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有钟

南山之南，可通万灵。石碑镌刻，惊舟且渡。

（一）裁剪海棠忆南山

南山的雨总是繁密不绝的，不像北国的雨，激烈而短暂。它是缠绵不断的，一如它的传说。

世人都说数百年前南海仙翁下凡，成就了三场人心梦。一场是百姓和乐，一场是朝廷清明，还有一场是隐世陆家。

陆家无疑是一个神秘的存在，甚至它是不是真的存在人们都无从说起。南临仙翁给了陆家通灵的天赋，更甚至说许了百年不老。陆家付出的代价便是从此隐居，不看红尘，为他守着南山的一片海棠花。

仙翁独喜百花之中的海棠，海棠之中又犹爱西府。据说为了把这些西府海棠留在人间，特意寻了川蜀之中无人所知的南山。南山气候多变，雾气萦绕。几乎是半遮云层半掩雾中。仙翁在山上养了一片海棠花海，陆家人便守在这里。西府海棠，其意空恋。这其中的缘由也就只有世人猜测了。

（二）老翁石碑舟且渡

女子穿着素白的裙裾，坐在窗户旁修剪着一株海棠。一只手灵活的操纵着剪刀，另一只手配合着摆弄枝叶。她的手指极细，以至于几乎与花枝融为一体。随着时间的推移，海棠也修剪好了。女子叹了口气，眼睛看着窗外。已经连下了三天的雨了，屋里潮的历害。她一直望着远方，只不过雾气加上雨滴让一切景物都好像在梦里。

“十年了。”她轻轻的说着，飘忽不定的眸光暴露了她内心的复杂。她拿起桌上的画着江南小巷的油纸伞，伞似是很久之前的了，但被主人保护的很好。女子神情呆泄，恍惚了好一会儿，方才打起伞出了门。

“姑娘要去哪儿，南山？”苍老的声音又传来，又是他——一个撑船的老翁。他带着斗笠穿着蓑衣，添了几分凄凉。她皱了皱眉头，不禁想起了翁人渡南山的传说。没有人知道这个渡船翁几岁，一切都是玄乎的。她对y他的了解仅限于她欲渡湖到南山。钟声响后，他却把自己送回来的不愉快的记忆。

“去南山。”女子走上木舟，老翁用他惯用的声音“走——南山——”船杆一撑，扬起了些许水花。女子坐在舟前，雨不断的下着。她一手打着油纸伞，一手接住那些雨滴。水顺着指尖流去，冰凉的让她心一颤。她收回手，心里有些慌乱。

“嗡——嗡——”远处传来了钟声，她迅速的站起身，张望着四处。

“是谁——出来啊——”女子对着山峦喊着，回应她的只有她的回声。女子三分惶恐七分急切，她在这里等了十年了，是他，一定是他。她试着渡过这湖无数次了，可每次在听到钟声后，老翁只会把她送回。任她如何打闹也无动于衷。

“姑娘对尘世的执念，太深了。”老翁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叹息无奈。女子刚想转身，雾气突兀的大了起来。瞬时，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小舟开始晃动，女子张望着，雾气退却，自己却已经在了山林之中，面前是一座石碑，上面刻着

“惊舟且渡。”

（三）他曾许给我的日暮山河

南山起了风，没能吹走雾，也没能吹走愁。林鹤鸢戾。夕阳快西下了。

“我……我到南山了……”她喃喃的念叨，这一切是她一直希望的，却又不敢奢望的。她收回了神，抖了抖油纸伞上的雨水，外面水连绵不断，可这山中却是无雨的。女子张望四周，老翁早已消失不再，只有这座石碑。

