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为衾
1
灯红酒绿的酒吧和众多高校云集是江城的两大特色。苏晚是考到江城师范大学读艺术设计专业的。跟大多学艺术的姑娘一样,苏晚也有些许的桀骜不驯,洒脱并不拘一格。
苏晚同宿舍的三个姑娘中,她跟杨静最要好。杨静是江城本地人,有着江城姑娘特有的泼辣和豪爽。优越的家境和爱玩的天性让杨静短短的时间内带着苏晚玩遍了江城。
大一的功课并不紧张,十七八岁又正是疯狂、多情、好奇的年龄。11月底的考试周,艺术设计仅有两门课程需要考试。紧张的考试结束后,杨静拉着苏晚说道:“晚晚,我们晚上出去玩吧。”“又去唱歌吗?不想去了。”苏晚百无聊赖的回答。杨静神秘的告诉苏晚:“今晚不去唱歌,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打扮漂亮点。”
十七八岁的姑娘花一样,随便打扮都出彩。晚上八点多,杨静带着苏晚打车来到了汉城最火的嗨吧魅色飞舞。存了外套,两个姑娘手拉手滑进了舞池,跟随着劲爆的舞曲摇摆起来。不一会儿,杨静和苏晚身边就挤满了试图搭讪的男人。有人伸手拉苏晚,苏晚不停闪躲。身旁的杨静已找到舞伴。
突然一双手直接将苏晚带到了怀里,苏晚仰头,一个英俊的男人含笑望着她。男人迅速将苏晚带出舞池:“小丫头,请你喝酒。”男人递上了一瓶啤酒。苏晚略带羞涩的低头浅酌。杨静和舞伴也走了过来。男人叫秦远,是杨静的舞伴路彬的朋友。
2
四个人边喝边聊,时间很快过去。当苏晚叫杨静回去时,两人才发现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宿舍十一点钟就锁门了。
“秦远家就在这附近,去他那凑合一夜吧。”路彬对杨静说。杨静跟苏晚商量后,跟随秦远和路彬去了秦远的家。
两个房间,苏晚洗了澡睡下。杨静却迟迟没有进来。推门进来的是秦远。苏晚警觉的问:“你怎么进来了?”“睡觉啊!”秦远回答。“静静呢?你去隔壁睡。”苏晚有些恼怒。“杨静跟路彬已经睡了,我怎么去隔壁?”秦远一脸无奈。
苏晚裹紧被子:“那我们俩怎么睡?”秦远拉开被子将苏晚压在身下,吻上苏晚的唇。苏晚不停挣扎,秦远一边爱抚苏晚,一边回答:“你跟我回来的时候应该就想好怎么睡了。”苏晚有些懵,拼命挣扎。
进入那一瞬间,苏晚停止了挣扎,任由秦远横冲直撞,在她体内发泄。苏晚抱着秦远哭了。
3
其实苏晚看到秦远的第一眼,就陷进去了。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的苏晚,沦陷了。这个日子,从此印在了苏晚心上。很多年后,苏晚仍清晰的记得11月30日的晚上,她和秦远发生的一切,甚至秦远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第二天早上,苏晚和杨静回了学校。晚上,秦远和路彬来学校找杨静和苏晚吃饭。路彬和杨静挑明了要杨静做他女朋友。秦远对苏晚却是言辞闪烁,苏晚不明所以。
自那以后,秦远隔三差五来找苏晚,两人感情迅速升温,没多久,苏晚就搬去了秦远那里。两人同进同出,过上了同居的生活。早上苏晚去学校上课,秦远去上班,晚上秦远去学校接了苏晚,一起回家。俨然一对恩爱的小情侣。秦远大苏晚9岁,对苏晚诸多包容。
转眼过了元旦,秦远陪苏晚跨了年后,突然说要出去。苏晚追问他要去哪,秦远没有回答,只交代苏晚早点睡觉,不要等他。苏晚追问无果,也只能随他。
凌晨三点多,秦远回来了。苏晚问他去了哪里。秦远紧紧抱着苏晚:“小丫头,如果我骗过你,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苏晚心头一沉:“你有女朋友,是吗?”
