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飞刀 枪不入
1
咸丰十年，冬至，上海。
硝烟似乎仍未散去，整个虹口的天都是灰蒙蒙的。“馒头咧，刚出笼的馒头咧！”一大团白雾随着一声叫卖升腾起来，转而又似乎碰到了一堵墙，马上就如枯死的藤蔓般掉落下去，混进了暮色般沉重的人群中。
吴小虎握着铜板的手穿过了白雾，隔着雾气，他看到卖馒头的把他的钱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一个个雪白丰润的馒头就都扑啦啦地跳进了他的大袋中。
吴小虎喉头一紧，咽了咽口水，拉紧了袋口。转头的瞬间，他仿佛看到那张隐在白雾后的脸朝地上啐了一口，一帮光会吃不会做事体的赤佬！
你他妈骂谁？吴小虎回过头来，拳头咔咔响了两声。
卖馒头的别过头去咳了咳，你在这里吓什么人？我骂我的伙计。
吴小虎指着他道，你给我记好了，柳刀会一直不出手，是因为要顾大局！
卖馒头的笑了，晓得，晓得！你们柳七爷是不到万一就绝不出手。等洋鬼子的枪对准了皇上的脑袋了，你家柳七爷坐在家里，甩手一柄柳叶刀，就能把那紫禁城里洋鬼子的枪给打地上去！
吴小虎不再作声，扛起布袋回身走了。那团雾气一直追着牵扯着他，将他身后一群人的嬉笑声传到他耳朵里。他捂上耳朵，加急脚步向柳刀堂赶回去。
吃馒头了！布袋一放下，一群人便围拢了过来。吴小虎打开袋子，将一只只雪白的馒头交到一只只乌黑、长满老茧的手上。
又是馒头。李三关懒懒地接过馒头，嘀咕了一声，
李师兄，你什么意思？吴小虎往袋里摸着馒头的手停下了。
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就说这馒头我们已经连吃了三个月了！李三关看向众人，他知道想说这话的不止他一个。
你不愿吃便不要吃，还回来！吴小虎伸手去抢，但李三关一只大手就把他的手臂死死地拿住了。刚进门三年的小崽子，敢跟你在这学了二十年的李爷爷发作？
你们在做什么！从屋内传出洪钟般的一声响，李三关立刻松开了吴小虎的手臂，随众人一起，低头等着那人出来。
刚才是什么事？柳七爷站到吴小虎前面问。
李师兄他，嫌最近老是吃馒头。
柳七爷移步到李三关前，李三关抬起头，拘谨地笑了笑，我只是随便问问，怪我嘴馋。
不怪你。柳七爷将手背过去道，最近柳刀堂银子有些紧，在衣食上只能委屈你们了。
李三关见柳七爷没怪罪，大了胆子道，七爷，堂里都多少时间没收人了？银子能不紧吗？我觉得，七爷您就招几个人吧，总得过日子不是？
柳七爷闭眼，似乎想了许久，终于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可。
七爷！人群中又有人道，您不让我们出去收，我们都应了。可现在外面还有不少人想进我们柳刀堂呢，将他们收进来，这不过分吧？
人群中有人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那人回头怒问道。
还有不少人想进咱们刀堂？你这是没睡醒呢还是骗咱们七爷呢。七爷顾全大局，洋鬼子上了黄浦江岸后就不再出手了。现在外面都说咱们柳刀堂是留刀堂，个个都练了十几年的飞刀技，留着以后给老婆绣花呢！
吴小虎听了，心里一阵发痛。那些洋人虽有火枪，但柳刀堂的柳叶飞刀也绝不逊色。苦练二十年者，如李三关师兄，已经能够发如雷电，断木碎石。但朝廷既败，柳七爷为了顾及朝廷面子，将传了几代的飞刀绝技隐了起来，也不再抛头露面，展现绝技。导致现在连卖馒头都能笑话柳刀堂，说他们是怂包。吴小虎多想有哪一天练成了飞刀，去给那个卖馒头的开开眼界。
