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灯瞎火话鬼狐:鬼娃幽夜找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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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有一瞬间我以为是天太黑,但是手上的铐子让我很快意识到我是被人家给绑了,被蒙住了眼睛。好在这个人没堵上我的嘴,不然我这个重感冒患者早就被憋死了。
我记得我是去哪个工地考察,大晚上的车在哪个荒山野岭抛锚了,刚把车门打开就被人拿什么电了一下就晕了,弄得我现在后辈就有麻麻的。我想喊,可是转念一想,绑我的人就在跟前。我刚挣扎着坐起来,就听见旁边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朝我这边来。
我试探性开口问“你们想干嘛,是寻仇还是要钱?”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可笑,要是寻仇的我也活不到现在了。
对面的脚步声顿了顿,半晌没开口。我听他没动静,又说。
“能不能给我点水喝,我要是渴死了你们也没钱拿。”那人倒也没为难我,给我拿了一杯水,这时候,又听见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走到我面前说道,“张老板,我们哥俩只为财,废话不多说了,麻烦您给你弟弟去个信让他赶紧送钱来呗。
既然是要钱,那还有救,我也就配合着报了我弟弟的电话,响了三声,电话接通了。
“云飞,我是你哥,我被人绑票了。”我就说了这三句就被人拿走了电话,然后就听那人说,
“你哥张云峰在我们这,想救他我要一千万,别想着报警,不然就等着给你哥收尸吧。”
我听着心里还有点想笑,这么老套的电视剧桥段居然在我身上出演了。不过,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以我对云飞的了解,他应该一天之内就能筹到一千万来赎我。
那两个人,倒是也没为难我,给我吃给我喝,就是上厕所麻烦点。就等我弟弟来,我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左右是无聊,就躺着睡了一觉,找了个高一点的地方把手搭在上面,省得铐子把我的手腕上压出印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见有人敲门,开门进来,隐约听见他们说什么要搜身,把衣服都脱了搜身才能过来。过了一会就听见有人超我这过来。
“是云飞吗?”我有点兴奋却也有点颤抖,“你来救我啦。”
云飞的语气比我还激动,“哥,你没事吧,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我摇摇头,没事,钱拿来了么?”
云飞过来摘了我的眼罩,一时间光线有些强有些刺眼,过了一会我才看见我面前的云飞,呵,扒得真干净,就穿了一条内裤过来,鞋袜都脱得干干净净。真的很接近全身光溜溜了。
不过我也没好多少,大热天又没有空调,为了凉快,我也让那俩绑匪脱了我的上衣裤子。只穿了一条内裤,可巧我们俩的头发是前些日子一起去做的,现在我们俩,真是亲娘在世也不好分辨了。
我跟云飞兄弟情深还没说几句,就听见有人嘲讽得说到,
“演的还真是像模像样呢,我差点就信啦哈哈哈。”两个绑票的一起笑起来,笑得我心里有点毛。
“姓张的,既然钱我们拿到手了,那这出戏也该谢幕了。”
只见对面一个呆着头套的大汉举着一把刀朝我们挥过来,一瞬间我还有点发愣,下意识叫了声云飞。耳边又隐约响起了警笛声。
当晚的晚间新闻报道,本日发生一起恶性绑架案,本市著名企业家张云峰先生遭遇绑架,绑匪将张云峰先生绑至市区外山上某处废弃的工厂厂房中,警方赶到时张云峰先生已经遇害,其双胞胎弟弟张云飞先生负伤,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在警方追逐犯罪嫌疑人的途中由于驾驶不慎,两名嫌疑人在山腰中的高速公路上坠毁,两名嫌疑人已经确认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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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我躺在床上,鼻子还是偶尔淌血。医生说是我跟人搏斗的时候伤到了鼻子,不过没有大碍,养养就好了,只是说话更是含糊不清了。警方刚才告诉我,那俩绑票的已经死了,我长出了一口气。
还问了我好多关于张云峰出事之前的事,我告诉他们我不太清楚,他们也没有多问,毕竟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刚刚失去至亲又受了伤的人。后面陆陆续续来了很多熟人来探望我,都让我草草打发掉了,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应付他们。
只不过,夜深人静,当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还是默默伤感了一下,叹了口气,然而,很快这种伤感与愧疚就被喜悦代替了,现在那俩人已经死了,再也没有证据来指证我了。云飞永远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被亲哥哥暗算了。
我和云飞是双胞胎兄弟,长得一模一样,比一般的双胞胎都要更像,我父母去世后,家族财产就平分给了我们兄弟俩,公司一直是我来打理,这两年,我使了太多手段,背地里想搞我的人不少,我又惹了我们当地的地头蛇,这段时间日子真的不好过,就算我不绑自己,被人暗算也是迟早的事。
生意周转不来,可是我们家一半的钱又攥在云飞手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我就想了这么个两全的法子。我怕云飞不敢报警,还特意放出了消息我被绑票了,正好让我有机会解决那俩绑匪。
我给他们安排了一辆车,但是我做了点手脚,刹车系统被我破坏掉了,而且绑我的地方在一个地形很崎岖的山里,我告诉他们了一条下山的捷径,但是那一段路特别曲折,就算正常开都是要加小心,何况他们两个逃命的,后边又有警察追着。所以我也料到了他们会翻,那地方,翻车下去就是必死无疑。
绑匪那一刀直接了解了云飞,我答应他俩完事之后再给他俩一千万,这是一步险棋,万一他们俩一看警察追来要撕票我就全完了,但是我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两个挥霍无度的赌徒,全世界那几个大赌场他们都欠了一屁股债,一千万根本不够,也因此,我赌对了,这两个财迷了心窍没有杀我,我让他们俩把我打伤,制造出我和他们搏斗的迹象。