“未婚妻,确切的说,是已经领证的未婚妻。”秦远回答。苏晚彻底懵了,“你已经结婚了?我是第三者?”
秦远和他的未婚妻是相亲认识的,彼此觉得条件合适,也都到了婚嫁年龄。谈了一年多后,两人决定先领证,过了年再办婚礼。苏晚遇到秦远的那天,就是秦远领证的日子。
命运弄人,上午领了证,晚上认识了苏晚。秦远本来只是想和苏晚玩玩,没想到,先是苏晚认了真,在朝夕相处中,他也爱上了苏晚。他一直都在犹豫,不敢向苏晚说明真相,又不舍跟未婚妻直接分手。今晚,他一冲动,去了未婚妻那里,坦诚了他跟苏晚的事,直接回来了。
3
苏晚搬回了学校,秦远又开始每天往学校跑。两人都很默契的不再提秦远的未婚妻。
很快,苏晚放寒假了。那时候,没有微信,联系就是电话、短信和QQ。秦远每天晚上下班就回家和苏晚视频,情话说不完。偶尔秦远去应酬,也会短信不断。苏晚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似乎忘了秦远未婚妻的存在。
直到小年的那天上午,苏晚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对方直接问到:“你认识秦远吗?”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女声,苏晚愣了:“你是谁?”“我是秦远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我想你应该知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苏晚沉默许久:“只是认识而已,你好,嫂子!”对方愣了,苏晚接着说到:“祝你们新年快乐!没事的话挂了,再见。”苏晚挂了电话,删除了秦远的一切联系方式,拉黑了秦远。
之后的日子,苏晚经常流泪。抱着电脑看《啼笑因缘》,看何丽娜成全樊家树和沈凤喜,看何丽娜自我安慰,看何丽娜的乐观。她告诉自己,要乐观,要忘记。
4
开学了,杨静为了安慰苏晚,也不去约会,经常陪着她。同宿舍,江南的姑娘在回校的火车上遇到了在隔壁学校读研的老乡,撺掇着要搞联谊。两个宿舍的联谊热热闹闹,读研的舍友老乡对清秀的苏晚颇有好感。两个宿舍从此经常联谊。
江城的桃花非常有名,在桃花盛开的日子,舍友和老乡组织两个宿舍一起去看桃花。晚上八点多,在桃花林,苏晚和舍友老乡闲聊漫步。突然,杨静叫道:“晚晚,你过来下。”苏晚跑过去,杨静把手机递给她:“秦远的电话。”
苏晚接过电话,放在耳边,沉默着。“苏晚,交新男朋友了是吧,挺开心啊!”自相识以来,这是秦远第一次直呼苏晚的名字,苏晚听出了他的怒气,不由的火冒三丈:“对,我在约会,请你和你妻子不要再打扰我!”挂断电话,苏晚再没了兴致,借口回了宿舍。往后的日子,苏晚再没提起秦远。
5
春去夏来,江城的夏天很是闷热。路彬突然叫杨静和苏晚吃饭,说是庆祝他升职。杨静和苏晚带了室友李聪一起,不出意外,秦远也在。大家客气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酒过三巡,秦远似乎有点喝多了:“小丫头,你这大晚上的出来喝酒,男朋友也不打个电话关心下?”苏
晚微微一愣,没有答话。李聪不知前情,一脸迷茫的替苏晚回答:“晚晚没有男朋友啊!”这话如一记炸雷,扔了出来。“没男朋友?跟他看桃花那个呢?”秦远追问。“那是我老乡!”李聪答道。一旁的苏晚已变了脸色,低下头不说话。
杨静端起酒杯:“远哥,我敬你一杯!”秦远接过酒,对杨静说道:“静静,我觉得自己真是窝囊!我为她结婚证换成离婚证,巴巴的要给她个惊喜,结果呢?人家跟别的男人看桃花去了。现在又没男朋友!”说着把酒一饮而尽。
