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吻下去
文/小西玖玖
01
我走在大街上，我想起了申煦。
节日的气氛还没过去，商店的橱窗上依旧贴着洁白的泡沫雪花、穿着大红衣服的圣诞老人和静蕾体的英文字母。
每到这种浪漫又时尚的节日，商家们总是开灯奋战恨不得到天亮，借着男男女女互相示爱的劲头，希望收获些许不同于平常的利益。
要是在以前，我一定会拉着申煦胡吃海喝，可是现在，我不能。
我停在一家专卖长裙的店门外，它有个好听的名字——沧海轮。如今这个混乱的时代，已经很少有人敢坚持自己的特殊性了，大家都一股脑儿地追逐着什么，就好像是对待自家的小孩儿一样，别人家的孩子报钢琴班，我家的孩子也要报钢琴班，别人家的孩子上音乐课，我家的孩子也要上音乐课。
大多人都很惶恐，拉扯着紧张的神经，拼命地效仿，也不管适不适合自己。
沧海轮，唯独这一家，从开业以来，就只售长裙。正是这样，我便特别喜欢，申煦也喜欢。
来这里的通常是女子，以前拉着申煦在此买衣服时，申煦总是挽着我的手，像拉着一个不认路的孩子，我在试衣间换衣服，他便等在试衣间门口，我徘徊在五花八门的店铺里，他便跟在我身后，帮我拎包，拿水，让我只管放心地看衣服。
我最喜欢申煦满眼宠溺地看着我，轻轻地为我抚平长裙上的褶皱的时刻，他嘴角的弧度认真地诠释着他内心真实的欢喜。
02
在沧海轮对面，是一家精致的咖啡屋。我不爱喝酒，却对咖啡钟爱。
我一直觉得，酒越喝越清醒，咖啡则越喝越醉。
申煦不喜欢喝咖啡，也不喜欢喝酒。但是他总是会顺着我，任由我拉近溢满咖啡香的店里，找个小圆桌坐下，我和他坐在同一侧的沙发上，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充满异国风情的旋律，等着店员送来一小杯卡布奇诺。
我喝，申煦在一旁时不时地逗我。
“小公主，小宝贝，小绵羊，小傻猫，答应我，以后少喝点咖啡好不好？”
“不好。”我冲他吐吐舌头，他伸出手来轻捏我的脸。
“乖，少喝点。”
我挣脱他的怀抱，继续翻看着手中的《雪国》，申煦给我顺着长长的发。
有时候我会用木签挑起一小团奶油，攻其不备将其涂在申煦的鼻子上，然后假装生气地看着他，说道：“你看，你的鼻子把我的奶油偷了。”
估计我装出来的生气的面孔太搞笑，他一眼识破，将我锁死在他的怀里，用他的鼻头触碰我的鼻头，对我说：“那，现在还给你啦。”又或者直接反问我：“是谁先侵犯了我的鼻子啊，还不快从实招来？”我就撇过头去不理会。
等到申煦说：“小宝贝，我们要回家了。”我才揉一揉眼睛，挽着他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03
喜欢一个人，喜欢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喜欢他洁净的衬衣上透明的纽扣，喜欢他不那么柔嫩的手掌的指纹，喜欢他对你说的每一字、句，一点、一横、一撇、一捺，甚至是语言中隐藏的标点符号，都能让你为之欣喜若狂。
我喜欢申煦，我最喜欢我俩在回来的路上，经过小区楼下的超市时，他拉着我的手，径直走到我爱吃的水果摊前，一个一个挑选出尽量最好的那些。
超市的员工常常看着我俩，然后窃窃私语。一定是在羡慕我，又或者是在觊觎我的申煦，又或者在控诉我这个“使唤好男人”的假皇帝。
但是我不在意，所有的羡慕、嫉妒和小情绪，都在告诉我，身边的他多在乎我。
申煦有时也会买一些蔬菜和鱼。
其实我不爱吃鱼，长大之后，莫名地对鱼的腥味避之不及。尽管如此，申煦也能找到应对的方式。他将鱼切成片，去掉腥味，尽量剔除刺，调好香料，左捣鼓右捣鼓，不一会儿，就端上来像是豆腐一样的没有腥味的鱼。
我是吃得津津有味。
我妈常说：“我发现你越长越小了，看申煦把你给宠的！”我就向她眨眨眼，“是啊，申煦比我爸还好。”
04
此刻，我不想逛沧海轮，不想去咖啡屋，不想去楼下的超市。我只希望我的思绪定在这里，我的身体跟着我的思绪定在这里。
可是我清楚，刮过脸颊的风提醒着我，此刻我是一个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还得去医院。
我回了回神，往家走去。这条路，我和申煦走了多少次了？若是仅仅只算作一天两次，那三年以来，也有2000多次了。
申煦向我表白，也是在这条小街。
我正被我妈拉着试口红，正讨论着她在和我爸的二人旅行途中，应当用哪一个颜色当主题色，她总是在问：“这个颜色好看不？”
“涂在我嘴上，好看也是我好看啊。”我擦了擦嘴上的唇膏，没好气地说。
“是啊，你不管涂什么颜色都好看。”申煦就这样出现了。我老脸一红，突然有一股羞愧感窜到脑儿门。
申煦跟我妈打招呼，一口一个伯母地叫，还主动帮忙拎包，轻而易举地抢走了我妈的宠爱。
就在我一边庆幸终于不用再试口红，一边失落地跟着他们俩人屁股后走出彩妆店，走到小街上时，申煦突然转头看着我说：“洁儿，伯母已经答应把你交给我了。”