而只要把铐子拷在云飞身上,就可以假装死的是我,只要我换上云飞的衣服,就能完美的伪装成云飞。而我,被打得也算是面目全非,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认出我就是张云峰。也确实没有多少人可以把我们俩区分开来。张云飞死了,但是张云飞又没死,会有人继续用张云飞的名义活下来。我要求警方赶紧火化云飞,云飞的尸体现在就冷藏在殡仪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张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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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奇怪的声音传来,似是低语声,又好像是呼喊声,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四周一片寂静。
有鬼?这是陈萌萌的第一念头。
转念她又想到,去年一家才搬进来刚刚装修好的新房,况且自己也从来没做过啥伤天害理的事,也没什么好怕。
陈萌萌心想一定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长期的神经衰弱,产生了幻听。想到这里,紧张的神经也就放松下来了,好不容易国庆可以放个假补一补觉,可不能辜负如此珍贵的休息时光,在半梦半醒之中,索性翻了个身,重新进入梦乡。
起床之后,看到邻居的阿姨已经在跟妈妈聊天了。以往陈萌萌对他们聊的这些家长里短也没什么兴趣,谁家儿子又娶了媳妇,谁家又生了宝宝。说实话,多年在外面读书,加上村里搬迁整合,现在走在街上,十个有八个是不认识的,偶尔遇到一个熟面孔,陈萌萌便会觉得异常亲切。少年时期学习贺知章《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彼时年纪小,不能理解作者的感受,如今鬓虽未衰,陈萌萌却实实在在感觉到自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异乡人”。
好巧不巧,她们此时正在谈论的,正是王婆婆。
“王婆婆又在哭了”,阿姨压着声音说道。
听到这里,正要盛粥的陈萌萌插了一句嘴,“昨天晚上,睡着睡着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我还以为是做梦。”
“也不知道天天好好的哭啥呢?人老了之后就跟小孩一样,还得每天哄着,我们家那位也是。”
在妈妈看来,有的人老了之后,就开始缠人,开始逐渐变得无理取闹,老是做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在妈妈的心中,奶奶就是反面老人的典型,“五十岁的时候就开始每天闹,说身体不行了,走不动了,非要求一年去医院输一次液,现在八十六岁,每顿吃两碗,身体还是倍儿棒。”
陈萌萌知道,要说这世上妈妈的敌人是谁,奶奶排第二没人敢争。似乎在陈萌萌的老家,没有几个媳妇能跟婆婆处好关系。在人类的社会关系中,似乎婆媳是天敌,哪个女人要是既能跟自己的婆婆相处和睦,又能跟自己儿媳妇关系融洽的,这样的女人该有多么大的心胸和气度呀!
“妈,她老了,你还要跟她计较这些吗?”以前听到妈妈关于奶奶的报怨,陈萌萌会嗤之以鼻,觉得自己的妈妈小肚鸡肠。
直到去年妈妈急性心脏病,病来的很凶险,现在想想陈萌萌还感到有点后怕。
也是那一次,陈萌萌才真正开始经常挂念自己的妈妈,也开始心疼和珍惜自己的妈妈。虽然觉得妈妈不应该这样子说奶奶,但是为了妈妈的身体,也就随她去吧。
“她老了,嗯,她一开始就这么老吗?你是不知道她年轻的时候做的事有多可恨,那个时候拉扯孩子,她不照顾也就算了。你忘了吗,小时候,你跟晓芳坐在门口的石墩,一左一右,人家吃方便面,你看着?”
妈妈说的这件事,陈萌萌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凭直觉,这件事应该是真的。毕竟,长到二十五岁,加起来去奶奶家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吧。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上初中的时候,妈妈有一次出门,没来得及留午饭,中午回家之后,家里没饭,爷爷刚好在街上,于是跟着爷爷回了家。奶奶是怎么做的,终此一生,陈萌萌估计都不会忘记,奶奶又摔锅盖又跺脚,冲爷爷吼,“你他们吃了,你饿着呀!”
小孩子也是有自尊的,看着奶奶难看的脸色,爷爷尴尬的神情,陈萌萌当下转身就出了奶奶家的门。
是王婆婆,发现躲在自家大门后在偷偷抹眼泪的孩子,领回了家。在陈萌萌的记忆中,那是这辈子吃过味道最好的饸络面,王婆婆还贴心地在面里撒了一把芝麻。一根一根面塞到嘴里,唇齿留香,实在是太好吃了呢,好吃到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进碗里。
王婆婆,是为数不多的温暖过她的童年的人。
被邻居家狗追着咬住腿的时候,是王婆婆大声训斥,拿着棍子赶走了恶狗。跟家人闹别扭的时候,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天,是王婆婆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人。她总是打开箱子,把晚辈们逢年过节孝敬的糖果饼干分给邻居家的小孩子。
在陈萌萌的心中,王婆婆不仅仅是一个好邻居,早已是亲人。每次回家,她总是要买点礼物,去看看王婆婆。
就在前几个月,过端午节回家,好几个月未见,王婆婆很高兴,那时她还特地来家里帮忙包粽子,陈萌萌和姐姐还一起跟着学。
那个时候,王婆婆笑着打趣说:“其实你们年轻人不用学这些的呀。”
陈萌萌自己是觉得,若是什么也不会,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爱你?在陈萌萌的潜意识中,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即使父母对孩子的爱,也是有条件的。若是学习不够努力,成绩不够优秀,不能成为父母的骄傲,父母是否还会像现在一样对待她吗?她不能给出确定的答案,因为实在是她自己也没有信心。
婆婆听完,却笑着解释说,不是这样子的呀,当年我遇见你公公的时候,连饺子也不会包,风风雨雨几十年不也走过来了吗?
