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小女初长成(三)

今天,小宝对我说:妈妈,爱你。我笑着说:乖。然后她示意姐姐对我说爱我。

她把上衣蒙在头上,俏皮地笑:小美女。昨天去朋友那里,朋友问她:姐姐呢?上学了。

朋友问:“你上学吗,”她歪着小脑袋认真地说“背书包上学,”“你有书包吗?”“我没有,妈妈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宝喜欢坐在姐姐书桌前的椅子上,面前放本书,手里拿枝笔,告诉我:画画,写字。然后在本子上一通乱写乱画。有时拿着书,大声的朗读,可惜我一句也听不懂。仔细一瞧,书都拿反了。

这几天,她嗓子里有痰,咳不上来,很难受。每次我给她弄药时,站在一旁的她立刻警觉,小脸不高兴了,小嘴嘟着:我不吃药,我不吃药……小手摆着,看见我过来,忙跑到姐姐的卧室,不让我进。甚至问她喝水吗?也摇头,这两头连水也不喝了。

白天,她一整天粘着我,一看见我拿手机,立马嚷:妈妈走,手机,放下。我们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看着她玩玩具,她最喜欢洋娃娃,听她唱歌,有时还拍着她,嘴里念着:睡觉觉,睡觉觉,猫来了咬耳朵……她一会也不闲着,有时还要配合她游戏。

为了做家务,我打开电视,让她看会儿。她最喜欢看广告了,一出现她喜欢的广告,双眼直盯着,叫她也不理。她喜欢黄磊做的洗衣液的广告,总不忘跟着念一句:少不了好爸爸。

吃饭时,她自己拿着筷子夹菜,如果夹不住,她喊:换换。起初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老换筷子,后来懂了,她觉得夹不住,是筷子不好用。

吃完饭,我收拾碗筷,她偶尔高兴勤快一回,把马扎叠起来放在一边,如果姐姐吃的慢一些,她也撵着姐姐站起来,她要收凳子了。然后拿着抹布擦茶几。

有一次,她打碎了茶几上放的一只精致的小茶杯,低着小脑袋,怯怯地喊:妈妈。如果我生气了,她会不停地喊:妈妈。直到我高兴为止。

妈妈的笑是孩子心中的暖,妈妈的爱是孩子成长中的风帆。

中午,姐姐放学回家,我正在厨房里做饭,听不见敲门声。她跑过去喊我:妈妈开门,姐姐回来了。

有时看见姐姐穿的衣服鲜艳好看,她也要穿一穿,舞着两只大袖子,像是唱戏,我们都笑了。

这两天,她会背一首小诗了。自己很得意,每次背完,我和她姐姐都得放下手中的活,鼓掌。然后自己得意地笑,连蹦带跳。

每天中午或下午我们都出去玩一会。有时和小朋友在楼下玩。有时带着她去超市玩,看看饼干,嚷着要买。看见漂亮的衣服,也往身上比划。

看见天上的云,高兴地喊:云,云去找妈妈了。看见地上跑的小狗也说,小狗狗找妈妈。

每次过黄绿灯时,一到绿灯,坐在前面的她一直说:快,快快快,好象她比我都焦急。

每次去朋友那里玩,朋友们都很喜欢她。大家都逗她说话,她一点也不腼腆。

看着孩子快乐的样子,是父母最柔软的模样。虽然平常照顾她很累,但看见她开心的笑脸,心里很甜。

我想重新认识你,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

路过880号巷子口的时候,不出意料地,从一家破旧拥挤的小店里跑出来一只猫,白净的毛色棕咖色的眼睛,看见林蔚然的时候本能地围绕着她转了一圈,然后在脚旁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侧躺一下,颇有一种贵妇既视感。

“蔚然,来了啊!”小店的妇人从香烟柜台走出来,很是熟练地跟她打招呼。

林蔚然向她点点头,“欢姐,最近生意还好吗?”

欢姐一脸疲惫地摇摇头,“现在是淡季,整条街道都是安安静静,我们呀,幸亏是本地人家,不然这生意就没法做喽!”

林蔚然想,生活在这么一个“小桥流水人家”,让她一辈子待在这里,她也是愿意的。

欢姐经营一家小客栈,旺季的时候每天人流量也是二十到五十之间,店员只有她跟她先生,两人也不是生活在低级趣味里的人,从前住这儿的时候,时常就见到两人学习着书法,隔两天又自学着钢琴。两人有一个正在读初中的女儿,碰上节假日女儿在家的时候,欢姐拉着先生要去临湖的街市走一圈。所以每次她一下楼,老是听到小枝(也就是欢姐的女儿)的抱怨:“这么大年纪了还撒狗粮?不怕我早熟吗?”……

