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互相亏欠,要不然凭什么怀念
袁林是在王婷箍牙的那天喜欢上她的。
他说，你不知道每天凶巴巴的王婷咧着嘴巴一小口一小口用勺子吃面条的样子有多可爱。可爱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时候王婷天天大半夜把我晃醒了说她饿。
王婷箍牙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她对所有人都讲过的自己在准备艺考 ，播音主持专业的形象很重要；另一个是只有我知道的，她在偷偷和隔壁班陈志明谈恋爱，有一次陈志明随口说了一句她的牙齿不好看，第二天她就带上了牙套。但令王婷难过的是，箍牙以后的她并没有变得多好看，反而因为不适应牙套的存在常常嘟着嘴巴，陈志明笑她像《东邪西毒》里的梁朝伟，王婷生了好久的闷气没有理他。
但袁林和王婷说他觉得她这样很可爱，王婷瞪了他一眼，你别在这说风凉话了，要不要把你的牙齿也绑起来啊！袁林就笑笑不说话了。
后来我问袁林喜欢王婷什么，袁林说喜欢被王婷拿的死死的，她开心了自己也会开心，她生气了自己就不敢说话。
我说，你这不是喜欢，是犯贱。
袁林说 ，谁不是呢？你敢说你自己没有犯过贱吗？
我闭嘴不说话。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年纪，我们似乎每天都很忙，背不完的重点，考不完的测试题，但又觉得我们好闲，可以闲到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和另外一个人紧紧地系在一起。
二
袁林和王婷本来应该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一个好好先生，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一路顺利地考进了全市重点高中；一个是靠家里各种塞红包托关系才送进来的“不良少女”。但偏偏阴差阳错的成了好朋友。
高一下半年的时候，学校为了弘扬不浪费每一颗粮食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要求食堂餐桌座位分配上必须按照男女合理搭配的原则，保证男生吃得饱，女生不浪费。于是打乱顺序重新安排位子后，袁林和王婷就坐在了一起。
开始的时候大家各吃各的，因为不太熟悉彼此之间也没什么话说，袁林就负责给大家乘菜，只要饭桌中间的盆空了，他总是第一个站起来。
王婷说，袁林是个大傻子，谁不够吃谁自己去乘啊？老是这么伺候人把别人都惯坏了。
但是大家都喜欢他，我说。
废话，你天天伺候我我也喜欢你，王婷说。
所以你喜欢袁林？
不喜欢，长得再帅一点话，我就喜欢。
和陈志明比起来，袁林的确不帅，青春期的男孩子特有的瘦巴巴的身材，肥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像搭在一个衣架上，但还好袁林的脸算干净，架着一副黑框眼睛， 看着倒也挺顺眼。十几岁的王婷肯定没有想过眼前这个瘦巴巴的男孩子有一天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帅气。
三
快要高考的时候，袁林成了王婷和我免费的课外辅导老师。放学后我们会带着作业在校门口的奶茶店坐到很晚，学校对面是X市唯一的一所大学，常常会有一些念大学的情侣坐在我们旁边。王婷一边说他们腻腻歪歪的样子真恶心，一边给陈志明打电话问他怎么还没来？所以那个时候常常是我和袁林在做题，王婷和陈志明在旁边谈恋爱。
袁林常常写一半就把笔放下，扭头看着王婷重重地叹一口气，然后再拿起笔继续学习。有时候王婷会端着奶茶坐过来，然后又被陈志明一把拽回去说，你别影响人家学习。
袁林说，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想过去弄死陈志明。
还不是你太怂。
不是，我是想弄死陈志明以后，王婷一定会很难过，还是算了。
高考结束以后，袁林按着他一如既往的优秀考上了北京一所重点大学，我也马马虎虎的挤进了北京一所还不错的学校，就在袁林隔壁。王婷和袁林不出意外的念了X市唯一的大学，继续他们两个在奶茶店约会的小日子。王婷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们两个都不是需要高考改变命运的人，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拿到毕业证，剩下的都留给家里安排就好。
我本来以为我们的命运就会按着这样的轨迹走下去了，清晰明了，甚至想过有一天，也许袁林会放下王婷，看到我。但这怎么可能？不出点差错捉弄你一下，命运就不是命运了。
四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陈志明第N次劈腿了。
王婷哭着跑到北京找我的时候，我正跟着实习老师在外地出差，是袁林接的她。
王婷当然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袁林，她只是说自己没事来北京看看大家，顺便想吃一碗新街口的卤煮。然后就坐当天晚上的火车回去了。
可袁林不会傻到相信她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吃一碗卤煮，袁林打电话问我，我说了实话。
于是，我、袁林一起从北京回到了X市，说实话，念了大学以后我对X市的记忆越来越薄弱了，尤其是当我和袁林重新走在高中学校门口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感动的感觉，而是陌生，对这里一切不曾经历的变化的陌生，我们终究会越走越远，直到淡忘了自己曾经出发的地方。
袁林当着我和王婷的面打了陈志明，我抱着哭的撕心裂肺的王婷，谁都没有上去拦袁林，反正他早就想弄死陈志明了。
打到最后，陈志明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说，袁林你给我等着！然后就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袁林问王婷，这次还要原谅他吗？
王婷一直哭，哭到最后用特别微弱的声音颤巍巍的说，他让那个女生怀孕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就炸了，袁林一句话没说就跑出去了，我知道他是去追陈志明了，也许这次他是真的要弄死陈志明了吧。
五
袁林因为故意伤人赔了陈志明好大一笔钱，还在派出所住了两天。我去接他出来的时候问他 ，爽吗？他说，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爽，终于把自己想干的事情干了！
你怎么不真的打死他，然后自己也搭一条命进去。
袁林笑着说，我才没那么傻。
你怎么不傻，全天下就你最傻。
王婷后来没有再和我们联系过，我试着和她联系，但发现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她拉黑了。王婷家里人说她出国了，可能要过几年才回来，我笑着说，挺好，真的挺好。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收到了王婷发来的邮件，她说：
亲爱的田野，原谅我当初的不辞而别。我以为切断了和过去所有的联系就可以换来一个新的开始，但这些年，我发现我错了。我始终没有开始新的生活，或许因为我没有和过去正式的告别。你还好吗？我一直都很想你。袁林还好吗？我一直欠他一句抱歉。
我在黑夜里盯着电脑屏幕很久，发白的电子光刺的我眼疼心慌。我该怎么回复她？说我也很想你？袁林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过得很好？我说不出来，因为我发现这几年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王婷，我希望她可以在我们彼此看不到的生活里过得很好，不再互相打扰。
袁林有了新的生活，他像夸王婷一样对我说那个女孩子有多好。我知道，就算当初没有王婷，袁林也不会和我在一起。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强求不了。
我关掉电脑，躺在床上。外面有人在放烟火，高高的在我的床边一闪而过，然后美丽的降落。
也许明天我会回复王婷，毕竟我们总是需要有人来提醒自己我们也年少轻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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