但是在陈萌萌看来,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婆婆一样幸运,因为她遇到的是一个真心对待她的人。日子虽过的拮据些,但有情饮水饱,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在田野中一边干活一边唱歌,也不是不快乐的。
为了这点快乐,婆婆可以忍受后面所有的痛苦,在公公去世之后,一手拉扯大五个儿子一个姑娘。在困难年代,青黄不接,一个寡妇,一口一口把年幼的孩子喂大,这中间的有多难,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她每天挂在嘴边的,是老五给新给配了手机,姑娘又新买了衣服,孙子外孙又寄来了生日礼物。
这样一个平时总是满脸笑容的老人,很难想象是怎样的遭遇才会彻夜哭泣。陈萌萌想象不出来。陈萌萌心想,吃过饭之后,一定要买点礼物去看看王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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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门,走十步便到了王婆婆家的门口。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吧,去年搬迁新房,抽签的时候跟王婆婆家刚好是邻居。陈萌萌记得从前小时候上学,从家里到学校,要先下一个大陡坡,再上一个大坡,上去后右边第一户就是王婆婆的家,从陈萌萌有记忆开始,王婆婆跟小儿子一起住,直到前几年小儿子跟一个丧夫的中年女人去搭伙过日子。
搬迁新家之后,王婆婆家里反倒热闹起来。一是老大家两个儿子,也只分了一套房子,大儿子已经结婚成家,时间长了婆媳之间难免有矛盾,老大夫妻俩和二儿子小龙便出来租房子住。这个时候就有人建议说,老太太一个人住着那么大的房子呢,多浪费呀,住在一起多方便。
听说一开始王婆婆是拒绝的,在王婆婆的私心里,这是小儿子老五的房子,前面那些年娘俩相依为命,要是有个万一,总能给他留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无奈,手心手背都是肉,看着老大一家在外面住人家的旧房子,下大雨整家人提心吊胆,王婆婆又实在狠不下心来。就这样,老大,老大媳妇,孙子小龙就住了进来。
集体搬迁的房子,虽然外面涂着洋气的红砖色,却还是遵照乡下人的生活习惯,家家有院子,陈萌萌推开绿色的大门,走进了王婆婆家。
院子里有人,只见他捡起地上的玉米,一层层架在垒起来的玉米堆上,远远地看去,院子中间像是立着三个金黄色的柱子。
那人转过脸来,是王奶奶的孙子小龙,比起记忆中的他,黑了不少,瘦了不少。还记得小时候玩过家家,胖嘟嘟的小龙经常扮演好命的少爷。
多年未见,寒暄几句之后,陈萌萌来到了王婆婆的屋子。屋里没有开灯,一张大床摆在了屋子的正中间,陈萌萌很难将面前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和几个月前还精神矍铄的王婆婆联系在一起。
她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闭着眼睛,似是听到声音,撑着要起来。相比上次相见,她的双颊凹陷了,神色中也满是憔悴。陈萌萌连忙过去扶着王婆婆的胳膊,待看清了眼前的人之后,她叫了一声“二姑娘”后,便哽咽了,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地抚摸着陈萌萌的手,就像以前那样,她以前就总说这是念书人的手,摸起来到底是不一样。
陈萌萌也好久没有听到“二姑娘”这个称呼,在外读书的这些年,没人这样称呼,长大之后,家人也很少再是直接叫名字,唯有每次见到王婆婆,她都是一口一个二姑娘,总叫陈萌萌想起做二姑娘的时光。从前王婆婆就总是说,二姑娘从小就懂事,四岁的时候就每天蹬着小板凳洗碗,二姑娘学习好,可是村里的第一个研究生。
想到记忆中的王婆婆总是那么爱说爱笑,能言善道,陈萌萌的心情有点复杂,只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只能摸着王婆婆的手,问道:“婆婆,你现在好点了吗,身上是不是很疼?”
“那一跤摔得不轻,现在半边身子还动不了。年纪大了,不应该出去逞能的,我是想着能干一点是一点,结果给孩子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提起这次意外,王婆婆非常懊悔。
“去医院拍片子没有,是不是骨头裂了?”陈萌萌一边说着,一边按压着王婆婆的右半边身子。
王婆婆沉默了。
“婆婆,您再躺几天缓一缓,我觉得最好还是上医院看一下,还是要相信科学。”
王婆婆抬起了手,抹了一把眼眶,“做了糊涂的事情啊,可该怎么收场呀?”说完竟盈盈哭泣了起来。
陈萌萌没想到老人的思想压力这么大,大抵是为医药费担心吧,只是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安慰道“婆婆,没事的,这只是个意外,人老了哪会没有磕磕绊绊的呢?”