从前住这儿的时候,她总是厚颜无耻地问苏淮,“大苏,我们以后也会手拉着手去散步吗?我们会有一个嫌弃我们撒狗娘的女儿吗?我们还会像这样待在一个地方十多天吗?我们会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等待落日黄昏吗……”苏淮眼里,她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她,是的,我们会做他们做过的一切事,我们还会有另外一个孩子,我们会在一个城市里看完永生的风景,我们还会从晨暮走至深夜,看完星星月亮才是我的目的……

“苏淮,我在这个地方又生活了十几天,小店里的猫都认识我了。”

世贸大楼旁又有高楼建起,机械的电动声混杂着漫天飞舞的尘粒,空气一下子又浑浊起来。苏淮是知道的,林蔚然一点儿都不喜欢城市的乌烟瘴气,所以每次出门,他总是不忘提醒她戴好口罩。

天气热了又凉,一年的日程里,时间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她搬出了以前的出租屋,只是新家还是离世贸不远的一个小区。她是个路痴,所以新家选在一个一眼就能看见小区入口的地方。

新的一周,顶着地中海上班的刘经理又开始在会议里老生常谈。做文秘的秋秋建议林蔚然一起去看《天生不对》,是部喜剧。会议开了整整一个钟头,结束的时候,大家终于不再紧绷着神经面对面了。写字楼对面,是一片老旧的宿舍楼,从十三层望下去,走在路上的人们几乎分不清是男是女。

她想起上学的时候,和苏淮一起看《新不了情》。两个时代,两种悲剧。她是个泪点极低的人,他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刘敏的天性乐观,生活豁达让每个见过她的人情不自禁地喜欢上这个小姑娘,薛凯琪不是长相惊艳的人,但真实的演技让她从此喜欢上了这个人。好不容易两个相爱的人准备结婚了,骨癌的复发又让他们止步不前。她理解刘敏的每一次忍耐,和每一次对张少杰的想爱却不能爱的绝望,她想,如果换成是她,一定也会一次次推开心爱人的手。因为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因为知道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此生再也无法遇见的绝望在心底蔓延开来,以防他孤独终老,以防他为了一个死人失去了去爱世界的心……苏淮总是以二十几岁的面孔五十岁的见识告诉她,生活怎么肯定那么戏剧化?而且,每个人都有生老病死,看开了就好了。

“苏淮,我又梦到了你,这一次,你再一次地让我看开。我还是不太想去过新的生活,我怕新的日子里再也想不起你。”

林蔚然快要老一岁了,朋友们纷纷送上几个红包的大礼。妈妈特地在红包上写了几个大字“27岁的你,生日快乐”,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她,什么时候能够带回一个同船渡的人。

早先少年时,她也有个同船渡的人,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一样,以任何偶像剧的形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有一双明亮透析的眼睛,一颗国家人民至上的良心,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也曾陪她看过几场电影,也曾带她去过名山大川,也曾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说过“我爱你”……只是后来,一场车祸带走了他,上帝对她说,他在人间的日子多谢你照顾了,来生再见。

“我要遇见多少个你,才能和记忆里的你再见?”

“苏淮,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以这种方式离开我的生命。我曾经害怕你会因为遇见比我更好的人而放弃我,你明白我的软弱,你清楚我的那一根肋骨为你而活,所以你用尽心思保护我,我没跟你说过,除了你不爱我我没有任何害怕的,迷路我也不怕,可是现在才发现,当你从这个世界消失,当我知道以后无限日子里再也看不到你,当明白也许下辈子也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多想跟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你总是在梦里告诉她,好好活着。

她总是梦见从前:

“苏淮,你是苏州的秦淮景吗?”

“苏淮,你什么时候来见我呀?我快要毕业了,毕业之后我们去临湖好不好?”

“苏淮,你闭上眼睛。我亲你的时候不要睁开啊,我是女孩子,我会害羞。”

……

“蔚然,是蔚然成风吗?”

“等你长大。”

“那,我亲你好了。”

1、

不出意料,我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里的一中,也是全县最好的高中,考上这所高中,意味着有一条腿已经跨进了大学的校门,区别只是上的是985、211,还是一般的大学,学校实行的是军事化的管理,所有学生必须住校,半个月才允许回家一次,一次给大家一天半的时间,周五下午放学后回家,周日下午返校。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两天。

因为平时还好,每天六点起床,早操、早自习、早餐,上午课、午餐、下午课、晚餐、晚自习到九点半,然后十点熄灯睡觉,除了下午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给大家踢踢球、看看课外书,聊聊天之外,其他时间都非常紧张,紧张到我能忘记自己的烦恼,忘记自己是杀人犯的儿子。但是,每半个月的这两天却很难熬,因为我不想回到镇上,不想回家,不想见到妈妈,不想见到哥哥,我给出的理由是为了安心学习,也为了节省路费。

这两天,整个宿舍楼一个人都没有,我要先躲起来,等宿管大爷查房以后再出来,宿舍的电压被学校控制,用不了电热棒,所以我一个人在两天的时间里要干吃方便面,直到我发现拔掉写着“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可以用后面的插座烧水,才用上了热水。

