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漫长的黑夜
Sunshine
01
“我们离婚吧”!
苏晓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陈一明，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离婚吧”!陈一明一脸严肃的看着苏晓，又重复了一遍。
苏晓尽量克制自己，使自己保持冷静，但声音依旧颤抖，”为什么？”
“我已经36岁了，我等不起了，我父母也等不起了。你还要两年才能再怀孕，医生说你再次怀孕出现妊高症的概率会增加，我真的承受不起了。”
“我们可以领养”。苏晓激动得说。
“哪里去领养，孤儿院里大部分都是有问题的孩子，况且我父母不同意领养别人家的孩子”。
“那你呢”?
“我，我也不想”。
苏晓又要继续追问，但却被陈一明打断了，”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房子首付是我付的，房子归我，家里十万元存款归你，这是离婚协议书，如果没有问题就签字”。
苏晓看着眼前这个恋爱八年结婚五年的男人，突然恍惚了，他是如此的绝情，绝情的像个陌生人。他一定是喝多了说胡话了，他肯定是在和我开玩笑或者我是在做梦。
可那张离婚协议书却是那样刺眼的躺在书桌上，它在嚣张的看着自己，看着自己是如此的卑微，如此的狼狈不堪。它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像垃圾一样被人毫不留情的仍进垃圾桶，没有一丝留恋。它高傲的带着鄙视的神情催促自己赶快签字。
她强忍住泪水，穿上外套走出这个让她窒息的家。她无法想象这个曾经带给她无数欢笑，温暖和幸福的家在此刻竟像一座阴冷的冰窖。
02
十二月份的北方已经很冷了，呼啸的北风刮的干枯的树枝滋滋作响。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他们大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棉帽子棉手套，围着厚厚的围巾。有骑电动车的，有开私家车的，有打出租车的，有坐公交车的，他们一个个都赶着回家吃顿热乎乎的饭菜。
苏晓抬眼看到路灯下的公交站牌处有一对年轻的男女，男孩儿握着女孩儿的双手放在胸前，不停的用嘴对着女孩儿的手吹着哈气，有说有笑的翘首盼着回家的公交车。
他想到了陈一明，他们当年也像这对情侣一样，有说有笑，一起等待回家的公交车。这一幕恍如昨天。
苏晓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低头看一眼手机，已经是下午5点多钟了，正是下班高峰期，天也已经很黑了。
突然她看到电子广告牌上写着”冬至到了，团团圆圆一家子，热热闹闹吃饺子。”
对哦，今天是冬至，她早已忘记了。这是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了。对于苏晓来说这也是她人生当中最黑暗的日子。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形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饺子的男女老少，望着万家灯火，想着自己就要无家可归了，她再也忍不住了，瞬间泪流满面。
苏晓任眼泪在凛冽的寒风中流淌，眼泪划过眼角的瞬间是她感受到唯一的一丝温暖。在这本该一家人围在餐桌吃饺子的温馨夜晚，她却一个人在这离自己家乡几千里的小县城的大街上以泪取暖。
她想着年迈的父母肯定在吃饺子，因为在她还没出嫁的时候，每年冬至这一天一家三口都会围在一起吃饺子。
当年父母并不同意她的婚事，但那个时候她相信陈一明，相信爱情。为了他，她放弃了家乡稳定的工作，远离双亲，不远千里来到了这个小县城。
或许是爱屋及乌，这个千里之外的陌生的小县城并没有让她觉得陌生，她深信这就是她的家，这里一定会给她温暖和幸福。
可此刻，她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个她认定一生幸福的地方却无情的抛弃了她，她不知何去何从。如果是在家乡，她可以趴在父母的怀里嚎啕大哭，可现在她只能在这寒冷的夜晚顾影自怜。
03
苏晓觉得好冷，身体不停的瑟瑟发抖，眼泪流过的脸颊被风吹得生疼，风也欺负她。她抬眼望去，街上的人群和车流渐渐少了，她该去哪呢？那个即将破碎的家是不想再回了。
只能去快捷酒店凑合一晚了，第一次一个人住快捷酒店。恋爱的时候，和陈一明来过几次，那个时候她们很单纯，她喜欢被他拥着入睡，她觉得踏实，可靠，温暖，幸福。
酒店房间里很干净也很暖和，洁白的墙壁，淡绿色的床单，干净的木质地板。可这里的一切都与苏晓无关。苏晓麻木的坐在床边，双手环抱着依旧瑟瑟发抖的身体，她依旧有些恍惚，依旧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这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
她决定洗个热水澡让自己清醒一下，她把水调到很热，或许是被冻僵了，或许是麻木了，又或许是灵魂出窍了，她并没有感到很烫。
她洗了很长时间，洗好后，她机械的擦干身子吹干头发，然后就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她想休息一会儿，可一躺下，满脑子都是离婚，离婚。。。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半夜两点多了。陈一明没有任何一个电话或微信，她多希望能收到他的留言告诉她尽快回家，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玩笑。
她知道不可能了，她很想给父母打电话，可这么晚了，老两口会担心的。可她必须找人倾诉一下，否则她的大脑会爆炸，心脏也会破裂。
她拿起手机拨给了她的闺蜜薇薇，她不等薇薇说话，就大哭着说她要离婚了。
薇薇听到好友如此伤心，心里担心急了，听着电话那头不停抽泣，卑微到想要去祈求陈一明回心转意的苏晓，薇薇生气的打断了她，大声吼道，”苏晓，你个孬种，这样的男人你还指望他，你为她付出那么多，你所有的青春年华都给他了，甚至小命差点都报销了，可在他心目中你只不过是个生孩子的机器罢了。你还有什么好留恋的，这种王八蛋不值得你再为他冒险，他不配。你连死都不怕，离婚算个球!”
