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风很大 我的除夕夜，只有泡面和他

风很大

文|狐小白

—01—

那是2015年的除夕夜，窗外飘着小雪。

时间是晚上八点半，我和他在苏州的一个小旅馆，还没有吃饭。

桌上放着刚买回来的泡面，热水壶里的水咕嘟嘟地冒着热气，电视里播着喜庆的春节联欢晚会，这是我和他第一次在异乡度过的除夕夜。

五分钟后，他把泡好的方便面推给我，我看着那袅袅的烟雾，不禁苦笑我这个有点惨的除夕夜。

本来打算团购一个火锅，吃一顿热乎乎的年夜饭，去了才发现，火锅店的员工都回家过年了。

我和他在街上游荡，找有没有能吃饭的地方，放眼望去，连打着24小时营业旗号的快餐店，也都关了门。

偶尔有几家灯火璀璨的，一看招牌装修就是我们吃不起的价钱，我们相视苦笑，他极力劝说去吃贵的算了，没关系，可是，我却心疼我们所剩无几的钱。

因为工资下月发，我们两个穷学生，花的依然是从家里带的钱，早已经所剩无几，我们没有资本挥霍。

我拉着他去了便利店，买了两盒泡面和我最爱吃的鸡爪卤蛋，还有一些小零食，也算是一顿饭了。

幸运的是回去的时候看到一家路边摊，因为妻子加班，丈夫出来赚点外快，我们开心地要了一份7块钱的炒粉，算是加菜。

我打开泡面，吃了两口炒粉，看着身边一起吃面的他，我们度过了这第一个不在家的除夕。

—02—

新年的第一天，我们去了一个古城玩，也算是一起过年了。

离开那个我们团购的，还找了很久，并且货比N家才订的旅馆，我们开始往古城走。

第一次离家，外出打工，他知道我喜欢古色古香的地方，才提前一天带我来了苏州的这个小景区，虽然除夕夜过得有点惨，但我却很期待古城的浪漫。

走了约摸半小时，到了传说中的古城景区，我们放弃了有名的苏州园林，放弃了距离不远的上海繁华，不是我多中意这个景区，而是因为，这里的门票免费。

因为不出名，所以，来的人不多，因为不出名，所以，旅馆很便宜，因为不出名，所以，年夜饭是泡面。

古城不大，我们逛了小半天就差不多看完了，没有古色古香，只有满满的商业意味，到处是现代的痕迹，没有我想象的好看。

我们吃了两盒不太贵的臭豆腐，算是唯一收获，很喜欢的纪念品，自然是买不起的，又去附近逛了逛，便准备去吃午饭。

我们故意走了离景区有半个小时的路，才挑选吃饭的地方，景区附近的东西价钱贵，我们知道。

挑了一家很小的店铺，吃了不正宗的灌汤包和一小份面，那个味道，除了甜就是甜，让我们两个北方人吃得难受。

那一刻，我无比怀念我妈做的手擀面。

下午又回到住的地方，简单休息，第二天就准备回厂里的职工宿舍，第一次出省，去了景区，也算是去过大城市的人了。

我们闲聊了几句，便早早睡去，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天上有几颗星星，忽明忽暗。

—03—

大年初二，我发现自己感冒了。

不知道是不是前一天吹风的缘故，很少发烧的我，突然发起了高烧，他手足无措，附近却没有诊所。

我安慰他:“没事，我经常感冒，我的身体我知道，回去吧，宿舍附近有药店，我睡一觉就好了。”

他看我气色尚可，也没说什么，牵着我，坐了几个小时车回去了。

因为发烧头晕，路上差点丢了手机，幸好，有惊无险。

回到宿舍后，我便睡着了，没多久，电话惊醒了我。

是妈妈打来的，她听我一开口就问我是不是感冒了，我连连说没有，强撑着语调轻松地告诉妈妈，我很好，过年还去景区了，玩得很开心，让她不用担心，想买什么给自己买点，不用心疼钱。

挂了电话，我嚎啕大哭，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哭了好久，幸好宿舍的人都出去玩了，没人看到我的狼狈。

出门在外，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报喜不报忧，我很想哭一场，告诉妈妈我不好，我很不好，可是我不能。

一听到她的声音，苦涩充斥心田，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因为我的不好，在她那里一定是加倍的，我只能说我很好。

几分钟后，他给我送了药，看到我红红的眼眶，他更是自责不已，我安慰他我没事，便回了宿舍。

就是头晕，觉得天旋地转的，所有的东西都在转，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吃了药，又睡了好久，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梦到了刚来的那天，那天大雪纷飞，那天，我仿佛流尽了一辈子的眼泪。

