牛粪。

刺耳的话不是第一次听,暖暖转过身,“丑八怪,你看我,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魅生脚下一个缓冲,站稳了身子,还真认真看了看,“没什么不同啊!”

暖暖炸了,小姑娘张牙五爪,“不理你了,离我远点。”说完,跑到一个偏僻角落,从怀里掏出镜子,拿出新买的胭脂,在脸上擦了起来。特别是在有乌青印记的那个地方,反复擦着。

胭脂盒是淡紫色的瓷制盒子,盖上绘有鸢尾花形,盒底纹着东西,暖暖识不得几个字,老板说是这胭脂的名字:魅生。

也是她中意人的名字。

“听说天桥上新开了家精品店,尤其那个邮寄机,最令人心动呢。”

“是啊,是啊,听说时光邮寄机可以寄给一个月前,或一年前的自己呢,我这次就是去买一个月期限的时光邮寄机告诉自己,那天千万不要买股票,亏大了,我跟你说……”

跟在那两人后面的伊依,喃喃地重复道“时光邮寄机……”

伊依环顾了下周围,发现这里的高楼直冲云霄,看不见它的顶端,它藏匿于白雾的深处,令人叹为观止,至少伊依很震撼。

这里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引力,伊依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停在了一家简朴的、与周围科技范的大厦格格不入的店铺前,抬头看了眼招牌——奇思妙想精品店。

伊依第一眼入眼的就是时光邮寄机。

伊依掏了掏口袋,额,这是什么?那揉成团的,蓝色、绿色……伊依略微尴尬的问老板?这些钱能买哪台时光邮寄机?

老板微皱眉,“这星币太少了……噢!好像还有一台!我找找……”

一瞬间老板就凭空消失,伊依呆呆地看着手上的纸团,原来这叫星币……几秒后,老板拿着一灰沉沉的机器出现在柜台里。

即使表面上有灰尘,也不曾掩盖它的小巧、可爱,精致。

老板憨厚的笑了笑“这是第一代时光邮寄机4.38,嘻嘻,十年期限的,有点故障,小姐您还要买么?”有些抱歉地说道。

伊依对这时光邮寄机很是感兴趣,“没事没事,我就要这台了!”

伊依支付了那所谓的星币,熟门熟路地回家,打开使用说明书,原来这个机器可以让自己与十年前的自己通信或者也可以同十年后的自己,就看这十年怎么用?

伊依按下十年后的通道,毕竟十年前的她才五岁,跟五岁的自己通信,恩,惊悚。

伊依也不知道写些什么,就用一张白纸写了个,“咦……”也不知道它效果咋样……

三秒后,那邮寄机传来一张纸:hello,十年前的我。那时的我很迷茫,正如你发给我的,‘恋……’曾经迷茫过,不知什么是‘恋’?但我明白,我的抉择是对的,只不过那件事决定影响的好坏由自己的心态……

“叮铃铃!”闹钟不停地响,那张纸后面的文字逐渐模糊最后消失不见,伊依突然被一股莫名其妙的风卷了进去。

她大喊道,“不!等等!我还没看完那信!”

伊依猛地从床上坐起,想起刚刚的事,用手撑了撑头。

原来……是梦。

伊依擦了擦那莫名的虚汗。摁下叮叮作响的闹钟。昨日,是她九年级中考的日子,然后她幸福地放飞自我投入假期的怀抱。

伊依余光一瞥,瞥见那前几日拍的毕业照。那张充满活力、青春张扬的照片正放在桌子上最明显的地方。

一熟悉的身影闯入伊依的眼帘,伊依像个惊弓之鸟,她连忙移开视线,抿紧嘴巴。

想起那信,我的抉择都是对的吗?真的……吗?

几乎是一瞬间,伊依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匆匆忙忙收拾自己。

如果,如果,如果!

伊依冲出家门,奔向学校,那是她最后的机会,叶璃在那举行篮球毕业赛!

