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邪邪的小故事:冰箱门真的没关
我的蜜月旅行竟然被家里的冰箱破坏了,这事说出来谁能相信?
出发的那个早上,刚打到车的时候,小松就有些魂不守舍。他附着我的耳朵问:那个……你有没有看到我关冰箱门?
一听小松问这句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婚后短短一个礼拜,他问这句话的次数,比婚前三年说“我爱你”的次数还要多。
之前我大概也知道小松有点儿强迫症,比如下楼梯一定要先伸左脚,如果先伸了右脚就退回去重新走;地上有格子的时候一定要踏进格子里面,鞋子绝对不能踩到线,踩到了就要跺三下脚;从电梯到门口的步数一定要是双数,不是双数就原地踏步补足。
不过,恋爱时你侬我侬,我只是把这些小怪癖,当做了他与众不同的可爱之处。
唉,太天真了!
等到婚后住在了一起,我终于发现,小松之前那些表现根本只是冰山一角。
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说的睡觉没别的意思——每次他都要拍半天自己的枕头,最开始还试图拍我的,被我坚决拒绝了。如果我们用的是鹅绒枕头,那他这个欧洲贵族式的习惯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可我们用的是我妈妈自己装的荞麦皮枕头啊!
有一天晚上,我趁他半夜去洗手间,把我们两人的枕头换了,等他回来,我就继续装睡,结果真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觉得不对,睁开眼睛一看,小松蹲在那儿直直地瞅着我。见我醒了,他可怜巴巴地问:能把我的枕头还给我吗?真是怪了,两个枕头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他怎么分辨出来的!
真到了睡觉的时候——好吧,这次有别的意思了——我就更崩溃了。准备得差不多了,他却让我起来,他要换床单。不止床单,被套、枕套都要换。明明是干净床单,非要换掉!等他换好我都快睡着了。
等正事办完,他居然又叫我起来,还要换床单!把之前的床单换回来!正事没几分钟,换床单用了快一个小时!这么折腾了几次,我发现自己都有了禁欲系的气质了!
继续说蜜月旅行吧。其实去的地方挺多,玩得也挺好,可是我明显地感觉到,小松心不在焉,他的兴高采烈完全是为了附和我的兴高采烈。虽然没有皮笑肉不笑那么严重,可是,只要我的视线不在他脸上,他就明显地心事重重。有了这种感觉,我的情绪也渐渐低落了。
更不用提他时不时地问我:你帮我好好想想,冰箱门到底关好了没有?
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存心找茬儿!
冰箱门,谁会打开不关呢?就算真的没有关,里面不过放了些饮料水果,冷冻区不过是些水饺扒鸡冰淇淋,就算所有门都四敞大开,所有东西都坏掉,这些东西的总价值加起来有没有三百块我都很怀疑!
如果要说费电,是,门没关肯定要多费点儿电,可是我们外出半个月,按满负荷算,一天五十度电,够多了吧?也不过四百块的电费!
道理说了几百遍,可他依然问个不停。
我真后悔那天早上一直拦着他,没让他回去检查一下冰箱。看到他坐立不安,我当然也很心疼他。拦着他,其实我也有点儿赌气的意思吧,这一切跟我想象的婚姻生活一点儿也不一样。
我是个超级不喜欢仪式感的人,上班这几年,连医院的早会我都很反感。我们护士长不止一次批评我,说我缺乏集体意识。我接受批评,然后屡教不改。整个护士组,我是年纪最小的,也是结婚最晚的。
几年来,我早已被迫听了无数婚姻中的鸡毛蒜皮。可是,我的这些鸡毛蒜皮,简直难以说出口。跟冰箱较劲,太荒唐了!
等我们旅行回来,到了家,他连衣服都来不及脱,马上冲过去检查冰箱。我也跟了过去,冰箱沉默地站在那里,四个门都关得紧紧的。小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这十几天来最自然的笑。
这毛病,我急切地想让他去治一治。强迫症到了这种程度,已经严重地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了。我已经咨询了我们院心理卫生科的王主任,他说有时间了可以带小松去评估一下。
是把他骗过去,还是坦诚地告诉他,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好。旁敲侧击地问他,他却警惕得很。王主任说,不能来硬的,激起病人的逆反心理更麻烦。
那天晚上,他又在拍枕头,啪啪啪的声音让我心烦意乱极了。
我终于忍不住按住他的手,说:我们医院那个王主任,你知道吧?就是得了全国心理学论文一等奖的那个,他说你可能有点儿轻微的强迫症(其实王主任说的是严重强迫症,再严重就成精神病了),他想见见你,跟你谈谈……
没想到我还没说完,他就突然跳了起来,指着我问:刘文莉,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有精神病?