那天,秦远的妻子终于同意离婚,下午秦远拿到了离婚证。晚上,兴冲冲的打通杨静电话,想告诉几个月没有联系的苏晚,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自由了。却不料,杨静告诉他,晚晚跟男朋友在看桃花,你不要再打扰她。一肚子的情话,瞬间变成了一腔怒火。
6
秦远又开始隔三差五的去找苏晚。放暑假了,苏晚学校有活动要晚几天回家。这天一大早,苏晚接到小姨的电话,告诉她父亲病重,已送重症监护室。让她马上回家。
苏晚懵了,行李都没带,直奔车站,买票回家。路上,苏晚打电话给小姨,经不住苏晚盘问的小姨痛哭失声,告诉苏晚,她父亲突发心脏病,凌晨已经离世,怕惊吓到苏晚,熬到天亮才让她回家。挂了电话,苏晚哭的稀里哗啦。到家后,母亲受刺激很大,已经不能主持父亲的后事。
苏晚跪在父亲灵前,重重的磕着响头。堂兄妹们哭着搀扶起苏晚。她是独女,出了这样的事,一家人等着她拿主意。苏晚擦干眼泪,询问后事怎么安排,在叔伯姨舅们的帮助下,看墓地,选骨灰盒。。。起灵、出殡。。。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骨灰盒入土后,苏晚跪在墓前,对父亲许诺:“从此我来照顾妈妈,我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办完丧事,苏晚一夜之间长大了。照顾母亲,处理家事,也不再任性。这天,苏晚打开电脑,意外在自己的QQ空间里发现了一条陌生人的留言。留言只有一张照片,一男一女牵着手。男人是秦远,女人是他前女友。
看到这张照片,苏晚很平静。父亲突然离世,苏晚再不能像从前那般任性了。母亲身体不好,苏晚已决定好好读书,毕业就回到母亲身边。苏晚再次删除了秦远的一切联系方式,换了手机号。剔除秦远在自己生活中的一切痕迹,按部就班的生活。
尾声
大四的某天晚上,苏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口疼的难以忍受。那天,是秦远结婚的日子。
秦远找了苏晚两年,杨静告诉秦远,苏晚永远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苏晚毕业就会回家,而秦远不会为了苏晚放弃自己已打拼下的一切,离开江城。思量再三,在现实面前,秦远也放弃了苏晚。这个让他一见钟情,纠纠缠缠的女子,终究是有缘无分。
苏晚毕业后回了老家,跟一直追自己的高中同学喜结良缘。母亲一直跟随苏晚生活,苏晚有了一个调皮可爱的儿子。苏母因外孙的到来,提起精神,身体倒越来越好了。
无数个夜晚,苏晚看着母亲含饴弄孙,只觉对父亲无愧了。
秦远于苏晚,是心底的一根刺。忘不掉拔不出,却也再未相见。
小张警官坐在我对面,桌上的本子摊得很平,他一脸严肃,和那本没有一点褶皱折痕的本子如出一辙。
“姓名?”
“邓彦。”
“年龄?”
“20岁。”
“你炸图书馆的动机是什么?”
我指了指他背后挂着的包:“里面有张纸,我在图书馆看书发现的。顺着上面的图案画了画,画完图书馆就塌了。”
“胡闹!”他一脸的不相信,但还是拎起我的书包掏了半晌,果真翻出了一张纸。上面的图案很复杂,他盯着那图案盯了一会,我忍不住插嘴:“要不您画一下试试?”
他瞪我一眼:“带回去,先拘留观察几天。”
两天里我在警局好吃好睡,警局的人对我一个小姑娘还是非常有绅士风度的,没让我饿着冷着。我想了想自己已经只有个位数金额的饭卡,而奖学金或许还要半个月后才发,倒觉得待在这也颇为惬意。
小张警官却来找我了,告知我:“图书馆附近没有发现炸药残留,目前没法定你的罪,只能先释放了。你走吧。”
我没动。
他有些奇怪地看我一眼:“怎么了,还舍不得不成?”