她暗恋着一个人,可她的一个朋友也喜欢他,她夹在这中间,左右为难。

以至于对他忽冷忽热,忽远忽近,她也能感受叶璃对她的好,却只怕如轻烟那样渺茫,被阵轻风就吹跑……

伊依的家离学校有些远,等车加坐车时间就得无息地流逝半小时,于是她边想学校的方向飞奔,边注意她身后是否有公交车,硬生生将时间缩短至二十一分钟!

叶璃的球赛刚好进行到最后阶段,伊依近视,这一切发生太懵逼导致她没戴眼镜。

于是她为了看清打球的叶璃,没坐在有阴影遮挡的观众席,而是站在炙热的太阳下。

最后叶璃以完美的灌篮结束了这场篮球毕业友谊赛。

也不知是月老系了根死结红绳还是两人的磁场相同,叶璃在伊依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好吧,他想不注意都难,就她傻傻站在太阳光底下那么炽热的天气,她感觉不到吗?

叶璃走向伊依,却注意到自己1米7大个的汗流浃背,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停在离伊依的三步距离,滚了滚干燥的喉咙,“去树下吧,那凉快。”

伊依看着眼前阳光帅气的叶璃,想说什么,又想不起要说什么,最后抿了抿嘴,头点了点,“恩。”

他们在校园的那颗老榕树下聊了很多很多,伊依才知道叶璃不管成绩如何?他都要去上Q市的一个重点高中,Q市!坐飞机都要四小时!

终于时间的不许,伊依与叶璃准备在校门分离。

一步、两步、三步,伊依猛地转头,见到叶璃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伊依歪着头欣赏着他背着太阳,然后散发这温暖无比的光芒,笼罩她全身。

她突然身体充满力量,伊依鼓气勇气,大喊:“叶璃!我!喜欢!你!”

一阵暖风吹过,吹走伊依的遐想,伊依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

一步、两步、三步,伊依猛地回头,见叶璃笑盈盈得在原地看着她,两人相看了许久,仿佛过了好长好长时间。

最后伊依举起自己被太阳晒得粉嫩嫩的手,转过身边走边挥……

她也背着阳光,好似她与他之间有短暂的共同点,只不过他被太阳眷顾,而她却还拧巴地凑过去,终究她被那光灼出了一丝坚强与恬淡。

再见,再见,再见!

~某座大厦的办公室~

一妆容精致的女人,手中拿着螺丝刀,粗鲁地修理眼前报废而冒烟黑烟的机器,嘴里骂骂咧咧,“要不是没带手机,用得着买你的便宜货,传一半就不传了,要你何用?恩?”

办公桌上,半张白纸上的清秀小巧的字和那桌上计划书最后龙飞凤舞的签名,形成强烈对比。

半张白纸上写着,

后来的我啊,才明白当时我恋的是青春扭捏的作态,青春简单的话语,青春热血的比赛,还有他外向、稳重、热情的性格。

“嘀嘀嘀,主人您收到一条短信。”机器人报告道。

“嗯?”伊依疑惑地看着自己好久都没有用的手机……

“Hello,我是叶璃,听朋友说你也在Q市,出来叙叙旧呗~”

伊依笑容无限放大。

完。

我叫桃花,这算是我的名字,却也不是我的名字。我是这桃谷的主人。世人皆唤我桃花谷主。桃谷是个人间仙境,内里桃树千万株,春来花开遍野,秋去累累果实。山间的溪水弥漫桃花的清香。而桃谷入口处我结下重重阵法,抵御外人进入,许我一片净土。

我不是人,虽有凡人身躯面目,而本身却是桃花千年修炼成型。我乃是千年桃花女妖,我虽妖却不入世,喜欢躲在这桃谷日夜修炼。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几日,终是晴了。含苞待放的花朵挂满枝头,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混合泥土的气息。

我爱花间弹琴,这琴是几年前一个雀鸟妖送予我的。她和我相伴在这桃谷百年,后来她去往人间游乐,总是给我带回人间的各种东西,她教我弹琴,给我说人间繁华,她说:“小桃花,你这般寡淡的性子,才真的适合这幽谷的生活吧!”