“什么？什么意思？”
“我跟你告白啊，伯母答应了。”
“你什么时候告白了？我答应了吗？”
刚说完，我妈转头瞪着我说：“难道不答应？”
“答应……”
心中梦幻的罗曼蒂克的告白的画面，从此破灭。我一直耿耿于怀。
05
我以为，我不会像冬雪爱枯树那般爱上一个人，爱到愿意剥了自己的骨，褪去自己的绿衣，只为了与之相遇。
我妈一本正经地告诉我：“申煦是个好男孩，你妈不会看错人的。”
其实我知道，他一直都是个好男孩。他爱我，就像那枯树爱冬雪般，奋不顾身。
小的时候我喜欢和他一起捉迷藏，在我家不大不小的杂货铺里。我总是抱着一堆零食，凭借我瘦小的身子，钻进大大的纸箱中，一边吃零食，一边等他来。
我藏的位置没变过，几个大箱子换着藏，但是申煦总是要花上十几分钟才能找到我。找到我时，就递给我一大包水果干，揉揉我的头发，说一句“贪吃鬼”。
小时候，我自然是体会不到其中的暧昧语气，就甩开他的手，气鼓鼓地还给他水果干，瞪着双眼从纸箱里钻出来，头也不回地走。
申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原谅，我就伸出我的小手说：“来吧，我的果干。”他就递给我果干，顺便牵起我的小手。
申煦是个好男孩，他只是我的好男孩。
可是我的好男孩儿，一声不响地，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我。
06
我在沿路的小店吃了饭，到了医院，申煦的母亲还坐在病床前，我将手中的盒饭递给她，她看上去又苍老了许多。
医院的房间很暖和，我摘下去年冬天，申煦送我的围巾，放在申煦的手边。
他还是那样好看，尽管透明的塑料管像横行的屠刀一样插入了他挺拔的鼻，他还是那样好看，像睡着的婴儿。
我曾将他顺滑的短发揉得乱糟糟的，再给他扎上两个小辫子，那时候申妈妈就在一旁看着，她对申煦说：“我告诉你啊，你以后要是再惹我心烦，我就让洁儿体罚你。”申煦就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要是还能有这样的时刻，我一定不会再给他扎小辫了，也一定不会再欺负他。
我会去学做鱼汤，去学着挑水果，去学着选蔬菜，在我们温馨的小厨房，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食谱，笨拙地煲汤。申煦在一旁看着我，看着我手忙脚乱的样子，傻傻地笑。
不管我煮的好不好喝，我是一定会逼着他喝完的，我知道，他一定会喝完的。
申爸爸来接申妈妈回家，我们拥抱，我送他们离开，我想静静地看看申煦，像那么多个早晨他做好早餐趴在床边，认真地看着我睡得像猪般一样，我也想好好看看他。
我害怕，他像他那美丽的姑姑，在眨眼之间，便因为可恨的遗传病与我生死相隔。
我还记得姑姑走的那天，他红着的眼和抽搐的嘴角，我知道他强忍着悲伤。我从背后抱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颤抖的身子。
他轻声地说：“原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要么是生和生，要么是死和死。”
而如今，我和他之间，不只是生与生，还是生与死。
07
夜深了，我想到了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当我吻下去的时候，不知道申煦是否会醒来。
爸爸妈妈们都说我们是最配的，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红过脸，申妈妈夸我机灵，我妈妈夸申煦温柔，爸爸们就只管在一旁看热闹。
我和申煦的婚礼在神圣的大教堂举行，请柬是申煦一笔一划写完的，我的头发是他学了好多天之后为我盘上的，洁白的婚纱是申煦为我挑的。
当白胡子的神父念完了最后一句誓词，当我们为彼此戴上银色的戒指，当两人浅浅的唇贴在一起时，我知道妈妈们都哭了，坚强的爸爸们也偷偷地抹着眼泪。
我本以为我会哭，像众多小女生那样。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突然发现，我的心一直都被他暖暖地团团抱着，我一直都好幸福。
此时，我坐在病床前，像当初他做好早餐趴在床边看我时那样，看着他。他的睫毛好像又变长了，他的脸好像又变瘦了，他的皮肤还是那么好，他的手心还是暖的。
若我吻下去，他是不是能像睡美人一样，缓缓睁开眼，看着我因喜极而泣的泪，看见我因思念而颤的手。
可是当我吻下去，我亲爱的男孩儿，你还是那样安静，像熟睡的孩子，叫不醒。
无戒365训练营 第26天
谢谢喜欢我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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