“惊舟且渡……”她走到石碑前，这石碑显然是已有几百年了，碑上零零点点的生了苔藓。它单单的立在这里，徒生沧桑。

幕色笼罩了大地，黑夜中的南山显得更为静谧了。她彷徨的往前走，不知道去哪里。她守了十年，终于到了南山。可这山中下了一夜的雨，也没有见到他。

她走着，走着，转动起那把油纸伞，雨滴顺着落下，溅湿了她的衣裙。眼界开阔了起来，在月的照耀下是一片西府海棠。

十年海棠换来一场浮生若梦。

她与他自幼便相识，是别人口中的青梅竹马。他们的村子在一片海棠花海中，从小到大，她除了村子哪儿也没去过，更不知道外面的景象。

“娘亲，为什么我们不出去呢？书里面说外面的景象好美，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啊？”稚嫩的童声期待着问着裁剪花枝的妇女，妇女没有立刻作答，起身摸了摸女孩的头。

“棠儿，这海棠多美啊。外面可危险了，咱们陆家在这里多安逸啊，棠儿乖，等娘亲老了，棠儿要好好照顾这片海棠，懂吗？”

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想出去，因为陆稳哥哥想出去。陆稳哥哥说等他们出去，会给自己日暮山河和一片洁白的梅花。

“小棠你看，这油纸伞你喜欢吗？等我们出去，我带你去看日出日落和大好河山，你不是喜欢梅花吗？到时候我给你种一大片，哈哈哈。”

男孩爽朗的笑声萦绕在耳边，她是在一本书上看见梅花的样子的，只是一眼便格外喜爱。女孩开心的笑了，一直到多年之后，她还是相信他。她想不了那么多，她只想跟住他的步伐。用陆稳的话来说，惊舟便且渡。

（四）万灵归家与白头

陆稳很厉害，他真的找到了出山的办法。那天晚上，她带着她躲过了层层机关，破解了一个个的灵术。他们出来了，也注定回不去了。陆家人派出长老四处搜寻他们，不为别的，只为一句——陆家人，生在南山，死在南山，永不出南山。

她和他根本躲不过追踪，被人抓去时，他眼中全是愤恨和不解。

“你们这群木头，固执的死守着那些规矩。”

因为这一次她和他跑了出去，全族上下离开了南山。为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记忆只有家规——但凡有人出山，毕迁。她和他被留在了南山，陆稳被困在山中守着海棠，陆棠在山外一人终生。若无机缘，必是永不相见。

“嗡——”女子的思绪被拉回，钟声又响了。清风吹拂着海棠花，她不禁想起了儿时母亲一味教诲，守着祖宗的规矩，守着一世的海棠。她往钟声的方向走去，走过这一片花海。

一夜的雨，天快亮了。

（五）南山有钟海棠洒满

钟声越来越清晰，女子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手臂和腿上被荆棘多多少少的割了伤口，她顾及不上，她怕，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把握不住，会是一生的悔恨。

“陆稳！”

她终于到了古钟前，可是这里没有他。

“……骗子，为什么……”她带了哭声，古钟悬挂在大树上，突兀的响着，钟里是一株梅花和信封。

小棠

梅花喜欢吗？我不知道机缘是什么时候，在我找到出山的方法时，破阵耗去了我太多命数。我知道自己要走了，可我真的想给你一株梅花。南山不适合养梅花，我偷偷的习了灵书，这株梅花不会枯萎。古钟的周围灵气最盛，它会指引你来。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带你去看日暮山河，可都不能了。海棠很美，南临仙翁的故事和我们都像海棠。南山有钟，海棠洒满。规矩是人定的，我不后悔带你出去，你要百岁无忧不离笑。

她哭了。

天也渐渐亮了。

她坐在湖畔旁，眸中没了光彩。手中拿着那枝梅花，洁白的花瓣一身傲骨。她一直坐在那里，安静无声。她什么也不说，也没人注意到她。或许是人根本看不见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要日出了，新的一天又来了。

女子好像是释怀的笑了笑，眼神终于不在看着河面，而是转向了日出。

惊舟且渡，她懂了。

日出了，女子也消失了。

河畔旁只剩下了那把江南烟火的油纸伞和梅花。

她去哪儿了，没人知道。

南山的海棠，还在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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