“咳咳”两声传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大儿子异常难看的脸色,王婆婆撇着嘴,止住了抽泣,禁住了声。陈萌萌顿时觉得有点尴尬,扶着王婆婆躺好,盖好被子之后出了屋子。
她这才发现院子里已经立起了三个完整的玉米柱子,小龙已经开始堆砌第四个了。
看到陈萌萌,他咧嘴笑了,还是一如从前的腼腆模样。
“我看婆婆摔的这一跤不轻,你们要费些心思照顾了。”陈萌萌问道。
“我爸这些天每天伺候奶奶,洗漱喂饭,我奶奶要是真的下不了床,还真的有点麻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确实是这样子,回忆起自家奶奶的赡养问题曾经在家中掀起的风波,陈萌萌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一个母亲可以养大好几个孩子,但是好几个孩子真的未必能照顾好一个母亲。
奶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母亲,但是王婆婆真的是尽心尽力为了每个孩子。给老大家大孙子看孩子,给老三家做午饭,给老五家送田里种植的蔬菜,每天她都忙的脚不沾地。
用奶奶的话形容就是,“又不是国家主席,每天就那么忙不转”,因为陈年往事,早年间,奶奶和王婆婆的关系算不上好,但是眼瞅着村里的同龄人一个个离去,身边能聊的上几句话的也越来越少,奶奶和王婆婆之间反而有一种微妙的平衡。奶奶总是劝王婆婆对自己好一点,吃好一点,穿好一点,每天锻炼让身体好一点,王婆婆则劝奶奶,忍耐一点,低调一点,添给孩子们的麻烦能少一点。
两个积怨半辈子的老人,有着完全相反的生活哲学,年轻的时候针锋相对了大半辈子,在老年莫名和解了,不能不说是一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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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陈萌萌和妈妈在院子里端着碗吃饭,听到隔壁有声音传来,一声高,一声低,还伴随着砰砰砰的踢大门的声音。
陈萌萌正在犹豫要不要出门去瞧瞧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是王婆婆的四儿子。他喝得醉醺醺的,斜斜地倚在大门边,连声音也带着几分醉意:“嫂嫂,家里是不是没人?”
“中午听你嫂子说,今天晚上大家都给君君去过生日,现在应该快回来了吧,你妈还在家里等着吃饭呢。”妈妈起身答道。
“老四,你喝醉了,有什么事改天可以坐下来好好说,早点回家休息吧。”妈妈有点不放心地多了一句嘴。
“唉,嫂嫂呀,你是不清楚!”老四转身走了。
陈萌萌知道,凡是喝醉酒谈事的,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可以喋喋不休,平日里柔声细语的可以暴跳如雷,平日里通情达理的可以声嘶力竭,借着酒劲,大家可以说出藏在内心憋在嘴边的话,尽情宣泄对彼此的怨恨不满。
酒,真是一个坏东西呀!
在陈萌萌的儿时的记忆中,农历六月二十一,是爷爷的生日,那是全家人的盛会。不管有多么忙碌,那一天大家都会放下手上的活,聚在一起,蒸包子,包饺子,大人在一起聊天,小孩子在一起奔跑。
爷爷去世后,因为奶奶的赡养问题,兄弟姐妹喝酒之后大吵特吵了一架,闹的很不愉快,现在逢年过节大家也甚少走动。
陈萌萌有时会觉得困惑,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很多人会觉得生了孩子,未来的养老就是有保障了呢?更有甚者,还非得生儿子,好像生儿子就可以保证晚年无忧似的。甚至爸爸妈妈,当年也很执着地要生儿子。她问过妈妈这个问题,妈妈只是简单告诉她四个字,“养儿防老”。
可是想到这些年,见到的,听到的,扪心自问,养儿真的能防老吗?陈萌萌心中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吃过晚饭后,陈萌萌便躺在床上读一本书,墙的那边传来砰砰啪啪的响声,夹杂着高一声第一声的说话声。终于还是吵起来了,看来谁家的剧情都一样,并不会因为主角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集体搬迁的房子,虽说不要钱吧,但是隔音效果就是差,对面只要稍微大点的说话声都能听到。
“带上妈去医院看”一个声音传来。从含混不清的口音中,陈萌萌知道说话的正是傍晚来过的老四,果然喝上酒就是不肯安生,非要来耍酒疯。
“别说背上你妈去看病,你把她接走你看我吭不吭一声。”一个女生传来,是王婆婆的大儿媳春兰。
“大嫂,做人不能这样没良心呢。好处都叫你们占了!”
“老四,你这话怎么说的。你妈病的这些天,你大哥端屎端尿,这就是你说的好处吗?”
“大嫂,你别装傻。你们住在妈的房子里,霸占着不走,你们不能这样丧良心啊!”
“建国不是她养下来的,我们怎么就不能住在这了,是便宜日本人了吗?”
话说完,女人竟哭了起来。“你个没用的,都叫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屁也不放一个,做不起主来,我们家小龙命苦呀!”
“老四,喝上三个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你滚蛋”又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是建国伯伯的声音,王婆婆的大儿子,小龙的爸爸。
“我就不走你能怎么样?”