我被呛住了,认识他三年多,连名带姓地叫我,这还是第一次。
我一直以为小松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总是叫我乖乖、小宝、小莉莉,不高兴的时候也顶多是喊我小刘同志,从来没这么恶声恶气地叫过我的名字,也没有拿手指对着我鼻尖说过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下来了。
小松慌了手脚,他连忙擦掉我的眼泪,一叠声地赔不是。我板住了脸不理他。他劝了半天,突然放开我的手,坐在地上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他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一阵阵抖动,难道他在哭?
我用力扳起他的脸,眼睛果然红红的。他说:莉莉,我不敢告诉你,可是我还是得告诉你!
我被他那万念俱灰的语调弄得有点发毛:什么事啊?你别吓我啊!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都把我弄疼了:你答应我,听我说完,不要离开我!答应我!
我说:我答应你,到底什么事啊?
小松长长叹了一口气,就说了。
那是他九岁的时候,夏天。那年月,冰箱还是个稀罕物儿。
他们家买了冰箱,不是因为家里条件有多好,而是因为他爷爷有糖尿病,每天要打三次胰岛素。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种注射针,都是小药瓶,一瓶要用三天左右。打开了的药瓶必须低温保存,所以才买了一个绿色的双门小冰箱。
不过,这也方便了他。那个夏天,他总是提前晾好一大茶缸水,放学回到家,打开冰箱就咕咚咕咚一气儿喝完,别提多解渴了!还有冰镇西瓜,别提多甜了!
他的小伙伴在跟家长磨买冰棍儿的几毛钱的时候,他每天能吃三根妈妈做的加了白糖和绿豆的冰棍儿,他简直喜欢死了那个冰箱。
可就是这个冰箱,给他带来了最痛苦的回忆。那几天,爸爸出差了,妈妈去了外地学习,家里只有他和爷爷两个人。已经三天了,爷爷做的饭虽然不好吃,可是没人限制他吃冰棍儿了!
下午上学前,对门的同学李强强在门口喊他,他就从冰箱里拿了一大堆绿豆冰棍儿,再拿上自己冰镇过的水壶,匆匆忙忙出门了。
晚上放了学,他跟李强强跑去游戏厅打街机,玩到了天黑才回家。一进门,他就看到爷爷趴在冰箱旁边,姿势诡异。冰箱门敞开着。他赶紧跑过去扶起爷爷,可是爷爷的胳膊是冰凉的,他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对门的李叔叔知道后赶了过来,赶紧把爷爷背去了医院。
可是大夫说,爷爷已经死了。
爸爸妈妈连夜赶了回来。爸爸扬起了巴掌要打他,妈妈护住了。原来竟是他没有关好冰箱门,导致爷爷的胰岛素受热失效了。爷爷给自己打了失效的胰岛素,然后就休克了,接下来很快深度酮(tóng)中毒了,各种电解质都紊乱了。
小松说:我忘记关冰箱门了,我杀了自己的爷爷。我在外面打游戏的时候,爷爷正一个人躺在地上挣扎。我是个杀人犯!莉莉,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我听完没说话,琢磨了好半天。作为一个在内科混了几年的护士,虽然业务不怎么样吧,但我也能感觉出这个故事有点儿不对劲。中午没关冰箱门,下午胰岛素就失效了?而且一餐没注射,就休克死亡了?!
我问小松:你确定自己没关冰箱门?
小松说:一开始我不太确定,后来想想,李强强在外面催我,肯定是没关。
我说:你别“肯定”啊,到底是关了还是没关?