我慌不迭地点头。
他一巴掌拍在我背上:“舍不得也得走了,快些儿。”
我掐着手心,努力地挤出点泪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倒把他看得一愣。
“走了我就要饿死街头了,你忍心吗警察同志?”
他眉心拧成一个结,翻了翻那个记录本,还是叹口气:“行吧,留下来,等我下班。”
我顺便又在警局蹭了一顿午饭,心满意足地躺在沙发上午睡。初春还是有些凉,我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了件外套搭在身上,闭眼前又看到小张警官拧成一团的眉毛。
小张警官换好了便服,把我推醒:“走了,吃饭去。”
他穿的正是我午睡搭在身上的那件外套,宽大的休闲风,配上牛仔裤,精神帅气。我看得呆了一下,直到他“嗯?”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踮起脚来拍拍他肩膀:“老哥帅呀!”
他脸上刷得泛起了红,赶忙把包往肩上一甩,扭头就走:“还要吃饭吗?要就快走!”我在后边一路小跑,叫唤:“老哥你走慢点!我腿短!追不上!”
他没回头,步伐却慢了下来。
小张是个好警官,不仅施舍了贫民窟女孩一顿饭,还给了我两百元,让我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再到警局找他。他留了个电话,因为我手机没电太久了,就直接写在了我手心里。
我回到宿舍,连上充电器,赶忙把小张警官的电话存了,收拾了一下去洗澡。
洗完回来我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个人。辅导员一脸严肃又惋惜地从我的座位上站起来,将学校的处分递到我手里。
两天后,我拎着大包小包又出现在了警局,正巧又是小张警官值班,看见我他眼儿瞪得溜圆。我努力空出一只手,同他挥了挥:“张警官,我又来了。”
他无可奈何地收拾了沙发让我坐下,还顺手给我倒了杯茶:“说吧,又遇上什么事了?炸了寝室楼?”
“我被勒令退学了,赔不起图书馆的维修费,导师知道我家的情况,帮我求了情,只收回了我的奖学金,好歹填上一点算一点。”我啜一口茶:“现在我无家可归了,申请吃牢饭。”
小张把笔一搁,眉头一皱:“牢饭也不是这么容易吃的。”
我唰地站起来,抽出口袋里的美工刀:“我这就出去闹点事!”
小张赶忙过来夺下我的刀,瞪了我半晌,败下阵来。
“我住的房子还有间空房间,你先住吧,自己出去找工作,我养不起一个大活人。”
“Yes,sir.”我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总算让他严肃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意。
没有文凭的被退学的大学生并不好找工作,我只能先找了个咖啡店服务生的工作暂时解决温饱问题。好在老板人很好,工资也不低,每天倒也比较悠闲。
小张每天下班,正好路过咖啡店来接我,老板也八卦地问过我:“那是你男朋友吗?挺帅一小伙子啊。”
“不呢,这我房东。我还欠着他房租呢。”我一边擦桌子,一边回。
老板还在柜台后面嘀咕:“我感觉这小伙子对你还是挺有意思的。”
小张正好在这时候来了:“邓彦!”我收拾了东西跑过去,问他:“你怎么中午来了?”