04
苏晓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了，是啊，我连死都不怕还怕离婚。挂了电话，半年前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那时候她怀孕26周，去医院检查发现血压150/100,B超查出胎儿偏小两周，脐血流消失，胎儿随时会胎死腹中，必须马上终止妊娠。
苏晓不敢相信，她和陈一明的孩子还未出世就要离他们而去。她心如刀绞，她早就把这个孩子看作是家里的一份子，每天感受宝宝的胎动，跟他说话。她时常想像着他的样子，想象着这个调皮可爱的小家伙，可此刻他却被判了死刑。
她看着陈一明，这是这个男人在结婚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哭。
苏晓不想放弃，她和陈一明决定去北京，上海的大医院，他们希望给宝宝最后一线生机。可上苍并没有怜悯他们，他们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宝宝，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尽力了,不，不会的，你会坚强的活下来对吗？你会给妈妈奇迹。”苏晓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对肚子里的宝宝说。
她突然觉得一阵眩晕，昏倒过去，陈一明第一时间把她送到医院。
到医院后，医生迅速抢救，苏晓当时的血压已经到了240/130，医生说再晚送来一会儿苏晓的性命就保不住。
经过医生抢救，苏晓渐渐清醒，但意识还是有些模糊，头晕眼花，直想呕吐，她难受急了，想着自己未出世的宝宝，多么希望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她去另一个世界陪伴宝宝，免得他孤单。
苏晓迷糊了一天，血压趋于稳定，医生建议立即终止妊娠。经过医生会诊，为保证苏晓的安全，第二天一早采取全麻剖宫产手术。手术做了很长时间，术中发现胎盘已剥离三分之二，如果再晚手术可能就会引起大出血，危及苏晓性命。手术后，苏晓被送进了ICU，三天后才转入普通病房。
伤口剧烈的疼痛麻木不了内心的伤痛，她发现坐在身边的老公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安慰她以后还会有孩子。
出院很长一段时间，苏晓一直沉浸在失去的宝宝的痛苦中无法自拔，不敢看任何与小宝宝有关的画面，不敢谈论任何与小宝宝有关的话题。从不抽烟的老公现在每天至少一盒烟，这是两个人结婚以来经历的最大痛苦。
或许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切，慢慢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虽然医生说再次怀孕复发的概率很高，但还是有希望。她一直相信她和陈一明肯定会有孩子的。苏晓每天坚持锻炼身体，清淡健康饮食，希望下次一切顺利。
她想无论如何她要再努力一次，就算再失败甚至是失去生命，她都不会后悔，因为她爱陈一明，她愿意为他冒险。她想着如果下次失败，陈一明不想领养小孩儿，她会选择离婚，因为她不希望陈一明的人生留有遗憾。
05
可此时此刻这个想法是多么可笑，那个曾经许她山盟海誓，许她可以用一生甚至不惜生命爱她的男人却抛弃了她。她坚定不移的爱情在现实面前竟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要谢谢陈一明，谢谢他的当头一棒把她从自己编制的童话梦里敲醒。
她更要谢谢薇薇，谢谢她的那句”死都不怕离婚算个球”把她从伤心的泥沼中拽出。
她突然清醒了，她不再哭泣，更不会卑微的祈求，有一瞬间她还很庆幸，庆幸在这个时候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本真面目。否则，她还准备为她冒第二次险。
她又有些迷茫，原来自己也这么狠心，五年的婚姻只痛苦了一个晚上。
明媚的阳光顺着窗帘缝隙照进房间，苏晓睁开有些红肿的双眼，拉开窗帘，阳光洒满房间，她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是时候给这个梦画上一个句号了。
她穿衣，洗漱，退房，回到家里，在那个离婚协议书上签上了苏晓。
签完字后，她将平时喜欢的几件衣服放进了行李箱，对着坐在沙发上的陈一明说:”走吧，拿上户口本，民政局门口见。”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
陈一明愣住了，有些失落，他没想到苏晓会这么快签字，他还在想着如果苏晓不同意，他该怎么办。看来他多虑了。
领完离婚证，苏晓头也不回的走出民政局大厅，陈一明叫住了她，”晓晓，你就这么绝情?”
苏晓冷笑到:”我绝情?绝情的是你。没想到我能这么快签字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祈求你别抛弃我，或者觉得我应该大度的祝福你和你未来的妻子早生贵子，对不起，我办不到。”
“连句再见都不肯说吗?”
“再也不见!”说完，苏晓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晓走在去往火车站的路上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一切都结束了。
她坐上回家乡的列车，当温暖的阳关照进车窗，照在她的脸上，是该和这座让她经历失败婚姻，经历生死的小县城告别了。
她心上的伤疤不知多久可以真正的愈合，或许就像她腹中的那道伤疤，虽然愈合了，但疤痕却再也不会消失了，下雨阴天依旧会隐隐作痛或是发痒。
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爱了，但她相信她一定会有自己的宝宝。
冬至过去了，最漫长的黑夜结束了，迎接她的会是最长的白昼和最最温暖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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