几声咒骂声伴随着重物敲击的声音传来,兄弟俩竟打起来了。
一大早,陈萌萌一起床,便看到隔壁的阿姨早已经到了,跟妈妈坐在厨房聊八卦。农村的爆款新闻不多,今天的热点人物,自然还是王婆婆。
据说一大早王婆婆的大儿子建国便拉着王婆婆去了医院。
陈萌萌心想,这下王婆婆的心病总算解决了。
谁知道下午时分,站在自家门口的陈萌萌便看到王婆婆一家回来了,一起回来的有老大,老三,老四,老五,看来伤势应该不太严重,要不然还真是件麻烦的事呢,陈萌萌的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没有听到哭声,一夜好梦。起床出门散步,偶遇王婆婆的小儿子,老五叔叔,陈萌萌热心地打了个招呼。想当年五叔叔还没结婚的时候,陈萌萌每次去王婆婆家玩,他总是爱背起她,一圈一圈的转呀转,小女孩的笑声回想在院子里,久久都散不了。只是后来他结了婚,去到很远的地方,便很少见到了。
这一整天,陈萌萌的耳边回想着的,都是早上老五叔叔的歌声,“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他是入过伍的军人,身姿永远是那么挺拔,永远是那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王婆婆和老五叔叔一起生活的时候,他们的院子里,种了各式各样的植物蔬菜,还有一颗苹果树,每次陈萌萌路过,老五叔叔都会向她招手,递给她几个又脆又甜的大苹果。
在陈萌萌的心中,老五叔叔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在王婆婆的心中,老五叔叔是最疼爱的小儿子。天下父母爱晚儿,真是谁家也不例外呢。就像自己家,弟弟陈强每次回来,妈妈问的问题都让人哭笑不得。二十多岁的人了,妈妈还整天忙前忙后,操心这操心那,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妈妈总是说:“两个姑娘我是不操心的,就是男孩子吗,怕他照顾不好自己。”推己及人,王婆婆肯定也是这样每天为老五叔叔操碎了心的,担心他在外面过的不好,担心女方对他不好,担心老了以后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女方会撵他回家。虽然在陈萌萌看来,这担心有点多余了,但是父母呢,就是恨不得为孩子考虑好每一条路,安排好每一天的生活,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就像自己这样,父母从不操心,野蛮生长,如今自强自立,不是也挺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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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城里后,陈萌萌又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刚刚参加工作的她,薪水不多,但是自由在在,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到活得如此轻松快活。从前她总是埋头读书,读书,在同学们的眼中她了无生趣,就是一读书的机器。
只是,别人又怎么会理解她的处境呢。从四岁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蹬着小板凳洗碗,但是,后来她就不这样做了,因为每次一有家务活,妈妈就喊老二,搞的她像家里的保姆一样。她把全部的身心和力量都投入在读书上面,她清楚地知道,只有读书这一件事,是父母在姐弟三个里唯一能做到的公平。功夫不负有心人吧,现在她研究生毕了业,顺利参加了工作,实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但是前路就此一路坦荡了吗?她不敢肯定。国庆节回家的时候,爸爸透了点口风出来,弟弟年纪大了,在现在的农村,城市里没买房的话,媳妇也是很难找的。
这让陈萌萌很是苦恼,今年夏天她刚刚参加工作,囊中羞涩,爸爸给分配了任务,说在城里给弟弟买房,一个姐姐要拿十万。
在陈萌萌的家乡,很多父母都是这样,压榨女儿,补贴儿子,在他们心中,养女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在儿子需要的时候做点贡献的。唉,世界上的人都是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孩子,鲜少有人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父母,想起家乡的王婆婆的处境,陈萌萌心里还是有一点牵挂。
再次回到家里,已经是四个月后,春节就要到了,刚刚走到家门口,陈萌萌就看到了邻居家大红的喜字,心想难道是小龙结婚了?
一进家门,也顾不上喝水,拉着妈妈就问王婆婆的近况。
王婆婆瘫痪了,上次摔跤之后就再也没能站起来,这几个月来,只能每天在床上挪来挪去。陈萌萌心里真是难过呀,王婆婆那样一个爱干净,整天闲不住的人,天知道瘫痪了她会有多难受。
小龙腊月二十结婚了,新娘是隔壁村的。据说小龙结婚的前几天,王婆婆每天闹,啼哭不止,家人没办法,把她送到了村里大队的一间屋子里。王婆婆每天仍是止不住地说:“做了糊涂事,做了糊涂事。”自己的房子,稀里糊涂就成了别人的婚房。据说,老五回来过,在婚礼的前两天,兄弟们吵起来了。
据说,在那一天,王婆婆哭了,非要老大家腾走,说房子是属于老五的,据说,那一天,老大,老三,老四,老五都哭了,老大说,妈妈这些年来做的不公平,一心为老五,老三说妈妈这些年来做的不公平,当年老二在煤矿出了意外,按常理说,应该弟弟去接班,结果妈妈让老大家儿子接了班,老四也说这些年来妈妈做的不公平,给老大家孙子带孩子,给老三家做饭,独独自己家,日子过的紧巴巴,妈妈什么也没照顾过。
只有老五,一句话也没说。陈萌萌想,老五叔叔才是委屈的那一个吧,哥哥们一个接一个结婚,掏空了家里的老底,要不然他至于三十岁还讨不到老婆吗?
王婆婆死于腊月二十八,死在大队的房子里,当陈萌萌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奶奶的时候,奶奶照例手抖起来,打碎了一个碗,家人也都已经见怪不怪了,陈萌萌不知道老太太有没有听清楚,看到她呆呆坐在沙发上的样子,陈萌萌想她应该是明白的。糊涂,只是她的外衣,就像她每次都认不得陈萌萌,认不得陈强,认不得家里的人,却能够一眼认出远方亲戚,认出邻居的儿子,从这个角度看,糊涂也许又是她的另一种生存智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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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有间奇怪的店,之所以说它奇怪,是因为西街是海市最为繁华的路段,寸土寸金。
在这条街面上的店铺如果不是日进斗金,很快就会因为昂贵的租金而关门大吉。
偏偏这家叫做“古”的宠物店,冷冷清清,根本没几个顾客上门。偶有顾客进店,也被老板一句“你与它无缘”奚落扫地出门。就是这么一间店居然开了三四年还未倒闭,陈淼着实感到奇怪。
陈淼第N次将脚步停驻在“古”的门口,磨砂玻璃还拉上深色窗帘,显得里面黑咕隆咚的,她并不是特别喜欢小动物,只是对这家奇怪的宠物店感到好奇。
“进来看看吧。”店老板从店内出来对站在门口发呆的陈淼说道。陈淼惊得后退了两步,本能地摇了摇头。却又犹豫了一下,鬼神神差般地跟随老板走了进去。
古董似的厚重店门在关闭时发出沉重的声音,“这扇仿古门做的倒还挺逼真。”
陈淼在心中自言自语。
再往里走一步,缭绕的熏香散发出陈年的味道,烟雾散开,她看到的居然是各类宠物横冲直撞,左边跳出一条狗,右边又窜出一条蛇,吓得她后背直冒冷汗。
这样的宠物店怎么可能招揽来客人?陈淼暗想这莫不是这店中有什么古怪,正常的宠物店不都应该给每个小动物都安个家吗?