“下午跟我去一个地方。”他看了我一眼,走向我们老板:“您好,我需要带走邓彦协助调查,希望您能理解。”
老板看到他外套里的警服,吓了一跳,慌不迭地点头。
他领着我上了车,表情严肃得像要奔赴死亡。
我在副驾坐着,摸摸头发,看看后视镜,调调安全带,始终安静不下来。
“幸好那次你是在图书馆闭馆的时候溜进去,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不然你可能真的要吃牢饭。”他似乎是看到了我惴惴不安的模样,说了一句。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直到他在一处废旧的平房旁停下。平房已经塌了一半,另一半立在风里,仿佛伸手一碰便要塌个彻底。
小张把一支笔和那张画着图案的纸递给我:“你看看能不能让这栋楼塌了。”
我径直走过去,一直走到矗立着的那一半边缘,蹲下来就开始顺着图案描下来。与上一次一样,笔在纸上面根本留不下痕迹,但我却能清楚地意识到哪些是我描过的地方,哪些不是。
即将描到最后一笔,小张却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纸。
笔尖轻轻划过纸面,正好是最后一笔的痕迹。周围开始倒塌,砖块哗啦啦地往下掉。
小张扑了过来,把我挡在身下。
周围安静下来的时候,小张站起身来,环视一圈:“咦?”
我们周围有一块很小的圆形面积,没有一块砖瓦,甚至没有建筑物崩塌时飞溅的灰尘,干净得非常显眼。
“我上次也是这样,只有我周围一片是干净的。”我说:“这可能是为了保护描图的人?”
但我没有说的是,这次的这个面积,比上一次小了许多,甚至小到几乎只能容纳一个人,如果不是小张扑过来挡住我,可能他……
我倒吸一口凉气。
他拉过我,上下左右看了个仔细,然后感叹一句:“你没事就好。”
我咧咧嘴:“我肯定没事啊,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以前我爸打我打得那么狠我都活得好好的,不像……”
我住了嘴。
小张揉了揉我的脑袋:“小姑娘就该是用来疼的。”
之后依然是同之前一样,我在咖啡店跟着老板学拉花,下班以后小张来接我。偶尔我们一起吃个宵夜再回去,生活倒是平静极了。老板看我和小张的眼神越来越暧昧,就差逮着我问什么时候她可以送份子钱了。
咖啡店整天里都是些学生和年轻的上班党,经常有些小情侣过来腻歪个半天,看着倒也是甜蜜的。老板三天两头旁敲侧击,问我对小张的感觉。
我避而不答。
这个周六小张不值班,找老板帮我请了假。
他一直是个老好人,有时候来的时候我还没收拾完,就跟着我一起收拾。偶尔店里来了些无理取闹的人,我们没法解决,一通电话他就一身正装地赶过来。老板也非常喜欢他,一直朝我夸这是个好小伙。
小张出面的请假,老板甚至都没有过问过一句就给我放了一天假,说是正好招了个兼职的学生,代我一天。
小张拽着我去逛街。
我大学四年都没怎么逛过街,实在是没有闲钱去买什么身外之物。有时候也会羡慕室友的化妆品和大衣小裙子,但奖学金基本要给三分之二家里,剩下的拿来吃饭,有时候都只能吃点最便宜的馒头充饥。
街上人来人往,似乎到处都飘着粉红色泡泡。我想起昨天老板跟我说今天放假时的暧昧眼光,后知后觉地问小张:“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张没有回答,脸上却飘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渐渐蔓延到耳根。
我看到不远处的店面贴着“七夕”两个大字,突然领悟过来,再偷偷瞄一眼小张,发现他也在偷偷看我,目光对上的一瞬间立刻逃开,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低下头偷笑,他却揉了揉我的脑袋:“笑什么?”
“笑你呢。”我也不甘示弱地踮起脚想揉揉他的脑袋,他非常配合地低下头。
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我的模样,好像再没有其他。
“看你笑得这么开心,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小姑娘?”