又有人说道，七爷，我还听说新来的道台李鸿忠，要建一个江南兵器局，专制洋人火枪，这不是笑话嘛！跟咱们的柳叶飞刀怎么比？说着，他从袖口挽出一枚柳叶形的飞刀，朝着院中的石人飞去，只听得叮的一声，石人齐腰而断。
柳七爷望了一眼地上的碎石，问道，你来刀堂多久了？
我已学了十八年了。那人拍胸脯道。
柳七爷嗯了一声后，再沉默不语了。
七爷！外面有人要见你！突然一个小门童跑来道。
谁？
他说是新来的道台，李鸿忠！
柳七爷道，见。
2
听说你是柳叶刀的第八代传人，柳七爷？李鸿忠一身便服，随了两个侍卫进了刀堂问道。
正是老夫。不知李道台所来何事？
我刚来不久，听这里的百姓都传柳叶刀法快如疾风，电光火石间就能取人性命。只是不知，李鸿忠顿了顿道，可比得过火枪？
柳七爷没说话，但众人笑了起来。火枪？李道台，你未免太瞧不起我们七爷了，火枪那种笨物，能与柳叶飞刀比吗？
李鸿忠道，那么，不知柳七爷能否与我们的火枪公开比试一下？如果火枪败了，那我们的江南兵器局也就没有办的必要了。但如果…
未等李鸿忠说完，众人又嚷道，让七爷出山？你们配吗？有人立刻主动向七爷请缨，七爷，让我们去比试，顺带也能让虹口百姓记起来，柳叶飞刀是什么样的！
但柳七爷抚了抚须道，好。明日午时，我亲自迎战你们的火枪！
四面八方闻讯而来看热闹的百姓将武坛围了个水泄不通。吴小虎爬到了一棵树上，才能勉强看见坛上的情况。
灰发如银的柳七爷站在坛东角，左手藏于袖中，吴小虎知道他手里捏着一柄柳叶飞刀。只有一柄，只需要一柄。柳七爷对面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兵，手里握着黑幽幽的火枪，身子正不住地颤抖着。
“战！”李鸿忠一声令下。
只有一瞬。吴小虎分辨不出到底是一道银光先闪出，还是“砰”的一声轰响先发出来。
但他能看到，柳七爷倒在了坛上。老人腰间的麻衣被血染红了。那个小兵不知所措地站着，手里的火枪正冒着股股灰烟。
人群中发出了潮水般的响动。
整个天又是灰蒙蒙的了。
3
柳七爷没死，但今后只能躺在床上了。
吴小虎托一个秀才写了封信，信上说他要去江南兵器局做活了，希望柳七爷保重身体。
他拿着信最后一次来到了刀堂。
柳刀会已经散了，一夜之间，似乎整个虹口都没人再提“飞刀”二字。在大家口中念叨的只有“火枪”和“火枪”。李三关已经入了兵籍，他与吴小虎说，他为的就是摸摸火枪。
吴小虎走到师傅屋前，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
柳七爷，多谢您的深明大义！多亏您，我这江南兵器局才能办下来，现在再也没百姓说那洋枪是夷物，不能用了。是李鸿忠的声音。
李大人言重了。我这柳叶飞刀虽然也可杀敌，但必须经年累月的精习才能有所成就。而那洋枪，连个毛头小伙都能使用，那才是能救朝廷的器物，而不是我这飞刀。是柳七爷在说话。
吴小虎突然鼻子一酸，不知还要不要敲门。
突然，门外冲进来一人，手里握着一管黑幽幽的物什，正是火枪。
不想死的话，你就给我让开！那人狠叫道。
吴小虎面对着黑洞洞的枪管，只能退到了一边。
那人踹开了屋门。李贼！你卖我国土，今日就要你的狗命！那人叫着，端起了火枪。
一道银光闪出了门外。那人“扑”地一声倒在了吴小虎脚下，鲜血从他身下漫了出来。一点刀尖，穿透他的喉咙，从后颈处露了出来，发着点点银光。
吴小虎哆嗦着跑进屋中，只见到吓得面目血色的李鸿忠和躺在床上的柳师傅两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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