2、

我们高中的班主任是位语文老师,他爱人教物理,他们有个女儿跟我同年级,只是比我小两个月,我称呼她叫小师妹。老师知道我放假都不回家的时候,特别把我叫到他的家里跟他们一起过周末。

老师的家就在教学楼后面的教工宿舍,六楼,没有电梯,我和师妹帮老师拎着他买的菜,一起爬楼梯,有说有笑,整个楼梯中都充满了我们的笑声。

老师家周末都是吃饺子,一般都是四个人一起包,老师负责和面,我负责擀面皮,师母和小师妹负责包,她们故意包的很快,一会儿工夫就把我擀的面皮都用完了,还催我,故意笑呵呵的看我着急的样子,这个时候,老师就变戏法似得又拿出一根擀面杖,我们两个一起擀皮,很快,师母和小师妹两个人就跟不上我们的节奏了,积压了厚厚的一层面皮,这个时候,就该我们两个笑话她们慢了。

包饺子的时候,都会放一个洗干净的硬币在里面,老师说,谁吃到,就可以交到好运,要留起来,我至今还留着两枚那时候的一角硬币。

吃过饺子,老师喜欢给我们读一些唐诗宋词,读一些现代小诗,一些名言警句,他的声音很洪亮,还是校广播台的指导老师。他读过的句子,当时觉得很有内涵,很深刻,但是后悔没有马上记下来,很多过后就忘记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句却一直记得:打翻了牛奶,哭也没用,因为宇宙间的一切力量都在处心积虑要把牛奶打翻。

直到多年以后,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在图书馆,看到了这句话的原文,才知道原来这句话出自毛姆的《人性的枷锁》。

师母喜欢写毛笔字和弹弹古筝,而师妹会练习弹钢琴,我会搬个凳子,坐到旁边,仔细听她弹琴。她弹琴的时候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我觉得每一个音符都好像从她的琴上面跳了出来,跳到了我的心里。哪怕后来有机会听很多钢琴家的演奏会,我觉得都没有我那个时候听到的师妹弹的曲子动听、动人。

小师妹喜欢在下午自由活动的时间找我,我们一起倚靠在教室前面的栏杆上,吹吹风,聊聊天,她最喜欢看《读者》,每次有了好的文章,一定要圈起来,拿给我看。那个时候,个别早恋的同学也是趁着这个时间,以同样的方式倚靠在栏杆上聊天,所以,自然而然,很多同学以为我们是一对了,从我内心来说,我希望这是真的,但是,我不敢表达什么,只是被动的接受,小师妹找我的时候,我就出来聊天,小师妹不找我的时候,我哪怕心里再想她,我也不会主动去找她,只是一到自由活动时间,会忍不住时不时看看窗户外面,看看她是否出现在栏杆那里。

3、

偶尔,老师会留我住宿,在他们家的客房,客房布置的非常温馨,墙面刷的是淡黄色,窗台上摆了一些绿色植物,平时做的是老师的书房,房间的书柜摆满了书,我看到自己喜欢的书,就扭开床头的床头灯,会一直看到半夜。

有一天,我又看书到很晚,想小便,在小心翼翼去洗手间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老师和师母的对话:

“你这个学生的父亲是个杀人犯呀,跟他一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他哥哥是个小流氓,小小年纪就被学校开除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一直瞒着我?”

“他父亲是杀人犯,他哥哥是小流氓,关他什么事儿,在我眼里,他就是我一个学生”

“这孩子,身上的事情这么复杂,我们不怕,我们还有个女儿呢?”

“这孩子挺可怜的,作为班主任,我想帮帮他”

“帮他没问题,可是,以后别往家里领了,我回头也做做女儿的工作,看女儿的样子,好像挺喜欢他的,可别早恋了”

“你瞎说什么,小声点”

……

从此,我再也没有去过老师家过周末。老师又叫过我几次,说包了我最喜欢的茴香馅的饺子,我都推脱下次吧,这周准备回家,搪塞过去了。

4、

师妹有一段日子,一到了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就站在我的教室外面,盯着我看,我用余光一扫,知道她站在那里,可是,我把头埋的更低了,手中的笔不停的写写画画,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后座的女生捅了一下我,看我扭头,又指了指外面,我看到师妹咬着嘴唇,眼睛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愤怒,我就又埋下了头。

后来,经常陪着师妹在栏杆处聊天的是另外的一个同学,他们是一个班上的,这个男同学很帅,个子高高的,篮球打的非常好,班级篮球赛的时候,他上篮得分,他们班的女生发出了阵阵叫好声,而师妹的声音是最响的。

每次,我从他们班门口过的时候,经常看到他们两个倚靠在栏杆上说说笑笑,我拿着饭盆,低着头,只看到他们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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