“你随便挑吧。”说完老板竟然扔下她径直向店铺内间暗房走去。
“喂,你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呀……”陈淼小心翼翼地游走在这些“活泼好动”的宠物中间,生怕得罪了哪位,扑上来给她一口,但内心好像又有一个声音催促着她的脚步往里走去。
“咦,这条小鱼长得好有个性呀。”最里间鱼缸里的一条小鱼吸引了陈淼的目光,她隔着玻璃小声自言自语道。
只见偌大的鱼缸里只有两条鱼,一条像是长了个娃娃脸,还患有多动症,不停地游来游去。另一条就是陈淼所指个性的小鱼,它通体黑的发亮,只在头部一点金黄,像是顶了一片金叶子。安静地待在一角,任凭它的鱼友围着它一圈一圈地打转,还时不时用鱼尾扑腾一些小水花在它身上,它都一动也不肯动。
陈淼越看越好笑,也忍不住将手伸进水中想要挑逗它一下,看看这条鱼究竟是有多冷酷。谁知手指刚刚挨到鱼头,它竟一跃而起,一口咬住了她。
“哎呀,你是狗么?怎么还咬人呀?”陈淼一时吃痛,想要甩掉,谁知它却咬的更紧了。
“它与你有缘,送给你了。”老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淼身后,端着茶盏悠悠地说道。
“什么?这算什么缘分?你不会是为了逃避医药费吧?”陈淼看看老板,又望望还咬着她手指的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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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淼将小鱼安置在书桌前的窗台上,她用包扎过的食指隔着鱼缸戳了戳小鱼的脑袋以示警告。解下从小佩戴的项链挂在书桌上的台灯上,转身开始换睡衣。项链挂坠内的黑色珠子突然散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只是陈淼正在换睡衣并未注意到这一闪而逝的金光。
是夜,陈淼做了一个关于鱼的梦。
梦里,她是渔家女阿淼。和父母及幼弟生活在一个叫做“渔庄”的小村庄,村子里的人都是世代以捕鱼为生。那一年,父亲病重,母亲身体羸弱,只有她能替父亲撑起这个家了,好在自小跟随父亲捕鱼,技术也是练得炉火纯青。
但毕竟是第一次一个人出海捕鱼,母亲一边将家中仅存的干粮装到布袋一边抹眼泪,父亲在病榻上絮絮叨叨地讲着需要注意的地方,讲到最后只有无声的叹息。
为了捕到更多的鱼,她最终没有听父亲的告诫,将船摇向了深海处黑岛的路线。
黑岛,是渔庄的禁地。之所以称为黑岛,是因为这块小岛的土地远远望去是黑黝黝的一片,岛上寸草不生,至于小岛为什么是黑的,没有人清楚,渔民们只知道,这座小岛远在他们祖先的祖先时便存在多年了。
偶有胆大的渔民靠近小岛,也没有人活着回来。因此即便黑岛附近鱼群很多,也没有人再敢以身试险。代代相传下来,黑岛便成了渔庄的禁地。
阿淼心里明白厉害关系,可她没有办法,父亲的病不能再拖了。母亲和幼弟也已经严重营养不良,在这么拖下去,他们会被饿死的。
“不管了,反正横竖都是死!”阿淼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
整整走了三天,小船终于要靠近黑岛了,海面风平浪静。阿淼为了给自己壮胆,大声唱起歌来。
四下见周围没有任何异常,才稍稍安了一下心。探头到船沿边一看,海水竟是清澈无比,成群的小鱼打着转的在黑岛附近游来游去。阿淼边唱边撒下渔网,不多久,便收获满满。可就在她收回最后一网鱼时,她似乎看到一只巨大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啊!”阿淼一声尖叫瘫坐在船上许久没有缓过神来,过了许久,她才壮着胆子扒着船沿儿试探着往海里望去,可是又什么都没有了。
刚刚松了一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谁知,黑岛居然慢慢晃动起来,周围的海水也因为黑岛的晃动而掀起巨浪,小船亦是剧烈晃动,似是即将翻船。
阿淼紧紧抓住船沿,紧张地闭紧双眼,默默等待死亡的到来。可片刻之后,她却又渐渐感觉到船身稳了。
她缓慢地睁开眼睛,“啊!”阿淼再次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叫出了声。
那双巨大的眼睛浮出水面,“黑岛”倾斜在水中。原来村民世代相传的黑岛竟然是一条巨大无比的黑鱼,鱼头上还有一块金叶子形状般的金色鱼鳞。
此鱼潜入水中时,只有半个鱼背露出水面,因为巨大无比,远远望去,俨然一座黑色小岛屹立在大海中。
此刻,这只黑色大鱼正盯着小船上的阿淼,“你是谁?为什么偷我的食物?”黑鱼缓缓问道。
“我……我叫阿淼,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些鱼是你的食物,我只是很需要它们。我还给你好了。只求你不要吃掉我,我不想死。”阿淼眼泪汪汪地跪在船上向黑鱼求饶道。
漂摇的小船在黑鱼面前就像一片叶子坠落在大海,黑鱼看着船上的小人儿,那双眼睛虽含着泪珠却散发出熠熠光彩,一时看的出了神。
又想起刚才唤醒自己的歌声,虽也时常听到鲛人唱歌,但这个姑娘的歌声却是不一样的。
“谁说要吃你了,你的肉又没有它们鲜美。你的歌声很好听,如果你唱歌给我听,我就放了你,这些鱼也送给你当做报酬了。”黑鱼望着泪眼汪汪的阿淼,狡黠地说道。