—04—

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妈妈一个人带着我过了二十年，又是农村，家庭条件可想而知。

为了多赚点钱，我才和他一起去打工，没去以前，我向往着那个别人口中景色如画的地方，也憧憬着第一次和他一起外出的浪漫。

到了地方，才被告知，我的同班同学，带我们来的小代理，竟然当天就走了，美其名曰回去有事，我当时并未意识到可能有问题，只是傻傻地相信他。

至于后来被中介克扣工资，他不管不问，我才彻底看清这个人，那都是后话了。

我们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汽车，才到达中介公司，体检，填表，又培训了大半天后，我们像一堆行李一样，被塞在一个破旧的楼里，暂时住一夜。

拉着行李箱，我们狼狈不堪，漫天的大雪里，我看着他，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我从小是家里的独女，哪怕父母离婚，妈妈，爷爷奶奶，也是从来没让我受过半分委屈的，我第一次离家千里，被一群中介骂得狗血喷头，还告诉我们，不一定有工作。

当时的绝望，委屈，让我泣不成声，他抱着我，轻轻地安慰了我好久，我才算平复下来。

勉强凑合了一夜，第二天正式分宿舍，我们又拿着所有的行李去了中介培训处，可笑的是我又被分到那个地方住，我不明白反复折腾为了哪般，可是，我只能服从，因为我在最底层。

没想到，更大的打击席卷而来，我和他，没有分在一个宿舍区，这就意味着，我们一周可能见不了一次面，这让我的情绪彻底崩溃。

他安慰我，他一定想办法调过来，让我等他，我相信他，并且坚信他一定会来找我。

下了车才发现，慌乱间我的书包竟然掉在了车上，可是车早就走了。

这也许就是祸不单行，可是，我没想到后面的事才让我终生不忘。

—05—

我慌忙走到负责给我们分宿舍的女孩那儿，说我的包不见了，她一脸嫌恶，说了句:“我靠，真他妈事多，包丢了，你怎么不把你丢了！”

明明二十出头的姑娘，怎么出口的话那么难听，我一下子就哭了，旁边一个男的说让我等等看，等司机来了问问。

我手足无措，坐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等着，看着他们分了一批又一批学生。

他给我打电话，说不能过来了，我哭得说不出话，他一边安慰我，一边说他再试试。

挂了电话，他们还没走，他们在等那个司机，可能带着我书包的司机，也是要把他们接走的司机。

他们嘴里在讨论一个男孩，听了几句，我就哭了。

“听说一个男孩非要过来住，说他女朋友在这儿。”

“切，这种人，一看吃不了苦，打什么工啊，什么玩意，还女朋友呢，就不让他过来。”

“我应该让他们就住得远，让他们永远见不了面，他还能跳楼不成。”

“听说那个男孩哭了，哭得可厉害，说女朋友的东西在他那儿。”

“还哭，真他妈恶心，要是我孩子，我就把他打死……”

他们满脸八卦，恶毒地热烈讨论，仿佛站在人间最高端，俯视我们这群任人宰割的大学生。

我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泪流满面，他们还在继续骂他，顺带鄙视他的女朋友，但他们唯一不知道的是那个女朋友是我。

我什么都没说，记住了他们的每一句话，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活出个样子。

一个小时后，他过来了，包也找到了，他办入住手续的时候，那些人还在骂骂咧咧的，我和他都没说话。

只要能过来，对我们来说就最好，他抱了我很久，这个拥抱，来之不易。

后来他说，他没哭，是故意让负责人这么说，才有可能过来的，他云淡风轻，只是说能陪我就好，我却听出了他话里的哽咽。

我一个人提着超出承受范围内的行李箱上了六楼，边走边哭，出门在外，不过两天，已经学会了坚强。

那一晚，我一夜没睡，我们聊了大半夜，尽管第二天要上班。

—06—

我从梦里醒来，已经第二天中午，脸上，水渍一片。

这一次感冒，一直持续到上班，才见好转。

过年以后，又上了十几天班，至于在上班途中天天被骂，饭菜难以下咽，工作特别辛苦，还被社会工占了便宜，那是再有五千字恐怕也写不完的故事。

离开苏州的那一天，我们俩依然没钱，因为工资下个月结，但是我很开心，终于要走了，我以后都不想踏入这个城市半步，我第一次那么期待开学。

人啊，总要苦过才知道生活不易，总要哭过才知道笑着幸福。

每个城市的繁华，都和穷人无关，只要没钱，只有无尽的艰难。

我们坐上了回家的火车，那天外面太阳很好，仿佛提前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面前依然有泡面，身边依然有他在，我看着窗外的风景，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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