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月考上了邻镇中学
文/落雪非花
(1)
1997年,香港回归,12岁的昔月小学毕业。
成绩还算优秀的她在临考前一个月,给自己制定了一项艰苦的学习计划,经过昔月自认为的坚持努力,终于考上了离家三十多公里的重点中学。
其实当录取通知书拿到手中时,昔月有些不敢相信,她对自己一向缺乏自信。看着通知书上的名字,她觉得是天上掉了块馅饼砸中了她,是幸运不是必然,哪怕自己付出了许多努力。
与她一同考上的,还有和她从一年级开始便形影不离的怀夏。
小学六年昔月和怀夏一起走路上学,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放学回家道声“明天见”!如此周而复始的循环,一晃就是六年。
昔月其实从未想过怀夏会考不上。她一直觉得怀夏比自己聪明,努力,更加用功。怀夏考上重点中学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当看到怀夏的录取通知书时,昔月还是抑制不住的欢呼雀跃起来。这样子她和怀夏也就不必分开了。
(2)
八月底,临近开学,父母希望昔月放弃去邻镇上学。
那日傍晚,微风,蝉鸣不绝于耳,晚霞映满天际。一家人坐在院坝中的竹垫上剥玉米。
昔月想到即将离开乡村,去往自以为是的远方入学,心中满是期待和兴奋。她抬头望着忙活着的父母,抑制不住激动的笑了笑。
母亲一边从玉米棒上将玉米粒剥离下来,一边好似不经意地问着昔月:“什么时候开学呢?我和你爸觉得还是在镇上念书算了!学杂费少些。”
昔月有些惊讶,又有些惊慌。呆呆地看着一排排黄灿灿的玉米粒,被母亲娴熟的从手中的玉米棒上剥离,掉落到竹垫上,跳跃滚动着,发岀接连不断的“啪嗒啪嗒”的声响,然后静静的躺在竹垫之上。
昔月忽然想起来,从拿到通知书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父母从来没有问过她关于念书的事情。她一直想当然的认为去邻镇念书是自然而然地一件事情。
“可是我考上了啊。”昔月低声嘀咕着。
“其实只要认真,哪里念书都一样。”母亲继续说道。
昔月微微低下了头,没有作声,双手使劲剥着手里的玉米棒,仿佛要将心中的所有不甘都注人玉米粒中。
父亲丢掉手中的玉米棒,表情严肃,冷冷的说道:“家里哪里有那么多钱供你去邻镇念书!你也该懂事些!”
是的了,昔月差点忘记了这个如此现实的难题。家里刚修了新房,是借有外债的。虽然昔月只有12岁,可也知道家里的一些难处。
父亲发了话,昔月想着去邻镇念书终是化为泡影了。自小她便惧怕不苟言笑的父亲,从来不曾对父亲说过“不”字。只是这会儿,昔月还是红了眼圈,她使劲咬了咬牙,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母亲见状,拉了拉昔月的黄色T恤衣角:“你去做晚饭吧。”
昔月“嗯”了一声,起身搓了搓手,拍了拍身上那条母亲做的棉稠花色长裤。这面料比起大人们常说的“麻纱”料子便宜许多,很容易起皱。
昔月很想有条时下流行的麻纱料西裤,一件雪纺的白衬衣。她总想象起穿上它们在身上的模样,不起皱,一直是笔挺平整的样子。
班里的女同学基本上都这样穿,有的白衬衣的领子是荷叶边的,上面还缀有小花朵,袖子是喇叭袖。
昔月每每见到她们,身着自己梦寐以求的那身衣服,从身边走过时,她很羡慕。可是想到家里的拮据,她又只得默默的收回目光,装着毫不在意的模样。
母亲也是提起过会给昔月做一条西裤的,可是夏天快过完了也没能实现。昔月告诉母亲自己不喜欢麻纱西裤,还是棉稠花裤凉快些。
昔月走进厨房,熟练的烧火做饭。从7岁起,她便开始帮着家里做饭了。
直到晚饭吃罢,都没人再提起念书的话题。这顿饭,昔月觉得难以下咽。
(2)
懂事起,昔月就从来没有向父母提过任何要求,她觉得应该这样才能算懂事。可是这次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家里供不起她去邻镇念书呢?学费加上生活费,对父母来讲,可能算是巨资了。昔月埋怨自己太过痴心妄想,太不体谅父母了。
昔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要去邻镇念书呢?是对自己辛苦努力考上的回报?还是心底那个想要看看外面世界的声音呢?