阿淼暗暗松了一口气,暗想这大黑鱼虽看着凶猛,脾气却是不错的,她边想边唱起了渔家歌。打那天起,“黑岛”就成了阿淼秘密捕鱼的地方。有时候坐在船上,有时候躺在黑鱼的背上。她给黑鱼唱歌,给他讲人世间的故事。偶尔也会带一些陆地上才有的花花草草,插在他的背上,把他装扮的五颜六色。而他,则把自己食物中最肥美的小鱼都留给了她。
从渔庄到黑鱼生活的深海处路程遥远,出一次海十来天的时间也只有三四天可以陪伴黑鱼。
因此一人一鱼都格外珍惜在一起的这几天时光,也正是这些时光的相处,彼此之间有了更深的了解。
黑鱼知道阿淼生活的艰辛,阿淼也知道了原来黑鱼就是神兽鲲鹏,很久以前也确实有渔民来过,只是这里路途遥远,不是在海上遭遇暴雨天气翻了船,就是见到了他的庐山真面目被吓死。于是以讹传讹,鲲鹏生活的海域渐渐成了渔民世代相传的禁地。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苦难的日子因为有了鲲鹏的陪伴,也过得欢快了起来。只是父亲的病还是未见起色,这让阿淼内心有着无限的担忧。
这一日,阿淼告诉鲲鹏这次返航后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再来陪他,因为这段时间捕鱼的钱足够为父亲请一位郎中来医治。鲲鹏虽心有不舍,但却也打心眼为她高兴。
鲲鹏从来没有发觉时间竟有过得如此之慢的时候,急的他在海里不停翻滚,搅动的海水翻腾,引发海啸,海中众生物苦不堪言。渔民不知得罪了何方神圣,一连多日在海边举行祭祀活动,希望能平了神仙的怒气。
终于在半月后听到千里外的歌声,他知道阿淼来了。
谁知原本平静的海面竟一时电闪雷鸣,暴雨将至。鲲鹏顾不得许多,向浅海游去,总算在暴雨即将掀翻船只的那一刻赶到。他张开大嘴将阿淼和小船含在嘴里,不知过了多久,海面终于风平浪静了。
“你不是出海经验丰富吗?不知道近日会有暴风雨吗?”鲲鹏又气又心疼。
“鲲,我着急来是想告诉你,家里最近出了很多事情,新来的县令家公子是个无赖,已经来找过很多次麻烦了。几天前还抽了爹爹两鞭子,现在病的更厉害了,家里再经不起这样的折磨,我们一家人准备离开这里了,边逃难边继续给爹爹医病吧。所以以后,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着一滴泪珠滚落,砸在他的背上。明明只是一滴毫无重量的泪珠,却砸的他生疼。
“阿淼,我能医好你父亲,你相信我吗?”鲲鹏似乎想到什么办法,兴高采烈的说。原来凡神兽的体内都有一颗内丹,它是神兽毕生精气聚集所练。将它同药材一起熬煮,可以消除病痛,如果由神兽亲自将内丹送于对方服下,甚至能令人起死回生。
阿淼原本暗淡的眼神瞬间有了光彩,但随即又满是担忧之色,“那你呢?我若将内丹拿走,你会怎么样?”
“你放心吧,只是身体停止生长而已。只要在七日内服回内丹就可以了。何况我的一日相当于凡人的十年,足够你回家医好你的父亲了。”鲲鹏解释道,随即又试探性地问道,“阿淼,医好了你父亲,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
阿淼听到鲲鹏的问题,心中满是欢喜,这欢喜不可控制地展现在脸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的眯成了缝。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那,那你等我。十日后我就带着家人来这里找你,我还要算好路程以准备好干粮和饮水,还有,我们要去哪里呢?”阿淼絮絮叨叨地憧憬着未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管它呢,去哪里都好。反正有爹娘,有弟弟,还有你,去哪里都不孤单。”
鲲鹏因为这一席话,突然间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淡淡的,却酥酥痒痒的,挠得他很舒服,“阿淼,给我也起个名字吧,我也想像人类一样。”
阿淼认真的歪头想了许久,开口道:“就叫余生吧。余生,你的余生要一直有我。”说着悄悄红了脸。
“嗯。就叫余生。”
3
清晨,雨水啪啪打在玻璃上的声响叫醒了陈淼。
“好奇怪耶,梦里的那条鱼怎么和你长得这么像呢?”陈淼望着窗台上的鱼缸自言自语,小鱼似乎没有听懂她的话,依然缩在鱼缸的一角处一动不动。
她为自己可笑的想法摇了摇头,收拾妥当后不忘将祖传的项链戴好,拿起门角的雨伞出了门。
窗台上的鱼缸不知何时已空无一物,却在地板上多了一排水淋淋的脚印。
余生不需要雨伞,雨水顺着脸颊留下,不仅不狼狈,反而给他棱角分明的面孔增添了几分性感,这让面无表情的他显得更加冷酷英俊了,惹得过往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多瞄几眼他。他却毫不在意,只认真跟着数米外的陈淼。雨伞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形,但她的头发很长,扎起来的马尾随着身体前进的幅度一甩一甩,颇有节奏感。
看着她甩动的马尾,回忆如雨水般倾倒在他眼前。
阿淼一去不复返,他这一等,便是人类的六十九年。没有内丹,余生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萎缩干涸。
难道真如鲛人所说,她骗了自己?
