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雨,下得如此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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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阿斌手里的雨伞,以及喝得二百五连站都站不稳的王聪聪。

“交给你了?”

“你回去吧。”

阿斌也是我们战友,可我和王聪聪是一个连队的,他不肯回家,理应我来劝服。我一手架着他,一手撑着伞,随着他东摇西晃。

今夜的镇中路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下雨关系,路上行人匆匆。

我们到廊檐下避雨,后背靠着修理电瓶车店的卷帘门。“哐当,哐当。”我真害怕,惊醒里面的人。

对面一家水果店,开在最热闹的镇中路的十字路口边。店员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今儿个没什么客人。

十字路口右手边,开着一家尚在营业的小超市。我指着它说:“看见没有,王聪聪,那边有超市。我准备再买几罐啤酒去你家喝。怎么样?”

王聪聪低垂脑袋,含糊着答应:“喝!”然后突然喉头滚动,吐了起来。

我扶他到行道树旁边,他弯腰呕吐。我拍着他的背。忽然想起刚才吃饭的时候,他怒容满面的样子。

“我出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向你们要过一分钱!”

“我王聪聪哪里摔倒了,哪里爬起来!”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聪杰一拍桌子:“操你妈的王聪聪,你他妈喝多了,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看不起你,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吃饭!你滚啊!”

王杰扯着嗓门:“王聪聪,你他妈就是喝多了,乱放屁!”

三四瓶劲酒下肚,追忆完部队里那些事以后,每个人面目狰狞起来。

人生两所“大学”,一所军营,一所牢房。

王聪聪前脚刚离开部队,后脚就踏进号子。他未尝不想过好日子,好日子需要钱,他选择铤而走险的快钱方式,结果谁也帮不了他。

他从来没有向在坐的战友伸过手,似乎理直气壮,可我们听起来却好像见死不救。

我把王聪聪拉回廊檐下,就刚才那一会儿,衣服全淋湿了。我喝得也不少,强忍胸腹恶心。十字路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中年人。他插着口袋,打着伞,向我走来。

“为什么不送他回家?”

王聪聪突然抬起头,习惯性用挑衅的口吻,卷着舌头说道:“回家?家都卖了,回哪个家!”

这位大叔从口袋里摸出两根烟,我接过来点上,吸了一口,把烟放进王聪聪的嘴巴。新兵连的时候一根烟,五个人抽,可这会儿他连叼都叼不住。

看着来人年纪四十多岁,不由问道:“下雨天,阿叔出来干嘛?”

“买橘子,老婆要吃橘子。我到对面水果店看了,没什么新鲜。”

“小伙子站在这里不是办法,赶紧送他回家吧。”说着他转身走了。

我叫住他:“等等!”

他回头看着我。

“阿叔,再给我几根烟,可以吗?”

他赶忙从口袋摸出一包中华,从里面取出四根交到我手里。他打着伞,走了。

我点了一根烟,将刚才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装回电池。

“说,还有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你老婆呢?”

王聪聪吐完之后,脑子稍微有点清醒,“给她打电话让她来接我。”

“号码多少?”

他门儿清地报了一串数字,我吼道:“你他妈的,慢点!”

我按了几次都按错,手抖个不停。

“喂,你认识王聪聪吗?”

对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沧老的女声:“你是谁?”

“我是他的战友,他喝多了。你看,方不方便过来接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丝厌恶:“让他自己滚过来。”似乎怕我误会,又补充道:“我在做生意。”

她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送他过去。王聪聪这会儿又忸怩起来。我骂道:“你他妈的让我在这儿陪你淋雨,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我打了一下他的头。

王聪聪眯着眼睛看我:“只有你敢打我。你打我,我不还手。”

“走吧,你带路。”我架着他,朝十字路口前方走去。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前面一片漆黑,两旁没有路灯。

王聪聪抓着我的手说:“不要抖,怕什么,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你他妈不吹一分钟的牛不会死的,老子是冷,好不好!”

穿过幽暗的小巷,拐过逼仄的弄堂,王聪聪拉住我。

“到了。”

我往旁边一看,一个化着浓妆,身材粗壮的妇女坐在不开灯的房间门口,微微侧着身体。道路两旁,路灯皆无,两旁卷帘门掩盖着,只露出半条手臂的门缝,这是她的工作,正在营业。

我扶着王聪聪进屋,里面没有灯,或许有,按规矩也不能开灯。六七平米的房间一目了然,用一块木板隔成前后两部分。前面一张椅子,后面一张床。里面还有一个小卫生间。

王聪聪拖了鞋,躺在床上,嘟嘟囔囔:“我从来没有问你们要过钱!我王聪聪哪里摔倒,哪里爬起来。”

那女人从卫生间拿了一个塑料脸盆,嘴里骂道:“烂酒鬼,天天喝鸡巴烂醉,老娘上辈子欠你的吗。”

我小心挪开身体,房间太小了,她拿着脸盆过不去,我只好走到一边。王聪聪拿着脸盆干呕了一阵,随即对我摆摆手,“兄弟,你快回家,家里老婆孩子不容易。快点回去吧!”

“刚才你一直要冲到马路上,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刚才?哦,我想去那个水果店,给你两孩子买点水果。”

“哦。”

我对着那女人客气说道:“给你添麻烦了,帮忙照顾一下他。我走了。”

她赶忙头前带路,黑灯瞎火,怕我磕着碰着。她拉开一条缝,我侧着身体出去。

“慢走,不送了。”她没说有空常来坐。

“好。”

我拿起伞,一股气憋着,一旦放松,酒劲上涌。我跌跌撞撞原路返回,这个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小镇,突然迷失了方向。

冰凉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混合着某种液体,流进嘴巴,咸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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