当时我不懂她脸上的落寞和情伤。后来,她一次急忙的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于此等了她许久,她终是不再回来。

花苞未绽,我悉心照料。这一日,有人闯进我的桃谷。那是一个男人,我不踏足人间并不代表我不识人间。他有一张特别好看的脸,此时虚弱的躺在那里,青衫上却染了丝丝血迹。救或不救?我并未多想,毅然的把他带回我的木屋。

他这浑身伤痕累累,以一丝意念支撑着。几次渡真气予他保命。三天,我衣不解带的守着他,他的气息才逐渐平缓,我也放下心来,伏在桌角小憩一会。

又是三天过去了,那天早晨,昏睡几天的人睁开了双眼。“这是哪里?你是谁?”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我从未听过的声音。我淡淡的回答:“这是桃谷,我是这桃谷主人。”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或许是感觉到自己的失礼,撇开双眼,解释说:“我一直以为桃谷谷主是一个夫人,未想却是这般年轻的小姐。”

“家里世代居住于此,先前谷主是我的母亲,父母亲也已仙去。”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未请教姑娘芳名。”

“叫我桃花便可。”

男子名叫宋之睿,因被仇家追杀,从高山下失足落下,掉落在这桃谷。

十天,他终可下地了。看着房间简单的摆设,又看了看我。

我让养好我便送他出谷。但是他却没回答这个问题,看着我放在桌上的琴灼灼有神。

那日,我在树下抚琴,他走了过来,他已经痊愈。赞叹不已的说:“很好听。”

“公子已痊愈,可出谷了,明日我便送公子出谷。”没错,我在赶他走,救他乃是出于好心,但我不喜凡人。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居然看不懂他的表情,落寞且又不舍,还有一些我不懂的东西,但这表情并不是给予我的,而是我手上的琴。

芙于,是赠予我琴的喜鹊雀妖的名字。

“这琴?”

“早些年,朋友所曾,却多年不见她了。”

宋之睿安静的听着我抚琴,我也懒得念叨了,纵然随他去吧。

他这一待便是一月,那天他心事重重,向我提出了辞行。彼时我正在菜园里给长出细苗的菜叶浇水。

我点点头,送他出谷,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整个桃谷桃花花期很长,他走那天花开的正是灿烂之时。

之后,我的日子恢复以往,坐在树下抚琴,给园子的蔬菜浇水,照看着整山谷的桃树。

那日,花开依旧灿烂,谷口有人燃起浓烟,我微微皱眉,走到谷口。时隔一月,再见宋之睿居然有隔世之感,“桃花谷主,别来无恙。”

宋之睿笑容温润,话语行动谦卑有礼,样貌自是非凡,手持折扇,身着一身青衣,倒有几分谪仙之气。

谷口的亭子,桃花泡了一壶清茶,水是山中溪水,混合桃花的清香。两碟点心,一碟桃花酥,一碟桃花糕。

他品着茶,眉宇间却有一丝折皱,他有心事。但是他却不说,我也不问,萍水相逢,我与他之间甚至不算是朋友。

好一会,他告辞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芙于,最后见芙于那天,她离开的背影亦是如此,单薄却又挺立。

我心里微微泛酸,感觉他就像那日的芙于一样,一去不复返。

夏至,桃花已谢,桃树上累累的果实,我挖出去年埋下的桃花醉,浅浅品尝。心里念起芙于,念起宋之睿。那日,芙于送我的琴弦断了,我很着急,失手打碎了一坛桃花醉。心里总是泛着不好的感觉,我抱着琴匆匆离了谷。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出谷,可是当我出来后我却笑了,天大地大,我要去何处寻呢。

谷外百里,便是京城,我思来想去,想修好这琴。

京城,和百年前早已不一样,更加繁荣昌盛。街道林立,商铺比比皆是,还有那小摊贩,琳琅满目,街上行人众多,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文弱的书生,雄壮的武士。有的锦衣华服,有的粗布麻衣。各色行人,一派祥和。

一间古朴小店,店里各色乐器,我跟老板说明来意,把琴拿出,老板脸色大变,“宓月。”

我微微皱眉,琴身确刻有“宓月”二字,只是这老板只是看一眼这琴便知晓。

“姑娘,你这琴从何而得?”

