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朵白云守在你的天空

1

温暖和煦的阳光普照着安静的村庄，柔柔的微风划过耳际，撩乱了额前的发丝，像幼时母亲手的轻抚。云儿自由懒散地穿行辽阔的天际，不知疲倦，不懂忧伤。

我安静的坐在杨树下的木椅上，一脸恬静的看着表姐口若悬河，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星星点点的斑斓，细碎的光亮在脸颊上变幻纷纭。表姐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仿佛进入了向往已久的未知世界，喜悦的给我讲述那里的新奇和奢华。表姐说城里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豪华超市，地面像镜子一样明亮，闪耀的霓虹把黑夜照得跟白昼一样，流光溢彩。她还说，城里有很多很多的路，每条都人头攒动。我静静地听，微笑着。最后表姐说，出去看看吧，看看外面世界的肮脏和美好。我摇头，依然没有走出去的欲望。表姐叹气，真是个苦命又固执的孩子。

我叫白云，母亲是喜欢云的女子，她希望我像云一样纯洁和无拘，命运却也同时赋给我寂寞和哀伤。是的，我不得不承认我一直是个哀伤的哑女，寂寞的成长，孤独的爱。我不怪父母没有给我甜美优雅的声音，也不怪他们离开太早，许是命运弄人。而我，还是愿意守着他们的坟，和那个俊朗美好的男子留下的那一句轻如鸿毛的承诺。

谁也不知道，他给我的第一眼时多么大的震撼。我坚信他是命运赐给我的礼物，奇妙美好，让我欢喜疼痛。他突然闯入我的世界，眉宇间充满桀骜不驯，下巴微青坚硬。他说我像云一样无暇洁白，纯真善良。

他叫盛泽。像路过的浮云，闯进了我内心的最柔软，从我的生命中毫无征兆的来，又悄无声息地去。无痕。

我亦只有努力成长，等他两年又十天。

2

我终于再也再也忍不住，我要见到她，马上。

我喜欢白云白云的叫她，喜欢看她弯起唇角甜甜的笑。她就像从小说里走出来的女子，穿纯白的棉布连衣裙，澄澈如水的眸子总闪着明媚灿烂的光，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但不阴郁。她的世界寂静无声，她亦安静，内心敏感纤细如发丝。

漫山遍野的鲜花开得缤纷绚烂，她提着裙子在平缓的山坡上奔跑，纯白的裙摆如蝶翼在她白皙的小腿处上下翻飞。轻风拂过，她及腰的发丝在温暖的阳光下轻舞飞扬。

那次我出差，车坏在半路上，偶然见到了那一幕，惊呆了。我确定，她一定就是我命里注定的女人。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指了指天上的云朵，又用手指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了“白云”两个字，然后抬头，对上我炙热的目光，笑靥如花。

我牵着她的手，走在参差不齐的野花野草簇拥着的乡间小路上，沐浴着午后温和的阳光，她的纤纤五指握在我的掌心，像一尾离开水的鱼儿，挣扎，然后归于平静。她无法言语，也无须言语，只静静的陪着我走，偶尔仰头冲我笑，眉眼弯弯。我在她清澈如小溪的眼神里分明看见了一种叫爱情的东西，纯净，美好。只是她还小，担不起爱情的分量，也怕俗世的感情污染了她那颗如莲般圣洁干净的心灵。可是我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吻她。就吻她漆黑柔顺的长发，吻她光洁的额头，少女的幽幽体香夹杂着大山里花草的清香，侵扰鼻息，心瞬间跳乱了节拍。我揽着她纤瘦的肩膀，白云啊白云，等你长大了，我就要娶你做老婆，一辈子爱。我看见她的头小鸡啄米似的在我怀里，白皙的脸颊上，幸福欢欣跳跃着。

我本想陪她多呆些天，可父亲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催我回城和丽莎举行订婚仪式。我才猛然惊醒，我和白云的邂逅，也许只能留下永恒的遗憾。看着她安静的熟睡，呼吸均匀，长而密的眼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像个稚气的孩子。我不忍心把她叫醒，更舍不得她伤心落泪，就一个人静静的离开了，心里充满深深的不舍和无尽的眷恋。我知道也许这一分开，就是永远。

可我错了，回到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就再也忘不掉白云，她的笑容一次次在我梦里盛开漫漶，而和丽莎的婚期也一拖再拖。我一直在等，等白云长大了，就去找她，我要为我的爱情勇敢一回。

车在盘山公路上飞快地行驶，内心异常复杂。白云，我回来了。你还能否记得两年前许给你承诺的，叫盛泽的男人吗？

3

每天都在思念的煎熬当中度过，想他想到流泪。我习惯的守在村口，等待。想要转身离去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映入眼帘。英俊挺拔的男人走下车，穿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衣，眼神温暖，声音有点颤抖地喊，白云白云。