他说:没关,确实没关。
我伸手把他的头拨弄到我胸前,抚摸着他的头发,我们都好久没说话。
第二天下午,我请了假,去了郊区的夕阳红养老院。我是去找小松母亲的,她在那里做护工。他的母亲,说来可笑,我竟然只跟她见过三次面。第一次是街上偶遇,第二次是见家长,第二次是婚礼。
小松母亲不喜欢我,这我当然是知道的。可是她是在知道我的职业后才讨厌我的,这就让我很是费解。我是护士,她退休前也是。没有理由同行还要歧视同行啊!不过好在她常年住在养老院,跟我和小松的生活一点儿交集也没有。
我找到了她,她正在洗桃子,用的是手术室器械护士的娴熟手法,拿着软毛刷,一只桃子洗了三分钟,我好像有点儿找到小松强迫症的遗传学证据了。等她发现了我,手里刚洗好的桃子“啪”地掉在了地上。她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妈妈”这两个字只在婚礼当天那种气氛下叫出口过一次。我咽了咽口水,还是别别扭扭地开了口:妈妈!我——
她摆了摆手打断我:不用叫我妈妈,听着别扭。小松告诉你电冰箱的事儿了?
我点点头。
她说:小莉,你爱小松吗?
我再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你。唉,你是个好姑娘,当时我反对你们俩交往,就是怕有朝一日你会像这样来找我。
我的心一阵狂跳,难道我的猜测是对的?真的有隐情?
她走在前面说:去那边的小花园说吧,那儿清静。
我们在石桌那面对面坐下,坐下前,小松母亲还不忘帮我擦擦凳子。我突然觉得她好像也没有我印象中那么坏。她说:你真的想知道吗?有些事,其实不知道更好!你要想好了!
我说:我想知道。小松他有病,他的心结不解开,他的病好不了,他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中……
她打断我,说:他那点儿痛苦算什么?这孩子就是太脆弱,从小就这样,唉!
我说:小松没关冰箱门,这肯定不是他爷爷的死因。按他使用的剂量,他的病情并不是特别严重,不会一餐没打就产生酮体的!
小松母亲看了我好久,我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我的推理。等我说完了,她还是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久,她站起来,背对着我,说:确实不是小松没关冰箱门的问题,是我把那个死老头子的胰岛素换成了生理盐水。他连着打了三天的生理盐水,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我站起来,惊呆了。我问: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依然背对着我说:小松的爸爸,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我说:听小松说,是他十岁那年的冬天,重感冒,输液反应死的?
她说:没错,他对青霉素高度过敏,所以输液只能输其他替代药物。我给他配药的时候,用的是从污物桶里拣出来的、配过青霉素的针管。
我绕到她面前,声嘶力竭地问:您也杀了他?您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来她早已泪流满面,可是声音还是那么镇定。她说:因为他们那个家欠我的。小松他爸爸,患有死精症,我们结婚五年了,到处看病,还是治不好。后来有一天,他和他那个爹……他们给我灌了安眠药,等我醒了,我就……我就有了小松……他们死活都不承认。
小松九岁的时候,我终于存够了钱,借口出差,然后去做了亲子鉴定。那时候,做亲子鉴定只有北京和上海有那么两个地方。那两个地方我都去了,结果都一样,我的猜测是对的。
我回来后,心里恨极了他们。我……
她说不下去了,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我突然好后悔来找她,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我问:可是……小松有什么错?为什么你要告诉小松,他害死了他的爷爷?你知道他有多后悔吗?
她说:当时情况很紧急,那个死老头子死得比我估计的时间还要早,我人在外地,没来得及把胰岛素的瓶子换走。情急之下,只好顺水推舟了。小松他爸爸一听是自己儿子闯的祸,也就不闹着报警了。
可是后来,他越来越怀疑这件事。没办法,我只有一了百了。没了爸爸,总比没了妈妈要好。孩子不能没有妈。
我听她说完,感觉浑身既冰冷又僵硬。
她问我:你现在知道真相了,你要告诉小松吗?
我抬起头,感觉眼泪滚了下来。我说:我……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他。
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我连告别也忘了,只是机械地往外走。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小松正在做饭,见到我,一笑,献宝似的说:看,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炖猪蹄儿!又问我,你下午班也不上,是不是又逛街去了?
他笑得那么好看,我突然觉得,这辈子,就让他做一个神经兮兮的强迫症吧,也挺好。
过了几天发了奖金,我买了一对儿很贵的鹅绒枕头给他,我们一起拍,拍得枕头又大又软,枕上去舒服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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