现在说不定已经靠他的内丹成为一代神医,儿孙满堂,安享晚年了。只是,想再多又能怎样呢?恐怕没多久时日自己就要萎缩干涸而消亡了吧。余生只顾着感叹自己愚蠢而可笑的一生,竟没发现一叶扁舟悄然停靠在身边。
“余生,你想活着吗?”扁舟上一袭白衣的男子问余生。余生不知白衣男子从何而来,也不知他是何人。那自称姓莫的白衣男子救了他一命,将余生化作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又经过千百年的时光,余生跟着莫少爷也学了些许法术,竟可以在雨天之时幻化成人形,游走于世间。
余生不知莫少爷为何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世间有何意义。偶尔问起,莫少爷也只是答道:“再等等吧。”
余生不知道莫少爷让自己等什么,直到有一日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女孩走进宠物店,走到他面前。他看见那个女子又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那一脸的纯真无辜样,一切恍如隔日。
余生告诉自己,这一次定不会再被你所骗了,取回属于自己的内丹,一切就该了结了。
一连三天,海市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从毛毛细雨换做了倾盆大雨。陈淼发现最近身边总是出现奇怪的事,比如她总是感觉有个人在跟踪自己,但回头时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再比如,家中的地板总是出现一坨坨水淋淋的脚印,可是父母都在外地工作,自己是不可能穿着湿淋淋的鞋子进房间的。即便是晚上睡觉,也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让她很不舒服。
其实让陈淼感到最不舒服的,还是那个不断重复的梦境。
梦境里,阿淼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按照余生教她的方法将内丹与药材一同熬制,父亲喝的第一天就有了明显的好转。阿淼把内丹细细擦洗干净,将手腕上戴着的五股红绳编制成的手链拆开,拼接成一股绳的项链,再用极细的麻绳编织成拇指大小的网套,将内丹放在里面,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挂到项链上。
弟弟好奇地问阿淼平时碰都不让碰的手链怎么说拆就拆了,阿淼摸着幼弟的小脑袋,眼里满是幸福的目光。
“因为这个比姐姐的性命都重要,是一定要亲手还给他的。”双手抚摸着他的内丹,好像摸着他的心一样。
这里是不能久呆了的,毛县令家大公子是个贪图美色之徒,来家里找了几回麻烦,无非是想让阿淼做他的小妾。
县令虽不是什么大官,却也是阿淼一家惹不起的。阿淼告诉家人余生的存在,父母和幼弟便也极力赞成阿淼对未来的打算,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里不是家呢?
于是在第三天父亲刚刚能下床的时候,一家人就开始收拾家什细软,准备深夜时分连夜出海,离开渔庄。
谁知中午时分,阿淼竟得到消息说弟弟因为偷盗被关进了大牢,她顿时如被凉水灌顶,他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会去偷盗?
事发不过半炷香的工夫,毛家少爷的小厮便上门了,“邀请”阿淼前往渔庄外海滩边一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毛家少爷亦懒得打官腔,直白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他清楚无论自己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
在他看来,这些小农小户就如同海里的小虾米,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置他们于死地。条件很简单,无非是用自己换弟弟。阿淼答应毛家少爷的时候,眼睛却望着大海的深处,可惜离得太远了,远到怎么望也望不到余生的背。
太阳从海的那一边缓缓升起,浪花一层卷着一层推到岸边,阿淼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沙子。海风吹得她迷了眼睛,一滴眼泪缓缓滑落脸庞落入沙中消失不见。这样美的日出,不知道余生有没有看到。
阿淼换出幼弟的时候将脖子上装有内丹的项链塞到他手里,“一定要将内丹还给余生!那是他的命。我已经食言与他,不能再让他失了性命。弟弟,答应我,无论多艰难,一定要还给他。”阿淼望着年幼的弟弟,再三强调事情的重要性。跟着的小厮不耐烦的催促着,阿淼握着弟弟抓有内丹的手紧了紧,随即无奈地松开,跟着小厮走了。
几米开外回头望去,依稀能看清弟弟一只手背抹着眼泪,另一只手握着装有内丹的项链,项链的红绳就那么吊在空中,晃呀,晃呀……
陈淼每天清晨醒来都会想,梦里的阿淼最后怎么样了?余生的内丹不知道还回去了没有?她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梦境中的那一切都是她亲身经历过似的,不然为什么自己的心会那么痛。
陈淼拿起书桌台上的项链,打开项链挂坠,取出里面那枚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黑色珠子,望望它,又看看鱼缸里依旧“装死”的小鱼,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4
很多学校都因为海市连日来不间断的暴雨宣布停课的消息,陈淼所在的第三中学也不例外,学校广播里循环播放着停课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
班里炸开了锅,都在欢呼庆祝并祈祷让暴雨来得更猛烈一些。
陈淼近日一直在想梦境和内丹的事情,整个人也无精打采的。她决定现在就去宠物店找那个神秘的老板问问,她隐约觉得老板一定知道什么,或者说她想去找老板印证一下自己荒唐的想法。
虽然海市良好的排水系统并未给交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这种糟糕的天气依然很难打到车。
陈淼只能艰难地撑着雨伞向西街走去,再过一条马路就要到西街了,一辆大卡车却迎面而来。
雨伞被甩到空中又飘落下来,陈淼像一只破碎的蝴蝶被雨水打湿了翅膀,重重地摔在地上,雨水打落在她的脸颊。她躺在雨水里一歪头看到那个一直跟踪她的男子向她奔跑而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不用去问老板了。
黑衣男子跪在雨水中抱起陈淼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那是在余生背上无忧无虑幸福的感觉。陈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下项链交到他手里,嘴角微微扯动:“原谅我的食言,还给你。”说完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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