“朋友所赠。”

老板让小厮给我上茶,让我进内室稍作休息,他说:“宓月琴弦需他处去取,需我多待一会。”

我并无怀疑,坐在后堂,老板的茶虽好,但是不及我桃谷中的清香,泡茶的水也不及我桃谷清泉。我浅浅尝了一口便不再动了。

大约半个时辰,老板回来了,而跟在他身后的的人让我微微惊讶,尽然是宋之睿。

“许久不见了。”听得出他的声音明媚欣喜。

我浅浅一笑,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了。

老板见此,轻轻拱手道:“姑娘,这雪蚕吐丝不易,宓月的琴弦尚需要一些时日。”

“那我过些时日再来吧。”

宋之睿问:“你要回去么?”

我点点头,我不太喜欢这喧闹的凡世,“嗯。”

“雪蚕珍贵,吐丝极少,每次都有很多人等着,你既要修好这琴,也该花些时日在此等候。”

“可我在此并无住所,也不自在,有没有看缘分罢了。”

宋之睿笑了,那般好看的样子映入的眼眸,印在我的心里。“我还未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你来到这,我定要款待你的。”

我最后还是答应了,住到了他家的别院,别院位于城郊湖边,清静安谧,园中还有几株桃树,此时也是花落果累。别院很大,却没有人居住,只有几个守家的家丁,还有几个侍女,宋之睿让我安心住下,没有人来打扰的,就此我便住下。

一月的时间,说长也不长,院内的小湖湖水引自后面的明霞湖,湖水清冽,灵气逼人。此时正是荷花绽放之期,我偶尔便喜欢在湖边小亭静坐,满目盛开的荷花,不禁想起我的桃谷桃花盛开之时。

湖中心那一朵金色的荷花最是好看,我勾起唇角,世间都说我桃花妖媚,荷花清灵。看着这一池荷花,真能平心静神。

宋之睿不经常来,但是我看见他的时候总是心中莫名的欣喜,许是芙于走后我唯有他一个朋友的关系吧。

那夜,月光柔和,我独自坐在小园中,沐浴着月光,吸取月亮的精华。一阵急促的呼吸声闯入我的耳朵,从墙外翻进来一个人,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是宋之睿。我将他扶进房内,给他号脉,他身上很严重的内伤,刀子划开的肌肤流出黑色的血,是一种剧毒,如果不救他,再来一刻钟,他就会没命了。

思及此,我已经割破手掌,手心的血慢慢凝聚,形成一颗血红的桃子,喂给他吃了。这血桃乃是我精血所凝,能解天下奇毒,能治任何疑难杂症,但凝聚这么一颗需要我两百年的灵力。

我虽活得久,但也没有多少个两百年,这次我居然毫不犹豫的给了他。

他第二日便醒来了,他问我如何救治的他,我只说父母留下一枚药丸,能解天下奇毒,他拉着我的手说谢谢,我也仅仅是浅浅一笑,只要他没事便好。

习惯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我似乎有些忘记来这里的初衷了,呆呆坐在湖边许久,才缓缓移步回去。

琴弦已修好,我抚琴于园中小湖,一对红鲤越出水面,我轻笑不语。舒心的日子让人越发懒散,让人想就此不变。

夏末,荷花浅浅落去,莲子渐出。我那天无意间知道,这一国皇帝,住在京城宫内的皇家也是姓宋。能住在京城的姓宋人士,必定是皇亲国戚。

不知为何,我居然生出一丝悲伤。想要回到桃谷,但是看到宋之睿的那一瞬间却又不舍了,同他一起品茶抚琴,竟让我不舍离去。

我终日在别院,却也听说了一些,当朝皇帝重病,朝堂动荡。这些时日,宋之睿就像失踪一般。整整一月不见他。

秋初,树叶渐黄,园中的桃树挂满累累果实,压弯了树干,我桃谷这会也该满谷果实了。一般这段时间,我都会把谷中果实送出谷外,散发给邻近村寨。或许,该回去了。

这日正午,我刚用过午饭,独自一人坐在院内赏秋景抚琴,四个打扮雍容不俗的女子被一群侍女簇拥着进来。

“宓月。”一个绿衣女子认出我手中的琴,她惊讶,其他人脸上也露出惊讶。

“这就是我们爷金屋藏娇的女子啊,果然生的一张祸国妖容。”此言脚酸刻薄。

我皱眉,看着眼前的几人。

“走了一个芙于,现在又来一个。”