我直觉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依然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好呀。”
小张春节没能争取到假期。好在他家就是本地的,回家吃年夜饭倒是没问题。老板通知过我放假时间的第二天下班前,我还在收拾洗干净的杯子,就见小张拉开了咖啡店的门。
老板已经提前回家了,店里只有我一个。他递给我两张车票,从这里到我家的城市,时间是放假的那天。
他说:“我怕你抢不到票,就第一时间给你抢好了。”我看他一脸邀功的模样,放下杯子,走近前去轻轻抱了他一下。
小张脸皮薄到不行,霎时血气上涌脸色通红。我看着笑到直不起腰,被他瞪了一眼。
我打开钱包,细心地收好这两张车票。放车票的那一层还有一张白纸,小张瞟了一眼,把那张纸抽出来,发现是那个可以让周围崩塌的图案,折了直接塞进他自己袖子里:“这东西你怎么还留着,没收了。”
“我这不是怕别人发现了跟我当初一样嘛。”我狡辩。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
回到家,我放下行李就直奔村后。父亲在身后怒吼着什么“不争气,现在的奖学金怎么越来越少了”之类了,我也没有去管。
村后不远就是母亲和妹妹的坟墓。我去恭恭敬敬地给她们拜了一拜,清了清周围的杂草。有的草叶锋利非常,把我手指又一次割破。
我忽然想起之前被碎玻璃割破手指的时候,小张紧张兮兮地翻出他常备的急救包,差点没给我手指包成个粽子。再想想我那酗酒成性的父亲,便愈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因为回家晚了,父亲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打,拳脚落在身上,时轻时重。
母亲和妹妹就是这样被打死的,而我命硬,活了下来。
我回到房间,脑袋里却都是那个图案。如果我能把那个图案画下来,周围是不是会塌掉?在这个房子里的人,是不是……会被塌下来的砖瓦压死?
我想到了小张,有些不忍。他还在等着我回去。
别人家都热热闹闹的年,我家一如既往的冷清。毕竟只有我和父亲两人,而他又是一整天地泡在酒罐子里。我多少次恨不得他能淹死在酒里。
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我还是忍不住拿出了纸笔。反正我会平安无事的,我周围会有一圈,没有落石。
那个图案我记得一清二楚,明明非常复杂,但每个细节都像是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一般。我在纸上描画着,周围渐渐有碎渣落下,灰尘扬起。
有一粒小小的碎石砸在了我的手上,而我正画下最后一笔。
都说人死后,这辈子就结束了呢。
踏鬼门,走黄泉,
涉忘川,过奈何……目光所及皆为引魂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引魂花,又名彼岸花。
佛语: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烂绯红。花开一千年,叶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我随着万鬼走过千程。
彼岸花香忆往昔,回望这人道八十载,桩桩件件都变得模糊,偏偏那人,沉寂数十载的记忆,仿佛被一朝唤醒。那人的一泯一笑,说的一字一句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汎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从那北海回来,我得了数不清的赞誉。往后这几十年,活的倒也安顺。
除了午夜梦回,想起那人。
久不能寐……
悠悠荡荡,各路鬼怪依次登上奈何桥,神色或悲或恼,或惧或悔。
我却觉得这是个可贺的事儿,重来一世,我终于可以摆脱。
摆脱那个药石无医的自己。
桥前立定。
我的笑还未收回,老妇莫名看我。
许是百年这桥边都不见一个傻笑的鬼。
她瞥我一眼。
“可是姓苏,名武?”
粗噶声从眼前这个身着青衫的孟婆口中传来。
她应是许久未言,声音亦如铁锈相撞。
生涩刺耳至极。
孟婆只管熬汤,人神冥三界皆知其寡言。
突入一问,莫名惊然。
我恍然一顿,做了一辑,忙道
“正是。”
她瞥我一眼,神色更加莫名。
啧……苏子卿,年纪渐长,你可真是愈发呆怔了,堂堂孟婆,怎会对你好奇。
“去吧,有位在等你。”不带我稍作反应,她用那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衣姎,随意向我一扬。
我只觉身子一软,跌入一洞。
洞中似有人影,逆光而立。衣摆下垂,乌青靴立。一身矜贵气息,宛如神袛。
或者,本就是神袛。
人影听到动静,却不言,就像,在这等了许久,独自等成这洞中一景般。
在人道间我淘的话本子上,可没说冥府有如此风华的掌事。难不成是我的某位祖宗,特来关照我?