我的泽回来了。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我无法倾诉对他日日夜夜的牵念，那么就这样看着，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就好。他陪我坐在藤椅上看落叶纷飞，云卷云舒，也会絮絮叨叨的给我讲两年来的种种，还会字正腔圆的给我读徐志摩的诗，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但更多的时候，他只安静地把我拥在怀里，吻我的额头和脸颊，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眉眼里发自内心的温柔和疼惜。我已经长大了，身材窈窕，亭亭玉立。可他从不对我提性，我知道这样的男人才真的爱我，值得我把整颗心和纤尘不染的身体送与他，我要做他干净的新娘。我望着泽怜爱的目光，在心里对他许诺。

泽离开的时候对我说他回去处理完一些事情，就来迎娶我，他说让我做他真正的女人。我微笑着点头，滞伏了两年的爱情终于在金秋时节复苏，修成正果。我满心的欢喜，对泽充满感恩，因为有他，在这个寂寞的季节，我没有因孤独失去太多的快乐。

傍晚，金黄的叶子把蜿蜒的小路铺成了一条金黄的地毯。走在上面，一阵秋风拂过，送来了沁人心脾的清爽。我习惯地守在村口，然后再踏着落日的余晖回家。我以为可以守来我的幸福，可当那个膀大腰圆的醉汉乜斜着眼睛，一手捂着我的嘴，一手搂着我的腰，把我拖进旁边的玉米地时，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像狰狞的魔鬼疯狂的笑，露出满口黄牙。我被他死死的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没力气挣扎，也没办法喊叫，所有的屈辱都化作绝提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鬓发，泪眼模糊，只听见衣服被撕扯的“哧哧”声和他变态的笑。他肮脏的手在我身上胡乱地摩挲，疼。

疼。。。。。

干燥的地垄沟里绽开一朵刺目的红。我的身体，我的期盼，我的幸福，戛然而止。

4

丽莎说她爱我，我说我不爱你，我爱的是白云。话音刚落，就迎来父亲重重的一耳光，疼痛顺着鲜红的指印蔓延到整张脸。我低着头，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我只娶白云。

丽莎是哭着跑出房间的，任何一个女孩子的自尊心都禁不起如此伤害。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拄着拐杖的手青筋暴露，止不住的颤抖，一遍一遍的骂我是逆子。

我理解父亲，我家和丽莎家是世交，我们一起青梅竹马的长大，她早就成了我家公认的准儿媳，我的一意孤行，让父亲很难对丽莎家做交代。让我觉得最对不起的人也是丽莎，她是这样的女子，张狂、稀薄、骄傲，还和白云一样也拥有着善良敏感的内心，却为了我，已然卑微到尘埃里开出花儿来。我又有什么好，值得她如此待我。也许没有白云，我们已经结婚生子，可真看清了爱情，我就再也没有办法装成懵懂无知。只能苍白无力的和丽莎说，对不起，对不起。

二十多台轿车跟着我的婚车依次下了高速，每台车上都挂了粉红色的气球，贴着大大的“喜”字。整个队伍在蜿蜒的土路上煞是壮观，内心的急切喜悦不言而喻，希望车子快点再快点。

白云，我破釜沉舟，放弃所有，只要你能做我今生的新娘，亦无怨无悔。

车子在路边停下，我满面春风的去接白云。可她没在房间，只有另一个女人在，说她是白云的表姐。她看见我就哭了，说白云命苦。我问她白云在哪，他抽噎着，摇头，说不知道。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眼泪再也止不住。我领着人几乎找遍了村子，也没看到白云，只能失望的回去，心刀绞的一般难受。

夜凉如水。皎洁的月光锦缎般温柔的泻下，我斜倚着窗，看天空中闪闪发亮的星星，对白云那份前所未有的思念，在心里郁积成结，堵在喉咙，难受。秋风拂过，淡绿色的碎花窗帘翩跹起舞，吹的桌子上父亲的体检报告单子散落一地，上面潦草的字迹写着，胃癌晚期。

还记得父亲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地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看到儿子结婚，新娘一定要是丽莎。

5

我去给父母磕了头，在车站和表姐告别。表姐拉着我的手，说，何苦呢？她懂我的委屈和屈辱。我含泪摇头，终是踏上了进城的列车。

车窗外的景物飞快的向后移，列车在颠簸的土路上匀速前进，仿佛要把我带进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一如那没有回头路的青春。只是那一道道痕迹还无比清晰的滞留在记忆里，挥也挥不去。记得那天，泽领着人村里村外的找我，一句句白云白云就像重锤一样，沉闷而有力的撞击着我的心脏，生疼生疼。我躲在表姐家的厨屋，看见他在房前屋后往回的身影，多想飞奔出去，告诉他我愿意做他的新娘，白发齐眉。可我还是忍住了，连个干净的身体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谈爱呢？我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看着泽越走越远，消失不见，坚硬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道弯弯的血痕。幼稚的以为，再刻骨铭心的爱情会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淡却。然而每一个无眠的夜晚，我清楚又无奈地看着对泽的思念如野草一样疯长。才顿悟，爱上泽就真的那么那么想陪他一辈子。他，一直是我的最在乎。