一夜辗转反侧,也不知何时入睡的。昔月打定主意,第二天便告诉母亲自己不去邻镇念书了。她不想父母太为难。
第二清晨,天空灰蒙蒙的,飘起了丝丝细雨。昔月晚起了,母亲已经在灶台忙碌了,却不见父亲的身影,该是上早班去了。
昔月的父亲在邻村的化工厂上班,早中晚三班倒,平时她上学时难得与父亲踫面。印象里父亲不是在上班就是在睡觉。
家里田间地头的活儿基本都是母亲独自完成,很是辛苦。昔月很小便学着帮衬着母亲干活,却也只能做些轻巧的家务活,加上她还得上学,自然也帮不了母亲太多。
昔月匆匆洗漱一番,帮着母亲往灶台里添加着柴火。
“妈,我不去邻镇念书了!”昔月坐在灶台下,火光映得她稚嫩的脸庞有些绯红,更加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母亲怔了怔,切菜的手停顿了下,没有看她:“去吧!能考上也不容易。昨天晚上和你爸商量过了,还是去吧!用功就好了!”
昔月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怎么过了一个晚上,父母的态度就改变了呢?能去真的太好了!可是学费呢?父母哪里寻得呢?
“钱有的。你爸的工资涨了些,修房欠下的钱,慢慢凑,总会还清的。”母亲慢条斯理地说着。
“真的吗?嗯,妈,我一定会好好学的。我爸呢?他也答应了吗?”昔月挠了挠后脑勺。
“答应了。”母亲将切好的萝卜丝拌好装盘。
(3)
昔月家以前的屋子太过破旧,许多地方的木头柱子都被白蚁蛀空了。外婆常说,每当刮风下雨时,总担心昔月家的屋子会倒塌掉。
年初时,父母拿岀了这些年省吃俭用的全部积蓄,又在亲戚处借得一些,东拼西凑的总算盖好了新房。昔月当然不知道修新房总共花了多少钱,只是从父母的谈话中知晓欠了不少外债。
昔月家祖辈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农村维持生计的营生很少,收入都很低,家里从来不是很宽裕。
母亲常说还好昔月懂事,从不乱要东西。其实她心里也是有许多想要拥有的东西:比如白衬衣,西裤,一双白球鞋,订一套故事书,一个新书包,一把小雨伞⋯⋯
每次体育课,要求穿白球鞋时,昔月都用粉笔涂抹在军绿色胶鞋上,这种鞋比白球鞋便宜得多。
班主任询问有哪些同学要订故事书时,昔月很想举手的。她有多喜欢看书,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是听到整套书的价格时,昔月放弃了。
97年,对于偏远乡村的孩子们来讲,课外书籍是多么昂贵和稀罕的物品。班上也只有家境好的几个同学订了整套。
昔月的帆布书包拉链早就坏了,母亲裁剪了几截布条缝在上面,代替了原来的拉链。昔月每天拿放书本时,需要解开布条再系上布条。书包底部磨破的地方,母亲用别样颜色的布补上了补丁。
每次下雨的时候,昔月都是光着脑袋去上学。雨大时,都是和怀夏共撑一把伞,雨小时,昔月就在雨中疾走。她对怀夏说自己喜欢淋雨。昔月家里没有一把像样的雨伞,唯一的一把也是破旧不堪,父亲上班时会用。家里有很大的斗笠,戴到学校也无处安放。
其实昔月也是爱美的,只是她知道这些要求,即使她说出来,父母也是无能为力的,得花不少钱。父亲常说没有让她挨饿受冻就足够了,小孩子不能有太多要求。
(4)
昔月知道一定又是母亲说服了父亲。母亲总是会为昔月多一些考虑的,虽然比不得其她同学的吃穿用度,忙碌的母亲也是尽量让昔月穿得干净整洁,生活费也不曾少过,只是没有多余的零花钱而已。
有些窃喜的昔月匆匆吃完早饭,便跑到怀夏家,她想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最好的朋友,并且约定好一起去报名的时间。
从怀夏家回来时,已临近中午。昔月开始烧火做饭,午后又帮着母亲剥玉米。
接下来直到开学,昔月每天都帮着母亲干着这样那样的活儿。临到开学前一晚,才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
报名那日下着雨,从未出过远门的昔月跟着父亲,约了怀夏父女俩,第一次离开了生活了十二年的乡镇,抱着对未来的憧憬,对所有未知事物的好奇,坐上了去邻镇的班车。
一路上,昔月和怀夏都欣喜的说个不停。觉得到去邻镇有好遥远的路程。
车子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缓慢地行驶着。雨后,气温逐渐升高,即使开着窗,拥挤的车内依然闷热。
97年的昔月家乡通往邻镇只有一条窄窄的土路,每天只有上午十点一趟班车。遇到雨天,路况更是不好,三十公里的路程得足足行驶上四个多小时才能到达。
午后两点多,昔月和怀夏站在了中学门口。她对着怀夏笑了笑,怀夏拉起她的手欢呼着往校门口奔去。
昔月知道新的学年在等着她,陌生的环境在等着她,陌生的老师和同学在等着她⋯⋯
昔月心中满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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