长期沉浸在冥界的阴暗环境中,猛的见到光有些不适应,我伸手去遮住,又胡思乱想起来。
猝不及防的,竟隐隐浮现那个午夜梦回的身影。想是,自己真的傻了。
“请问,仙人有何贵干?”我问。
这仙人听闻,一声叹息,绵绵柔意。
“子卿”
他!
是他!?
张了几张嘴,眼圈不知觉红了。
许久。
嗓子变得干哑,我使劲往下咽两口唾沫,颤言喊他
“陛…陛下”
回身,他看我动作,只是不言。
“陛下怎会…怎会在这?”
刘彻,这个鬼皇帝。不会跟冥王有亲戚吧?毕竟,前两天我生前时候还见过他。
累身皆白骨。
怎么魂还在冥府,不入轮回?
静默良久。
“子卿,本君,本乃仙界之人,至人道间为寻一物,托身与人界帝王”
啧……果然在冥府有后门。
“本君,在此候卿,只想让子卿答应本君一事,望子卿应允。”
嗯?我没看错吧?
这突然脸红是干嘛?
生为人道间那天地第一人,
死到了冥府亦是风华绝代的仙君。
能有何启齿之事?
竟有求于我这个鬼。
“陛下言重,臣自竭力。”我忙道。
“那好,我且问。你可愿……跟我回天界?”
他是什么意思?
我自认功德没厚重到直接化神归界。
他见我怔然。神色更加窘然。
直接别开眼,再言道,
“我……心悦你。想携你回天界。”
我耳朵,这彼岸花怎的还有摄人心魄的作用?
我怎么……哈,哈哈,不,他绝不会说出此言的。
一定是幻听。我自我催眠道。
他见我连连摇头,欺身而上。
一字一句道,
“子卿,我心悦你。”
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的笑了,刹那洞中似有光华溢出,流光摄人。
“你还记得这个吗?”
说完,他拇指敷上我的嘴,他欺身压上。
我们之间隔了他冰凉的拇指,相吻。
脑海中的一切礼法轰然倒塌,他的身影在我眼中模糊……是几十年前了,永安钟响,光影翻动,花灯燃燃,我揭开的那副鬼具,公子如柏,稚然的我踮起脚尖,拇指附上,不顾他讶然的敷上唇。在他耳边喃语:“陛下莫扰,此过后,你是君,我是臣,苏子卿此生,再无妄念”
………………
相似景象,此时,我却感觉胸中火气翻涌,我不得不躬身才能压抑这遍身的难堪,推开他。
“刘彻,你拿我当什么?!
你说你心悦我,好,我且问你,你倒是什么时候心悦我的?
我北海牧羊十数载,生死不知,你若心悦我……怎不派人来寻我?!
我再问你,你若心悦我,为何在我返汉抵京之时,你中毒身亡?
你骗的了旁人,骗不了我,这普天之下哪有人能躲开层层禁守伤了你。
你中的,分明就是我给调配的防身毒药。
你当真,不愿见我到这般田地?
用我给的药自尽,这是在告诉我,你是因厌恶我到极致才对这人界没有留恋?
你伤人真真是好手段!”
天知道,当得知他的死讯后,我在人潮中像傻子一样的恸哭,
我呼天抢地,不是因为那天地下尊贵的王再也见不到。
而是,我的阿彻。我的阿彻,我为他忍受所有而归,而他不愿见我。
我在北海牧羊那几年,渴饮月窟冰,饥餐天上雪。世人道我君臣义重。
可谁知我的心思?
不过,为了见他一面。
我的阿彻,竟用这个法子……让我不见他。
此时我哭喊的不能自己,形象尽无!
他轻轻抚着我的背,慢慢给我顺着气。
“子卿,你去了十九年,本君……我,派出了一千八百余批斥候,都寻不到你。生死不知,我以为你早已被奸人所害,归于冥府。我也匆匆提前结束阳寿,恢复本体来寻你。不曾想,你仍在人道间,只得施法于凡人,助你脱困。
你难道不想想,空中怎会有白雁识你?
汉使又怎会知你被藏何处?顺利解救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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