日日夜夜被那股子甜蜜而隐忍的思念煎熬，痛彻心扉。再也忍不住，终于忍不住。泽，让我再看看你吧，只一眼就好。

。。。。。。。

我终于在展转中来到了这座城市，表姐眼中的另一个世界，泽的家乡。夜晚凝望霓虹的映衬下没有暗淡的天空，思念像五月的春藤在记忆的流河中肆意蔓延，想念着泽温情的目光和轻挑的唇角，他的一切，都成了我记忆中一丝最温柔的疼。白天就流连在林立的高楼大厦间，在喧嚣的尘世静观世界的匆忙。这里也有湛蓝的天空和飘浮不定的白云，可是却那么陌生，陌生的让我恐慌。于是我在摩肩接踵的匆匆人群里努力的搜索，渴求找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在某一个拐角突然的出现，牵着我的手，招摇过市。

我在努力的寻找，一直一直。

在人潮汹涌的大街，在豪华酒店的门前，我终于看见了那张美好俊朗的侧脸。泽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时而用温情的目光含情脉脉地注视怀里的新娘，时而嘴角上弯好看的弧度，对身边的客人礼貌的微笑。随着后面的人流涌动，泽抱着美丽的新娘一点点迈进酒店的礼堂，没有回头。

突然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阵眩晕。我有些站不稳，颤巍巍的靠在路旁的大树，用手扶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泽，我最心心念念，近乎膜拜的热爱的泽，原来我们的爱情到底禁不起寂寞和疏离。也许我们的相遇相识就是场意外，我们懦弱的接受命运赐予我们能承受和不能承受的一切，无力还击。呵，其实只要你能幸福，那么无论给你幸福的人是谁，我都高兴。抹掉了眼泪，微笑，释怀。

到如今，我也只希望岁月的尘烟能早点遣散我们浅薄的情感与记忆。愿我的身影在你心里，淡如远风。泽，你一定要为所欲为的幸福。

红灯。一辆橘黄色的大货车迎面驶来，我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沉闷的撞击声，我的身体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重重的落地，撕心裂肺的疼。我看见洁白的裙裾上绽开娇艳欲滴的血花，刺目的红。一圈圈的人围拢过来，对着我指手画脚，议论纷纷。可我什么也听不见，我的世界寂静无声。眼睑像铅般沉重，一点一点闭合，灿烂的，泛着光晕的阳光慢慢变细。泽，就让我这样沉沉睡去吧，抛开所有的疼痛和屈辱，用干净纯真的灵魂幻成滋长的流云，在你的天空，一生一世的守望。

泽微笑的面孔在我的记忆里一点点隐退，我的世界，终于如墨般浓烈黑暗。。。。。。

6

午后的阳光如流水一样，温柔的倾泄在泛着秋天气息的草坪上。鸽子拍打着翅膀在空中盘旋，越飞越远。

我和丽莎领了离婚证，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这个向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善良女子，为了成全我父亲的心愿，宁愿舍弃名节，与我假结婚。是的，那是场名存实亡的婚姻，如今父亲离开了，我也该还丽莎自由之身。她是个聪明的女子，懂得在爱情路上的坚守与放弃。她说，我答应与她假结婚的那刻起，纵使我再优秀，她也已然放弃。因为在我这里，永远不能被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温暖。她现在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怀着涅磐重生的心情，又有勇气追逐幸福。

丽莎离开时说，等有一天找到白云，一定要让她见一面，她想看看到底是怎样貌似芙蓉，温婉可人的女子让我如此痴迷。我只心痛的微笑，不言语。她不知，对于白云，我们永远没有再见的契机。

时光如细沙，在指缝中悄然流逝，时间已苍促的过了快一年。很多事都已过去，没有了呈现的意义。例如，当我踏上那片久违的土地，觅她倩影的时候，那个叫做表姐的人和我讲了很多。我强迫自己认真的听，即使每一个字眼可恶的像虫子，一口一口撕咬着我的心脏。

我去看了白云，一些好看的小野花野草在坟边帜烈的开，有它们做伴，许不会孤单吧。我一遍一遍地吻那一小块墓碑，薄凉，一如她的唇。我说了很多话，说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一场形式婚礼，竟成了我们之间一条决绝的界限，救赎了我的心灵，却毁灭了你的生命。还絮叨了些我琐碎的喜乐哀愁，诉说着我绵长的思念和丝丝缕缕的眷恋。我最亲爱的白云，这些你都听到了吗？

过往的碎片泛着金色的光晕在记忆的隧道中快速地拼凑成一幅幅画面，在我眼前放电影般轮回。我仿佛又看见白云提着裙摆，在青青的草地上奔跑；看见她静静地偎着我聆听徐志摩的诗，安静美好的像个天使；看见她听见我给予承诺时，嘴角泛起的幸福涟漪。。。。。

仰起头，一朵白云忽忽的飘来，与记忆中的一样，纯白，柔软。终于，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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