我一惊,芙于,我急忙走上前抓住那女子,急切的问:“芙于在哪?”

许是我问的急了,那女子居然一下不说话了,只是脸色难看得紧。

“宓月本是爷送予芙于的,后来芙于丢弃了宓月,嫁给了先君主。可是她却是一个祸国妖妃,后日便要承受火刑,”站在最前方的女子脸上温婉随和,但是她的眼里却不是那么温暖,略微凌厉。

我微微愣神之际,女子已经转头跟其他女子说;“妹妹们走吧,都见过了,以后都是姐妹。”随后便一起离去了。

临走时女子回头一句,“你的琴音和芙于一模一样,真好听。”

我并没有把她这句话放心上,此时心里只有这两个念头。火刑,芙于,

当晚,宋之睿冷着脸来了我的院子,进门就说,“你给婉儿吃了什么,为何她从这里一回去便病倒了。”

面对宋之睿的质问,我苦涩一笑,“芙于在哪?”

“她是妖。”

“那又如何?她还是她。”妖又如何,是妖就入不了你们的眼么。

“但我不得不杀她,你这几日不许出府。”说完,他便离去了。

他限制了我的自由,可是他怎么可能限制得了我的行动,摘下一颗八分熟的桃,便能幻化一个我。

我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两个月的时间整个天下变了天。原本皇位上的那位不得民心,被推翻了,现任的皇帝居然是先前的淮王宋之睿。我不由的苦笑一下。

再打听下去居然听说先帝之所以暴戾不堪是受妖女蛊惑,妖女已经被收押天牢,由国师看管,明日便要火刑处死。我急忙到了关押的地方,四周被封了符纸,我根本进不去。远远的看到芙于被关在一个金丝牢笼之中,像极了寻常的鸟笼,我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第二日,我抱了琴,走出了别院,他们留不住我,我手一挥他们就甩出丈外。我奔赴刑场,看到芙于被绑在架上,脚下是一捆捆干柴,一个身穿道服的男子拿着火把站在一旁。

芙于脸色苍白,眼神低暗,身形十分瘦弱,似乎毫无抵抗之力,一点不像那欢欢喜喜的她。

我隐藏在人群中,看到宋之睿一身青衣站在一旁,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木架上的芙于,眼神悲戚不舍,却又那么无动于衷,别院的侍卫追来了,他在宋之睿耳边嘀嘀丝雨。只见宋之睿脸色一变,给了道长一个眼神。

“时辰到,点火。”

我轻轻拈指,一阵强风吹过,他们基本都站不稳了,我脚下一用力,飞到芙于身边,斩断了绑她绳索。

“小桃花,你快走。”

耳边是芙于的呼喊,我抱起她稳稳落地。

再一跃而起,飞离了,几个呼吸间我已经落在城外了,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便能回到桃谷去了。芙于虚弱的窝在我的怀里,身后传来马蹄声。

“来的真快啊!”

“小桃花,你快走。”

我并没有走,而是在哪里等着,很快,宋之睿和那道士带领人马过来了。

“妖女,休要再跑。”

我冷冷一笑,“就凭你。”手中几片花瓣已经朝他射出,划伤的脸,他的身体。

他迅速掏出一沓符纸,念咒,向我跑来,我拿手一挡便止住了,直接一震,那道士被我的灵力震伤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对上宋之睿的眼睛时,我苦笑一下,把背上的宓月拿出,把琴弦握在手里,眼一闭,琴弦尽数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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